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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 我夢到過你

邪神之影 無常馬 3634 2025-03-12 19:08

  葉斯特倫學派的城堡四面環湖,位居群山深處,右側一條結冰的河水貫穿道路,前方則是深不見底的湖泊一隅。此時湖水激蕩,魚群躍起,十多條背生紅鰭的人魚從水底躍出,撲上岸來,剛落到他身側不遠就朝激蕩的湖水跪了下去,看著不敢反抗分毫。

  塞薩爾從來不知道葉斯特倫學派的領地里有這類物種,不過,就在剛才那名庫納人貴女的房間里,他已經見過它們手腳帶蹼的祖先了。既然戴安娜從未提過,這支來歷不明的族群多半也是在王朝更迭中遷移去了荒原深處。

  此外還有多只深藍色鱗片的水蛇從湖中游出,目光敏銳,似能口吐人言,爬到他們身前時猛然往後張望,吐出幾口寒意十足的霧氣,隨後就迅速離開了。這些水蛇小的粗如人類手臂,大的看著能把成人囫圇吞下去,所經之處都結著一層薄薄的冰面。

  河水本就結著層薄冰,湖面潔白,湖底呈現出深不可測的深藍色,此時越來越潔白,好像覆上了一層又一層白霜。巨大的波濤往前升騰,看著幾乎要淹沒他們,卻懸在他們頭頂高處並未落下,好似一條巨龍正懸在半空中俯瞰大地。

  米拉瓦剛才還在掙扎,現在也驚得忘記了動彈。只見那些波濤緩緩結出白霜,破碎的冰塊或是碰撞粉碎,或是堆積凝結,只見在湖面中間,有一輪皎白的圓月緩緩浮出水面。

  直到白月帶著漣漪低下,塞薩爾才看到它是什麼。那是個一張由剔透白霜和無數薄冰構成的女性臉頰,和磨盤一樣巨大,如果她擁有全身,應該可以把他像布偶娃娃一樣抓在手里舉到半空中。她的眼睛是猩紅的,就像那名騙子先知,看起來滲著血,嘴唇的色澤也鮮紅艷麗,兩唇之間卻是冰錐構成的利齒。

  “還記得我們說過什麼嗎,米萊?”她用輕柔的聲音說,“過來,來到我身邊。”

  塞薩爾忽然意識到,他挾在胳膊下的米拉瓦不是後世的米拉瓦,他的記憶還處於年少時分,尚未經歷後來的背棄,——雖然亞爾蘭蒂這人本來也談不上什麼背棄可言就是。她只是順應著古老意志的期望玩耍漂亮的布娃娃,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一個漂亮的布娃娃,能說把自己撿起來玩耍的女孩是在和自己相愛,能說女孩嫌它舊了還找到了更漂亮的布娃娃,這就是背棄了自己嗎?

  米拉瓦喃喃自語,聲音沙啞,“我夢到過你,我......”

  “我的意志寄托就在那女孩的靈魂里,米萊,她是為你而生的,甚至在你尚未出生的一刻,她就在關注你了。真是抱歉,夢境斷斷續續,我始終沒能給你昭示完整的路途。那時你覺得聖父無法理解你的信念,卻不知道你擁有她也無法企及的前路。過來握住我的手,親愛的,全世界的帝國子民都會為你歡呼,帶著前所未有的榮譽。”

  米拉瓦抬高了聲音,“你是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嗎?說出來!”

  塞薩爾發現這人有個想法,別人幫他一定是為了得到什麼,倒是和自己最近的看法有些出入。當然,也可以認為他對地位低下的人懷有驕傲,可以隨意對待,卻因為索萊爾的原因,對不比他地位低下的存在懷有戒備,秉持著另一套相處的方式。

  “你的愛情,——只要你的愛情!”她哀聲嘆息。

  冰霜之女靠得更近了,波濤下破碎的冰凌已經構成半裸的人體,看起巨大無比,幽幽泛藍。她確實可以像抓布娃娃一樣把他捏在手里把玩。

  塞薩爾發現她在索萊爾的箭矢中受了重創,若不如此,她也不會只出言蠱惑米拉瓦,要他拖累自己的腳步。

  當她幾乎要遮住那群人魚時,塞薩爾發現她眼神空洞,好似兩枚假眼。霎時間,他想到了白魘萊戈修斯用來掩飾自己的人臉面具,——她這張臉和萊戈修斯的人臉一樣虛假,她的眼睛也和萊戈修斯的盲目一樣空洞。揭開面具,就能看到那片黑暗。

  “你說的話確實挺動聽。”塞薩爾忽然開口,張口就要把萊戈修斯的事情添油加醋編排到她頭上,“但我還想問問,你給這孩子送去夢境的時候,為什麼還要給我送來夢境?你許諾說要給我戴上王冠,現在又說讓全世界的帝國子民為他歡呼,莫非你所謂的全世界還有兩個,要一半歸我另一半歸他不成?”

  她微微側過臉,塞眾籌群肆五六一二⑦九肆零薩爾覺得有個騙子先知正在她這張臉底下凝視自己,她似乎想要質問自己的謊言卻不知從何開口。如果是從愛情之事著手,此時的米拉瓦根本不懂情愛之事算是什麼東西,說了也毫無意義,會被她一句話輕輕帶過。但從帝國疆域著手,這男孩一下子就被戳中了最敏感的地方。

  他們倆都知道貫穿米拉瓦一生的是什麼。

  此外,這話也不完全是謊言,——它在此時和過去是謊言,但在將來不是謊言。也就是說,在亞爾蘭蒂看來,它是尚未發生的注定之事。

  既然亞爾蘭蒂說她在當今時代會選擇塞薩爾,就意味著她說給米拉瓦的話也會原封不動給塞薩爾說一遍,包括所謂的夢境也會給他送來一遍,話語和夢境的細節會略帶差異,核心卻絲毫不會變。

  只要讓自己的視野跨過時間的尺度,不用因果論而用目的論,把這件事概括為只要她存在就一定會發生的事情,她就否認不了半點。亞爾蘭蒂這個人的性格是,她不在乎自由意志和選擇,她只是享受已經注定的命運,享受那個過程本身,——她先知道了自己會走向怎樣的結果,然後就沿著通向結果的路往下走,一邊走,一邊安之若素的享受,心里既沒有負擔也沒有不安。

  塞薩爾認為,所有接受那個古老意志的人大抵都是如此。與其相反的,則是她的親妹妹菲瑞爾絲,許多個時代以來唯一逃開了血脈命運的人。

  對塞薩爾來說,這就是一句隨口說的謊言,對亞爾蘭蒂來說,這卻是確鑿無疑的真實。她能否定自己的信念嗎?

  “秩序破碎的年代,會有許多自封為王的人交戰廝殺。”她忽然開口,看起來是亞爾蘭蒂在說話,“最終勝出的,就會是唯一的成王者。你和其他人的區別在於,其他人失敗時會成為米拉瓦腳下的石子,被踩得粉碎,你卻會帶著我的預兆成為他的左膀右臂,忠心輔佐他......”

  “要是我說我本來就沒有王冠可戴呢?”塞薩爾高聲喊道,“要是我說你眼里的注定之事只是你視野受限,只能沿著狹窄的井底往上窺探呢?說到底你也不知道卡薩爾帝國是從哪來的吧?因為那是另一個未長成的真龍造就的罪孽,你對這個層面的事情一無所知,你......”

  米拉瓦忽然伸手抓向他胸口,握住了索萊爾給他的那枚水晶箭矢。星光閃爍,塞薩爾看到他喃喃自語,從中激發出更強烈的光。他的眼睛也變得璀璨無比,漆黑的長發中現出星辰的幽影,呈現出半透明的深藍色,和當時一箭穿透熔爐之眼的索萊爾極其相似,儼然一個虛幻飄渺的少女。

  “那是聖父的遺物,是本該屬於你的東西,米萊!”冰霜之女也像塞薩爾一樣張口就開始胡說,塞薩爾覺得現在說話的人一定不是亞爾蘭蒂,是那個騙子先知。她這堆先祖意志各有各的擅長,她也許是最契合的一個,但一定不是最擅長欺騙的一個。“抓住它,握緊它,把它帶走!”她高聲喊道。

  她說著用力往前掙扎,塞薩爾看到波濤隨著她的動作越發洶涌,已經淹沒了跪在地上的人魚,層層薄冰在她的外殼上破碎重組,越堆越多,已經明顯構成了一具蒼白的身軀。在幾個心跳的時間里,她就完成了上半身的構建,幾乎有十多米那麼高。

  她已經向他伸出手,狗子卻還沒找到方向,抓住他的手腕猶疑不定。就在這時候,塞薩爾聽到米拉瓦痛苦的喊聲,好像他蒙受了什麼不公的冤屈一樣。

  “這不對......”米拉瓦抓著索萊爾的箭矢喃喃自語。

  “什麼不對?”

  “為什麼她自己擁有無人知曉的美夢,輪到下一代,她卻給我這樣的東西?”

  塞薩爾頓了頓,“你看到了索萊爾最早的記憶?好吧,我得說,至少她給你的生活環境——”

  “別為她解釋了,”米拉瓦搖頭說,目光似乎有些陰暗,“往湖泊里撲過去,出路就在那邊。”

  還沒等塞薩爾考慮這位法蘭皇帝微妙的情緒變化,狗子已經拽著他撲了出去。此時水流起伏已經如同海嘯,咆哮著拍向湖岸。他迎著水流撲了進去,感覺自己就像激流中的樹枝,好在,是有條絲线牽引著的樹枝。他一邊被拍得渾身濕透四肢發痛,一邊被無貌者絲毫不受影響的步伐拽向唯一的方向。

  過了好一會兒,塞薩爾忽然腳步一個趔趄,從湖底撲倒在馬車座椅上。身側的亞爾蘭蒂意識暈厥,昏迷不醒,看來不久前遭受的創傷還未恢復。考慮到她竭盡全力掀起的湖泊,說不定傷勢還變得更重了,一時半會不需要擔心。

  再說這地方目前還是米拉瓦主導的殘憶,是那位已經遭受過背棄的法蘭皇帝,比當年的男孩好交流的多,只要開誠布公地談談......

  “我想知道亞爾蘭蒂的一些話是真是假。”聽這聲音男女莫辨,塞薩爾聞言不禁皺了下眉,——殘憶交替的時候還是出了些岔子。他抬起頭,看到說話人就站在他邊上,那人繼續說,“你還站得起來嗎?”

  “我覺得......”

  “你是說伸手扶你起來?我不太習慣......算了。”塞薩爾感覺一雙手扶在他雙臂下,細致柔軟,微微發潮。這略帶不忿的語氣讓他的感覺更不祥了。抬起頭就是那個策馬追趕索萊爾的男孩,法蘭皇帝呢?有能耐蒙蔽亞爾蘭蒂意識的人去哪兒了?

  他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感覺有些頭疼,“容我問一句,你還記得許多年後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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