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都對,老師,你說什麼我也都照辦,讓我舔你的腳底都沒問題。”塞薩爾無奈地說。其實她看著也很累,前額都是汗,頭發一綹一綹貼在臉上,身上也散發出股味道,但她似乎習慣於忍著疲勞做事了。“我們練什麼?去哪練?”他起身問道。
塞希雅兩邊眉毛都挑了起來。“去旅館下方的大廳。”
他看看窗外空無一人的院落,再看看塞希雅。“為什麼要去大廳?”
“我聽說你在室內遇襲。”傭兵隊長去水盆前撈水撲了把臉,“習慣不同的環境也算是練習的一部分。你可以在那對著牆展臂執劍,揮劍或刺擊時,謹記保持刃部和牆的距離。”
塞薩爾讓她先出門,隨後自己把門關上,跟著她穿過走廊,往旅館更下層走。雖然有些身心俱疲,但他這狀況,以後多的是時候身心俱疲還要強忍著不適行動。來到地下大廳後,塞薩爾把胸甲鏈帶解開扔門口的箱子里,塞希雅也把斗篷解開,取下自己的硬皮革甲。
這地方很熱,壁爐的火燒得正旺,即使去了甲還是讓人很不舒服。他倆內襯的衣服如今都浸滿了汗,裹在各自厚實的棉甲里,悶出了一股子刺鼻的汗味。以往在院落里還好,如今站在不通風的室內,兩個人的汗味混在一起來回飄,嗆得塞薩爾眉頭直皺。
如果不是他在下諾依恩的狗坑里聞過更惡心的,他已經想找條河跳進去了。
地下大廳很空,壁爐正對著的方向是個酒窖房間,兩側有休息的長條桌和長條凳,還有壁掛的燭台,適合讓人就著昏暗的氣氛品酒社交。如果有人想拿大廳做其他用途,中間還特地留出了空地給人跳舞,或是請人做表演,靠牆的長條桌正好能讓客人們一邊欣賞表演,一邊飲酒聊天。
既然能用來跳舞,那當然也能用來決斗。
塞薩爾按指示解開劍袋,握緊了單手劍,打直手臂伸出去。他自行調整自己腿腳和肩膀的姿勢,把脊背挺直。
“還不錯,算是基本到位了。”塞希雅拿手背拍了下他右肩,要他別收的太過,接著拿靴子踢了下他的左腳,要他把腳尖和劍刃齊平,最後又握住他右臂扭了下,手指試他的肌肉發力位置。
完事之後,她一邊解開她裝訓練用劍的劍袋,一邊在他面前靠上了石牆,右肩部正好對著鈍劍的劍鋒。
“保持這個姿勢。”塞希雅邊說邊抽劍,拿在手中掂了掂,“記得手別握太緊,盡量放松,用手指尖和大拇指底部托住劍柄,然後就是用肩部和背部發力,不要用小臂。放松點握劍會比用力握緊握得更牢固,招式也更靈活,可以隨時轉向或變招,如果劍刃材質夠堅韌,你還可以用抖動讓它發生形變。”
“我用得著這麼高明的技藝嗎?”塞薩爾問道。
“不想用也得用,”塞希雅搖了搖頭,“你總會遇見沒法靠別人的時候。當時你是不得不學,現在你是不得不精通,這就是所謂的不想干但必須完成的任務。”
“用圓彈轟一棟有人的房屋也算嗎?”塞薩爾繼續問道。
“我知道你現在心情很差,但我還是不希望無關的發言出現在練習中。”塞希雅衝他笑笑,“就用這個進攻姿勢朝我攻過來,徒弟。如果你能打中我,就算你學的不錯,接下來想問什麼都可以問,如果你不能,就老實憋著,懂嗎?”
塞薩爾最近練劍的強度很高,每天都在用大量可疑的草藥和動物血加快恢復。他的個頭比當時高了點,身體更敏捷了,體格也更強壯有力,早就想盡力試試手了。
他淺呼一口氣,把劍掂了一下,晃動手臂以緩解麻木,隨後以迅雷之勢往前推刺,直取她肩部。這一下的動作匯聚了他所有個人理解,無論是速度還是手法,都遠非他在城堡遭遇劍舞者
05
那時可比。
塞希雅一扭身閃過,反手一劍撩向他腹部,哪怕這劍未開刃,撞到棉甲上也和一悶棍打在肚子上差不多痛了。塞薩爾放低身位,迎著她襲來的劍刃把劍抬起。兩劍相撞,發出金鐵交鳴,隨後兩柄劍的劍鋒緊貼著滑開。
此時她身後就是牆壁,無處可退。眼見她身位較高,右手中的劍刃軌跡亦滑向身側,來不及格擋,他立刻反手擰腕,把劍往她腹部撩去。
然而就在這一瞬,塞希雅右手五指竟匪夷所思地張開了。她放棄握劍,轉而一把抓在他持劍的腕部,像鐵鉗般卡著他右腕,使他不得寸進。
他看到她迅速旋轉身體,擰著自己的手腕搭在她肩頭,期身往後,背靠在他懷中,就像貼在情人胸口訴說耳語似的。這動作其實頗像跳交際舞,但她做起來毫不優雅,反而迅猛得宛如閃電。
就在這貼身一靠中,她先左手接住半空中的長劍,劍柄借著左臂的旋轉慣性猛砸在他胸口,砸得他胸悶岔氣,無法呼吸;跟著她斜臉往後瞥,和他視线交錯,左臂借著反作用力迅速收回、繃緊,手肘隨之往上抬升,猛擊在他面門,打得他頭暈眼花。
這時塞希雅放開了他右腕,塞薩爾直接被打得腳步趔趄往後退。還沒等他維持住身體平衡,她又是一個旋身從背對他到面對他,——她腳蹬地面,雙腿扭轉,肩背發力,甩動右臂像抽鞭子一樣把手背猛抽在他面部。這下亦勢如閃電,打得他腦袋往後仰,直接兩眼發黑地摔了出去,胳膊肘和後背還有屁股著地。
塞薩爾狼狽地掙扎起身,因為塞希雅的要求就是不管摔得有多慘都得迅速起身。接著,他抹了把自己的面門。果不其然,他的鼻血被打了出來,鼻子也刺痛難忍。
得虧是他自己的血,不會從他皮膚滲進去。
“這是不是有點超過教學規格了?”塞薩爾捂著鼻子發問,“這真是在練劍?”
“我的脾氣是很容易出問題。”塞希雅揚了下眉毛,“這就是為什麼我沒有招徒弟的想法,教人練武藝是一回事,被弄得煩躁了把人打的頭破血流也是一會事。你在讓人心情煩躁上特別有天分,塞薩爾。”
“所以我們是先止血,還是隨便找點什麼堵起來繼續練?”
她搖了搖頭,“我剛才想給你點教訓,現在已經教訓完了。你的武藝也有所進步,需要我用點不那麼初學者的技巧了。今天就先休息吧。”
“你的想法可真難揣摩。”
“也許吧。我一直留心和手下保持適當的態度和距離,但你非要我教你武藝,我也很難像平時一樣收斂自己。”
“不保持距離就意味著這個?你以後也會這麼打自己的小孩嗎?”塞薩爾譏諷道。
“這誰知道呢?我反正從沒想過自己會有小孩。沒想過的事情,自然得等它發生了再說。再說了,就算不發生,我不也還是一樣過?我以前還沒想過自己會被塞個徒弟呢,而且還是加西亞這屠夫給我塞的。”
“我真希望菲爾絲懂矯正鼻梁骨。”塞薩爾瞪著她,“再跟你練一練,她就該從法師變成專業外科醫生了。”
塞希雅呵呵笑了一聲,走上前來,左手掰開他捂著鼻子的手,右手拇指和食指攥住他鼻梁骨。只聽咔嚓一聲,她就在微笑中把他鼻子掰正了,——他疼得簡直要當場哭出來了。
“我們這種人沒那麼多時間等到找醫生,懂嗎,徒弟?這時候,自己學點醫學知識就很重要了。去巴提亞拉的神殿拜拜,捐點錢,只要你有身份,他們總會給你教幾手。哪怕只是懂點皮毛,也比完全不懂的好。”
“單這點就說明你不只是個雇傭兵了。”塞薩爾說。
“你能不能別總揪著我以前當騎士的經歷不放,乖徒弟?”她一邊輕快地說,一邊面帶微笑捏著他鼻子扭,疼得他眉毛眼睛都皺成了一團,“你知道其他人敢跟我提這事會發生什麼嗎?還好我們倆現在是熟人,不然我絕對把你的鼻子再掰斷一次。”
塞希雅說完把手松開,拂過一頭火紅色長發,撩到自己肩後。“來喝點吧,我付賬。我個人喜歡經過貴腐的白葡萄酒,如果你有什麼愛好,你可以自己提。”
“真難得你能客氣一回。”
“別諷刺了,直接回答問題。”
“那我當然更想知道你的酒品和喜好,以後如果想邀你赴宴,也能比其他人送出更合你心思的禮物。”
“嘖。”
他們倆在長桌上落座,等伙計端來了散發著霜意的酒瓶,塞希雅自己嫻熟地取出了軟木塞。她用匕首在瓶口的密封上切了一圈,還拭去了軟木塞頂上的霉菌。“這種霉是不能用的霉。”傭兵隊長隨口說道,“但有種面包上的藍色霉斑可以用刀刮下來,拍在傷口上包扎。從巴提亞拉的祭司那兒學到這一手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感染過了。”
青霉素?聽起來
06
也不完全是青霉素。他對抗生素也就只是知道個詞,這世界的神殿祭司掌握了這項技術,已經比他的知識水平更專業了。
他本來也沒指望過自己那些支離破碎的知識能派上用場。
“還有,”塞希雅斟了一杯酒給他,“剛才的事我得道歉。今天本該顧及你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