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薩里點點頭。“我明白,”他說,“他們行進速度很快,一定是知道我們日夜兼程才抵達此處,還發現我們正在就地扎營,准備歇息。趁著敵人疲憊發起夜襲,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既能取得先機,拿到戰果之後,也能振奮城內的士氣。假如我們只是一只探路的先頭部隊,那麼,諾依恩的夜襲一定能取得戰果,哪怕我們發現了襲擊也只能撤退,留下一些斷後的人給他們充當戰果。但我們不是,這就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你想犧牲一部分人被第一批渡河的騎兵衝垮,然後偽裝潰退?這也許是個法子。”莫努亞說,“如果第一批渡河的騎兵想要擴大戰果,就得拋下身後正在渡河的還有尚未渡河的騎兵展開後續衝鋒,——淺灘不算寬,同時渡河的騎兵也不會太多。”
老劍舞者騎馬來到淺灘附近,勒馬停步。他抬手指向淺灘那邊的路,正對面是座小山,形如一塊巨大的肩胛骨。山坡其實不算陡峭,但要想渡過淺灘,就得先登上山的另一邊往下行進。
“這里可以伏擊。”穆薩里為他敏銳的嗅覺表示贊同,“但我想,既然他們可以察覺我們這支先頭部隊,就意味著他們也能察覺同等規模的軍隊動向。我們需要繼續在營地搭建工事,最好是大動干戈,吸引可能存在的法師的視线。”
“這時候,我就帶著一小批精銳步行上山,在山脊林間做好伏擊的准備?”
“是的。”穆薩里也望向河對岸,“最好有一名薩滿和足夠數量的劍舞者,以及大量精銳長弓手。等到第一批渡河的騎兵衝向營地,你就可以從山脊各處對正在渡河的和准備渡河的人發起伏擊。”
“我記得你說弓箭對付他們的盔甲不一定有效。”莫努亞說。
“朝戰馬射箭。”穆薩里微笑著說。
“這.......”
“雖然我們薩蘇萊人一般情況下並不喜歡射殺馬匹,但你要知道,莫努亞,為了防備火槍,法蘭人的盔甲越來越重,越來越厚,覆蓋面積也越來越少了,有些甚至只剩了件胸甲。就算這樣,這些新式盔甲也比過去的全身甲更重。”
“既然能防火槍彈丸,抵御箭矢也是輕而易舉,你想說這個?”
“是的,正因如此,馬匹的承載能力也就到了極限。放在過去騎兵們會著裝的馬甲,現在已經很少生產了。長弓手有意識地射殺馬匹,薩滿激發你們劍舞者紋在身上的符文法術,保證在短暫的
29
時間內不懼火槍彈丸,——只要你們趁著這空隙衝入落馬的敵陣,其他埋伏在此的部族勇士就能隨後包夾。如此一來,我們很容易就能消滅這些可能帶著火槍的騎兵。而且,山坡這個地勢.......你有注意到具體的環境嗎?”
莫努克望向山坡。“掀起漫天的塵埃、沙礫和卵石嗎?”
“你們很擅長這個,不是嗎?”穆薩里點點頭,“從上往下漫開的遮蔽可以有效阻礙視线。你們造成的聲勢夠大,他們就不知道只有十來個劍舞者衝入隊伍。後續部族勇士不斷跟上,也能造成更大程度的心理壓力,——源源不斷的敵軍。”
“而且也能干擾火槍射擊?”莫努克問道。
“這倒不必擔心,那些火槍第一次發射殺傷力巨大,但第二次上彈需要全神貫注操作二十多秒才能完成。騎兵們拿著火槍,戰術要麼是來回衝鋒反復射擊,要麼就是在第一次齊射造成大量殺傷後回歸傳統騎兵的衝陣方式。所以一旦落了馬,第一次射擊失利,他們就只能當個普通步兵,被迫在混亂中接敵。”
“你是真的把法蘭人的東西翻了個干干淨淨,穆薩里。”
他們策馬返回,准備回營地著手進行下一個布置。這時候,敵襲的消息還沒傳開,不過為了做好偽裝,他們也不會把消息立刻傳開。
“我想,法蘭人總會有些東西藏得夠深,連我也沒法發覺。”穆薩里騎馬繞過他們不久前剛攀過的山,“但我已經了解了他們在實戰中運用過的一切戰術,特別是近幾年交界地的詳細戰報,我都從多米尼的王室那兒拿到了第一手資料。畢竟,那邊最著名的軍事領袖加西亞就是王室派系的人。”
“這是那個加西亞分享給你的?”
“不,一個合格的軍事統帥,哪怕是合謀,也不會想把自己的戰術教給曾經的敵人。”
“噢,”莫努克心領神會,“他的好親戚。”
“也許不止是親戚,”穆薩里摩挲了一下自己潮濕的胡須,“我聽那邊的詩人說,多米尼的王後和她的親哥哥加西亞亂倫,現在的王子和公主里有一個可能不是國王的種。我不知道這話是不是謠言,但是,他們的好王後確實吩咐下人給我傳了些第一手戰報,——你知道那些戰報像什麼嗎?”
“別賣關子。”
“像是從床頭親口聽來的。”穆薩里和莫努克對視一眼,然後笑了。
“如果我是那個被人睡了女人的國王,我自己聽說這事,我會把她......”莫努克看起來很想說勒死,但又忽然住了口。他知道穆薩里的事跡,——為了自己死去的母親發起復仇,在決斗中殺害了前一任酋長。
“我不會介意你的失言,老先生,畢竟這也是薩蘇萊人的習俗。”
穆薩里往後張望,又指向山邊那處可能會發起佯攻的、更近的淺灘。“我希望你們的伏擊稍微晚點,這樣我就有時間對那批佯攻的分隊發起一場先行攻擊了。如果他們看到我們用大批人手阻擊了那批佯攻隊伍,就會進一步加強營地少人看守的判斷,也會更加堅定先頭部隊衝鋒的決心。”
“但營地需要防守。”莫努克眺望逐漸接近的營地。
“我不會帶薩滿和劍舞者,我只需要部族勇士跟隨。”他回說道,“讓人數更少但更有戰斗能力的留守營地,待在我們挖出的野戰工事里等著就好。他們不需要像你帶著的伏擊隊伍那樣造成重大殺傷,只要拖住那批衝陣騎兵的步伐,我們和你們就會在達成各自的戰果後包夾過去。”
穆薩里思索起來,意圖找出他還沒想到的事項。過了段時間,他又補充道:“既然是夜晚,如果有可能,盡量把火光集中在營地中心,假意搭出一些營帳,遮掩住我們剛挖不久的壕溝和野戰工事。這樣他們冒進得越前,就會陷得越深。我能想到的,也只有這些了。目前為止都是利用情報的差距做判斷,唯一我不了解的,就是他們會不會帶著隨軍法師,假如帶著,又會是怎樣的法師......”
“斯弗拉說這附近有三個人帶著誘人的氣味,兩個很近,還有一個不那麼誘人,但是正在接近。”
這話是從穆薩里背後冒出的,嚇得他打了個激靈,頸後寒毛直豎。一回頭,阿婕赫像只幽靈狼一樣蹲伏在馬背上,隔著白骨面具和他對視。這家伙是什麼時候上來的?六#9四9:三6一&999
“你想表達什麼?”穆薩里逼迫自己按捺情緒,“它想吃我們的薩滿?”
“我知道這不被允許。”阿婕赫道,“所以,那名正在接近的我會去處理。斯弗拉會指引我趁著渡河的時機完成此事,你也不需要再擔心他們隊伍里的隨軍法師了。”
“你看著去辦吧,”他往外揮揮手,“如果你辦成了......”
“那我會代表各部族感謝你,阿婕赫公主。”澤克爾部族的劍舞
30
者忽然說,他沉默了這麼久,穆薩里還以為他不想發言了。“不管你過去有怎樣的傳言,你在這里為我們所做的一切,我們都不會忘記。”他說。
穆薩里本想說哪來的公主這一稱呼,但剛想開口,又把話收了回去。確實有其他庫納人說,伊斯克里格是庫納人最後一個皇帝的孩子,哪怕伊斯克里格自己都把這事給忘掉了。
他親愛的導師遲早會遺忘一切,變成一具痴呆的行屍走肉。
話又說回來,他該為自己進入過王子後面的庭院感到驕傲嗎?伊斯克里格確實美的令他難忘,哪怕這麼多年過去,他都無法愛上自己的任何一個妻子,因為她們實在是太......
......
經過並不激烈的商議,兩名阿斯克里德一手帶出的嫡系軍官和另外三名軍官“力排眾議”,成功把他這個反對者打為膽小怕事。於是,他們就帶著騎兵連夜出城,發起了突襲。
塞薩爾並不介意,他根本對戰場一竅不通,對騎馬作戰的掌握程度也極其有限。叫他站在城頭往下倒瀝青,這種賣力氣的活他還能接受,叫他在黑咕隆咚的夜晚騎馬衝鋒陷陣,那就是徹底免談。
要是他還沒接敵就連人帶馬翻倒在泥地里,那他明天就是全城的笑柄了。
為了不完全暴露自己是個塞進來充數的白痴,塞薩爾扮出了一個謹慎至極的軍事指揮官形象。
雖然他手里除了暴亂的囚犯就是老弱病殘,但在名義上,他確實是和那五個人同級的指揮官。因此借著這名頭,他以一己之力和五個人作對,成功得到了所有人的敵意以及自己可以帶著自己的兵固守城內的權力。現在他待在城牆的塔樓上,背靠著輕型火炮,一邊打哈欠,一邊抱著菲爾絲揉她的頭發,搓她的臉頰,和她互相咬手指。
這地方實在很冷,凳子是硬木頭,大炮是鐵鑄的,地上和牆上也都是黑漆漆的磚頭,但能借著帶隨軍法師的名頭帶個女伴行苟且之事,也並非難以忍受。說不定他會喜歡上這種感覺,把各種不可冒犯的地方冒犯個遍,塞薩爾想。要不,先騎在火炮上來一場激戰?他還真沒試過把這種東西當床。
至於那五名接到情報做出判斷的軍官,他們是能拿到功勞,但他們想拿功勞,這跟他塞薩爾可沒關系。他又不需要功勞。他是被推上來的,要不是不許辭職,他早就回旅館床上滾床單了。
反正有事他們頂著,也不需要塞薩爾關心具體的城防問題就是。只要別一夜之間死干淨了,他就能閒到阿斯克里德回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