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山劍派這樣的宗門在逍遙海上並不少見,甚至可以說是普遍現象。
只有部分宗門自視清高,才不願做出此般行徑。
比如淵海劍派。
比如比淵海劍派更與世隔絕的鏡花宗。
比如不僅不壓迫散修,還盡力幫助所有修仙者的青蓮仙門。
靈宿劍派也在此類中。
與周圍的其余宗門相比,靈宿劍派的門人更專心於修行劍道、提升境界,這是她們的師門長輩留下來的傳統。
正因如此,廣刹對明山劍派這做派頗為鄙夷。
她並沒有因此惡語相向——她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不僅沒有直接讓他們“閉嘴”,還給了他們理由“很吵”,廣刹覺得自己已經很禮貌了。
畢竟明山劍派的掌門也不過元嬰境中期。
要是這種檔次的宗門也想讓自己特別禮貌,就有些不太禮貌了。
但對於在金榕島上囂張跋扈慣了的明山劍派,尤其是這位橫石真人來說,他沒有感受到半分尊重。
而他已經很久沒有不被尊重了。
上一次似乎還是幾十年前自己還是散修的時候。
他不想回憶起在那之前的日子,所以他不能容忍廣刹的冒犯。
橫石的雙眼眯起,嘴角咧開,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有幾名了解橫石的散修知道這是他憤怒時才會露出的表情,趕忙退開幾步。
飛星清楚感知到橫石體內的仙氣濃度與比靈宿劍派幾位金丹境初期的真人還低一截,一時間難以確定他的境界。
所以當發現他體內的仙氣與劍元開始流動的時候,飛星有些詫異。
他……應該不會是要對廣刹真人動粗吧?
只見橫石他怒上心頭,語氣惡狠地冷諷道:
“臉都不敢漏!怎麼?莫不是一對亡命天涯的奸夫淫婦!”
此言一出,廣刹袖中的雙手陡然一緊。
察覺到廣刹體內的仙氣開始流動,飛星的雙手也陡然一緊。
下一刻,便見橫石的右手似虎爪般揮下,體內仙氣隨之爆發——
自己倒要看看,敢這麼對他說話的人究竟長著一張什麼樣的臉!
仙劍凌空,分化作十余道流影,一齊刺向廣刹的面門。
更多的散修並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那飛劍來到廣刹面前時,才有一批人開始驚呼。
飛星很擔心橫石。
雖然他很沒教養,說話很難聽,但是——
廣刹真人……應該不會太過分吧?
面對刺來的飛劍,廣刹沒有拔劍,而是抬起了手。
飛星見狀,稍稍安心了些。
畢竟人家代表著一個宗門嘛,真人也是有分寸的。
廣刹伸出食指與中指,兩根玉指輕輕一合,如筷子般夾住了刺來的飛劍。
橫石眼眸一凝,額角滲出些許汗珠。
飛星暗自點頭,如此既能震懾他們,又不會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以免結下仇怨。
之後自己出面給他個台階下便好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飛星正思考著,下一刻,只見廣刹捏住飛劍橫在胸前,隨即伸出另一只手捏住了劍鐔。
於是飛星的眼眸也跟著一凝。
橫石意識到了她要做什麼,神色巨變,只覺得脊背發涼,再顧不上面子,張口喊道:
“手下留——!!”
鏗——
清脆的聲音遠遠蕩開。
如同一塊南海堅冰被修行中的碎日攔腰切斷的痛呼,又像床頭的老舊銅鏡被寂寞的俏寡婦在自瀆時不慎碰落碎裂的呻吟。
廣刹松開手。
兩截斷劍落在地上,劍身黯淡下去的同時,劍意也在迅速消散。
“噗——”
本命仙劍被毀,橫石噴出一口鮮血。
“師叔!”
“師伯!”
他身後的劍派弟子驚呼一聲,卻不敢上前。
橫石臉色紅白不定,胸口不斷起伏,心中怒意被恐懼所覆蓋,緊張地看著廣刹。
倘若不是因為周圍有這麼多人,此刻他已經跪下求饒了。
人群之中,管亮瞪大了眼睛。
衛莞真人竟這般厲害!
元嬰境嗎……莫非是化神境?!
知曉自己竟然得以識得這般強大的高人,他心中一時澎湃,難以平息。
可衛莞真人似乎有些難以接近……不過飛星道友倒是極好說話!
感知到廣刹體內的仙氣還要流轉,飛星連忙傳音道:
真人請息怒——
廣刹沉默片刻,開口道:
“滾。”
冷厲的聲音落在橫石的耳中如同仙音,然而有人不這麼想。
一名身材矮小,看著大約只有十五六歲的劍派弟子走上前來,伸手指著廣刹怒道:
“竟敢辱我明山劍派,你……!”
不等他說完,一旁的橫石已經運轉仙氣,看都沒看他一眼便飛走了。
其他弟子本來也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見狀神色一變,立馬隨之轉身飛速離開。
只一瞬,便只剩下了那年輕矮小的劍派弟子。
他轉頭看了一眼,回過頭來後沉默了片刻,神色幾經變化,而後砰的一聲跪倒在地。
那一刻,有什麼少年獨有的東西碎掉了。
廣刹沒有理他,轉身回去了。
“飛星道友!”
管亮從人群中鑽出,欣喜地來到他面前。
“此番多謝相助,若非二位到來,我等下場不堪設想啊!”
“出什麼事了?”
管亮搖頭嘆息,將前因後果與他說了一遍。
飛星有些驚訝,散修的處境竟這般糟糕。
“那明山劍派乖戾霸道,今後或許會找上二位,道友可需多多提防准備!”管亮提醒道。
天色已暗,這些散修向飛星行禮致謝之後,便紛紛離去了。
飛星也欲離開,忽然注意到不遠處那道瘦小的身影。
李樂正捂著胸口,不停咳嗽著。
他雖然擋下了橫石的飛劍,然而雙方境界差距太大,他的肺腑遭余力所創,正費勁地清除著殘留在體內的劍意。
“沒事吧?”
李樂抬起頭來。
“沒……咳咳……沒事……多謝道友相助……咳咳咳咳——”
飛星見狀,溫和問道:“可信得過在下?”
李樂不知他要做什麼,但猶豫片刻後還是點了點頭。
飛星伸手落在他的肩上,幾息之後,李樂便感到胸口那如遭針扎的癢痛感消失不見,咳嗽自然停止。
“多謝道友!”他起身認真行禮。
飛星又看向那仍然伏跪在地上的劍派弟子,說道:
“請起吧。”
那少年直起腰來,仍顯稚嫩的臉上寫滿了驚怕,轉身便要離開。
“等等。”
他身形一滯,害怕地回過頭來。
飛星指了指地上那堆橫石他們離開時沒來得及帶走的劍石。
“別忘了帶回去。”
少年松了口氣,來到那堆散碎的劍石前,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搬。
飛星見狀取出一塊大布扔了過去。
少年眨眨眼,向他低頭表示感謝,將劍石一塊塊放到布上。
中途,他鼻子一酸,忽然哭了起來,不知是後怕還是委屈,又或是什麼別的原因。
臨走前,李樂對飛星說道:
“此地往西南大約二十里,有一處桃花林,我住在林旁的山腳下,若日後有什麼是我能幫得上忙的,盡管來找我便是。”
“好。在下飛星,後會有期。”
“嗯!噢,差點忘說了,在下李樂。後會有期!”
……
飛星回到洞穴中時,廣刹又切了一塊大石頭,正在打磨成石床。
之前那塊被她做成了四四方方的,宛如棺材。
這塊則成了橢圓狀……
還是像棺材。
廣刹感知到他的視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說道:
“你自己有劍,想要自己去做。”
飛星張了張嘴,沉默片刻,說道:
“真人竟能徒手停飛劍,真是了不起。”
“他那飛劍又慢又鈍,像猴子扔出來的木棍。”廣刹淡淡道,“劍意更糟,連你都不如。”
飛星眨眨眼。
算了,自己就當是夸獎吧。
廣刹神色很認真,修磨一些石料便要停下來左右看看。
夜幕降臨,她將石床搬到了洞口,借著月光繼續打磨著細節。
飛星靜靜地望著她那婀娜的背影,半晌後,感受著下身的異動,眉頭微微一皺。
身體恢復得差不多後,平息許久的性欲也在重新蘇醒。
是受了魔花的影響嗎?
他不確定。
飛星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之後這段日子里自己的魔花發作……難不成要廣刹真人——
他搖搖頭,有些不敢想下去。
如今我境界也提升了,應該不會吧。
他篤定地點點頭,閉上眼睛,開始修行。
片刻後,洞口的廣刹回頭看了他一眼。
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线終於消失了。
她暗自松了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