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傻看著靠在床上虛弱微笑的江凝，曉央心里忽而一陣恍然。
原來……凝兒不是突發生病——她早就開始不舒服了，但她卻沒有告訴大家……
怪不得，自己在安慰她時，她的手熱乎乎的，那是因為她發燒了；怪不得，她會表現得那麼惆悵——她不是寂寞，因為她知道自己生病了；怪不得，她會讓自己抱著她，她不是懶，也不是耍性子，她是真的快撐不住了……
依稀間，種種對話再次浮現於腦海。
“對不起……我太沒用了……”
“真是的……就不能多抱我一會兒嘛……”
“啊喂！你們等等本小姐啊！”
……
該死！
咬緊牙關，曉央簡直想給自己一巴掌：明明有那麼多令人在意的地方！為什麼自己沒早點注意到？！如果……自己能多觀察一下的話，當時明明有更好的選擇的……
人的一生無時不刻不在做出選擇——小到“早飯吃什麼”，“飲料要碳酸的還是清淡的”，大到“我要上哪所大學呢”，“我要到哪家公司工作呢？”，“我該和她在一起嗎？”……
曉央也不例外，自誕生起，她也曾無數次做出選擇——包括這次踏上游輪來旅行。
但她總覺得，從小到大，自己似乎從未做出過正確的抉擇……
正因如此，自己才會來到這座荒島上，也正因如此，和自己親密無間的朋友就要死在自己眼前了……
她很懊悔。
懊悔自己在感嘆大自然美麗的時候，卻未曾想過，這份美麗對身體虛弱的凝兒來講，是致命的。
她很自責。
自責自己沒能早一點發現凝兒的異常，但凡自己能早一些發現！也許凝兒就不至於落得這種下場！
“大家，別難過……”
見到女孩們悲傷的表情，江凝努力揚起一絲微笑：“這種事……即便難過也是沒辦法的……”
“怎麼可能不難過……”
伊昀再也忍不住，顆顆溫熱的眼淚簌簌而下，她握緊拳，抽泣著：“你早知道自己生病了對不對？為什麼……為什麼不早說啊！？為什麼要瞞到現在！！如果……如果能早一點想辦法的話……”
她憤怒地哭喊！但聲音很快又弱了下去——自責，埋怨，憤怒，懊悔……遇到這種事，相信大部分人的反應都會和伊昀和曉央一樣。
“我不能這麼做……”
平靜地看著伊昀，江凝微笑搖頭：“昀姐……因為項鏈的原因，我們耽誤了太久了——我不能讓自己總拖大家後腿……如果再讓大家分出人來照顧我，我們的進度會更慢的……如果下雨了，我們又沒個避雨的地方，那我們得損失多少物資啊……”
“我都說了，物資是為了人服務——凝兒，即便大家失去一切物資，我們也不想你……”，悲哀地看著江凝，沐沐眼圈紅得嚇人，她攥緊拳頭，沒忍心後半截話說出來。
婷婷一邊哭一邊搖頭，她哀求道：“凝姐……凝姐，你不要死好不好？求求你快點好起來！不要死！真的不要死……”
靠在床上對現在的江凝來講，負荷實在太大，她只好重新躺回到床上，虛弱又心疼地望著婷婷，略顯急促道：“別，別哭婷婷……沒關系，姐姐還能……再撐一會兒，拜托了婷婷……不要哭，給姐姐……笑一個吧……”
“唔……唔……”
努力止住哭聲，婷婷拼命點頭，對她揚起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臉——的確很難看啊……臉蛋上有不少干涸的血漬，嘴巴笑得歪歪扭扭的，鼻涕和眼淚混合著往下流淌，實在是狼狽到了極點……
但是，江凝卻欣慰地笑了笑：“還是笑起來的婷婷最漂亮……對不起……我應該是最不靠譜的姐姐了——連活著這麼簡單的事情都不敢答應你……吐血還把你的衣服弄髒了，對不起……”
“嗚……嗚嗚……沒關系！沒關系的！嗚……嗚……”，婷婷哭得泣不成聲，只能拼命搖頭，她想努力抑制自己，但眼淚卻依舊止不住地流淌……
“……”
說了太多話，江凝實在太累了，她靜靜地躺在床上，半張著小嘴，眼神渙散地望向帳篷頂，無言承受著病痛帶給自己的折磨：一開始，自己只是喉嚨有點癢，後來，咳嗽的時候，口水里會有一點血絲，再後來，自己開始慢慢發燒，無力，呼吸困難，咳嗽時，帶出的鮮血越來越多……
從咳血的那一刻起，江凝就明白，這次，自己大抵是撐不過去了……
“凝兒，你還好嗎？”，見她呆呆地望著上方，曉央擔心江凝會被燒傻：“你一定要撐住！我和沐沐這就去找退燒藥！我們先把燒退下來，再想辦法治你的咯血！”
當然不可能就這麼放任江凝病死！哪怕是治標不治本！曉央也要盡力延長江凝的生命！
無力地搖搖頭，愈加沉重的虛弱感讓江凝已經做不出什麼表情了，仿佛身體都已經不再屬於自己，她只是傻傻地望著上空，眼神仿佛沒有聚焦：“不用了……曉央，我想喝魚湯了——我能喝一次魚湯嗎？如果……你非去不可的話，我能……用你找藥的時間，換一碗魚湯喝嗎？”
“……”
想起昨天大小姐沒吃到魚的沮喪模樣，曉央就想給自己一刀：她知道自己快要病死了，就想喝一碗湯，但自己卻以“時間緊張”的緣故拒絕了她……
自己簡直就是個混蛋！！
她覺得自己死定了，所以不想讓大家浪費時間去找藥，她小心翼翼想要喝魚湯的樣子真的讓自己心好痛……
淚花在眼眶里打轉，曉央用力點點頭：“好！不找藥了！凝兒先好好休息！我和沐沐這就去抓魚！”
“……”，江凝這才放心笑了笑，她費力地看向曉央：“對不起……讓我再任性最後一次吧……”
“沒有……沒有任性的……你只管休息，等醒來就有魚湯喝了……”，曉央含著眼淚微笑——海難，生存壓力，搶救物資，現在又要面對死亡，她感覺自己的理智真的快要到極限了！
而越是理智的人，崩潰起來，往往會比常人更嚴重……
拉上沐沐，囑咐好伊昀和婷婷，曉央就要出去抓魚——她當然不可能不去找藥，自己有兩個人，可以一個抓魚，另一個去找藥，只是沒必要說出來讓凝兒擔心。
轉身之際，江凝突然虛弱道：“大家……”
“怎麼了凝兒？”
女孩們聞言趕緊圍過去。
溫柔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曉央……沐沐……昀姐……婷婷……
看著她們，江凝從內心里感到開心，將每人的臉龐好好記在心里，她稍稍牽動嘴角，虛弱微笑：“你們……可以……再叫我一次大小姐嗎？我……我怕自己睡過去後，就再也聽不到了——我……喜歡這個外號……”
“……”
幾個女孩眼睛痛得厲害！淚水仿佛河水般洶涌！她們面面相覷，忍不住紅著眼圈抽泣，婷婷更是“嗚嗚”的哭出了聲。
她們圍站在江凝身邊，低下頭抹著眼淚，異口同聲地哽咽道。
“大小姐！”
“……”
靜靜地躺在床上，江凝闔住雙眼，她微笑著，滿足地點點頭，兩行清淚慢慢從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