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這麼容易了?他本來就一個知府,屁都不是,轉眼幾天工夫,就能做部堂大人?
汪在晉腦子有些犯暈,怔怔地說道:“多……多少援軍?”
“什麼多少援軍?”孫承宗愕然道,“你還想要援軍?三天前才給你一萬,都拼光了?”
汪在晉道:“你以為我想讓他們去送死?能守到現在,我吃奶的力都用上了……不會沒有援軍了吧?”
孫承宗正色道:“防守京師的兵力都不夠,哪來的兵馬?”
“我不干!您就是讓我入閣做大學士,我也不干!”汪在晉把頭上的烏紗帽抓了下來,“啪”地扔到地上,“老子不當這官了,您把我罷職得了。”
孫承宗怒道:“撿起來!給老夫撿起來!你不干也得干,通州就交給你了,三天,三天之內不得讓建虜踏過通州一步!否則你就背著臨陣脫逃、致使百姓遭受塗炭的罪名吧!”
……
金國大營,一匹駿馬飛奔至大帳外面,一個頭戴鐵魁,身穿牛皮甲的絡腮大漢從馬背上躍將下來,單膝跪倒在地:“臣弟叩見英明汗。”
這個身作戎裝的大漢便是吏部秉政阿拜,努爾哈赤的第三子。站於帳篷正門,身作馬褂的代善做了一個扶的動作道:“平身吧。”
“喳。”阿拜站了起來,一臉不爽地說道,“英明汗為何又下令收兵?只要再給臣弟一個時辰,便能攻下通州!每次都這樣,眼看著要成功了,英明汗便命收兵,是為何故?”
代善皺眉道:“不是叫你佯攻麼?你急什麼!”
阿拜疑惑地看著代善:“臣弟不解。”
代善回頭看了一眼漢人范忠孝,現在范忠孝很得代善的重視,經常被代善帶在身邊參與軍機大事。
范忠孝也十分機靈,見代善投來目光,便解釋道:“據可靠探報,明朝內部的藩王叛軍十幾萬人馬已到達京師,而明廷在京師尚有遼兵、山西兵、京營等接近十萬兵馬,他們雙方水火不容,必有一戰……我軍何不趁其兩敗俱傷之時漁翁得利?”
阿拜道:“哪有那般麻煩?八旗軍所向無敵,衝過去先拿下京師再說!”
代善聽罷呵斥道:“你就知道打打殺殺,一點腦子都不用。”
范忠孝急忙好言道:“稟英明汗,秉政大人(阿拜)勇猛非常,精通戰陣,所謂術業有專攻而已。”
代善道:“你們漢人就是喜歡彎彎繞繞,你那意思不就是說他不用腦子麼?阿拜這家伙就是不用腦子,不用遮遮掩掩的。阿拜,你急個屁,叫你怎麼打就怎麼打,哪來那麼多牢騷?”
“哦。”阿拜一臉郁悶地站在一旁,上頭都發話了,他也不願意和英明汗對著干。
范忠孝忙解釋道:“秉政大人英勇無敵,何必去計較一個通州?如果現在咱們兵臨京師城下,明朝廷和藩王有可能達成和解,首先對付咱們……又或是發生一些不可預料的事情,讓咱們八旗軍措手不及。既然如此,還不如先讓他們拼個你死我活,咱們再突然揮兵殺至,收拾殘局。”
“漢人就是喜歡窩里斗,我看要搞什麼一致對外恐怕不容易,誰不想做皇帝?”代善哈哈一笑,笑罷又說道,“嗯,雖然是這樣,咱們還是聽范忠孝的,先等等,要沉住氣。”
“英明汗真英明也。”范忠孝伏倒在地高聲贊頌。
代善讓阿拜回營,然後和范忠孝一起走進大帳,他還給范忠孝賜了坐……對待這樣忠心耿耿的奴才,還是要恩威並用才是。
范忠孝小心坐到凳子上,舉止之間十分得體,他學過很多儒家學問和禮儀。但是儒家是主張尊儒攘夷的,他為何要對蠻夷忠心耿耿,其中想法就極其復雜了。相比之下,代善舉止粗俗,基本沒有多少禮儀可言,盤腿就坐在塌上,雖然他已經下旨仿造明朝的制度和禮儀,但是他和那些親王實在誠意不足,還是老一套習慣。
代善的表現讓范忠孝有些郁悶,他忍不住提醒道:“英明汗,咱們只有學習漢人的禮儀、文字、制度,才能給天下一個表率,吸引更多的漢人投向金國啊。”
“呃……”代善這才發現自己的坐姿不雅,他並沒有因此怪罪范忠孝,作為一個上位者,心胸還是有的。代善忙調整了坐姿,正襟坐到軟塌上。
代善作為女真人,當然明白自己的種族有幾斤幾兩,面對億兆漢人,他其實更能體會到那種力不從心的惶恐……而那些自大的親王,因為戰場上能打幾場勝仗就洋洋得意,在代善看來就是不用腦子的家伙。
“啟稟英明汗,奴才得到线報,明朝京師有一支精銳兵馬西大營,目前已經調到南方圍剿叛軍。”范忠孝說道,“福王叛軍突然威脅京師,現在明廷南北兩面受敵,恐怕會調回西大營勤王。咱們應該重視這支兵馬的位置,以好有所准備。”
“西大營有多少兵馬?”代善問道。
范忠孝道:“據可靠探報,是六萬余人,有步騎營和火器營。”
代善聽罷只有六萬兵力,並不緊張,只是隨口說道:“那這事兒就交給你去辦,派人打探好他們在哪里,等我軍取下京師,便在它的行軍路线上將它解決了。”
第六折 肯羨春華在漢宮 段六二 出發
大明中興元年十月十七日,這一天將是明廷主力西大營與福王軍團決戰的日子,二十多萬名漢人將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廝殺,為充滿殺戮的歷史再次寫下血腥的一頁。
凌晨時分,當張問洗漱完畢走出臥室時,不禁對如此寧靜的清晨感到驚訝。這原本應該是轟轟烈烈的一天,但是清晨依然如常,它那麼寧靜。院子里的落葉上打上了潔白的霜,清晨的空氣濕潤而寒冷;光线昏暗,黑夜的陰影還未從天空上完全散去,天幕上依然可以看見淡淡的星光。
張問的緋紅衣服在灰色基調的古典四合院院子里十分顯眼,那顏色就像一顆紅熱的心。此時的他已不再需要猶豫、不再需要彷徨,他唯有把這熱情繼續燃燒下去,把這理想繼續堅持下去……就算失敗和苦難是上天注定,他至少可以在九泉之下無愧地說:我曾經奮戰過,我曾經不顧一切地努力過。
“相公。”身後傳來了張盈輕輕的呼喚。
她款款走到張問的面前,伸手輕輕抹平張問袖子上的皺褶,張問身上的衣服整潔簇新,他就像一個新郎官。
張問閉上眼睛,最後感受著周圍所有事物的安寧,淡淡霧氣籠罩下的四合院,蕭瑟樹枝和滿地落葉帶來的初冬氣息,還有美麗的妻子,她的紅唇有春天的味道。
良久,一個綠袍圓領吏員走到廊道上,躬身說道:“張閣老,諸大臣已全部到大堂,只等您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張問緩緩睜開眼睛,他深吸一口氣,按住腰間的尚方寶劍。
“是。”吏員小步退走。
這時,張問回頭對張盈冷冷地說道:“萬一西大營戰敗……”
“相公,西大營會敗?”張盈抬起頭,怔怔看著張問的眼睛。
張問比張盈高了一個頭,他抓住張盈的肩膀,低下頭迎上她的目光,“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們沒有盔甲、裝備,為了抓住決戰的戰機,已經來不及給他們配備裝備了……我是說萬一,萬一西大營不利,我有事要交給你去做。”
“什麼事?”張盈道。
“你下令玄衣衛,把咱們家的女人全部殺了!還有,玄衣衛不是在宮里有人嗎?把遂平公主……以及你妹妹也殺掉!”張問冷冷地說道,“我不能保護她們了,就讓她們先去死。”
張盈的肩膀輕輕一陣顫動:“相公呢?你會去哪里?我辦完事就來找你。”
張問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空,“有人說我們死去的祖先都在天上看著我們……我會下達最後政令:下令各級衙門放棄對福王的抵抗,並交出山西兵、遼兵等城外八萬軍隊的兵權,讓他們把福王迎進京師主持大局。而我將率葉青成部五千將士從德勝門北上,去通州,和建虜最後決死一戰!”
如果西大營戰敗,張問手里還有接近九萬軍隊,但是他不能用這九萬軍隊繼續和福王打,因為這些部隊要防御北面的建虜,如果動用他們去打福王,京師就等於不設防,那時建虜殺至……京師和整個帝國都完了。
有時候,沒有必要無謂地掙扎到最後一刻,大丈夫可以選擇有尊嚴地死。
張問走到西官廳大堂門口時,堂中的數十名官員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陸續躬身揖道:“下官等拜見張閣老。”
張問此時已經收起了那些悲觀的情緒,他的神情變得沉著、冷靜、自信,舉止得體地向眾官回了一禮。他走上暖閣,轉身坐到公座上,當他看見大門外面的曙光時,不禁喃喃說道:“西大營應該已出發了吧?”
……
西大營正駐扎在固安附近的一處山林里,此時已經全軍結成了整齊的隊形。他們沒有盔甲、沒有火炮、沒有火槍,甚至連身上穿的襖子都是五顏六色規格不一,因為京師天氣轉寒,西大營北上時丟棄了所有的輜重,只能臨時在附近府縣征用。小地方一時找不到那麼多顏色款式一致的襖子,以至於西大營官兵身上的衣服如此模樣,他們看上去就像一支農民軍一樣。
朱燮元還在中軍大帳里面,他的身邊站著章照、穆小青等兩排將領,將領們穿著粗劣的鐵甲,昨晚從固安府的守備軍中臨時調配了一些盔甲過來,質量自然比不上由工部精工定做西大營原裝盔甲好,這些玩意又重又笨防御能力還不怎麼樣。
帳外的天空越來越亮,章照不禁說道:“朱大人,看來朝廷是來不及給咱們調裝備來了,大伙只能就這麼打。”
朱燮元遂喊道:“章照聽令。”
章照扯了一下衣甲,從隊列走出來,拱手道:“末將在。”
“由你率兩萬驃騎營騎兵運動到叛軍陣營北部地區,接到命令後立刻向敵軍靠近,從後方穿插敵營。”
“末將得令!”
朱燮元又說道:“鐵軍營及驃騎營部分弓弩手由本官親自指揮,從南部接近敵軍,與之正面決戰。各位准備出發,申時前推進到良鄉,然後按照既定部署展開,對叛軍發起進攻!”
眾將一齊喊道:“末將等得令!”
朱燮元和眾將一同走出中軍,他走上陣列前面的一個小土坡上,久久環視著隊形整齊的官兵。四下除了風聲和麻雀叫喚,只有戰馬時不時的低鳴,所有人都看向朱燮元。
朱燮元的花白須發在風中輕輕飄逸,他神情嚴肅地說道:“我們沒有裝備,照樣是西大營!赤膊上陣,照樣可以擊潰一幫由地主私兵組成的烏合之眾!”
眾軍高呼道:“西大營必勝……”
朱燮元吸了一口,繼續揚聲道:“藩王叛軍不顧民族大義、不顧國家安危,在建虜入侵之時趁火打劫,我們一定要讓他們自食惡果!”
“在敵兵面前的,是京師、是皇城,是千百萬大明百姓父老鄉親,我們不流血,父母妻兒就要被凌辱、被屠戮,唯有死戰,保衛京師,保衛大明……”
不料這時章照插了一句:“朱大人就是說,我們不干掉敵兵,敵兵就要干掉我們家里的人。”
陣營里一些人忍不住發出了稀稀拉拉的笑聲。
朱燮元白了章照一眼,繼續大聲說道:“東周吳國千里破楚,以三萬兵力擊敗楚軍二十萬,;秦末項羽背水一戰,以兩萬人擊敗四十萬秦軍;東漢曹軍官渡之戰,兩萬敗十萬;本朝太祖皇帝在鄱陽湖之戰,以二十萬人殲滅六十萬敵兵……以少勝多並非不能!叛軍十五萬,幾乎三倍於我,但我西大營乃精銳之師,以一當十,況以一敵三乎?”
站在土坡旁邊的章照又冷不丁地插嘴道:“咱們軍餉是別人的三倍,既然拿三份錢,一個人就得當三個人用,大伙的任務就是一人砍三個腦袋……”
“哈哈……”眾軍終於憋不住,哄然大笑起來。
朱燮元對章照很是不爽,完全破壞了他想鼓舞士氣的嚴肅氣氛,但大戰在即,他也不願意去責備章照,只得作罷,最後還沒好氣地加了一句:“一人殺三敵兵,誰沒完成就別想要賞銀!”
“出發!”
各營兵馬有條不紊地向西北方向的良鄉府進發,走了約兩個時辰,章照的驃騎營便離開了主力,率先向北而去。
最新的探馬來報,福王主力仍然在向北推進,向良鄉靠攏……很顯然,至少在探馬探得消息的時候,福王仍然還不知道西大營的方位。
兩軍的距離已經不遠了,朱燮元下令道:“升起大旗,快速推進!”
很快西大營那兩面拉風的旗幟又高高地支起,在寒風中烈烈飛揚。
第六折 肯羨春華在漢宮 段六三 馬蹄
福王軍團浩浩蕩蕩,旌旗蔽天,在刀槍林立的甲兵當中,有一架四匹馬拉動的豪華大車,那馬車遠遠看去就像一座移動的小房子,它就是福王朱常洵的座車。
馬車上放著柔軟的皮坐,還有一張用絲綢綾羅鋪墊的軟榻。只見軟榻上躺著一具赤裸的女人,就像屍體一般一動也不動,她就是被朱常洵的手下搶來的許若杏。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