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以作掩面。
那女子拱手道:“少東家聽說李如梓覆亡,特遣屬下來多謝大人。”
張問擺擺手道:“這件事是相互協作對付共同的敵人而已,沈小姐不必客氣。”
女子又放低聲音道:“昨兒少東家請郎中把脈,少東家有喜了……”
張問啊地驚嘆了一聲,隨即又閉上了嘴,不再說話。他倒是不在乎娶了沈碧瑤,不管怎樣,她都懷上了張問的後代,張問倒是懶得計較她的身體缺陷或者心理缺陷。只是猜不到沈碧瑤是怎麼一個心態,願不願意嫁給自己做妾室,只能先等等再看。
張問又試探道:“沈小姐就為了這個事叫你來的麼?”
女子道:“少東家問大人,朝中大臣欲對大人不利,大人作何計較,是否要隱居一些日子?少東家可以作些安排。”
張問瞪眼道:“那不是畏罪潛逃?請你轉告沈小姐,我並無性命之憂,如果朝廷降罪要押送我回京師,請沈小姐照應盈兒和寒煙。”
女子拱手道:“少東家只說了這些話,如果沒有別的事兒,屬下就此告辭,定會將大人的話帶到。”
那女子走了之後不久,張盈便走了進來,在張問前面坐下,張了張嘴,說道:“相公,沈小姐既然有心幫忙,何必要去受那活罪?”
張問心道張盈為什麼不吃沈碧瑤的醋呢?他想罷好言說道:“盈兒,咱們躲來躲去有什麼用呢?等以後,如果真像那本日記說的那樣,蠻夷入主中原,我們不是完全成了別人的魚肉?還不如身在廟堂,說不定能出點力不是。”張問左右看了看,低聲道,“只要世子登上大位,我定會得到重用。現在躲起來,啥也沒有,咱們就是寄人籬下,日子久了,總是不太好。”
張盈道:“沈老爺現在只顧著修道,沈家也沒外人……”
張問搖搖頭道:“還是自己家好,這宅子雖然是沈家的,可她送我了就是我們的了,和直接住她們家不一樣。”
張盈面有擔憂之色道:“官場險惡,相公要多加小心。”
“李如梓這樣的死敵都栽了,怕什麼?”張問笑道,“放心,我自會小心。如果朝廷要招我進京,你和寒煙就先和沈小姐在一起,尋個機會,把我後娘接回來。”
“相公放心吧,妾身一定將家里照顧周全。”
第二折 浙江政略 段二七 紅丸
六月初,天氣越來越熱了,杭州依然繁華似錦,表面上看不出有什麼變化。張問這些日子常常去衙門日常辦公,因為這時候朝廷里對於浙江改鹽怎麼收場,估摸著也差不多爭出結果了,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張問需要了解實時動向。
一日,總鋪收到了兩份重要公文,傳到了張問手里。張問一看郵符,一份是戶部的,一份是吏部的。
張問先打開戶部的公文,內容是下令浙江鹽課提舉停止改鹽,復開中折色,以疏通淤塞鹽引。張問看罷,將公文遞到旁邊的黃仁直和陳安上旁邊,說道:“終於鬧騰完了,改回原樣。”
黃仁直聽罷看了一眼張問面前另外一份吏部的公文,摸著胡須說道:“那另外一份,就該是大人的去處了。”
陳安上看張問的眼光充滿了佩服,半個多月前,張問就說過在這位置上坐不久,居然真的算准了。
張問點點頭,扯開漆封,將吏部公文瀏覽了一遍,說道:“居然是去遼東……這算是流放麼?”
黃仁直放下手里的公文,接過張問遞過來的信紙,一面看一面說道:“聽說被調去遼東的官吏,痛哭失聲,紛紛要求外調,估計有點門路的都不願意去,正缺人呢……兵部主事、武選清吏司,這是正六品的官啊,呵呵,恭喜大人,只降了一級。”
陳安上也揖道:“賀喜大人,浙江的事辦砸了,還是比下官高一級呀。”
張問沒好氣地看向陳安上道:“改鹽辦砸了,是我的責任嗎?被降一級,還是去遼東,要不咱們換換,你當正六品的官去遼東,我在這鹽課司進油水如何?”
陳安上摸了摸猴子般的腦袋,臉色難看道:“這官也不是想換就換的啊。”
張問拍了拍公案上的印匣,說道:“好了,這印讓給別人來用。陳大人,去叫人把帳目清理一下,報到戶部去,我准備一番得回京訴職。”
張問清點了帳目公務用印,然後和黃仁直離開了衙門。上了馬車,張問才對黃仁直笑道:“比我想象的要好,起碼還六品的官不是。在浙江呆了近一年,啥政績沒做出來,現在不進不退,還是正六品,也算是公平合理,呵呵。”
黃仁直摸著胡須搖搖頭道:“遼東可不是好地方,不然大伙也不會爭著要外調了。”
“主遼東事務的,看樣子還是楊鎬。東林這回實在是沒底氣去爭了……好像聽說楊鎬的辦法是四路合擊,黃先生認為這法子好用麼?”
黃仁直半眯著眼睛道:“不管好用不好用,還沒開始布兵呢,現在連大人這樣遠離朝廷的人都知道了,這樣路人皆知,還能好用麼?”
張問嘆了一口氣,想了想說道:“楊鎬、袁應泰、熊廷弼等幾個人中,我還是覺得熊廷弼要靠譜一點,可朝廷偏偏不用他。”
黃仁直道:“此人不好相處,朝中大臣對他沒好感……聽說剛調到浙江學道,就叫人杖打了幾個有錢有關系的生員,激怒了巡按御史荊養喬,兩人正爭相上書對罵。他每到一處,總是和人結怨,沒辦法……”
“久聞熊廷弼大名,我還沒見過他,不如今天我們就去拜會一下如何?”張問道。
黃仁直不置可否,反正張問這樣的小官,又沒法決斷軍機,在遼東事務上持什麼觀點也沒人在乎。於是二人轉道去學道衙門拜訪熊廷弼。張問在門口下了車,叫人送去名帖。
熊廷弼並不清高,既然是同僚拜訪,便出門迎接張問入內。張問打量了一番熊廷弼,見其身長約七尺,身寬體胖,臉寬,眼小,留著八字胡,四十多歲的樣子,面向還算周正。
張問揖道:“下官張問,拜見熊大人,因朝廷初召為兵部主事,不日將往調遼東,聞熊大人精於遼東事,今日冒昧叨擾,欲請教一二,以其致用,望熊大人多多指教。”
熊廷弼聽罷笑道:“原來是張大人,老夫略有所聞,略有所聞,你還能做兵部主事……不錯、不錯。”
張問聽罷熊廷弼話里有話,顯然是挖苦張問在浙江亂搞一通,毫無建樹不說,還惹了一身腥臊的事。張問心道此人說話果然不是很中聽……不過張問事先有了心理准備,知道他就是這麼一個性子,也懶得很他計較,自找不痛快。
張問想罷勉強陪笑了一聲,和黃仁直一起,跟著熊廷弼進了客廳。三人分賓主入座,皂隸上茶。熊廷弼先端起茶杯請茶,張問和黃仁直這才客氣地端起茶杯,客氣的那一套還是要做足的。
熊廷弼對著茶杯吹了一口氣,大大咧咧地說道:“張大人去遼東,是干什麼去呀?”
張問聽罷熊廷弼的口氣,心下就想刺激一下他,便說道:“大事有楊大人主持,下官自然就聽楊大人差遣了。”
張問提到楊鎬,意思就是你到底沒有楊鎬混得好,人家眼看就能做經略了,你還在擺弄那幾本四書五經。
果然熊廷弼一聽到楊鎬,臉上就有不悅之色,哼了一聲,公然對著張問這麼一個外人說起同黨大員的壞話來了,“他那個四路合擊的想法,真是異想天開,分兵自弱是兵家大忌,努爾哈赤一定會集中兵力逐路消滅,老夫看他楊鎬是拿大明的家底當兒戲。”
張問早就聽說熊廷弼一貫主張在遼東以守為戰,便說道:“那熊大人的意思,遼東只能守不能戰?”
熊廷弼嘆了一氣道:“這道理不是很簡單麼?遼東地廣人稀,實荒蠻之地,內地調軍,士卒毫無戰心,誰也不願意死在那地方。只有依靠遼人守土,遼人有切膚之痛,才能奮勇保土,方是存遼大計。”
張問聽罷點點頭,覺得熊廷弼倒是一針見血,有洞察人心的見識。
去打仗就可能沒命,人為什麼要去打仗?有的是沒有辦法鋌而走險要搶劫,現在的努爾哈赤遭了飢荒,就是出於這樣的動機;有的是被人打到家里來了,要操起家伙反抗,保護自己的家園和財產,不打就得變成奴隸。
而明朝內地調過去的這些人,要他們去流血進攻赫圖阿拉,赫圖阿拉和士卒們有啥關系?至少沒有什麼直接關系。戰心全無,可以說是有原因的。
如果收編遼東本地漢人,守衛家鄉,保護自己的利益,就有切膚關系了,也難怪熊廷弼一向主張以守為戰,這樣確實保險得多。
張問想了許久,又問道:“可是遼東原本就是我們大明的地方,現在努爾哈赤公然造反,如果坐視不管,豈不是養虎為患?”
熊廷弼說道:“張大人此言差也,努爾哈赤雖然善戰,但不足為患。老夫在遼東時,聞得努爾哈赤捉住漢人,便驅為奴隸,試問誰願意做奴隸?這樣下去,遼東人口只會逃亡嚴重、越來越少,我們再四面封鎖,建州人自取滅亡不過是時間問題。”
張問聽罷很是贊同熊廷弼的觀點,越來越覺得,還是熊廷弼主遼東靠譜,可惜張問說了不算,只能和熊廷弼相視嘆了一氣。
因為熊廷弼在遼東呆過,張問又請教了一些遼東方面的信息,這才拜別熊廷弼,回家交代家事,准備北上京師。
張問原本是打算讓張盈留在浙江料理家務,但是張盈擔憂張問的安全,堅持要跟著去。張問也覺得有張盈在身邊要安全一些,便讓張盈喬裝成書童一起北上。他又去和沈碧瑤告別,同時把寒煙和吳氏交待給沈碧瑤,讓她代為照顧。
七月初,張問等人到達京師,他趕著去吏部交接公文,然後去兵部報道,等待派遣遼東。而張盈則在家張羅著人收拾青石胡同的院子,那是張問的祖宅。
為遼東戰事准備的兵馬軍械糧草等還未准備妥當,朝廷對於遼東經略的人選也沒完全敲定,還在爭論,所以張問報道之後,就在家里等著。
他掛著六品的官職,但是廷議等場合也沒資格去,相當於賦閒在家,偶爾去兵部衙門了解信息而已。
張問原本以為朝廷現在關注的,肯定是遼東事務了,卻不料次次去聽到的消息都是關於紅丸的,敢情朝中大臣爭論的不是誰主遼東事,而是鴻臚寺煉出來的紅丸。
張問聽到紅丸這個詞,想起大明日記上有記錄一個紅丸案,不過應該是泰昌朝的事情了……
朱由校確實從李如梓府上搜出了一顆大珍珠,不知道是不是長生珠,但是不敢隱瞞,回到京師後,就將珠子交給了萬歷皇帝。
萬歷皇帝自然也不認識,就找來鴻臚寺卿李可灼,問他是不是長生珠。李可灼見罷那粒大珍珠,通體晶瑩,有暗紅光輝,確實是稀世珍寶,便高興地告訴皇上是長生珠。
皇帝急令李可灼煉丹。李可灼用長生珠配以其他修道藥物,其中含汞,所以煉出的丹藥成紅色,稱為紅丸仙丹。因為那長生珠個頭很大,李可灼不敢私吞,只得全部做藥,煉出了三粒。
這時候首輔方從哲獲悉丹藥的事,急忙上書皇帝慎用丹藥。萬歷不聽,方從哲連上奏書,並痛罵鴻臚寺的官員。
後來方從哲擔憂萬歷皇帝,說丹藥既然有三顆,先用一顆試藥,無礙之後才進獻皇上。萬歷想著長生珠來之不易,自然十分肉疼,但是還是勉強答應了方從哲所請。
既然是李可灼煉出來的藥,自然就賞了一顆給李可灼先吃。李可灼吃了之後,萬歷和眾大臣問他有什麼感覺。
李可灼道:“耳聰目明,精神更加好了。”
萬歷正頭昏腳痛,聽罷便搖搖欲試,方從哲等人又再三勸誡,再等數日。萬歷見李可灼精神俱佳活蹦亂跳,早已忍耐不住病痛,便喚人獻上丹藥吃了一顆。
第二天早上,萬歷竟然從龍塌上下床了,並說精神好了許多,頭也不疼不暈了,眾人大喜,萬歷厚賞了李可灼。這時太子犯風熱,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太醫束手無策,萬歷便將剩下的一顆丹藥賞賜給了太子,太子吃後,風熱漸緩。
不料天有不測風雲,第三天早上,皇帝和太子都一起死了……
當哀鳴的鍾聲響起的時候,皇長孫朱由校還在端本宮的一個小院子里鋸木頭。他聽到鍾聲,忙丟下鋸子,奔到門口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太監王安哭哭啼啼地奔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泣不成聲道:“皇……皇……”
朱由校急忙嗷淘大哭,正想聽王安說皇上駕崩,不料王安卻說道:“皇爺和太子殿下都……都仙去了。”
朱由校聽罷心里一喜,心道:那紅丸也太強大了,很快我就要被宣布繼承皇帝位了吧。朱由校一邊高興一邊痛哭道:“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王安扶住搖搖欲墜的朱由校,哭道:“世子殿下,現在不是悲痛的時候,您得趕快准備登臨大位,主持大局。”
正在這時,只見一個頭戴白麻的艷麗婦人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朱由校後邊的木頭,紅著眼睛冷冷道:“都這個時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