灰藍色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直視淵述，薄唇微微勾起，如雕塑般冷硬立體的西方面孔透出滲人的冷意，白金色的頭發被酒館的彩燈染上七彩顏色。
打量的目光在這人轉過身之後從未停止，從淵述身上再轉到一旁的許知野。
淵述不甘示弱地凝視眼前比自己高了快一個頭的人，明顯感覺到對方不懷好意，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拉著許知野走去里間找湯子希。
耀星見他們不理會自己也不惱，繼續慢條斯理地擦拭吧台，整理桌凳，有條不紊地做著開店前的准備，優雅得仿佛在擦拭自己心愛的鋼琴而不是酒桌。
略過門口閒人免進的牌子，淵述大大咧咧推開緊閉的木門，一頭藍灰色的頭發正倒在寬大的書桌上補覺。
對於這人幾天一變的發色許知野已經沒有什麼驚訝了，他也意識到那個貌美的兼職生不同尋常，連忙把湯子希推醒，“喂，湯子希，湯子希，快醒醒。”
“嗯～幾點了，要開店了嗎？”湯子希抬起頭胡亂抓了抓前額被壓扁的頭發，迷迷瞪瞪地回應。
“你什麼時候招的新兼職生？怎麼前幾次我來都沒見到？”許知野心急火燎地詢問。
“沒有啊。”湯子希剛睡醒，腦子還有點糊塗，看著旁邊瘦高的少年一時之間沒認出來，“這誰呀，你男朋友？”
許知野給了他一個暴栗幫他清醒。
“希希，我是不是長高了很多。”淵述拉了把椅子放到許知野後面，自己在旁邊的矮凳坐下。
“哇，小龍寶寶？我才多久沒去你家啊，你怎麼長這麼快。”湯子希這下徹底醒了，喝了一口旁邊冷掉的茶水才想起回答許知野的問題。
“你說耀星啊，他都來幾個月了，之前每次喊你來幫忙的時候都是他有事情不來上班的日子，所以你就沒見過，最近另一個兼職走了，他就差不多全職了。”
“你找兼職不是都一兩個月就換了嗎？怎麼他呆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
“我記得之前跟你說過要請新的兼職啊，你自己沒留意！不過他挺可憐的，之前是在西部那邊生活的，他弟弟走丟了，他打聽到被人拐賣到東部，他就跟著過來了。但是剛來到東部這邊就被騙了所有的錢，都沒地方落腳，我就招他咯，他說再找幾個月還是沒有消息的話，存夠路費就回去了。”
“弟弟？”許知野疑惑地重復道，回想起那雙淬著冰雪仿佛可以看穿一切的灰藍色眼睛，“那他為什麼知道淵述？”
這下湯子希也懵了，“他之前說要找弟弟，我順口說了句在他之前只見過一個藍色眼睛的小孩，但是我沒告訴他是淵述啊。”
許知野危險地盯著湯子希。
“我真的沒說，我要隨便什麼都說出去還做這生意？”
一直沉默的淵述剛想開口問點什麼，沉重的木門就被敲響。
“老板，到時間開店了。”門外清冷的聲音的把屋內幾人的心思都攪亂。
湯子希起身出去經過許知野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擔心，耀星不是壞人。”
“哪個帥哥你不說是好人。”許知野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我都見過多少人了，不會看錯的，別擔心了，相信我。”湯子希再三保證，“走吧，給你們介紹一下。”
一邊手臂搭著一人肩膀，把一大一小擁著推出門，招呼站在門口處准備掛出正在營業牌子的耀星過來。
“介紹一下，這是許知野，酒館的二把手，這是他弟弟淵述。”湯子希給耀星介紹完，又轉向兩臉冷漠的人，“這是耀星，二十八歲，都叫名字就行，好了，沒問題了吧，開門。”
湯子希說完就起身開門，耀星也回到吧台，剩下兩人不知道湊頭在嘀咕什麼，在座椅上久久沒動。
“你覺得他是龍嗎？”許知野問。
淵述搖搖頭，“我不知道。”
自身僅剩的龍族力量為了維持這具人類軀體並迅速成長而逐漸削弱，之前見到類龍人時還有一絲奇異的心靈震動。
但是見到耀星，卻沒有了那樣的感覺，不過在他冰冷的目光中淵述並沒有感受到害怕或危及生命。
如果可以觸到他的心髒就可以知道他在想什麼，甚至知道他是什麼了。
“如果是龍的話應該不會對你怎麼樣，就怕他是研究所派來的。”許知野擔憂地說。
“哥哥別擔心，我不會跟他走的。”淵述捏了捏許知野的手指讓他心安一些，示意他先去忙，自己拿著光屏走到里間做作業。
一陣寒風透過虛掩著的門吹進來，淵述放下手中的筆，扭了扭因長時間低頭而僵硬的脖子，走到門邊拉開看著外面昏暗無人的走廊。
外面大堂的駐唱在唱著抒情的歌曲，但是淵述走出走廊只感覺歌聲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還帶著回聲。
不，是自己像被什麼東西罩住而遠離了那個嘈雜的世界。
淵述敏銳地捕抓到一陣亂闖進來的冷風，迅速轉身就與隱在黑暗中的幽藍色眼睛四目相對。
耀星嘴邊嗜著微妙的笑意，托著一碟火腿片和柳橙汁緩步走過來，“知野說你可能餓了叫後廚做了點宵夜，不過他脫不開身，我就幫忙給你拿過來。”
淵述掃了一眼托盤上的東西，徑直轉身回去里面的會客沙發坐下，“他不會給我點橙汁。”
擱楞一聲，托盤與茶幾輕輕相觸，木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關上。
只見穿著西裝馬甲的人好整以暇地在淵述面前坐下，左腳輕輕抬起搭上右腿，背部舒緩地靠在沙發上，雙手交叉放在膝蓋。
“你是什麼？”薄唇微啟，灰藍色的眼睛仿佛看著獵物一樣鎖定對方。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淵述頭也不抬，繼續對著光屏做判斷題。
“哦，是嗎？”對於淵述沒有禮貌的行為耀星沒有表現出惱怒，神情淡漠得仿佛在逗不聽話的小孩，“那我找知野聊聊好了，你們關系這麼親密，他應該很清楚你，到底是什麼。”
對方故意停頓並加重語氣，妄想威脅淵述承認自己是龍的事實，那就說明他並不確定自己是不是。
淵述抬起頭眼睛一彎天真無邪地笑了笑，“耀星哥哥，你想說什麼呀，怎麼神神秘秘的樣子，我這道題不太會，你可以教教我嗎？”
“某處雪山位於橫斷山區，雪线高度4000m左右，該山雪线相對較低的主要原因是地形抬升，降水豐富。這個判斷題對還是錯呀。”
耀星疑惑地看著對方一臉期待的樣子，難道是自己判斷錯誤，這個有著跟自己一樣藍色眼睛的孩子真的不是龍？
可是那種感覺明明很強烈，但是為什麼一點龍的氣息都沒有呢。
“你也不知道嗎？那我去問哥哥好了。”淵述把光屏收回來在上面打了個勾，站起來轉過身冷笑著出門找許知野。
“等等。”
“還有什麼事…..”
淵述話還沒說完，轉過身的瞬間眼前突然閃過疾風一樣的幻影，半秒前還坐在沙發上的人突然就站在自己身前，手掌不知何時撫上淵述的心髒。
耀星莞爾一笑，“十九歲的小朋友，看起來你很健康，血液沸騰得厲害，能力是噴火還是雷電？”
淵述一把推開耀星，想轉身出門，但是門把手不知為何紋絲不動。
“別白費力氣了。”耀星回到沙發上坐下，從容地看著滿臉怒意的人“過來跟我說說你這段時間在人類世界是怎麼過的，他們怎麼沒把你抓起來。”
“你也是龍。”肯定的語氣，雖然還年輕，但是很好斗，耀星想。
淵述知道自己目前打不過他，放棄掙扎，乖乖走回去坐在耀星對面。雖然沒有驗證，但是這一切足以說明這人跟自己一樣，是同類。
“對。”耀星直接明了地回答，“不過你身上為什麼擁有原始龍族和人類的血液，據我所知，人類那些可笑的基因融合技術可做不到這樣。”
“因為我是直接被龍生下來的，不過父親是人類罷了。”同為是龍，淵述雖還有點防備，但也不介意回答一兩句。
“你怎麼知道？”
“還在蛋里面的時候我就能感覺到外界，她帶我去了很多地方，對我說了很多話，雖然我已經都不記得了，後來某個瞬間她突然就消失了，然後我就陷入了沉睡，直到被人類撿到。”淵述回憶著十多年前的事情，感覺像是另一個世界發生的，雖然有印象但是很陌生，像個旁觀者一樣講述著。
“那你的魔力呢？我剛剛一點龍的氣息都沒有感受到，只有你的心髒不同常人才能確認。”耀星不解地問。
“我不知道，剛出生沒多久，我被鋸了一部分的角，可能是憤怒讓我的魔力爆發，源源不斷地外泄，過後就變成一個普通的人類了，不過還可以讀心。”
“這樣…”耀星沉吟著，突然震怒道“鋸角！！許知野干的？”
眼見耀星馬上要發作去把許知野揍一頓的樣子，淵述趕緊說清前因後果。
“看來是因為你延遲破殼還有剛出來就被破壞了主要的器官所以導致的，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你身上那另一半人類的血，呵低等動物。”耀星輕蔑地說。
接著說道：“等你長到成人體格應該就可以恢復了，剛剛我探了一下你現在人類的軀體在迅速成長，龍血都在維持機體，你是上一個冬季出生的吧，快了，等出生滿一年估計就能恢復了。”
“是，這又是怎麼知道的。”
耀星冷漠地開口，語氣中似乎還帶著點埋怨，“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來這里，為了端幾個月盤子？”
咚、咚、咚
沉悶的木門被敲響，可能是發現擰不開，外面的人才沒有直接進來。
“你的好哥哥來找你了，暫時你還只能是人身，就先在這里住著吧。”耀星說完也不管淵述滿腹疑問，揮了揮手把凍結的門鎖解開，外面的人因一瞬間打開的門重心不穩栽了進來。
耀星紳士地把許知野接住，還沒等人回過神就放開手，轉過頭對著淵述友好地笑了笑，“淵述弟弟還想吃什麼可以跟我說。”說完還對許知野點點頭，像個盡職的服務員。
“你跟他聊什麼了這麼久，淵述弟弟？還鎖門？”許知野面無表情地看著淵述，冷漠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