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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希雅站在棱堡城牆頂上,她舉著手頭的望遠鏡,一路越過連綿起伏的群山觀察帝國大道盡頭的塵雲。等塵埃落地後,城牆也隨之陷入一片寂靜中。
比起在礦洞中遭遇古老的白色惡魔,究竟哪一個更糟?她也說不清。
嘶嚎聲甚至從遠方傳到了她耳中,沒有經過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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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法術,就單純是野獸的嗥叫。她在此前的戰場上遭遇過不少野獸人隊伍,但那都是小股,從沒有這等規模的聲勢,給人的感覺是地動山搖的雷鳴。她也不知道,為何有堪比正規軍規模的野獸人席卷南下,但事實就是它們毫無阻礙地衝過了帝國南北方交界线,直撲南方諸國而來。
從她回到北方的交界地之後,加西亞就不再拖欠薪水,而他給他們的指示就是輔助正規軍守衛各個邊境要塞,不說阻攔小股野獸人隊伍,至少是把它們沿著大道奔涌的大群阻擋在外。
常年戰亂的帝國疆域對這些孽物都有防備,但在南方,野獸人幾乎就是個遙遠的民俗傳說,若是真叫它們在南方諸國擴散開來,甚至是遷居過去,整個南方邦聯穩定的局勢都會出大動蕩。
塞希雅看到大量搬運榴彈的人影正趕赴棱堡頂端的炮樓,她又拿著望遠鏡張望,發現有武裝奴隸抬著轎子往高塔走,看樣子是貴族們請來了尊貴的學派法師。這些家伙和傳聞中一樣腳不肯沾地,還歧視馬匹,出行都要他們馴養的城邦奴隸代步。
她看得直皺眉,心想經過這段時日,也不知多米尼又要花多少錢,事了之後,又還有多少薪水能給他們這些雇傭兵發。
然而這等規模的野獸人究竟是從何而來?除去卡薩爾帝國更北方的荒原,也沒有其它可能了,難道它們是帝國北方刻意放出南下的嗎?可是就算如此,卡薩爾帝國的疆域如此遼闊,它們又有什麼理由涌向南方諸國?
不可知的事情實在太多,身為雇傭兵,塞希雅也只能在這不發一言的拿錢干活。
城防重炮的作用很明顯,但無法阻攔這些瘋狂的野獸涌向城牆,城外的螺旋道也被它們前仆後繼填滿,從此處看去就像涌出巢穴的蟻群。
帝國人說,野獸人這種畸形的孽怪永遠都被瘋狂籠罩,自然也無懼死亡,人類和它們稱不上仇恨,只能稱為一種養料,狩獵各種鮮活的養料乃是平息它們內心瘋狂的手段。這話也許確實不假,換成任何有恐懼心的物種,哪怕是盲目無知的動物,都不可能如此頂著重炮的火力覆蓋往前衝鋒。
第一批先頭部隊爬出護城河,看著就像從深海浮出水面的噩夢。它們勉強具備人形,但是身軀佝僂,遍布肮髒的獸毛,其面頰崎嶇外凸,數目不定的渾濁眼珠胡亂嵌在額前和兩鬢,有些甚至長在彎曲的長犄角上。那些汙濁的長舌頭在或是豎直、或是歪斜的大口中蜷成一團,隨著它們的尖聲嗥叫伸出人類的小臂那麼長。
野獸人的武器和甲胄相當顯眼,皮革盾牌上釘著剝下來的人臉,用多條獸筋拉長變形,扭出猙獰的表情;巨大的棍棒末端嵌著浸滿汙血的人牙和獸牙,乍看還以為是鑲著釘刺;它們身上的粗獷的鐵甲上包著塗漆的人皮,讓人想起雇傭兵和獵戶的獸皮甲;還有那些砍掉四肢的剝皮人體,他們被穿在長長的木棍上充當戰旗,棍子尖端從人體下身刺入,然後從張大的嘴巴中透出,神情充滿驚駭的意味。
塞希雅放眼望去,幾乎都是象征意義極其強烈的東西。這些特征似乎在說,遭受卡薩爾帝國奴役了如此長久的歲月後,它們確實產生了一些可以稱為仇恨的態度。
這些野獸人的先鋒部隊傷亡慘重,但它們數量多的好似蝗蟲,一路踩著同伴的屍體往前奔涌,一刻不停地發出高聲戰吼。和人類的戰吼相比,它們更像是在傳達永無止境的暴躁和癲狂,如同無法理喻的風暴響徹了整座城塞。
她轉向不遠處的加西亞將軍,這家伙依然穿著那身完美無瑕的制服,但是汗流浹背,看起來正在觀察和思索整個戰場局勢的變化。
他看起來很焦躁,是否意味著今天的防守形式會出現變化?
她聞到了血腥味。無比濃郁的血腥味漫過城牆,仿佛有一處古老的地下室窖藏了無數屍體,發酵了成百上千年後有擅闖者推開了門,如有實質的惡臭頓時洶涌噴出。突然間,城門附近出現了騷動,某種帶著腐敗惡臭的東西混在野獸人先鋒的渡河隊伍中,忽然從河岸這端浮了出來。
身軀臃腫的野獸群落登上了河岸,從此處俯瞰,仿佛一只只巨大的蛆蟲爬出沼澤。那些蠕動不停的臃腫身軀上是許多短小粗壯的手臂、許多胡亂揮舞的觸手、還有許多歪斜著咧開的嘴巴,幾乎不能稱為自然的造物。
它們頭部的輪廓如同倒下的圓筒,前端包覆著一圈巨大如磨盤的黑色環形面甲,外環遍布尖刺,內環嵌滿歪七扭八的柵欄。面甲的柵欄縫隙間沒有能稱為眼睛的器官,只能看到一張噴吐著血霧的龐然巨口,正朝著城門口緩緩張開。
大股血漿匯成激流,從它們的巨口中噴涌而出,只一眨眼間,就帶著磅礴的聲勢砸中了鐵閘門。頃刻間的響動如同無數死魂靈在她耳旁厲聲尖叫,其中還匯入了鋼鐵扭曲的痛苦傾軋聲。塞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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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幾乎給震懾住了,棱堡兩側的守軍大聲呼喝要重炮轉向射擊,但閘門已經被掀開。
鐵閘門像被拋飛的巨石一樣砸向城門背後的路障,掃過一連串正等著守衛城門的士兵,把他們碾得支離破碎,僅留下滿地破碎的殘肢和內髒。
然後塞希雅聽到了咒語,她看到那名坐在轎子上的法師伸出手臂,護城河在一瞬間就被完全點燃了,好像自然的水流在頃刻間化作不自然的焦油池,隨後就成了非人的煉獄。酷熱的火焰從河面往上升到十多米高,扭曲了空氣,往下一直擊穿到河底,吞噬著所有渡河的野獸。臃腫如蛆蟲的孽物在其中徒勞掙扎,很快就只剩下一堆焦炭和灰燼,掩埋著大量仿佛附著著不滅之火的黑色面甲。
雇傭兵、王國士兵和帝國本地人協力堵住城門,阻攔著衝向城內的野獸人先鋒,只是一次火槍齊射後,兩邊就混成一鍋粥,嗥叫和怒吼亦匯成一片刺耳的喧嘩。她幾乎看不出敵我的分界,只能稱為一片混亂。
塞希雅用望遠鏡看到遙遠的天空中似乎有東西在飛,在護城河化作焦油池後卻停止了翱翔,很快就變得無影無蹤。她也不知道那邊的天空中究竟是什麼,但要是守勢稍微出現不對,他們接下來要應付的威脅就不止來自地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