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翠枝染鵝黃,滿園金浪壓群芳。
凌霄天宮千般艷,獨少廣寒一點香。
緇瀅抵達夏嶺宮時,嚴默君正在宮外的桂花林中陶冶情操。
從很多年前開始,他除了修行,便只是賞花觀星,敬月陪雪,偶爾起了興致,便相約同道吟詩作賦,撫琴弄曲。
倒不是因為作為莊主沒事可做,而是那些本該由他決定的事情,最後都落到妻子緇瀅手中。
門派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大多去迎接緇瀅了,此刻嚴默君身後僅跟著數名元嬰境門人。
其中一人名叫余言。
同門之人都覺得他不起眼。
仙名不起眼,長相也不起眼。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實力不起眼——元嬰境在冬池山莊中還是太普遍了,若他已是神通境界,誰敢覺得他不起眼?
因為余言長相老實,常常遭人捉弄欺負,但他的脾氣可不像長相那般憨厚,每次都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為此鬧出過不少事情。
雖然影響不大,但因為實在太多,也受了不少罰。
有一次,他險些被逐出宗門,恰好碰上了嚴默君。
不知為何,嚴默君似乎很欣賞他,自那以後,余言便一直跟著這位莊主了。
但他並未就此平步青雲,只是一直幫著嚴默君做些瑣碎的事情。
一襲身影落在桂花林中。
余言轉頭看了一眼這名婀娜的美婦,恭敬行禮。
“見過緇瀅真人。”
緇瀅看著嚴默君那溫潤老實的面孔,一言不發。
嚴默君轉頭看向她,微微一笑。
余言所做的事情之一,便是運送東西。
每個月他聽從嚴默君的吩咐,按緇瀅真人的要求,將一堆地階丹藥安排運送到八大仙域里的中央大仙域「天辰」去——東皇仙門便在此仙域中。
起初他並無疑問,只當是緇瀅真人回饋家人,直到後來他得知了一件事——
定空曾告訴飛星,巧蓮真人是隨母姓的。
飛星自然疑惑,她不是跟嚴默君一樣姓嚴嗎?
於是定空告訴他,因為嚴默君也是隨妻姓的。
沒錯,緇瀅的全名叫嚴緇瀅。
余言在知道這件事時才明白為何緇瀅真人總是牝雞司晨,代管莊主之事,為何山莊內眾師長對待她比對待嚴默君還恭敬。
皆因她才是那個體內流淌著冬池嚴氏一族血脈的人。
而嚴默君,不過是入贅之婿。
雖有莊主之名,卻只是空銜而已。
而且,既然是莊主,那理所當然便不能隨便離開冬池,相反,緇瀅卻可以隨時出入。
余言心中是很為嚴默君鳴不平的,他覺得嚴默君這樣豈不是等同於被軟禁在山莊之中了嗎?可嚴默君看起來似乎並無所謂,畢竟他是神通境大能,且擔著這個名頭,莊內除了緇瀅無人敢對他不敬,多年來夫妻二人也從未發生過什麼摩擦,令冬池威名穩定提升,成為了附近的小仙域中的領袖霸主。
但這一切都是因為緇瀅真人破境一直比嚴默君快。
可這一次,嚴默君先突破到神通境中期了。
所以緇瀅才暫時放下了秋音君的死,回到了宗門中。
余言覺得緇瀅真人這是多此一舉,嚴默君還會趁機奪權不成?
緇瀅開口淡淡道:“聽說前些天,摘風和青鹿來找你了。”
她說的分別是兩位湖主的名字,也就是前些天來找嚴默君的那兩位化神境真人。
嚴默君無奈道:“你不在,我恰好出關,所以他們向我詢問些事務,只是些小事而已。”
緇瀅說道:“我還沒把他們兩個關進死水獄。”
嚴默君說道:“你知道我不是這種人。”
緇瀅聞言,眼眸微垂,眼底閃過幾絲難辨的光芒,隨後仿佛嘆息般地說道:
“對,你確實不是。”
她說完,側過身去,不再看嚴默君,話鋒一轉道:
“這個月為什麼不把東西送到天辰去?”
嚴默君道:“我正想告訴你這事,前陣子那邊才傳來消息,已經有三個月的東西無人收了。”
緇瀅聞言眉頭一皺,沉默片刻後,說道:“這個月的先送去。”
她說完,轉身往夏嶺宮中走去。
緇瀅離開後,余言問道:
“莊主,還送嗎?”
“送啊,為什麼不送。”
嚴默君說著,揮袖卷起一地桂花,向東飄去。
夏嶺宮門前——
巧蓮攜梅蘭竹菊四女,領著一群侍女向緇瀅行禮。
巧蓮淺笑道:“娘親要來怎麼也不提前通知女兒一聲,女兒也好准備招待啊。”
緇瀅看了一眼陌生的宮門,有些想不起來上次來這里是什麼時候了。
二十年前?三十年前?
因為巧蓮的緣故,秋音君不喜歡待在夏嶺宮,常常游歷在外,所以她也沒有過為了看望秋音君而到夏嶺宮來。
緇瀅看了一眼巧蓮身後眾人。
梅蘭竹菊四人自覺布下隔音禁制,然後帶著侍女們離去。
很快,安靜地門前便只剩母女二人
巧蓮的神情頓時一變,冷淡道:
“不知娘此來有何貴干?”
“我來尋你爹,恰好來看看你。”緇瀅說著,皺眉道,“你這宮里怎麼這麼多男子?”
“他們皆是女兒的客人。”
緇瀅聞言眉頭皺得更深道:“別把什麼不三不四的人都帶進來。”
巧蓮聽了,當即笑道:“娘親這是說的哪里話,他們中說不定會有您的女婿呢,怎麼就不三不四了?”
緇瀅聞言神色一厲道:“無思方才逝世,你想做什麼?!”
“我與他尚未拜天地,莫非還要我為他守寡不成?”
“女子自然要守此節!縱非如此,也要與他們保持距離,潔身自好你都不懂嗎?!”
巧蓮冷笑一聲。
看起來,嚴默君與緇瀅似乎都對她、對夏嶺宮中的事情全然不知。
“貞節?潔身自好?這些有什麼用?一文不值的東西。”
“你說的是什麼話!?不知廉恥!”緇瀅聞言不禁慍怒道,“跟你爹一個德行!”
巧蓮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心里想著爹那老實巴交的樣子跟自己哪里像了!
緇瀅忿道:“將來你可是要繼承這冬池山莊的,都兩百多歲了還未突破至化神,你到底有沒有在好好修行,每天都在干什麼?!”
巧蓮淡然道:“自然是飲酒作樂,買笑尋歡。”
“你——!你還說得出口!”
巧蓮與緇瀅針鋒相對,最終,母女二人不歡而散。
……
獄中。
廣刹這幾日可謂自責懊悔。
大意了……那魔修竟然已經練成了魔軀分化之術。
魔軀分化是一種狡兔三窟類的魔道秘術,可以在瀕死時將體內神魂連同魔氣一同轉移——這自然這也是一種需要開辟空間能力的秘術,是當初魔修根據與空間有關的上古仙法研究出來的。
順帶一提,玉霜與飛星那兩塊比翼鳥的玉牌,乃至如今已在逍遙海通用的儲物法器的原理,也都與上古空間仙法有關,飛星在金榕島上得到的那堆有虛轉刻印、空間相通的玉瓶同理。
還有,因為廣刹沒有去過飄仙園,不然在意識到那魔修在向飄仙園趕去時,她便不可能會追下去了。
作為正統劍修,在面對魔修時她自然不會留情——但凡事也都是有個輕重緩急之分的嘛。
因為有各種禁制的存在,她與飛星目前無法交流,只能大致看清對方的身形輪廓,巧蓮與飛星交流的一切話語她也無從得知。
該怎麼出去呢……
她冥思苦想著,但最終只能得到一個結論——除非飛星願意向巧蓮出賣他自己的珍藏。
但這是廣刹絕對不允許的。
自己絕不能讓飛星被那種淫婦玷汙——這是為了二位師姐!
巧蓮在與緇瀅見過後,又來一趟,觀察飛星的情況。
飛星自然毫無異狀。
她對此表面雖然柔聲細語的,但內心已然焦躁不安,回去後便讓給白蠱煉了一堆同樣的藥,加大了劑量後命人制成了薰香,次日又找上飛星,在他的牢房中用香爐熏燃。
這次確實對飛星產生影響了。
他被嗆到了,咳得不輕。
當然,藥效就不用想了。
巧蓮氣急敗壞地離開,想著下次要再加大劑量!
她不知道,已經沒有下次了。
就在當天夜里,仙獄周圍忽然出現了一場暴動。
梅蘭竹菊接到消息時,七八名男性真人不知出於何種原因,襲擊了看守仙獄的侍女們。
當時定空正在給飛星講述修習佛道、出家的好處,忽然有一名侍女進入獄中,
單獨一人!
這可是飛星等了許久的機會!
他准備使用情花能力控制那侍女,問出打開牢獄的方法,倘若她一個人就能做到,那更是再好不過。
然而,當他看清來者的臉時,忽然放棄了,說道:
“這麼多天沒動靜,我還以為真人逃了呢。”
侍女打扮的陽春雙手叉腰,不悅道:
“又要打聽你們的位置,又要想辦法救你們,總要花點時間的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