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武俠 疤面人(魔面情俠)

第19章 銀釵聖女

疤面人(魔面情俠) 花間浪子 14967 2024-09-06 06:08

  孫蘭娟自覺功力大進,信心倍增,也緊跟而下。

  她望著下面麟哥哥的亮影,見他愈瀉愈疾,愈降愈遠。

  她的心,不禁有些慌了。

  洞中冷風漸漸凜冽,她下降的身形,帶起了極強的破風聲,但她並不覺得怎樣寒冷。

  陣陣驚急的風嘯聲,沿洞飄來,愈聽愈真切了。

  眨眼間,下面麟哥哥的亮影不見了。

  孫蘭娟不由暗暗焦急,心中好不生氣,因此,下瀉身形驟然加快。

  漸漸,腳下已現出一片微弱光亮,又下落幾個踏石,已達洞底。

  向前看去,洞勢寬大、平坦,十數丈外,一片油綠中,劍嘯陣陣,寒光閃閃。

  孫蘭娟芳心一震,不知麟哥哥在與誰動手,一聲嬌叱,身形如電,直向劍光閃處飛撲過去。

  來至近前,見麟哥哥正用騰龍薄劍,在極粗的橫生虬藤上開洞。

  孫蘭娟游目一看,洞口高約兩丈,寬約五丈,又長又扁,宛如魚口,已完全被野藤遮住了。

  洞內數丈處,尚有兩個支洞,不知通向何處,陣陣風嘯,即自兩個支洞發出。

  這時,天麟已在野藤上,開好了一個圓孔,轉首對蘭娟興奮地說:“娟妹,我們出去吧。”

  說著,收起騰龍劍,身形一動,穿洞而出,孫蘭娟緊跟身後躍出洞外。

  衛天麟立定身形,見面前是一片寬廣約有里許的平地,稀疏幾株桃樹,俱都高不及五尺,枝干橫生,桃花繁盛,宛如幾座花丘。

  地上綠草如茵,野花爭妍,姹紫嫣紅,景色幽美已極。

  正面遠處,是道半弧形的斷崖,高約數十丈,直向兩側延伸。

  崖上正是來時的濃蔭密林,前面斷崖之下,即是那道絕壑。

  仰首看天,晴空如碧,麗日當中,片雲皆無。

  看看身後絕峰,藤蘿蔓延,斜松懸空,無法看到峰頂。

  衛天麟看後,心中暗贊不止,這真是一片世外桃源。

  驀聞身側娟妹妹說:“麟哥哥,這地方多美,將來我們能在這里建房子住下來多好。”

  衛天麟微笑頷首說:“此地景色確實美極了。”說著,兩人並肩攜手緩步向前走去。

  走了一陣,蘭娟指著一株桃樹說:“麟哥哥,在此地坐一會吧。”

  衛天麟見桃樹甚低,花枝幾乎觸在綠草如茵的地面上,無數山花,有白有藍,有紅有紫,好看已極。

  於是,點點頭,兩人同時坐了下來。

  蘭娟斜倚麟哥哥胸前,仰首上看,已能看到數十丈高的峰頂,想到離開媽媽一夜,不知媽媽該是如何地焦急。

  但想到與麟哥哥在洞中纏綿、繾綣的情形,不禁羞紅了臉。

  於是,轉首望著天麟,憂急地說:“麟哥哥,我們上去吧,我想媽媽見不到我,一定急壞了。”

  說著,由地上站了起來。

  衛天麟,也正急於要見珊珠女俠和銀釵聖女,於是立起身來一指前面藤蘿虬結,斜松懸空的絕壁說:“娟妹,我們就由此上去吧。”

  兩人飄身掠至絕壁跟前,一長身形,借著虬藤斜松,雙雙直向巔頂上升去。

  瞬間已登上巔頂,天麟舉目一看,立即看到那座天然假山,於是大聲說,“快看,這里是不是花園?”

  就在天麟高聲話落的同時,前面假山之下,驟然響起一聲嬌叱:“什麼人?”緊接著,一絲刺眼寒光,挾著尖銳破風聲,向著天麟,閃電射來。

  衛天麟對這絲白光,在衡山紫蓋峰上,曾經歷過一次,知道是銀釵聖女仗以成名的銀釵。

  於是,身形微偏,疾伸中食兩指,立將飛來的銀釵夾在指間。

  低頭一看,竟然是一支長約三寸,寬約二分的紅睛銀鳳釵。

  孫蘭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這時一定神,立即驚呼一聲,說:“師伯,我是娟兒……”呼聲中,飛身向前撲去。

  衛天麟掠身緊跟,假山之下,一道淡紫身影,急呼一聲“娟兒”,向著蘭娟飛撲而來。

  孫蘭娟一見,哭喊一聲“媽媽”,張開兩臂向著淡紫身影撲去。

  衛天麟定睛一看,撲來淡紫身影,果是珊珠女俠。

  這時,珊珠女俠已將蘭娟摟在懷里,哭聲說:“孩子,你出去一夜,為何不告訴媽媽?”

  說著,伸手慈愛地撫著蘭娟的秀發。

  孫蘭娟見母親兩眼紅腫,知道母親曾傷心地痛哭了很久,因此,更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衛天麟急步走至珊珠女俠身前,恭聲道:“弟子衛天麟,給師母叩請萬福金安。”

  說著,跪在地上,行了叩見師母的大禮。

  珊珠女俠一見天麟,心中微覺怒意,於是嗔聲問:“你把娟兒帶往何處去了,直到現在才回?”

  衛天麟跪伏在地,恭聲說:“弟子特來太華峰問候師母金安,並拜謁南召老前輩,一探家父騰龍劍客衛振清的蹤跡下落,來此天色已晚,與娟妹妹先在此小坐,不想……”

  孫蘭娟見師伯銀釵聖女,立在數丈以外,面色蒼白,柳眉間充滿了殺氣,於是,急聲阻止說:“麟哥哥不要說了。”但已經遲了。

  天麟已說到雪梅推石而下,險些將兩人砸在石下的事。

  銀釵聖女柳眉一豎,鳳目電射,厲叱一聲:“閉嘴……”厲叱聲中,已緩步向著伏在地上的天麟走來。

  孫蘭娟芳心大驚,立即對珊珠女俠急聲說:“媽,快命麟哥哥起來吧。”

  珊珠女俠已看出師姊銀釵聖女來意不善,急對天麟叱聲說:“還不起來。”衛天麟立即由地上立了起來。

  銀釵聖女初見天麟身上寶衫,心靈中立即浮上孫浪萍英挺俊逸的影子。

  繼而,見衛天麟跪在師妹珊珠女俠面前口稱師母,不禁妒火中燒,殺機陡起。

  再聽天麟說到,雪梅由山上推下巨石,更加怒不可遏。

  衛天麟見雍容清麗的銀釵聖女,粉面鐵青,目射凶光,知她巳動殺機,心中立即提高警惕。

  珊珠女俠心情激動,用有些哀求的口吻說:“師姊,浪萍對你薄情,那是他負心,你不應該遷怒他的徒弟。”

  銀釵聖女鳳目一瞪,冷電暴射,厲叱一聲:“閉嘴,哪個要你這賤婢多管,你是他的師母是不是?”

  說著一頓,冷冷一笑,突然暴聲說:“今天,我連你也一起毀了。”

  衛天麟見銀釵聖女蠻不講理,但想起魔扇儒俠臨終遺言,知道必須說清楚,於是躬身一揖到地,說道:“聖女前輩先別激動,請聽我說。恩師久居衡山紫蓋峰,每夜必至松林看望聖女前輩一次,以慰相思之苦,足見恩師並未負前輩……”

  銀釵聖女聞了,厲聲大喝,說:“胡說,既然相隔咫尺,他何不去看我?”

  衛天麟痛心地道:“那是因為恩師容貌已毀,身體已殘,無顏再見前輩。”

  “你說什麼?”

  銀釵聖女驚呆了,這時,紅影一閃,雪梅已立在銀釵聖女身側,一見天麟與蘭娟,粉面不由倏然大變。

  孫蘭娟一見雪梅,立即將昨夜經過的事,對珊珠女俠低聲說了一遍。

  衛天麟接著問道:“我剛才聽娟妹妹說,西天魔琴在前輩手中,請問前輩是如何得到的?”

  銀釵聖女說道:“西天魔琴是雪梅在一個被掌斃的黑衣惡徒身上得來的。”

  衛天麟心中一動,知道黑衣惡徒定是鐵掌震江南張道天的心腹惡人,於是問道:“請問前輩,那黑衣惡徒可是雪梅姑娘掌斃的?”

  雪梅未待銀釵聖女開口,立即怒聲說:“不是姑娘我,但也不是你師父孫浪萍。”

  衛天麟見雪梅對孫叔叔毫無敬意,不由勃然大怒,劍眉一豎,厲喝一聲,問:“是誰?”

  雪梅杏目一瞪,也厲聲說:“是一位蒙頭異人。”

  衛天麟仰面一陣縱聲大笑,聲震絕峰,直上蒼穹,笑聲震蕩空際,歷久不絕。

  珊珠女俠、銀釵聖女,俱都粉面大變,蘭娟雪梅俱都心神浮動。

  衛天麟倏斂大笑,傲然大聲說:“那位頭罩烏紗的蒙頭異人,正是在下的恩師魔扇儒俠孫浪萍。”

  銀釵聖女嬌軀一顫,但她依然有些不信地厲聲問:“你胡說,孫浪萍豈是那樣裝束之人?”

  衛天麟說道:“前輩如果不健忘的話,恩師曾派在下救了前輩與梅姑娘兩人的一次劫難。”

  銀釵聖女微微一愣,問道:“什麼時候?”

  衛天麟說道:“鐵掌震江南張道天……”銀釵聖女鐵青的粉面,頓時變成紫紅,嬌軀直抖,啞口無言。

  衛天麟接著說道:“恩師之所以頭罩烏紗,正是因為他的容貌被惡賊所毀,所以才……”

  衛天麟接著道:“而且恩師身然劇毒,忍辱負重十多年,更因為前輩打傷我,恩師為替我療傷,毒發身亡。前輩,你捫心自問,您的所作所為,是否對得起恩師?”

  銀釵聖女轉過頭來,望著珊珠女俠道:“師妹,這是真的嗎?”

  珊珠女俠含淚點點頭道:“是真的,以前我和你一樣,都誤解了他,等到知道真相,一切都晚了。我帶娟兒去看過他的墳,他沒有對不起我們,倒是我們都對不起他。本來我早就想告訴師姐,可是每次我一提到他,師姐就非常憤怒,我也沒有機會說……”

  “哇”的一聲,銀釵聖女吐出一口鮮血,身體向後倒去。

  風聲颯然,紫影閃動,珊珠女俠已將銀釵聖女抱在懷里。

  這時,雪梅連忙撲了過來,叫道:“師傅……”

  珊珠女俠將銀釵聖女交給她道:“雪梅,你師傅是因受刺激太大,你好好照顧她。”

  雪梅點點頭,伸手抱過銀釵聖女,覷視了衛天麟一眼,轉身向著假山之後走去。

  珊珠女俠望著雪梅的背影,輕聲一嘆,黯然說:“這孩子稟性原極善良,都是因為受她師傅的影響,才變得這麼偏激,希望從此以後,她們師徒能夠改弦易轍。”

  說著一頓,又望著天麟,問道:“天麟,你與娟兒昨夜進入的山洞,怎知是魔魔天尊的洞府?”

  衛天麟解釋說:“我與娟妹看了洞門上的六個大字,才知道。”說著一頓,又問:“師母可知魔魔天尊昔年的經歷和事跡?”

  珊珠女俠說:“這件事,只有問蘭兒的師祖才可知道。”

  天麟急問:“南召老前輩何時啟關?”

  珊珠女俠略一沉思說:“要待明年五五端陽那天。”衛天麟覺得非常失望。

  珊珠女俠又說:“天麟,既然你已看到了你娟妹妹,現在可以下峰了,不是我不喜歡你在此與娟兒多待些時日,你是娟兒的師哥,你比她大,懂事,你們在一起玩,我很放心。”

  天麟的臉紅了,蘭娟立即低下了頭。

  孫蘭娟一扭香肩說:“媽,我要跟麟哥哥一起走,我實在不願再住在這里了。”

  珊珠女俠撫著蘭娟的秀發,勸慰著說:“娟兒,你麟哥哥還有許多事情要去辦,等他把事辦完了,他會來接你,娟兒,知道嗎?”

  衛天麟也應聲說:“是的,事情一完,我馬上回來接你。”孫蘭娟望了天麟一眼,沉默了。

  珊珠女俠一望天色說:“天麟,現在你該走了,日落前你仍可到達山麓。”衛天麟望了眼閃淚光的娟妹妹一眼,躬身應是。

  蘭娟幽怨地低聲問天麟,說:“麟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

  衛天麟心里也有些難過,黯然說;“事情一完,我馬上回來。”

  蘭娟又含淚顫聲說:“你不要忘了我們的誓言。”

  衛天麟真摯誠懇地說:“我會時時記在心里。”

  珊珠女俠走在前面,對身後一對小兒女的談話,句句聽進耳里,想起昔年自己的一段辛酸愛情,忍不住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心中暗暗默禱上蒼,願這對小兒女,能圓滿達到他們的目的。

  三人走出紫竹林,珊珠女俠轉首又對天麟,說道:“天麟,你現在可以走了。”衛天麟聽了,神色一陣黯然,立即顯出戀戀不舍之情。

  衛天麟看了淚痕滿腮的娟妹妹一眼,立即轉身對著珊珠女俠,深深一揖到地,恭謹地說:“師母珍重,弟子走了。”

  了字出口,身形騰空而起,一躍數丈,直向索橋中央落去。

  幾個起落,已經到了對崖。

  天麟向她們揮揮手道:“娟妹,現在我即刻下峰,辦完事情,我立即轉回終南來。”

  珊珠女俠與蘭娟同時向著天麟,連連揮手。

  衛天麟也舉手揮了幾揮,一看天色,日已偏西,知道該走了。

  於是,又向對崖留戀地看了一眼,朗聲說:“師母珍重,弟子走了。”

  說著,身形一閃,已掠進身後密林里。

  出了密林,直向峰下瀉去。

  衛天麟功力大增,身如棉絮,這時下峰,較之來時,不知快了多少。

  天剛入暮,已達山麓,四野一片灰暗,官道上已無行人。

  衛天麟繼續施展輕功,二更不到,已達干州城門。

  進入城內,街上行人甚多,商店燈火依然齊明。

  走回客棧,吃過酒飯,取回馬鞍銀兩,即回室就寢。

  第二天,太陽還沒升起,城門剛剛大開,衛天麟已騎著赤火驊騮馳出了干州西關。

  這時,晨風拂面,空氣清新,天麟與寶馬俱都覺得神清氣爽,舒適無比。

  官道上,行人尚少,赤火驊騮,一聲長嘶,放蹄如飛疾奔前馳。

  驀地,跨下驊騮突然發出一聲悠長怒嘶,聲震四野,刺耳驚心。

  衛天麟立由沉思中驚醒,舉目一看,前面村道上,正有一匹飛馳健馬,揚起滾滾煙塵。

  細看馬上,竟是一個身穿白衫,背插長劍的瘦小人影。

  衛天麟一見,心中一陣狂喜,手中馬鞭,迎空一揮,叭的一聲,打在馬股上。

  寶馬驊騮,一聲怒嘶,昂頭豎耳,馬鬃矗立,速度之快,宛如一縷紅煙,直向前面健馬奔去。

  衛天麟揮著手中馬鞭,歡聲高呼:“冰妹妹,冰妹妹。”

  前面馬上的白衫瘦小人影,聽了身後遠處這聲熟悉的呼聲,立即勒馬轉身,望著飛馬而來的天麟。

  衛天麟人馬穿進飛揚的塵土中,見對面馬上白衫人影已經停止,並且撥轉馬頭正望著自己,立即又大聲說,“冰妹妹,冰妹妹,你怎地跑到此地來了?”

  衛天麟滿心高興,馳至近前一看,身形一個急晃,幾乎摔下馬來。

  因為,馬上坐著的不是冰妹妹,竟是返回衡山,急急趕來的蓉姊姊。

  林麗蓉頭束銀緞儒巾,身穿白絹長衫,背插伏魔寶劍,晶瑩劍柄,碧綠絲穗,愈顯得俊秀無比。

  坐騎一匹黃驃馬,高大神駿,不亞於赤火驊騮。

  但林麗蓉的一張粉臉,卻宛如寒霜,一雙鳳目,冷冷地望著天麟,櫻唇閉得緊緊的,嬌靨上,找不出一絲笑意。

  衛天麟刹住馬勢,知道蓉姊姊生氣了,他知道蓉姊姊為什麼生氣。

  於是,硬著頭皮見禮,滿面堆笑,訕訕地說:“姊姊為何身著男裝?小弟幾乎……”

  林麗蓉未待天麟說完,立即插言冷冷地說:“幾乎認為是你的冰妹妹?”

  衛天麟俊面一紅,連忙解釋說:“不,不,小弟幾乎不認得姊姊了。”

  林麗蓉醋勁尤足,冷哼一聲,忿忿地說:“有了冰妹妹,哪里還認得我這個姊姊。”說著,撥轉馬頭,緩步向前走去。

  衛天麟心中暗暗叫苦,埋怨自己太不沉著,僅僅看到一個與冰妹妹頗似的背影,便高聲呼起來了。

  如今,蓉姊姊生氣了。

  衛天麟一抖絲韁跟了上去,他不敢再提冰妹妹的事,於是舉目看了看已隱入西天彩霞中的紅日,輕聲問:“姊姊,你是否也想日落前渡過柞水?”

  林麗蓉看也不看天麟,冷冷地說:“知道何必多問?”

  衛天麟聽出蓉姊姊冰冷的話音中,有些微抖,轉首看去,見身側黃馬上的姊姊,粉腮上,已掛了兩行晶瑩淚水。

  心中一陣歉然,立即將頭垂下,他再不敢問了。

  但兩匹並肩緩步的神駿寶馬,卻不知主人們的愁苦,驊騮輕啃黃驃的秀目,黃驃輕咬驊騮的雙唇。

  衛天麟看了兩馬親熱的樣子,不禁脫口笑著說:“姊姊,你的馬是母的。”

  林面蓉的粉面倏然紅了,立即垂首,破涕綻笑,輕咬櫻唇,嗔聲輕罵:“厚臉皮,真不害臊。”

  話聲甫落,皓腕一翻,叭的一聲,皮鞭打在馬股上。

  黃驃正在心醉神迷之際,馬股上驟然一痛,一聲驚嘶,放蹄飛去。

  衛天麟覺得有趣,忍不住仰面哈哈大笑。

  驊騮一聲不響,猛地向前疾躥。

  事出突然,天麟無備,驚得立斂大笑,手忙腳亂,幾乎摔下馬來。

  衛天麟慌忙伸手抓住鞍頭,一定神,不禁大怒,舉鞭就要打下。

  驀地,前面傳來蓉姊姊的愉快笑聲。

  天麟抬頭一看,蓉姊姊正帶袖掩口,咯咯嬌笑,雖著男裝,依然盡是女兒態。

  舉在手中的馬鞭,還未打下,驊騮已追至黃驃身側。

  天麟心中本極有氣,但能因此將蓉姊姊逗笑了,心中的氣也消了。

  於是,乘機笑著說:“姊姊,天快黑了,聽說不渡過柞水,沒有市鎮,我們要快些才好。”

  林麗蓉依然不理衛天麟,一抖馬韁,當先向前馳去,但她臉上的神色,卻比方才好多了。

  真怪,紅日已沒,西天艷麗的彩霞已變成一片灰雲,前面遠處,無數白羽水鷗,旋轉飛舞,忽降忽升。

  天麟轉首對麗蓉說:“姊姊,前面就是柞水了。”

  林麗蓉向前望了一眼,竟然冷冷地問:“你什麼時候又認識了一個冰妹妹?”

  衛天麟心頭一震,以為蓉姊妹已忘了這件事,想不到她仍記在心里。

  他知道早晚是要說的,於是便將在霸王莊的經過,簡略說了一遍。

  林麗蓉依然望著前面,黛眉微蹙,不解地問:“你的冰妹妹為何負氣出走了?”

  衛天麟俊面一紅,搖頭微笑說:“這就不知道了。”

  林麗蓉知道這句話是謊話,轉首一看,見天麟神情窘迫,芳心一痛,已到喉間的話,又不說了,於是立即轉變話題,問:“你去終南,可見到娟姑娘?”

  天麟見蓉姊姊口氣平和多了,心中頓時平靜不少,於是點頭說;“見到了,她們住在太華峰鐵面佛心南召老前輩的清修處所。”

  林麗蓉立即說:“我知道,那地方堪稱世外桃源,數年前,我曾與恩師去過兩次。”

  天麟未待麗蓉說完,急問:“姊姊的恩師,是否即是武林盡知,嫉惡如仇的淨凡師太?”

  林麗蓉立即肅容點頭,說:“是的,正是她老人家。”

  衛天麟又問:“姊姊回去,師太可曾責備你?”

  林麗蓉搖搖頭說:“沒有,我將經過情形向她老人家稟過之後,並要求西來追你,恩師立即應允了,並命我經過太白山時,代她去問候悟因神尼。”

  衛天麟聽得心頭一驚,急聲問:“姊姊,你可曾見過神尼?”

  林麗蓉點頭說:“是的,數年前,隨恩師雲游時,曾去太白山雪雲峰見過神尼一面。”

  說著一頓,鳳目中一道奇異光輝一閃而逝,繼續說:“幸蒙神尼垂愛,竟將失傳近百年的曠世絕學遙空彈指神功傳授給我……”

  天麟忙道:“那太好不過了,我正好隨同姊姊前去叩謁神尼。”

  林麗蓉不解地道:“你要見神尼有什麼事情嗎?”

  衛天麟忙解釋道:“我娘在那兒。”

  林麗蓉更加奇怪地道:“伯母在神尼那兒?”

  衛天麟點點頭道:“是的,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知道,見著我娘就什麼都知道了。”

  這時,天色已暗了下來,前面一里以外,現出一片廣大無極的蘆葦,蘆花似雪,隨著江風不停飄拂。

  驊騮、黃驃,看到一片雪白蘆花,同時發出一聲長嘶,速度驟然加快。

  衛天麟看了,劍眉一皺,有些不安地說:“一點漁火都沒看到,今天恐怕不能渡江了。”

  林麗蓉略一沉思說:“恐怕船只都隱在蘆葦中。”說話之間,距蘆蕩已不足半里了。

  兩人立即收馬,緩步輕馳。

  來至江邊,江中蘆葦高約丈二,距離岸邊,尚有十數丈。

  但聽蘆蕩之中,漁歌互唱,情話傳送,只聽歌聲,不見人影。

  林麗蓉感慨地說:“身為漁人,船即是家,日落收網,坐觀晚霞,他們這種生活,倒使人有超然出俗之感。”

  衛天麟似有所感地說:“這樣廣大的蘆蕩中,說不定隱居著厭棄世俗,來此清修的奇人異士。”

  林麗蓉立即含意頗深地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偏僻貧困之區,多是藏龍臥虎之地,所以說,武功高絕的奇人異士,多虛懷若谷,藏而不露。”

  衛天麟聰明過人,豈聽不出蓉姊姊的話意,立即應聲說:“姊姊說的極是。”林麗蓉看了麟弟弟一眼,見他一臉誠然,嬌媚地笑了。

  兩人在江邊等了一會兒,竟未見有船只劃出蘆蕩,衛天麟等得有些不耐,立即對著蘆蕩朗聲說:“在下急欲渡江,哪位願意辛苦一趟,在下重重有賞。”

  天麟話聲一落,立有不少歌聲停止了。

  接著,葦花搖動,漿劃水聲,數只漁船破蘆而出。

  數只較小魚船,見岸上兩位少年客人,尚有兩匹高頭大馬,俱都自動停止了,其中一只較大的,已飛漿劃了過來。

  天麟、麗蓉見有船願渡,心里異常高興。

  細看船上,一個青衣少女掌舵,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叟操槳極快地靠過岸來。

  衛天麟細看操槳老叟面色紅潤,眼神明亮,方才操船之時,運槳一劃,船行如飛,知是水上俠隱人物。

  於是抱拳當胸,和聲說:“在下兄弟二人,因有急事,須連夜渡過柞水,煩請老伯渡送一次,船資理當加倍奉上。”

  操漿老叟,略微打量天麟一眼,又看了看林麗蓉肩後露出的晶瑩劍柄,哈哈一笑,說:“兩位不必謙虛,請先放馬上來。”

  說著,轉首對身後青衣少女,說:“丫頭,掌好舵,馬身過重,你要格外小心。”

  青衣少女兩手扣舵,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卻羞澀地望著天麟與麗蓉。聽到操槳老叟的叮囑,立即粉面緋紅,應聲說:“爹爹放心,綺兒曉得。”

  衛天麟知道老叟是個俠隱人物,似無故意藏拙的必要,於是身形微動,飄身掠上船面,身形下落,輕如柳絮,船只絲毫未動。

  操漿老叟面含微笑,神色自若。

  青衣少女櫻口微張,面現驚容,她似乎沒想到,這位文弱公子,也是一個身懷絕技的人。

  衛天麟立定身形,向著寶馬微一招手,輕聲自然地說:“驊騮上來。”

  寶馬果然通靈,狀極溫馴,低嘶一聲,前蹄輕輕踏上船舷,繼而微一縱身,後蹄已落上船面。

  衛天麟腳下微一用力,船身平穩如常。

  操槳老叟哈哈一笑,神色自若地說:“好一匹赤火驊騮,龍種寶馬,人間罕有。”

  衛天麟微微一笑,謙虛地說:“老伯過獎了。”

  天麟話聲未落,白影閃處,麗蓉已飛上船面,身形落處,聲息俱無。

  黃驃較驊騮尤乖,林麗蓉身形剛落,它已悄悄地跟上船來。

  青衣少女空自緊張一場,想不到兩匹高頭大馬,俱都如此溫馴可愛。

  操槳老叟對著立在青衣少女身前的林麗蓉關切地說:“江面寬約六里,中流極速,渡到對岸,至少需半個時辰,這位姑娘不妨坐在綺兒的後舷上。”

  衛天麟心頭微震,覺得這老叟好厲害的眼力。林麗蓉粉面一紅,禮貌地笑著說:“謝謝老伯。”說著,與青衣少女並肩坐在後舷上。

  操槳老叟一望天麟,又和樣地說:“少俠也請坐吧。”衛天麟謝過老叟,也坐在舷邊。

  赤火驊騮似乎找到了愛侶,精神奕奕,雙唇不停地去銜黃驃的馬耳、面頰、馬頸,顯得親熱已極。

  黃驃雙目惺忪,狀極溫柔,似乎在醉心領受著驊騮的親熱動作。

  這時,操槳老叟已將船撐離岸邊,向著蘆蕩中劃去。

  操槳老叟果非常人,運槳一撥,船身向前如箭疾進。

  衛天麟細看蘆葦,粗如兒臂,密密層層,似無出路。

  來至近前,始看出船頭恰對正一段蘆葦稀薄處。

  一陣沙沙響聲,船已穿進蘆蕩,里面竟是一條寬約兩丈的水道。

  船在水道中疾進,左彎右曲,不一會兒,已進入蕩中。

  水道兩側蘆蕩中,已看到不少散布的漁船。

  片刻已出了蘆蕩,江水平穩如鏡,一望無際。一輪皓月,剛剛升起,映射江面,波光閃閃,綺麗至極。

  再看前面,遙見天邊水際,燈火點點,有如繁星,光亮直衝半天。

  衛天麟看了,不解地問:“老伯,那是對岸的大鎮嗎?”

  操槳老叟壽眉一皺,輕輕一嘆,說:“尋陽由上流駛來的幾艘大船,停泊在那里,已有數天了,附近漁船盡被驅逐,據說,船上俱是武林人物。”

  衛天麟劍眉一豎,忿然說:“那些被逐漁人,就此甘服了嗎?”

  操槳老叟望著那片光亮衝天處,說:“漁人多是無拳無勇的人,怎敢與那些武林人物相爭。”

  衛天麟聽了非常生氣,正待說什麼,忽見蓉姊姊,正以目向他示意,因此,到口的話,又不說了。

  這時,漁船已至江心,水流甚急,操槳老叟,聚精會神,運槳如飛,船行方向,微偏下流,前進速度,較前慢了不少。

  衛天麟急欲看看對岸幾艘大船,究竟是些什麼厲害人物如此強橫無理,照此方向前進,恐怕愈偏愈遠。

  於是,功貫右臂,掌心覆向水面,暗勁一吐。

  頓時,船似脫箭,破水有聲,速度驟然加快。

  操槳老叟仰面一聲爽朗大笑,說:“小俠乃急性人也,老朽就送你與這位姑娘去看看那幾艘大船罷。”

  說著,收漿置於身側,右臂一推,掌心向下,立有一股無形潛力,擊向水面。

  但見船頭高起,浪花分射,速度之快,宛如一條巨大飛魚,兩舷破水之聲,叭叭震耳。

  驊騮、黃驃,俱都愣了,昂首、豎耳,目射驚光。

  林麗蓉黛眉一蹙即展,笑對老叟說:“老伯,我們還是離那些船遠一點好。”

  天麟、老叟俱都沒有回答。

  青衣少女微微一擺後舵,船身逆水斜飛,船頭浪花更高,破水之聲更響。

  瞬間已渡過江心,水流已緩了下來,對岸在月光下,已隱約可見。

  衛天麟與老叟對望一眼,同時收掌,船身繼續向前飛駛十數丈,始緩緩慢了下來。

  老叟拿起身側船槳,對天麟贊聲說:“小俠必是異人高足,勁力深厚,技藝定也驚人,老朽自嘆弗如,小俠姓名,令師尊諱,不知可否見告。”

  衛天麟因尚不知對方來歷,不便說出自己的出身,於是,微一欠身恭謹地說,“在下姓衛名天麟,恩師息隱深山,久絕江湖,名諱早已不用,尚請老伯見諒。”

  操槳老叟閱歷極豐,深知世外高人,多淡薄名利,不願門人弟子宣揚自己姓名,因此並不在意,立即含笑說:“豈敢,豈敢。”

  衛天麟也欲知道老叟是誰,於是和聲問:“老伯必是一位水上俠隱,敢請老伯見告……”

  操槳老叟未待天麟問完,立即仰面朗聲一笑,說:“老朽姓名早已不用,人多稱我鐵槳蒼龍……”

  林麗蓉芳心一震,不禁脫口說:“原來是吳漢英老前輩,恩師時常談起吳老前輩與洞庭君宋老前輩,同被武林譽為水上雙雄,晚輩仰慕已久,今日在此相逢,倍感榮幸。”

  說著欠身為禮。

  鐵槳蒼龍又是一聲快意的大笑,說:“我一見姑娘的伏魔寶劍,即知是師太傳人,想不到師太老人家還記得老朽吳漢英。”

  說著一頓,看了衛天麟一眼,又說:“方才我在葦中,聽了衛小俠那聲真力充沛的呼喊,便知有高人來了,一見兩位竟是一對娃娃,倒把老朽嚇了一跳。”

  說著,一指後舷上的青衣少女,說;“這是小女吳小綺。”

  吳小綺立即含笑,向著天麟、麗蓉兩人頷首為禮。

  衛天麟、林麗蓉同時禮貌地呼了一聲“綺姑娘”。

  這時,距離對岸已不足二里了。

  衛天麟向著前面燈火通明處看去,只見數只艨艟大船,分散停泊,中間一艘最大,形似一座畫舫。

  各船燈火棋布,中間畫舫,約有百盞宮燈,隨著江風,搖晃不停。

  再往前進,看得更為清楚,中間畫舫,形如宮殿,在百盞宮燈照耀下,顯得金碧輝煌,富麗無比。

  中間畫舫上,人影憧憧,往來有如穿梭,其余船上,雖然燈光明亮,但卻靜悄悄的。

  漸漸,由畫舫上飄來陣陣悅耳樂聲。

  這時,距前面大船,最多十二三丈,鐵漿蒼龍已將船停住,再往前二三丈即進入燈光照射范圍。

  衛天麟集中目力,凝神看去,畫舫上,男女俱有,男人個個身材魁梧,衣著華麗,女人個個綺年玉貌,羽衣飄飄。

  中坐一人,頭戴金冠,身穿錦袍,黑須及胸,面白如玉,兩眼閃爍有神,面目尚未能看得十分清楚。

  衛天麟看得心頭一震,不禁脫口問:“吳老前輩,這恐怕是什麼王爺出巡吧?”

  鐵槳蒼龍微微一笑說:“最初我也曾這樣懷疑過,但我潛水窺探後,又不見有護衛的官船和官府標志,我才懷疑他們可能是水道上人物。”

  衛天麟不解地問:“老前輩可探出他們來此的目的?”

  鐵槳蒼龍一搖皓首說,“沒有,我連去兩夜,均見他們飲酒作樂,歌舞歡聲,好像無所事事,除畫舫上的人著華服,其余四艘船上,多是勁裝大漢。”

  衛天麟心中一動,猜測說:“老前輩,他們是否在此等待什麼,像江中珍寶的出現?”

  鐵槳蒼龍,輕“哦”了一聲,略一沉思,說:“我在這柞水江上,住了近二十年,還沒聽說江中有什麼珍寶……”

  正在這時,寶馬驊騮倏然昂首豎耳,目射驚光,張口發出一聲劃破夜空,震耳欲聾的悠長驚嘶。

  天麟四人,俱都暗吃一驚。

  林麗蓉鳳目神光一閃,急聲說:“老前輩,船放下游,立即靠岸。”

  林麗蓉的話聲甫落,前面中間畫舫上頓時人影閃動,縱出數人,向著船下一陣揮手。

  緊接著,數只棱形小船,竄出畫舫之後,其疾如飛,破流而來。

  這時,鐵槳蒼龍運槳一撥水面,吳小綺一扳舵柄,船只一個急斜,直向下游,如飛駛去。

  數只梭形小船,在皎月燈光照耀下,劃破平靜江面,濺起點點浪花,吆喝呐喊,緊追而來。

  鐵槳蒼龍知道天麟、麗蓉不識水性,雖有高絕武功,亦不便在江面施展,因此,急急操槳,斜向對岸駛去。

  數只梭形小船,已看出天麟等的意向,立即斜橫截來。

  加之十丈距離,僅有百尺,船小速度快,眨眼已追近五丈。

  林麗蓉轉首細看,見每個小船,俱有三個灰衣勁裝大漢,兩人操舟,一人橫刀立在船頭。

  鐵槳蒼龍怒哼一聲,低聲說:“這些該死的,真活得不耐炳了。”

  鐵槳蒼龍的話聲剛落,斜橫截來的數只小船上,有人大喝,說:“前面船只快快停下來,否則,大爺們追上,一刀一個,一個不留。”

  衛天麟劍眉立豎,冷電暴射,左臂蓄滿了功力,兩眼緊盯著當先小船上的一個橫刀而立的人。

  林麗蓉對鐵槳蒼龍說:“吳老前輩,你劃船,讓我來對付他們。”

  說著,皓腕一揚,立即發出一聲極輕微的彈指聲音。

  就在輕微彈指聲響的同時。

  一聲悶哼,嘩啦一聲水響,當先小船上的橫刀大漢,已翻身栽進水里。

  數只小船上,立即暴起一陣驚亂吆喝。

  林麗蓉突然玉腕疾揚,纖指連彈。

  後面所有小船上的橫刀大漢,俱都悶哼一聲,翻身栽進水里。

  緊接著,人影縱躍,撲通連聲,水花高濺,吆喝不絕,所有操舟大漢,紛紛縱入水中,再不敢露出頭來。

  青衣少女吳小綺完全驚呆了。

  鐵槳蒼龍虎目神光一閃,繼而興奮地連聲說:“老朽今生尚能親睹失傳近百年的武林曠世絕學遙空彈指神功,也不算枉活八十多歲了。”

  鐵槳蒼龍的話聲剛落。

  突然,寶馬驊騮,目射精光,眼望對岸,昂首豎耳,馬尾甩動,再度發出一聲刺耳驚心的長嘶。

  衛天麟、林麗蓉頓時提高警覺,循著寶馬目光,向著對岸遠處搜尋望去。

  寶馬驊騮的嘶聲,尚在一望無邊的江面飄蕩。

  數聲音量渾厚的長嘯,由灰暗的天際響起。

  嘯聲雄壯,內力充沛,劃破夜空,由遠而近,似是向著江邊這面奔來。

  鐵槳蒼龍將船劃抵岸邊,急聲說:“衛小俠,林姑娘,快些上岸,可能是賊船上的高手回來了。”

  林麗蓉白衫一閃,已飄上江岸,驊騮、黃驃一聲不響,緊跟縱上。

  衛天麟衣袖微拂,鐵槳蒼龍提槳微縱,兩人同時掠上地面。

  這時,嘯聲更近了,江邊畫舫上,樂聲嘎然停止,已有幾個華服壯漢,立在舷邊,向著嘯聲展望。

  衛天麟立即低聲說:“看情形,來人不像是賊船上的高手。”

  林麗蓉也望著畫舫,輕聲說:“這幾聲長嘯,可能是向這些賊人示威,不然畫舫內的樂聲,不會停止。”

  鐵槳蒼龍一捋銀須,微頷皓首說:“姑娘說得極是。”

  驀地,數聲渾厚長嘯,同時停止了。

  緊接著,遠處傳來一陣極速的衣袂破風聲。

  衛天麟幾人,同時循聲疾看。

  只見數道寬大黑影,疾逾飄風般,掠過一片寬約一里的卵石江灘,向著數艘大船,閃電飛去。

  鐵槳蒼龍看後,虎目一亮,一橫手中鐵槳說:“衛小俠,林姑娘,兩位可願過去看看,如果來人是為漁民除害的俠義人士,我們也好助他們一臂之力。”

  天麟、麗蓉同時欣然說:“前輩說的正合我們心意。”

  鐵槳蒼龍異常高興,轉首對船上的吳小綺,說:“丫頭,呆在這里別動,爹與小俠過去看看,兩匹寶馬留在此地,由你看管,有變動,即發信號通知我。”

  吳小綺靜坐船上,微微頷首,輕聲應是。

  衛天麟覺得留小綺一人看船,反多了一項顧慮,即對鐵槳蒼龍說:“老前輩,馬不需人看,普通武林高手,三五人別想接近驊騮,我看還是讓綺姑娘一起去吧。”

  林麗蓉已看出吳小締極願跟著前去,知她不敢違背父命,於是,轉首對鐵槳蒼龍,說:“我的黃驃更不好惹,老前輩,就讓綺姑娘一起去吧,也好見識見識。”

  鐵槳蒼龍一想也好,立即轉首說:“丫頭,還不上來。”

  鐵槳蒼龍的話聲剛落,青影一閃,吳小綺已落在林麗蓉的身邊。

  衛天麟心頭一驚,想不到吳小綺的輕功,居然如此驚人。

  鐵槳蒼龍的武功如何,也可想而知了。

  林麗蓉也覺有些驚異,忍不住一雙鳳目望著吳小綺的粉臉。

  吳小綺的粉臉紅了,尤其衛天麟,看得她芳心撲通撲通直跳。

  倏然,一聲宏亮渾厚的“阿彌陀佛”,由前面畫舫處傳來。

  衛天麟四人循聲望去,十數丈外,有一片矮樹恰好將畫舫前面岸邊的情形給遮住了。

  這時,又傳來一聲粗暴怒喝:“哪里來的禿和尚,來此何事,快些說出來,如是迷途走錯了路,稟明島主格外開恩,饒你們不死,否則,嘿嘿……”

  鐵槳蒼龍一聽,急聲說:“來了一批和尚,我們快去看看。”話聲甫落,身形已在數丈以外。

  衛天麟衣袖微拂,飄風般跟了過去。

  林麗蓉拉著吳小綺的纖手,緊跟天麟身後,並肩前馳,宛如一對金童玉女。

  吳小綺的手被麗蓉握著,雖然明知對方也是女兒身,但看了麗蓉儒巾束頂,長衫飄飄,粉面上仍有些赧然。

  四人來至矮樹前沿,距離江邊畫舫,尚有十數丈。

  畫舫兩側,各停兩艘艨艟大船,距離江邊尚有四五丈遠。

  五船燈火通明,照得江岸十丈以內,光明如同白晝。

  這時,岸上立著六個身披一式黃色袈裟的老和尚,俱都慈祥和善,壽眉如銀,花白胡須,飄散胸前。

  六個老和尚有持戒刀,有使金瓜禪杖,有握月牙方便鏟,一個在前,五個橫立身後,俱都雙目神光閃閃,望著畫舫上一群華裝壯漢。

  再看畫舫,高約五丈,窗有卷簾,舷鋪紅氈,宮殿式的高艙上,描龍畫鳳,富麗堂皇,雖皇宮龍船,也不過如此。

  在百盞宮燈的照射下,耀眼生輝,明月無光。

  十數華服壯漢,立在船舷上,個個身軀魁梧,橫眉立目,懸刀佩劍,無不神態狂傲,面帶煞氣。

  只見中間一個面白無須的華服壯漢左手輕撫腰間佩劍,右手一指岸上六個老和尚,雙目一瞪,怒聲說:“禿和尚,你們不說,也知你們來意,既是前來送死,就快些把你們是什麼山,什麼廟報上來,也好讓大爺們送你去西天,參拜你們的如來老佛去。”

  白面華服壯漢,話聲一落,左右十數壯漢,立即發出一陣哄然大笑,狀甚輕蔑。

  岸上當前而立的老和尚,雙手合什,低聲宜了一聲佛號,揚聲說:“老衲六人,乃五台山敬佛寺的長老、執事、掌院,聞諸位施主停泊地此,盡將靠捕魚為生的漁民驅逐,且不准在此附近駛船捕魚,老枘等聞訊,為數百漁民生計,特來奉勸諸位施主……”

  白面華服壯漢未待當前老和尚講完,立即暴喝一聲:“閉嘴,你是什麼東西,要你前來多管閒事?”

  當前老和尚面色微微一變,揚聲說:“老衲敬佛寺長老塵空禪師,率領本寺掌院執事,特前來勸告諸位施主,准許數百漁民開始捕魚,以免無數婦孺老小忍飢斷炊。”

  另一虬髯黑面的華服壯漢,怒聲喝問:“是誰派你們前來,難道不怕死嗎?”

  矮樹林中的衛天麟,只聽得劍眉豎立,渾身微抖,如非林麗蓉阻止,早已飛身而出。

  塵空禪師縱聲一陣大笑,聲如裂帛,入耳錚然。

  其余五個老和尚俱都面泛怒容,目射精光,十道冷電般的眼神,直盯著船上發話的虬髯壯漢。

  塵空禪師收斂大笑,沉聲說:“老衲六人前來,本乃吾佛一片慈心……”

  一陣哈哈大笑,一個體胖頭圓的華服壯漢,未待塵空禪師說完,一晃大圓頭,傲然大聲說:“既然你們的心慈,讓我鐵頭胡壯把你們的心挖出來,給大家看看,是不是七孔玲瓏透明的心。”

  說話之間,右手一揮,寒光閃處,一柄雪亮的厚背鬼頭大砍刀已握在手中。

  繼而,身形一躍,宛如一只由山上蹦下來的狗熊,轟隆一聲,縱落地上,只震得礫砂四射卵石橫飛。

  鐵頭胡壯一落地,畫舫上又暴起一陣哄然大笑。

  塵空禪師低宣一聲佛號,面向一步三晃,體胖如牛的胡壯,問:“胡施主持刀前來,可是代表貴島主的意思?”

  鐵頭胡壯,嘿嘿一陣得意地冷笑,不屑地說:“驅逐有擾我家島主清興的人,乃是胡大爺的職責。”

  林中的衛天麟聽了,轉首對鐵槳蒼龍,不解地向:“前輩可知武林中,有誰是號稱島主的人?”

  鐵槳蒼龍略一沉思,說:“以島主為綽號的很多,西有青海的海心島主,寧夏白亭海的巴薩島主還有甘肅西部的玉門島主。”

  說著一頓,微微一笑,又說:“東海可就多了,有東鰲島主,桃花島主,琅琊島主,金字島主,這些以島為名的人物,數也數不盡。”

  驀地,場中胡壯一聲暴喝:“禿和尚少羅嗦,胡大爺既然敢出來,當然不計後果。”

  說著,手中頭刀,倏然舉起,霍的一聲,向著塵空禪師當頭劈下。

  一聲“阿陀陀佛”,黃影一閃,後立一個持金瓜禪杖的老和尚,掠身而出,同時大喝:“施主不得無禮,老衲淨清會你。”

  喝聲未畢,手中金瓜禪杖,幻起一輪光影,挾著一陣驚風,向著胡壯劈下的鬼頭刀掃去。

  當的一聲,一道寒光,鬼頭刀直上半空。

  鐵頭胡壯一聲驚叫,虎口震裂,身形踉蹌,一連退後幾個大步。

  畫舫上的一群華服壯漢俱都神色一愣,呆了,這才知道岸上六個老和尚,俱不是等閒之輩。

  淨清老和尚一聲佛號之後,急說:“老衲收勢不及,請胡施主不要生氣。”

  鐵頭胡壯,兩手互握,看也不看自己的鬼頭刀飛向何處,小眼一瞪,厲聲說:“禿驢假惺惺,砸飛了大爺的刀,還不要大爺生氣,你以為大爺沒有刀,就不能殺你了嗎?”

  說話之間,緩步向著淨清老和尚逼去。

  一個身材較矮的老和尚,一橫手中戒刀,沉聲說:“胡施主如再不知進退,老衲淨心,就要戒犯施主了。”

  鐵頭胡壯,暴喝一聲:“你多嘴,你就先死……”暴喝聲中,雙肩一側,一顆大頭,閃電撞向淨心的前胸。

  淨心一聲怒極的哈哈大笑,身形一偏,橫刀疾封。

  當的一聲,火星四射,果然是一顆鐵頭。

  淨心暗吃一驚,身形一個踉蹌,竟被震退兩步。

  轟隆一聲大響,胡壯一頭撞空,大頭竟擊在江灘一堆卵石上,直擊得礫砂四射,卵石橫飛。

  胡壯心知不妙,一式懶驢打滾直向兩丈以外翻去。

  就在這時,數聲暴叱,人影閃動,畫舫之上,一連縱下六個華服壯漢。

  六人中,白面無須,黑臉虬髯兩人,俱都在內,其余四人,俱是三旬左右,身佩長劍,一臉煞氣。

  白面無須大漢似是眾漢首領,向著其余五人一揮手,暴喝一聲“打”,喝聲中,自己掣出長劍,向著塵空禪師撲去。

  頓時,江灘之上,人影縱躍,此起彼落,暴喝連聲,不絕於耳,刀光劍影,杖風呼呼,打得觸目驚心,慘烈無比。

  衛天麟看得躍躍欲動,已有些不耐了。

  林麗蓉已看出天麟的心意,但在鐵槳蒼龍和吳小綺的面前,又不便出聲阻止,於是故意對小綺,說:“這幾位五台山的大師,身手果然不凡,這些大漢恐怕俱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吳小綺微微一笑,羞澀地說;“這幾位大師,俱是南五台敬佛寺的高僧,深受這一帶漁民的崇敬。”

  由於場中暴喝怒叱,風聲呼呼,吳小綺說話的聲音也提高了不少。

  衛天麟不知其余三個老和尚是誰,轉身對吳小綺,問:“綺姑娘知道這幾位大師的法號嗎?”衛天麟的話聲剛落。

  鐵槳蒼龍一聲暴喝:“鼠輩找死……”衛天麟心頭一震,轉首一看。

  只見鐵槳蒼龍,一輪手中鐵槳,向著正偷偷撞向塵空禪師的鐵頭胡壯,閃電撲去。

  一聲慘叫,血肉橫飛,鐵槳過處,胡壯已被攔腰劈斷。

  緊接著,嘭的一響,悶哼一聲,白面無須的華服壯漢,同時也被塵空禪師擊飛,橫向水中落去。

  畫舫上一聲大喝,閃電撲下一人,向著橫飛的人影撲去。

  嘩啦一聲大響,水花高濺一丈,橫飛的人影,和閃電撲來的華服大漢,雙雙落入水中。

  數聲吆喝,左側大船下,立即箭矢般劃過來一條梭形小船。

  這時,岸上依然打斗激烈,亂成一片,寒光閃閃,杖影如山。

  塵空禪師一掌震飛白面華服壯漢,立即低聲宣了一聲“阿彌陀佛”連說“罪過罪過”。

  塵空正待轉身,向橫槳而立的鐵槳蒼龍致謝援手之情。

  突然,畫舫上幾個大漢,同時暴起一聲大喝:“住手……”這聲突如其來的數人暴喝,宛如半空打個焦雷,岸上打斗,頓時停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俱都注視著畫舫上。

  船上,岸上,一片寂靜,除了江心隆隆的水流聲,再聽不到一絲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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