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燒得太厲害,也可能是太過虛弱,江凝已經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由婷婷和伊昀嚴加照看。
而曉央和沐沐,是哭著從帳篷里出來的。
沒人知道江凝的下場會如何。
但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不管多麼不願意相信,江凝的結局,只能是一點點被疾病折磨死,即便用退燒藥強行退燒,也只不過是延長她的痛苦……
默默走在土地上,這是今天曉央第二次打量這座森林了。
霧靄消散,太陽已經完全升起,整片森林都沐浴在金色的初陽下。
可曉央明白,如果凝兒死了,自己心中的太陽就再也不會升起了……
抬起頭,一束束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灑在斑駁不平的土地上——滿是光斑的地面就像是曉央的心,千瘡百孔。
微風襲過,無數枝葉和灌木發出簌簌聲響,仿佛整座森林,也在為江凝而嘆息……
攏了攏凌亂的發絲,曉央自嘲地笑笑:原來,人眼中的景色,真的會跟著心情的變化而變化——之前讓自己感嘆的美景,現在卻顯得那麼恐怖和深邃……
大自然,是真的能輕易帶走一條生命的——自輪船傾覆以來,這是曉央第二次親身感受自然的威力了。
一路沉默。
實際上,現在也沒什麼好說的……
踩過樹葉,邁過枯枝,曉央和沐沐很快來到了河邊。
“沐沐,你去找藥吧……我在這里給凝兒抓魚。”,曉央望向沐沐,眼里滿是疲憊。
“……”
微微顰眉,沐沐有些疼惜地看著曉央,她很想安慰她一下,但一想到江凝虛弱的樣子,沐沐又覺得任何話語只不過是徒勞……
是啊……語言太蒼白了,除非能讓凝兒立刻恢復健康,不然多麼華麗的詞藻也會顯得相當無力……
無奈,她只好對曉央輕輕點頭,轉身前往沙灘。
看著沐沐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林間,曉央深深地嘆了口氣……
她不敢想象如果江凝真的去世了,大家會怎麼樣。
抬頭傻傻望著那茂密枝葉間的些許天空,曉央覺得自己有些麻木了。
上天啊……求求你,救救她吧——凝兒能從海難中奇跡生還,卻又要因為疾病而失去生命嗎?
如果一定要帶走她,又為何要從大海里把她救起呢?
……
無奈搖了搖頭,曉央脫掉鞋子,將裙子撩起,慢慢邁入了河中。
河水還很涼,只是將腳邁進去,就有一種透徹心緋的涼意。
小心地踩在光滑的鵝卵石上,曉央貓著腰,仔細觀察那些悠閒游蕩的肥碩魚兒。
它們在清澈的水中安然搖動著魚尾,有的甚至還從曉央腿邊優哉悠哉地晃了過去,絲毫沒有注意到災難即將來臨——就如之前的少女們一樣。
很快,曉央就確定了自己的目標——那是一條大家伙,比它的同類整整大一圈,體態相當肥美,滋味一定很鮮,凝兒一定會喜歡的!
一想到江凝滿足的微笑,曉央就來了精神!
她屏住呼吸,張開雙手,像相撲選手般一點點挪了過去。
可能因為是野生的魚類,所以並不怎麼怕人,即便曉央已經相當靠近那條大魚,它也仍然悠閒地在水草邊游動,嘴巴一開一合的,甚至還吞掉了一只小蝦米。
就是現在!
眼神一沉,曉央趁對方停在原地進食時,身體宛如泰山壓頂般襲向大魚!
她知道自己沒有魚靈活,所以想要利用相對龐大的身體,直接壓住這條大魚!
然而,曉央錯了——這些魚並不是沒有意識到危險。
就在她撲起的那一刻,原本還在瞪著死魚眼吃蝦的大魚,突然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溜煙竄出去老遠!
“撲通!”
瞬間濺起老高的水花!曉央全身濕透,卻撲了個寂寞,額頭還狠狠地撞在了一塊石頭上,腫起老大一個包。
“草!”
被魚戲弄的挫敗感讓曉央接近崩潰邊緣,她癱坐在河里,用力錘了一下水面,激起大量水滴。
一開始的悲傷與絕望,到之前的麻木,再到現在的憤怒!曉央真的覺得自己要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憤怒,曉央只是感覺現在所有事物都在和自己作對!
當然,氣歸氣,但那條魚,曉央今天死也要抓到!
順著河流往前走了一段,曉央再次找到了它。
接下來,大魚沒能逃過自己的命運——利用多次失敗的經驗,曉央忙碌了半天,終於成功成為了它生命的主宰。
大魚並沒有坐以待斃,仍在曉央懷里負隅頑抗,尾巴使勁拍打著她的手!滑溜溜的身體像裝了彈簧般扭來扭去,讓曉央幾乎抱不住它。
“安靜點!!”
渾身是水的曉央氣急了!她用幾乎破音的聲音怒喊著,雙手死死攥住大魚的尾巴,隨後輪起來,用力往身邊的大石頭上一砸!
“啪!”
隨著一聲濕漉漉的聲響,霎那間,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大魚很頑強,即便頭部受到重創,卻依舊奄奄一息地活著,它那無神的死魚眼望著天空,嘴巴嘬成“O”形不斷翕動。
正喘著粗氣給自己套鞋子的曉央一轉頭,發現大魚居然還活著!不由怒從心頭起!
她走上前,抬起腳,對著魚頭用力踩了下去!
“……曉央?”
從沙灘上回來,沐沐碰巧看到曉央在虐殺一條魚。
“?!”
下意識看向聲音來源,曉央眼里滿是戾氣,見是沐沐,她又微微一怔:“沐沐……”
“你在干嘛?”
“哦……在,在殺魚……”
看了看魚頭稀爛的大魚,沐沐皺眉看向全身濕漉,發絲凌亂又狼狽,神色有些呆滯的曉央,道:“沒事的曉央……發泄發泄也不錯……”
“……”
似乎不想多提這件事,曉央努力打起精神,她拾起死魚,轉而問沐沐:“沒事——怎麼樣沐沐?藥找到了嗎?”
話音未落,曉央已經看到了沐沐空空如也的雙手……
失望……
真的是好大好大的失望……
曉央瞬間就感覺胸口被什麼東西噎住了!渾身有種無力感。
但她仍抱有一絲希望——也許……沐沐把藥放在了口袋里呢?
然而,沐沐不敢正視自己希冀的目光,只是失落地搖搖頭……
“……”
低下頭,原本平息的淡淡憤怒感再次充盈於胸膛——說實話,曉央有點怨沐沐:為什麼……為什麼沒找到藥?! 你去干什麼了?明明我已經費了好大的勁去抓魚!你為什麼沒有做好你那份工作!
深深呼吸,曉央很快就明白這樣是不對的,她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沐沐:找不到藥當然不能算是她的錯,如果有藥的話,沐沐怎麼可能不拿回來呢?
自己……不過是無能狂怒罷了——因為害怕凝兒無法退燒而死去,所以就把找藥的希望寄托在沐沐身上,當自己的希望無法得到滿足,自己就下意識想要抱怨對方……
自己還能再差勁點嗎……?
低下頭,沐沐也很沮喪:“抱歉曉央……醫務室在船頭附近,里面已經被水全淹了,我實在進不去,就找東西砸碎了舷窗,把水慢慢放了出來,但是……里面所有的藥都被海水泡了……”
曉央這才注意到,沐沐的胳膊上有幾道傷口,應該是打碎玻璃時劃傷的……
“沐沐……”
曉央不由更自責了!她搖了搖頭,憐惜地拉起沐沐的手:“沒關系……我們再想其它辦法——你真的非常非常努力了……”
“曉央……”
紅著眼睛看向曉央,沐沐忍不住抽泣起來,她此時就像個無辜的孩子:“你說……凝兒是不是沒救了……我……我真的舍不得她……”
“……”
看著沐沐無助地抹著眼淚,發泄了一陣的曉央,理智似乎恢復了一些,她踮起腳,捧著沐沐的臉蛋輕輕吻了吻:“別哭了沐沐……”
微微一笑,曉央輕輕點了點頭:“你放心……我要讓她活下去!”
“?”,擦干眼淚,沐沐似乎有些茫然。
看了看開始陰雲密布的天空,曉央嘆了口氣:“真是禍不單行啊,好像馬上就要下雨了……”
頓了頓,她對沐沐淡淡微笑:“之前光顧著傷心了,現在仔細想想,凝兒的病症我好想知道……”
“什……什麼?!”,沐沐立刻激動起來,但又很快失落下去:“不……就算知道又能有什麼用……”
將大魚用自己的裙子兜住,曉央笑著分析:“發熱,呼吸困難,嚴重時還會咳血——這是典型的細菌性肺炎,我姨媽以前就得過這種病,只不過她不像凝兒那樣吐血。”
“這種病是由於細菌感染而引起的,發病者大多為孩子和老年人,或是抵抗力差的人——比如說,大小姐……”
“很不幸,這種病凝兒基本是無法靠自身免疫力自愈的,她一定是感染了島上的細菌才會生病,所以,我們首要的任務就是幫凝兒消炎!”
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沐沐瞪大眼睛:“那……那你想……”
曉央嘆了口氣:“如果有抗生素的話就最好不過了,但我們沒有——所以,必須盡快找到可以代替的東西!不然,這種感染性炎症,會在幾天內要了凝兒的命——我們也不知道這姑娘獨自撐了幾天,所以我們的時間很緊張。”
頓了頓,曉央看向昏沉沉的天空:“我們要趕緊回去做魚湯——蔬菜里有不少姜,姜也有殺菌的作用,可以給大小姐熬上喝了,我也得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然後要去林子里找魚腥草!”
“什麼?你瘋了?現在可是快下雨了啊!而且……雖然聽說魚腥草可以入藥,但你想憑幾株草就完全治好已經開始吐血的細菌性肺炎!是不是有點把現代醫學太不放在眼里了?!”
“我總得試一試,總比眼睜睜看著凝兒去死要強吧——別小瞧了古人留給我們的寶藏啊……”
曉央目光灼灼地望著沐沐:“魚腥草可以抗病毒,抗細菌,退熱,還能提高人體免疫力,完美符合凝兒的需要——等魚湯做好了,我喝兩口就去!我一定會在天黑前趕回來!”
“那……”
抬手制止了想要說什麼的沐沐,曉央笑著點點頭:“你得留下來保護大家,沐沐,相信我……我一定帶著魚腥草回來!等凝兒的病好了,我們五個還要一起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