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地盯著車頂,眼睛眨也不眨,真就像死了似的,而且是死不瞑目。
在這無趣的軍旅中,福王不能享受到王府中那些聲色犬馬,幸虧有個許若杏,讓他的旅途少了許多無聊。雖然這個女人像死人一樣,但是福王反而覺得很有意思,她一動不動地挺著,特別是她身上的肌膚也是冷冰冰的,這種感覺很是刺激……福王一邊撫摸著那涼絲絲的如緞一般的皮膚,一邊想,卻不知道真的死去的女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只要做了皇帝,想干什麼不都由自己?福王的心情有些激動起來,快到良鄉府了,京師還會遠嗎?
正在這時,突然車外有人喊道:“王爺!王爺!發現西大營主力正向我們推進!”
“什麼?”朱常洵頓時大吃了一驚,喊道,“停車!停下!”
朱常洵打開車門,從馬車上跳了下去,周圍那些謀士文官都聚集到了馬車旁邊,跪在地上,皦生光說道:“剛剛得到的探報,在十余里開外發現西大營大股人馬。”
“怎麼現在才發現,啊?”朱常洵瞪大了雙眼,“十余里……不到一個時辰不就追上咱們了?這可如何是好!”
皦生光狠狠地瞪了王德勝一眼,說道:“如果不是這個奸臣從中蠱惑,我軍豈會遭遇如此意外?老夫覺著,這姓王的分明就是張太後他們的奸細!請王爺先斬了此奸佞祭旗,然後擺開大軍,與西大營決一雄雌!”
王德勝心急如焚,忙高聲說道:“王爺,王爺!您千萬別聽皦生光的扇乎,皦生光!你這小人,此前你說西大營到京師了,怎麼不先找出他們的位置?只憑你頭腦發熱胡亂一猜,無憑無據的,王爺豈會因為一句猜測就動搖大局?現在你是死貓碰著死耗子,走運猜對了,就洋洋得意起來?”
“老夫何時洋洋得意?”皦生光回頭對朱常洵抱拳道,“王爺,休要與之多言,馬上斬了王德勝,准備迎戰!”
朱常洵被搞了個措手不及,頭昏腦脹的,他心里完全沒譜,看著皦生光一副義正辭嚴的樣子,還真有洋洋得意的感覺,好像在說:看吧,不聽老子的勸誡,遇到事兒了吧,哼哼!
於是朱常洵心下對皦生光莫名地生出一股子厭惡來,他皺眉道:“西大營的軍士連軍餉都是普通士兵的三倍,朝廷下了血本,必定是精銳之師……我看,不如先避其鋒芒,緩圖大計……”
王德勝忙搗蒜一般地點頭道:“王爺英明,這西大營偷偷摸摸地追上咱們,咱們准備不足,何必與之計較,先撤回去。京師被建虜威脅,西大營還得去勤王,沒時間和咱們周旋。”
“放屁!”皦生光怒道,“王德勝,老子看你就是一蠢材!西大營在我軍的南邊,我們往哪里撤,往京師撤嗎?”
王德勝慌忙之中說道:“對,對,去京師,京師不是有內應嗎,咱們先占了京師,據城固守……”
“斬了!王爺快把這傻×斬了!”皦生光氣得暴跳如雷,“你娘的,西大營他們身上沒長腿嗎,要等你先打進京師?京師外圍那些邊軍不收拾了,你飛進城里去?”
就在馬車外面吵成一團的時候,車門打開了,只見許若杏一絲不掛地站在車門口,眼睛里射著陰毒的冷光,看得外面這些人身上頓時一陣寒顫。
她雪白的肌膚上有一道道殷紅觸目的傷痕,她的眼睛就像蛇信子一般,那情形說不出的詭異。
“你這不要臉的女人,不穿衣服就出來丟人現眼!”福王大怒。
眾人急忙低下頭,不敢再看。
許若杏依然站著一動不動,她說出了被福王拘禁以來這些天的第一句話:“你們要被那支西大營的兵馬滅亡了吧!哈哈哈……報應啊,報應啊,都去死吧!”
她笑得十分夸張,全身都在抽搐,胸前的兩團白肉也在劇烈地抖動,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了,“我要親眼看看,你們一個個是怎麼死的,怎麼碎屍萬段的……”
詛咒的話不斷地刺激著福王,福王咆哮道:“來人,把這女人的舌頭給我割下來!”
“都去死吧,都去死吧……”
這時皦生光冷冷說道:“王爺息怒,別管那女人了,當務之急是立刻下令錢文正調度大軍,擺開陣勢,迎戰西大營。”
王德勝狠狠地看了皦生光一眼:“這小人分明是想讓咱們的人馬拼光!西大營不是還有十幾里地的路程麼,王爺,咱們趕緊向西南方面撤退還來得及。”
福王的手心里全是汗水,他一面說道:“都別吵了,讓我靜一下,靜一下……”,一面焦躁不安地來回踱著步子。
皦生光伸出雙手,幾乎想去拉福王了,他急迫地說道:“王爺!當此危急關頭,切不可左右搖擺,快下決斷!”
王德勝又趁機罵道:“王爺怎麼做,需要你皦生光來教嗎?你是不是也想做王爺了,啊?”
“皦生光瞪著王德勝,眼睛里幾乎都要燃燒起來,他握緊了拳頭,恨不得一拳讓面前這張遭人厭惡的老臉像西瓜一樣爆成碎片,但是時間急迫,皦生光強自壓下心里這口惡氣,不願與之扭打浪費時間。他現在唯一急切希望的就是福王快下決定……如果時間充足,福王也是個能聽進去道理的人,偏偏這種危急關頭,福王沒有更多的時間權衡得失。在皦生光眼里,福王最大的弱點就是缺少臨機決斷的魄力。”
皦生光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王爺,西大營不到半月就從蘇州奔行兩千多里到達京師,這樣的速度絕不可能攜帶沉重的盔甲、車輛、輜重;且探馬來報,西大營的衣服五顏六色形狀不一,恐怕為了保密行蹤京師也沒來得及給他們裝備軍械。由此可見,他們連衣服都沒有,還有什麼裝備可言?”
“西大營縱是精銳,但他們是赤膊上陣、人數有限,戰力並非想象中那麼強悍;而我們有十五萬帶甲之士嚴陣以待,用戰車壓住陣腳,配以火器盾弩,以裝備齊全的騎兵運動突擊,必能殲滅一幫毫無防護的人!”
皦生光跪倒在地,幾乎要哭出來:“王爺,快下令吧!處境不同,方略也不同,現在只能背水一戰!如此良機,只要擊敗西大營,京師不是囊中之物嗎?”
良久之後,福王終於伸出顫抖的手說道:“好,誰怕誰呢?咱們就背水一戰。來人,傳令全軍停止前面,命令錢文正協凋各營兵馬,准備迎敵!”
就在這時,突然一騎飛奔到中軍,喊道:“稟報王爺,大事不好了,北面出現大股騎兵,正向咱們衝過來了。”
皦生光忙道:“不必著急,西大營主力尚在十幾里外,不可能這麼快就到達,這股騎兵必然是運動襲擾而已。”
“對,皦先生說的對,剛剛還在十幾里外,不會這麼快就飛過來,只是一小股騎兵而已。”福王煞白的臉充滿了驚懼,“下令錢文正,繼續執行軍令!”
天邊傳來了轟轟的馬蹄聲,猶如山崩海裂一般由遠逼近,駭人萬分。
第六折 肯羨春華在漢宮 段六肆 兵戈
冬日的陽光刺眼,遼闊的平原上戰馬在強光中奔騰,整片大地都活躍起來。面對萬馬奔騰,福王陣營中驚慌失措,傳令兵剛剛才來下達命令,讓各營准備戰斗,但是對面的騎兵已經越來越近,戰事一觸即發……
那些傳令兵在隊列中穿梭,在馬背上扯著嗓子大喊:“提督大人有令,各營立刻備戰,退後者,斬!”
饒是如此,那些身披盔甲手拿長兵器的士兵依然在步步後退,前面那股地動山搖的騎兵給他們的壓力太大,這邊完全就沒准備好。
“唰!”突然刀光一閃,一個騎士側身向旁邊正在後退的軍士一刀劈了過去,劈在那軍士的後頸上,軍士慘叫了一聲,哐當一下歪倒在地。
“不得後退,違令者,斬!”
士兵們躬著背,雙手緊緊握著武器,他們的手在顫抖,他們的眼睛里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氣氛會影響周圍所有的人,因為准備不足,大伙突然看見這麼一大群如狼似虎的騎兵,自然而然產生驚恐,而這驚恐又不斷地在人群中擴散、增加。
……
騎兵接近敵營邊緣,戰馬開始最大地加速,章照拔出腰間的龍紋單刀,平指前方,大吼道:“兄弟們,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
“殺!”眾軍的呼喊聲氣勢如雷,地動山搖。轉瞬之間,無數奔騰的戰馬衝進了敵營,“砰砰砰……”沉悶的撞擊聲中,人馬沸騰,甚至可以看見人在空中直飛!
章照也跟著密集的騎兵部隊殺進了敵兵人群,他左右看了看,剛才還在自己身邊的袁大勇已經衝到了最前面,章照忙吼道:“袁大勇,看著點衝,別丟了小命!”
這袁大勇是張問的舅子,他妹妹是張問最寵愛的女人,萬一死了,對章照的仕途恐怕沒什麼好處。所以章照在如此情況下,也不忘提醒一句,主要是提醒袁大勇身邊的親兵保護好他。
只要能殺第一個人,就能殺第二個人。袁大勇不知為何而殺人,只是受每日相處的兄弟們影響,他只能跟著殺人,也許章照說得對,殺人是為了全天下的百姓都有地種、有飯吃。
其實太大的事情,袁大勇還想不太明白,他當然不會認為自己砍人和百姓種地吃飯有什麼關系……或許他只是想著還在京師的那個小媳婦羅氏,如果叛軍打進京師,那小媳婦還不知會怎麼樣呢。
“砰!”袁大勇渾身一抖,他的戰馬將一個敵兵撞翻在地,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向前一傾,急忙夾·緊雙腿、拉緊韁繩,差點沒從馬背上飛出去。胯下的坐騎被袁大勇一勒,前蹄高高揚起,長長地嘶鳴了一聲,又重重踏下。
“不要……”仰面摔在地上的那敵兵看到鐵蹄從空中踏向自己,他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嚇得渾身發軟,連挪動的力氣都使不出,眼睜睜看著那塊鐵從空中飛落下來,他的雙腿在地上亂蹬,卻挪不動半點。越是驚懼越是著急,反應越慢,那敵兵瞪著驚恐的眼睛連在地上滾一下都想不到。“啊!”在鐵蹄踏在他臉上之前,他喊出了最後一聲短促的慘叫。
袁大勇的戰馬一腳不偏不倚地踩在敵兵的臉上,沉重的馬蹄立刻讓那顆腦袋開了花,血肉模糊,腦漿迸裂,地上紅的白的灑了一片。
他騎著馬借著慣性向前衝了幾步,面前就出現了一整排拿著長槍的步兵。袁大勇悶頭便衝,也不管周圍的狀況,他身邊的親兵急忙策馬上前,護住他的左右。
袁大勇參軍以前就是個莊稼漢,完全不會刀槍棍棒,也就是身體壯點而已,但是西大營無論刮風下雨,每天都要出操訓練,以至於讓袁大勇這樣的人都可以熟練地在馬上作出各種戰術動作。他的能耐也就是驃騎營普通騎士的水准,不過猛勁倒是足。
相比之下,敵兵的攻防動作明顯生澀。那些地方上的普通私兵,大部分也是佃農或者苦工出身,一個月能訓練幾次就不錯了,在情急之下,那些訓練的東西早就記不起來,忘得一干二淨,只管胡亂捅刺。
對面的敵兵端著長槍,意圖去捅袁大勇座下的戰馬,但是這些愚蠢的敵兵驚慌之下就這麼端著幾丈長的兵器,沒有固定點,以至於長槍前端晃晃悠悠的毫無力道,袁大勇握著鐵槍,左右一打,就將兩柄長槍打偏了方向,他趁勢從中間奔了過去。
“嗤!”袁大勇衝到敵兵人前,挑了一槍,鮮血便飛濺而出。這時他發現更多的敵兵圍了過來,遠遠多於自己這邊的人,袁大勇頓時也有些怯意,這他媽的不得一挑十麼?
“袁大哥,咱們別朝這邊衝了!”一個背上插著青色小旗的騎士喊道,“王三茅他們那邊,敵兵稀疏,咱們也跟著衝那邊吧。”
袁大勇聽罷向前看去,只見自己的正面敵兵如林密密麻麻,不遠處還有戰車,確實阻擋太大,而右翼那邊王三茅小旗正在敵營的薄弱環節飛快地穿插。他想起了章照說的話:驃騎營不是去死磕,哪里弱就往哪里衝,衝亂敵兵的隊形。
“去那邊。”袁大勇提起鐵槍,一馬當先,率領他的幾十個騎士調轉馬頭,向右邊撲了過去。
只見敵軍陣營中向被亂箭穿心了一般,西大營騎兵分成好幾股,在里面穿插奔騰。陣營里那些脆弱的環節,立刻就像庖丁解牛一般散了架。刀槍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強勁的騎兵群所到之處,鮮血與頭顱齊飛,敵兵驚慌失措四處亂竄。
……
福王朱常洵聽到了奏報:“稟王爺,前鋒營三萬步騎已被敵騎衝散了,錢大人已調左哨騎兵營出擊!”
朱常洵緊張萬分,媽的才幾炷香工夫啊?前鋒營就廢了!他忍不住對皦生光說道:“敵兵來勢凶猛,我軍恐難抵擋啊。”
皦生光沉聲道:“王爺切勿心急,初戰我軍准備不足稍有失利而已,待錢文正整頓營盤結成有效陣營,定能擊潰穿著布甲毫無防御的敵軍。”
過得一會,又有軍士來報:“左哨騎兵不利,錢大人調出鐵甲騎兵營出戰,敵騎已經撤退了。”
福王聽到敵軍已經撤退,這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摸出手帕輕輕在額頭上揩著汗水,心有余悸地說道:“幸虧是退了、幸虧是退了……讓他們這麼衝,不定啥時就衝到中軍來了……不行,咱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