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見人影先聞聲。
一般兩個人在一起會發生這種情況,要麼是關系很好的談笑風生,要麼是……
廣刹鳳眼一抬。
之前她倆分別來時,廣刹問起二人間有何矛盾,她們嘴上都在否認,說著什麼“何來此事”“莫聽謠傳”,但面上卻是一副明顯的遮掩模樣。
此次既然兩人一起來了,那正好能問個清楚。
玉霜丹楓翩然而至,如兩朵美艷鮮花盛開在這淡雅的庭院中。
“師姐。”
廣刹看向兩人,各自點頭致意。
飛星拱手行禮。
玉霜見狀上前去輕聲道:
“當初不是在仙島上便與你說了嗎,你我之間無需這些瑣碎禮節。”
“嗯。”
飛星微微點頭,與她對視著,在目光中交流起彼此的情愫來。
廣刹看了飛星一眼,他立馬垂下了視线。
“在練劍呢?”丹楓也上前幾步柔聲問道。
“嗯。”
“刀劍無眼,可得小心些。”丹楓說著,眼里閃爍著點點柔光。
飛星點點頭,見她朝自己微微一笑,嘴角也略微揚起。
玉霜說道:“他已入生靈境了,哪這麼容易被傷到。”
丹楓說道:“師姐,這可是玄品仙劍,便是不用仙氣也鋒利無比,自然需得小心些。”
兩人的語氣都和方才截然不同,仿佛針尖對麥芒。
廣刹眉頭微皺,開口問道:
“師姐們來此有何事?”
“也無甚要緊事。”丹楓伸手拂過耳畔的發絲,流露出幾分惹人嬌態,“想著你一直看著陽春不能隨意走動怪累的,便來看看你。”
玉霜也順著她的話頭往下說道:
“聽聞陽春近日也在閉關,若是有什麼需要便與我說,我自然會向掌門要來。”
此刻的飛星雖然在一旁揮舞著長劍,但心思全然不在劍上,
廣刹疑惑道:“二位師姐怎麼突然關心起陽春來了?”
“再怎麼說也是師妹嘛!”丹楓淺笑道。
玉霜也說道:“掌門近日為大典之事頗為繁忙,陽春乃今後的宗門中流砥柱,我等自然該替掌門上心才是。”
“原來如此。”
廣刹將信將疑地點點頭,說道:“她並無甚需要,掌門之前便將助她破境用的丹藥皆備好了,都在我這保管著。”
“掌門可真是細心啊!”
“既然是掌門,如此目光長遠倒也不足為奇。”
“嘶——”
一陣短促的輕吸聲響起,吸引了三人的目光。
幾滴鮮血落在地上。
飛星的注意力都在她們身上,方才一個不慎,劍鋒在手背上劃了一道一寸長的口子。
廣刹剛要開口,身前的兩道身影忽然消失,下一刻便出現在了飛星身旁。
“飛星!”
一人抬起他的手腕,另一人捏住他的指尖。
兩人分別取出兩種膏藥便要往他手背上塗抹,又開始僵持了起來。
“師姐,蛟心生肌膏乃陰寒之物,與這熾火之劍造成的傷口相衝吧?”
“師妹,你那龍膽活肉粉乃至陽之物,萬一與令傷勢加重又當何如?”
飛星說道:“二位真人,我這只是一點小傷。”
廣刹走了過來,瞥了一眼飛星的傷口,伸手一抹,將他手背上的那些鮮血擦去。
傷口如發絲般細微,而後只隱隱滲出了一點細小的血珠。
“只是劃破皮罷了。”
她看向自己的二個師姐,眼里露出一絲費解。
“以往晚輩弟子練劍時不是常有的事情嗎?”
“這……”玉霜嚅囁道,“我見丹楓拿出蛟心生肌膏了,我也沒細看,這才以為傷勢嚴重。”
丹楓連忙道:“是、是師姐方才神色慌張,我才以為飛星出了大事呢!”
玉霜說道:“飛星才剛開始使劍,我自然要擔心他些。”
丹楓說道:“我也是這般想的,受傷了自然要重視,以防萬一才是。”
“我可不見師妹你這般重視過宗門內的弟子。”
“師姐方才那慌張模樣也是前所未見啊。”
“咳咳!”
廣刹忍不住了。
本來還想問問她倆矛盾的理由,這下也不用問了,任誰都能看出來了。
這時,又一道人影步入庭院,與三人相比,要顯得嬌小許多。
述白眨眨眼,看向玉霜和丹楓行禮道:
“見過二位師叔。”
晚輩弟子到來,玉霜和丹楓松開飛星的手,退回廣刹身邊。
丹楓看著她笑道:
“還真有幾分廣刹以前的模樣。”
玉霜也不禁點頭同意。
述白看向廣刹。
“師傅?”
廣刹神色微異,說道:
“去練劍吧。”
述白點點頭,經過飛星身邊時看見了他的手背。
“你受傷了?”
飛星說道:“不小心劃傷了,不是什麼大事。”
她看著他手背上滲出的點點血珠,說道:
“確實,這點傷一舔就好了。”
“啊?”飛星一時沒反應過來。
“用舌頭舔,你不知道嗎?”
述白說著,拉起飛星的手,低頭張口,一條滑嫩的粉舌伸出,如同剛破殼的雛鳥,徑直舔向他的手背。
“哎!”
“啊!”
“喂!”
三聲分別出自三位真人。
飛星沒有出聲,只是用最快的速度伸手抵住她的額頭。
“好的,我知道了,謝述白姑娘告知,我自己來便是。”
於是述白松開手,好奇地看了一眼三位真人,不知她們方才在叫什麼,轉身拔劍練了起來。
廣刹深吸一口,雙手背在身後,看向松了口氣的丹楓與玉霜。
“師姐們可還有事?”
“倒也沒什麼事了。”玉霜說著,又是依依不舍地看向了飛星。
丹楓看了眼玉霜又看了眼飛星,見他正與玉霜對視,雙手攥緊了衣袖,眉眼間流露幾絲悲意。
只不過這幾絲悲意在飛星看向自己後便消失不見了。
廣刹沉聲道:“那師妹便不送了。”
兩位師姐走後,她也回屋去了。
飛星終於松了口氣。
述白問道:“你今天學新招了沒?”
“剛學了一式,尚未熟練。”
“先來練練。”
“好。”
飛星說著,目光掃過地面,忽然一凝。
地面上,有幾滴方才滴落的他的血。
點點無形的霧氣正從血中飄起,消散於空氣之中。
自己的血里竟然也有花霧?
飛星一驚。
好在沒讓述白舔上去。
等等……
剛才廣刹真人是不是碰到我的血了?
很快,鏗鏘劍音在庭院里不斷回蕩——
與述白對練完後,飛星心中仍放不下這樁事,生怕廣刹真人遭到花霧影響,於是來到她的屋前敲了敲門。
“真人。”
“進來。”
飛星推門而入。
只見廣刹正盤坐榻上,面色如常。
他放下心來,隨便找了個來這里的理由說道:
“我與述白練完了,她回去了。”
“知道了。”
於是飛星轉身便要退出屋子,廣刹忽然說道:
“玉霜師姐和丹楓師姐都極為重視你啊,嗯?”
飛星謙聲道:“承蒙二位真人垂愛,飛星不甚榮幸。”
“你可知道修行講究一心一意,心無牽掛。”
“聽玉霜真人說過。”
“好,玉霜師姐正是因為一直以來都心無旁騖,才得以成為我輩師姐妹中境界最高之人。將來她也是要繼承我派掌門之位的人,這也是我派千余門人的期望,包括掌門也是這樣想的。”她看向飛星道:
“數月之前師姐便在破境邊緣,可一連幾月卻毫無動靜。我今天才明白,原來是因為她身邊多了一個人。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讓我們為難。”
飛星神色一暗,隱約聽懂了她的意思。
她不希望有任何人干擾到玉霜的修行。
在她看來,飛星已然干擾到玉霜修行了。
而干擾到玉霜修行便是干擾靈宿劍派的未來。
廣刹似乎是怕他聽不明白,於是挑明了自己的意思:
“你天資頗佳,找個不錯的師門也非難事。劍給你了,劍招也傳你了幾式。立夏大典之後,你也該走了。”
她的語氣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決絕,如同是在宣布一件既定事實。
暖陽透過直櫺窗灑在她身上。
她閉上了眼睛,等待著他的答案。
飛星站在陰影里,轉頭看向屋外。
銀瀑青溪墜山泉,瓊露瑤珠碎流圓。
山間牡丹將開花,池底藕芽欲成蓮。
廬中新書尚未翻,島上飄雪已如煙。
殘春將消暑漸至,風過四海聽濤弦。
沉默良久,他回過頭來,躬身行禮道:
“飛星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