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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大明烏紗 西風緊 5000 2024-12-15 15:35

  川話唱歌,“高高山上一樹槐,手把欄干望郎來。娘問女兒呀,你望啥子?我望槐花,幾時開……”

  那歌聲不僅在表達一個羞澀的姑娘的相思之情了,還帶著濃濃的思鄉之情,惆悵而憂傷。張問從那歌聲里,仿佛看見那連綿的山脈,勤勞的百姓,沾滿汗水的被壓彎了腰的鄉親。

  張問在歌聲中,走到門口,守在門口的軍士急忙按住刀柄,用川話喝道:“站到起!干啥子勒?”張問拿出印信道:“我是浙江鹽課司提舉張問,欲見劉將軍。”

  那軍士接了印信,看了一眼張問,對旁邊的一個少年軍士道:“二娃,盯到起,我拿給劉大哥看。”少年軍士表情緊張,真就目不轉睛盯著張問,點頭道:“要得。”

  不一會,那拿印信的軍士走了回來,雙手將印信交回張問的手上,執禮道:“張大人,劉大哥里邊請。”轉頭見那小鬼還盯著張問,沒好氣地罵道,“龜兒子,還盯個球,站好喏!”

  張問在軍士的帶引下,走進院子,院子升著一堆篝火,圍坐著兩個人在那烤雞腿,油從雞肉里烤到皮上,燃得噼啪直響。一男一女兩個人,女的肯定就是秦良玉了,大明的女將也不是很多。男的能和秦良玉圍在一起烤肉,應該就是劉鋌。

  劉鋌背對著門口,穿著一件無袖的布衫,光著膀子露出一股股肌肉,在火光下閃閃發光。對面的秦良玉四十來歲,梳著發髻,一副男人裝扮讓她看起來很瘦小,見著張問,便站了起來。

  劉鋌見秦良玉站起身,便回過頭來,張問頓時被嚇了一跳,那張臉真他媽的丑!剛才那滿帶磁性的男中音是他唱的?劉鋌見罷張問,楞了楞,笑道:“格老子的,你就是張問吧?長得跟唱花旦的一樣俊俏。”說罷還揶揄地回頭對秦良玉說道:“小白臉不錯哈……”

  秦良玉眉頭一皺,“劉將軍,積點口德。”

  張問聽罷心道媽的第一次見面就出言不遜,想起那會在京師時認識的一個考會試的四川舉人,學了兩句四川話,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便學著四川話道:“劉將軍一張臉生得好,是釘鞋踏爛泥,翻轉石榴皮,格老子好一張大麻皮。”

  張問一句話出口,連秦良玉也被逗樂了,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劉鋌恬顏道:“我……日,男勒長得弄好看干啥子……”

  秦良玉拱手道:“張大人,請坐,你別和他一般見識,口上不積德,沒啥子壞心眼。”

  張問回了一禮,走到火邊,一撩長袍,很瀟灑地盤腿坐了下去。劉鋌見罷張問的動作,“嗬嗬我日”一聲,將手里的酒缸丟了過來,張問急忙接住。

  劉鋌道:“格老子的,進士啥子了不起,曉不曉得老子是總兵,照面就說那個啥子爛泥…石榴皮,把壇子里的酒喝了,老子就不和你計較。”

  “格老子的。”張問又學了一句四川話,又轉成官話道,“我什麼都怕,就是不怕喝酒。”說罷仰頭咕嚕咕嚕就猛灌。

  秦良玉忍不住道:“張大人,你還是小伙子,別為賭氣傷身子。”

  張問灌完,將空罐子丟到一邊,罐子咕嚕嚕直滾,發出空響,是喝完了的,張問大喝一聲“痛快”,又回到喊道:“抬大缸子來,這種小罐頂個鳥蛋。”

  劉鋌笑道:“喲嗬,你小子還雄起了?”

  “格老子的!”張問先來了一句,覺得這句還真帶勁,“武將喝了酒打醉拳,文官喝不得?李白斗酒詩百篇!”

  過了一會,兩個軍士還真一人抱了一個一二十斤重的大罐子過來。張問提過一罐,劉鋌以為他又要一口干掉,嘴做成哦型,有些目瞪口呆。不料張問一巴掌拍掉上面的泥,卻並不喝,說道:“我喝了這一缸,劉總兵幫我干了那幫鹽匪,如何?”

  劉鋌楞了楞,隨即笑道:“敢情你是為這個來的,格老子的,老子一個總兵,手下幾萬兄弟還在長江里漂著釣魚充飢,老子有個錘子的空閒干這個!衙門里那些兵是干白飯的?”

  “干不下來。”張問想起劉鋌唱的那四川民歌,這廝肯定是思鄉了,想罷又加一句,“這些鹽匪殘害百姓無惡不作,我來的時候,遇到一個客家村子,就是四川那邊遷到浙江的客家人,被荼毒了個精光,一打聽,說是那鹽匪頭子獨眼王,最是看不慣四川人。”

  秦良玉聽罷笑道:“張大人編故事有一手嘛。”

  劉鋌也說道:“格老子以為讀了兩天書,就把老子當猴子耍?跟你說,激將法在老子面前啥子用都沒得。”

  張問額頭上冒出三根黑线,格老子的,老子今晚是白跑一趟?當下又道:“你們不是不是去布政司催軍餉嗎,你幫我剿匪,我有關系,一定能幫你們催到糧款。”

  秦良玉聽罷看向張問,也信了幾分,畢竟張問是浙江的文官,沒點路子是不可能的。卻不料劉鋌一下就把話接過來,說道:“老子最煩就是走後門的,有本事就上,沒本事後邊涼快去,格老子這世道就是被你們這幫搞關系的整得烏煙瘴氣,在川軍里,誰敢走後門?朝廷叫咱們是去打仗,不給吃的,打個錘子,老子一邊釣魚一邊回四川去。”

  張問冷笑道:“您要真這麼干,就是抗旨。還有,這是浙江布政司管的地兒,不是川軍。”

  秦良玉沉聲道:“劉將軍,出門在外,把你那牛脾氣收起少吃虧,張大人說的有道理。你忘了?剛出四川就得罪了楊鎬的親戚,你不明白?楊鎬極可能出任遼東經略,以後你還得小心點,牛氣不當飯吃。”

  張問道:“還是秦將軍識大局,要不秦將軍幫忙帶兵也行,我也聽過您的大名,也差不了。”

  秦良玉看了一眼氣乎乎的劉鋌,對張問道:“讓咱們再商量商量,畢竟明天一早咱們還有正事要辦。”

  張問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旁邊的罐子,抱起就咕嚕嚕猛灌,以為老子不會喝酒?秦良玉一把便奪了過去,張問只得揖道:“告辭。”

  第二天一大早,張問便召集快手,並孫千總的百余官兵,開拔出城。孫千總手下那些兵,張問是見識了,全是散漫慣了的爛泥,不頂用,便命他們堵後路,伏擊逃竄的鹽匪。張問自帶衙役快手來到昨天那空地上與匪眾對陣。

  張問坐在馬上,揚著手里的銀票,“斬首或活捉一人,賞銀十兩,斬獲賊首賞銀五百兩,打完立刻兌現。丑話說在前頭,誰敢跑,別怪老子刀下無情,還有,老子是從五品朝廷命官,按軍法,老子死了,你們都得抵罪……侍劍,你專門盯著,誰要是跑,一劍給我捅了!”

  稻田邊上,劉鋌一行人已出城,路經此地,正立馬觀看。秦良玉見狀對劉鋌道:“劉將軍,一幫匪眾而已,不如咱們去幫幫他。”

  “不,我就是很想看看,這唱花旦的怎麼整。秦將軍莫不是沒見過比他俊俏的,心疼起來了?”劉鋌笑道,自然遭來秦良玉一陣痛罵。劉鋌想了想又道:“等會兒我再上,這小子挺能喝,死了可惜了。”

  張問拔出佩劍,揮了揮,正欲帶人衝殺,突然聽到一聲疾呼:“相公……相公……”回頭看時,見是老婆張盈正騎著一匹馬飛快地奔過來。

  張問沒好氣地喊道:“我正要打仗,娘子不在家抱孩子來湊什麼熱鬧?”眾人一陣大笑。

  張盈策馬奔到張問面前,急道:“鎳司衙門的事,你上去冒什麼險,趕快撤了,讓他們自個辦去!”

  “我就是不信,我大明沒人了,對付不了這幫匪眾,我是朝廷命官,百姓的事,就是我的事!”張問罵罵咧咧地說道,又想著自己不會武功,對面都是亡命之徒,還是小命要緊,自己的老婆可是高手,便說道,“本官現在任命你為親兵,保護我,看看你相公是怎麼殺敵的。想當初,我在上虞做知縣,手提三尺青峰,虎軀一震,萬余亂賊嚇得屁股尿流……”

  眾衙役一聽也不知道張問是不是在吹牛,不過聽著挺帶勁。張問一馬當先,可不像那專職軍人孫千戶一般躲在後面,也不再理心急的娘子,手提長劍指向前面,大吼道:“給我殺!”便拍馬衝了上去,馬隊急忙護住張問左右翼,眾衙役跟在後面吆喝著就衝了上去,後面有個拿著劍的人侍劍虎視眈眈,誰也不想第一個去試是不是真會被殺。

  張盈見狀一急,從自己的馬上一躍,跳到張問馬上,將他抱在懷里護住。張問漲紅了臉大吼:“放開我!”

  稻田邊上的劉鋌見狀哈哈大笑,回頭道:“格老子的,陰盛陽衰!唱花旦的還真敢衝。來人,把老子的刀抬過來!”

  只見兩個軍士嘿喲嘿喲地抬著一柄烏黑镔鐵大刀上來,那柄刀,起碼是一兩百斤!劉鋌有個外號,正是“劉大刀”。

  第二折 浙江政略 段十四 叱詫

  唔嚕嚕……前面一個頭上裹著髒布的鹽匪怪叫著衝向張問和張盈的坐騎,將一把砍刀在頭頂上甩得滴溜溜直轉,像耍猴子的一般靈活。

  “日妳奶奶的!”張問罵了一句,瞬間馬背上的鹽匪迎面衝近,張問提劍一劍就捅了過去,完全沒有招式可言,他也不知道怎麼捅才能盡到力道和准確度,結果一劍捅過去的時候,干早了,手臂伸到最長,鹽匪人還沒到面前。

  鹽匪的馬衝到張問左側,在頭頂上晃悠的刀子,迎頭就劈了下來。張問嚇了一跳,想跳馬躲避,身體又在老婆張盈的懷里,動彈不得。說是遲那是快,張盈出手了,手上已多了一把薄刃。

  張問的眼睛被亮光閃了一下,是明晃晃的薄刃反射的太陽光线。薄刃一轉,明晃晃的太陽亮光掃了一遍,邊上的鹽匪眼睛也是一花,還沒來得及反應,鹽匪握刀的手已經連著兵器飛了出去。

  一瞬間手腕上的傷口面連血也沒有,只聽得茲地一聲輕響,鹽匪的手從手腕上斷開。刀子正好割在關節上,如庖丁解牛一般。

  啊呀呀,鹽匪一聲慘叫,手臂甩動之下,鮮血如雨點般飛向空中。

  “叮叮……嘡嘡……”周圍已經打將起來。正在這時,突然聽得一聲暴喝,張問只覺得耳膜子嗚嗚亂響,轉頭看時,只見丑臉劉鋌已經提著大刀衝了上來。

  劉鋌舞著手里百多斤重的镔鐵大刀,像孫悟空耍金箍棒一般輕巧,舞得是呼呼直轉,像風扇一般刮起勁風灰塵,連有一段距離的張問,身上的官袍也隨風而動。

  “咂!”劉鋌又是一聲暴喝,重刀如從天而降,轟地一聲,馬前的一騎連人帶馬被一刀從頭頂豎劈成兩瓣,血濺如雨,似那飄飛的雨點,又似那漫天的桃花。中刀的倒霉蛋的內髒、腸子灑了一地,花花綠綠的,糾結的腸子、紅的心、黃的肝,還在抽動。

  劈開的人肉,滾在地上,還冒著淡白的熱氣,像馬剛剛拉下來的屎。

  劉鋌順手向左翼一帶,又一鹽匪中刀落馬,正對面的另一個鹽匪見罷勒住馬口,嚇的瞪圓了眼睛,仿佛眼珠要憑空掉下來一般。

  劉鋌一聲長嘯,那呼嘯之聲,在山川河流、在大明錦繡江山之間回蕩。是悲嘯泱泱神州,還是在叱詫六合?天道誰人能解,他需要一個明主。在這一刻,張問似乎被震撼了,似乎洞嘵天機了,一股壯志豪情莫名其妙地在胸中回蕩、糾結、爆發。

  重刀斜在馬左,劉鋌揮刀橫掃過去,“轟”地一聲巨響,刀面打在一匹馬腹上,那馬慘叫一聲,連人帶馬刮著地皮飛出去。

  咚咚咚框框框,那人那馬像一枚實心紅夷炮彈一般,卷過人群,洞穿陣營。轟地一聲,撞在後邊的一個土丘上,霎時轟地一聲,騰起一團塵土。地面上,四道馬蹄劃痕。

  “嘶……”劉鋌座下的馬匹向後滑了一段距離,發出一聲痛叫,前蹄高揚,劉鋌的大刀直指長空。

  “日!好猛的武將!”張問看得大吼了一聲。

  劉鋌剛剛衝進來不久,干死三人,匪眾哭爹喊媽,扔掉刀槍就開始沒命地跑,連滾帶爬、如遭洪水。

  賊眾逃奔,眾衙役才想起張問說的獎賞,也沒命地追上去捉人,在山後伏擊的孫千總所部,也一擁而上,鹽匪死的死,被抓的被抓,跑掉的沒幾個人。連那賊首獨眼王也被捉了,他只顧著跑,心慌之下拿刀去捅馬屁股,結果被馬從背上甩下來,被抓了個實在。

  周圍的人聚到一塊,孫千總高興得手舞足蹈,不住感謝張問和劉鋌。劉鋌將大刀扔到地上,軍士急忙抬去衝洗。

  “張大人,後會有期,老子還有事,不陪你們扯皮了。”劉鋌對張問一拱手,翻身上馬。

  張問贊了一句,喊道:“劉將軍放心,軍餉的事兒,我一定實心幫忙。”

  劉鋌頭也不回地揮揮手:“打完野豬皮,咱們再一起喝個痛快。”眾人都呆站在原地,目送著劉鋌那孤單的身影遠去。

  張問抬起頭時,見一朵烏雲遮住了燦爛的太陽。

  一行人將俘獲的匪眾暫時押回縣衙,張問叫馬縣丞簽押牌票廣集快手防備劫獄,又差人打理囚車,准備押送回省里。

  孫千總見罷張問忙乎,愕然道:“准備囚車作甚?”

  張問道:“不用囚車,如何將俘虜押送省府?囚車不夠,還要多准備枷鎖,以防不測。”

  “這樣的匪眾,無惡不作奸淫擄掠為百姓所惡,鎳司衙門已經下令,審完供詞,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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