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秋與新芽
書上說,這個世界上的動物分為兩種,一種是恒溫動物,另一種……
“嘶,好涼好涼!李炙,你是冷血動物吧?”
那只白皙修長的手掌,像是某種質地上好的玉石,平時看著覺得很漂亮,但是沒想到,蓋在胸上的時候會這麼涼。
李炙面無表情地站在甄淖面前,他彎著腰,以半附身的姿勢看著掌下的少女。 她留著及肩的短發,劉海很厚重,常年蓋住眉眼,表情時常是乖順的,但是那張肉嘟嘟的嘴唇,總是會很聒噪。
比如此刻,她將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像是想要拿開,又像是想要往下摁,嘴里不停嘟囔著好冷。
八中的校服是最丑的那種款式,又肥又大的體恤衫,顏色暗沉。
少女將衣擺撩到鎖骨上,腰腹白得晃眼,再往上,是一對飽滿可愛的乳房。 有一只在他手心里。
乳尖一開始是塌陷在乳暈里的,後來被手指的溫度刺激得硬挺起來,像是一顆小小的莓果,看上去很脆弱,仿佛稍稍用力就會捏碎,然後爆出可口的汁液。
李炙一向對這種美麗又脆弱的事物感到畏懼,因此他此刻也沒敢用力,只是輕輕地蓋在上面,讓少女的體溫一點點將他的手掌溫暖。
甄淖見李炙一點反應也沒有,難免會有點挫敗,但是想到此行的目的,反而大著膽子挺胸,將自己那對大得有點夸張的胸部往他手心里送了送。
“喂,你怎麼不說話?”少女怯然抬頭,貝齒咬住下唇,將那一小片軟肉洇成晶瑩的顏色。
“……感覺,不好嗎?”甄淖聲音越來越小,總覺得他們這樣很奇怪,而且,李炙如果再不講話,她就真的要絕望了!
本來做這種事就很害羞,他還一直不說話,甄淖對此感到很挫敗,因為她真的想聽聽李炙的評價。
她的胸部是不是像那些人說的那樣,又騷又浪。
李炙突然半蹲下來,他們之間的距離瞬間變得很近,甄淖緊張得心跳都加速了,可李炙卻還是那副面癱的樣子。
李炙是她的同桌,人稱八中一枝“高嶺之花”的理科怪物。性格冷冰冰的,話很少,但是卻又很懂禮貌。
總是透著冷漠疏離的禮貌。
李炙其實長得很漂亮,他的眼睛是桃花眼,笑起來會很好看(其實根本沒看他笑過)。五官很精致,可惜總喜歡戴他那個破黑框眼鏡。
人也太瘦了,寬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像是竹竿上套了塊布。
還有他的頭發,所有的高中男生都在想盡辦法留長頭發的時候,李炙卻總是把他的頭發剃得像毛茬一樣短。
肯定很扎人。甄淖在心里嘟囔。
就在甄淖以為李炙不會再講話了的時候,李炙突然開了口。
與此同時,尖銳的上課鈴也響了起來,甄淖來不及聽他說了什麼,慌張地將他的手從胸上扒下來,隨後胡亂地整理好衣服,一陣風似的跑走了。
巨大的榕樹枝椏將灰色的天空分割成裂隙的模樣,少女慌亂的腳步揚起地上的落葉,尚未完全干枯的草坪像是某種柔軟的溫床。
此刻是秋日,但卻有新芽在胸口生長。
這是他在這所高中的度過的第一個秋天,一直不太熟悉的同桌,在某一天突然拉著他,悄悄地問他。
想不想用她的身體來暖手。
甄淖問他:“感覺怎麼樣?”
他在心里回答:你的心,跳得很快。
第一章 狡猾眼
甄淖已經跑得足夠快,奈何教室在三樓,半分鍾的上課鈴響完,她才剛剛跑到教學樓下。
她實在跑不動了,扶著牆喘氣,身後慢悠悠地走過來一個人,甄淖定睛一看,這不英語老師嘛!
英語老師是個矮胖的中年女人,肚子很大,像是懷了小寶寶,但是甄淖知道她才剛剛休過產假,那段時間還是她老公代的課呢。
想到下節課是英語,英語老師性子又很溫和,甄淖瞬間松懈下來,狗腿地跑到英語老師面前。
“老師,我來幫您抱書吧!”
英語老師斜著眼睨甄淖,沒認出來,但還是把手里的書和試卷遞給了甄淖。 “你是哪個班的學生,都上課了還在外面。”
“嘿嘿,老師我是理科C6班的甄淖,我剛剛上完廁所……”
“C6在三樓,你跑到一樓來上廁所啊?”
英語老師眼神銳利地看著甄淖,甄淖眨了眨眼,反應迅速地接道:“三樓人太多了!”
英語老師輕哼了聲,倒也沒和甄淖較真,她的性格就是這樣,看上去凶巴巴的很尖銳,實際上卻並不會為難學生。
甄淖笑得討好,英語老師的臉色也慢慢緩和下來。
“嗯我想起來了,你是坐在李炙旁邊那個小姑娘吧,上課總喜歡趴著睡覺,年紀輕輕的,怎麼就那麼多覺睡不完?”
“你看看人家李炙,多聰明的一個小孩兒,有天賦,還努力……”
英語老師絮絮叨叨起來,甄淖聽得額頭冒汗,老師的語氣並不嚴肅,但是這樣被老師當面“揭短”,她還是感到非常尷尬,甚至有些後悔剛剛跑過來和英語老師搭話。
她在最普通的C類班里,成績也不出眾,本以為老師不會記得她,奈何她的同桌實在太矚目,不知不覺間就成了她的最強“對照組”。
說曹操,曹操就跟上來了。
英語老師走得很慢,上課鈴都響完好一會兒了,她還散步似的慢悠悠地爬樓,剛剛爬到二樓上三樓的階梯上,李炙就跟了上來。
他個頭不算高,但是兩條腿卻生得修長,不緊不慢地走上來,恰好和甄淖碰上。 甄淖抱著書走在台階的邊緣,生怕李炙靠過來和她說話。
李炙爬樓迅速,很快就超過了她們,他沒做停留,只在路過英語老師的時候跟她問了聲好。
甄淖悄悄松了口氣,絲毫沒注意到李炙一直在用余光瞥她。
他注意到她的肩膀上鼓了一團起來,像是撐著什麼似的,他想起什麼,立刻回過視线,迅速走回教室里。
教室里的同學們鬧騰騰的,男同學們猴子似的立在板凳上四處看,女同學們扭過身子交頭接耳,聽到有人推門進來,噤聲了一秒鍾,看清來人之後,反而鬧得更厲害了。
李炙沉默地走回座位上,班長是個女孩子,終於忍不住站起來組織紀律,這時候門又被推開,大家都沒太當回事兒,有人甚至用紙條折飛機往門口飛。
下一秒,一張白白的小臉從門後探出來,紙飛機的頭正好撞上甄淖的額頭,甄淖哎喲一聲。
“哎喲~哈哈哈,給咱們甄淖同學撞疼了吧?”有男同學在學她慘叫的聲音。 “叫得可真銷魂,你看她的……”說話的人對旁邊的人努了努嘴,示意他看甄淖的胸部,聲音也壓低了下去。
“比之前更大了,哈哈哈!”
他們的目光實在太直白,甄淖埋著頭掩飾自己的難堪,她快步走到講桌前,將英語老師的教輔材料放上去,然後又埋著腦袋迅速回到座位。
她張開緊握的拳頭,手心冰冷潮濕,全是汗。
英語老師木著臉走進教室,她的表情很難看,踏進門後第一時間將地上的紙飛機撿起來,隨手放進了口袋里。
“都上課幾分鍾了,還在鬧?整個樓道里就只能聽到你們班的聲音,老師不來就不知道該干什麼了嗎?”
英語老師嗓門大,表情也很凶,但卻並沒有嚇到同學們,他們依舊嬉皮笑臉,只不過玩鬧的聲音小了些而已。
甄淖回到座位後就一直在埋著腦袋找東西,她把頭壓得很低,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塞進桌洞里似的。
模糊的視线里,能看到小小的桌洞里塞滿了皺巴巴的試卷和亂糟糟的課本,就像她糟糕的人生一樣,僅僅十七年的時光,就已經塞滿了各種糟糕的事。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抬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哭什麼啊,沒出息。”楊琪琪說,語氣一如既往的忿忿不平。
“你就會說風涼話!”
楊琪琪撇撇嘴,將那本她翻了許久都沒找到的英語書放到她的課桌上。 甄淖吸了吸鼻子,干巴巴地說了聲謝謝。
“不客氣。”回答的卻是個清冷的男聲,甄淖眨干眼里的水霧,重新坐直身體。 楊琪琪不服氣地反駁李炙:“又沒跟你說謝謝。”
李炙沒有反應,只是微微側身,用氣聲對甄淖說:
“你的肩帶,好像松了。”
這句話楊琪琪大概沒聽到,不然她肯定炸了,甄淖也炸了,她的臉滾燙起來,慌亂地伸出手壓住自己的肩膀。
楊琪琪眯起眼,將他們的互動看在眼里,總覺得甄淖有事瞞著她。
她對這個半道而來的插班生意見很大,尤其是在他成為甄淖的同桌後,她總覺得甄淖和他的關系日益親近,反而和她生疏了許多。
楊琪琪心里不滿,甄淖是知道的,但她卻並沒有安撫她的意思。
她只是握著筆,心煩意亂地在紙上畫來畫去。
簽字筆的筆鋒僵硬,路過的紙頁無辜中槍,沒能成畫,反而被劃破,與墨水混作一團。
看形狀,隱約能認出是一只鳥。
市八中的校徽就是一只鳥兒,大意是教導學生就像放飛一只鳥兒,可甄淖卻覺得,這里更像一座密不透風的牢籠。
下晚自習的時候,所有人都走了,只有甄淖還賴在座位上,她將頭垂在桌子上,假裝在看書。
一只手藏在桌子下,小心翼翼地拽住李炙的衣服下擺。
她沒怎麼用力,只是輕輕用兩指夾著,但李炙仍舊很聽話地沒有離開。 他的瞳孔眼神很深,像是黑色的曜石,安靜看人時,眼里是沒有光的。 所有人都覺得他是一個很有禮貌和教養的人,但只有甄淖知道,他其實最冷漠。 甄淖聽到最後一個人離開教室的腳步聲,於是大著膽子摸進李炙的衣服里,才剛剛入秋,李炙就已經開始穿秋衣,沒摸到想象中的體溫,她有些失望。
李炙一直在看她,看她微微皺起眉,櫻桃色的唇角翹起來,好像很不開心似的。 “不走嗎?”他終於開口,同時抬起手腕看表,再過幾分鍾,接他的人就要到了。
甄淖咽了咽口水,側過頭看李炙,她的眼睛很漂亮,圓潤如幼鹿,總是泛著晶瑩的水光,不過李炙通常將她的眼睛視作某種狡猾的利器。
譬如此刻,她瞪這雙眼,壓低聲音問李炙:“李炙,你現在冷嗎,要不要繼續下午的事?”
第二章 玉石手摸胸
李炙很少有情緒波動的時候,但是此刻,在這僅有二人的教室里,他竟生出一股詭異的暴虐欲。
她的課桌很亂,如果想把她的身體攤開,那就只能放在他的課桌上。
但那也只是想象,教室里有監控。
他沉沉吐出一口氣,委婉地拒絕了:“我現在不冷。”
說著便要起身,甄淖咬住嘴唇,大著膽子拉住他的手。
撒謊,明明就很冷。
像是小時候摸過的玉石,通透的白玉,夾雜著蜿蜒的青色脈絡,有人將玉石貼在她小小的乳上,說這叫“玉乳”。
太荒唐了,她本該厭惡這一切,但不知為何又循著那條路走了回去。
李炙的手心很涼,他側身坐回椅子上,甄淖彎腰,將身體縮進他的影子里。 玉石做成的手指屈起來,半握住她的右乳,令它如牛奶般融化在指尖,李炙表情很冷淡,像是擼貓的手法,在她光潔的乳上來回滑動。
他的表情和動作並不生硬,但莫名的肅穆,就好像在做什麼很神聖的事。 甄淖低頭看著他的手,不禁覺得神奇,她好像並不抗拒他的觸摸。
李炙的手不大,但是指節修長,彎著手指上下刮弄的時候,奶頭會像布丁一樣顫抖。
甄淖咬著手指頭不敢出聲,畢竟是在教室里,外面甚至還能聽到同學們嬉鬧的腳步聲。
甄淖猛吸了一口氣,腦子轉得飛快,她在想要怎麼讓李炙更進一步。
她還沒說什麼,李炙突然開口打破平靜,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詢問甄淖這樣做的原因。
“是生病了嗎?”他問得很含糊,因為他知道正常人不可能會這樣做。 甄淖迅速搖頭,“只是想幫你暖暖手而已……”
這樣荒誕的理由怎麼可能騙到李炙,於是她干脆挺了挺胸,在李炙手心里蹭起奶子來。
“有點癢……自己撓,會疼。”
“……”李炙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才用兩指揪起她的乳尖,輕輕拽了拽。 那里比其他部位要硬一些,被他揉捏之後,便俏生生地戳在手心里。
他不確定她口中的癢發生在哪個部位,但是青春期的少女,大部分都是在這里。 甄淖的胸部很漂亮,奶白色的皮膚點綴著兩抹深紅,像是水潤可口的桃子尖兒。 他的眸色漸漸變深,手下的力量也在加重。
“唔!輕一點!”甄淖嬌氣地縮了一下,眼睛里的水汽愈發濃烈,李炙看著這雙眼,總覺得在哪里見過。
甄淖強壓下心理上的不適,感受著一只大手在自己胸部揉掐的感覺。
原本只是演戲,誰知道這一蹭一拽間,她倒真的有些癢了,身體蜷縮在椅子上很不舒服,她干脆滑下椅子,半跪到地上。
視线里只有兩條微張的腿,這樣的姿勢竟讓她更加難受,胃里突然翻江倒海,甄淖捂住嘴,喉嚨里發出痛苦的嗚咽,她差點吐了!
李炙很快收回自己的手,抽出紙巾遞給甄淖。
“很難受嗎?抱歉,我不太會。”李炙語調很平,根本聽不出來歉意,甄淖用紙巾兜住嘴巴,只顧搖頭。
眼眶有些酸脹,她抬起手對李炙揮了揮,想讓他趕緊走,他卻伸出手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甄淖的膝蓋蹭上了灰,李炙看了一眼,先將她的胸衣整理好,這才抽出紙巾擦了擦她的膝蓋。
他有潔癖,但是現在還在可以忍耐的范圍,比起那些看不見的細菌,很明顯眼前這個抽抽嗒嗒的女孩子更加棘手。
他抿了抿唇,思索著開口:“胸部脹痛可能是因為在發育,盡量不要碰它,如果實在難以忍受,也要記得先洗干淨手……”
現在連他也覺得荒唐了,他居然在給自己的女性同桌上生理課,這不是他該做的,他就應該什麼都別管,一開始也不應該答應她那些奇怪的請求。
是了,這個狡猾的家伙,明明一開始只是說握手的。
整個過程甄淖一直埋著頭,她不敢看李炙,但李炙卻一直在看她。
“走吧,再晚宿舍樓要關門了。”李炙拿起書包,回頭拍了拍甄淖的肩膀。 甄淖呆愣愣地應了聲好,她不想回宿舍,但是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 兩人沒有一起離開,甄淖趁李炙關水電門的時候,一溜煙兒跑了。
A市臨海,夜里風很大,路上零零散散走著幾個人,甄淖捂著凌亂的頭發飛奔,她大口喘著氣,像是身後有什麼在追似的,一步也不敢停下。
直到不遠處傳來一道模糊聲音,教學樓和宿舍樓之間有一座孔夫子堂,聲音正來自那樹蔭遮蔽的深處。
甄淖慢慢停下來,她僵硬地轉過頭,看到自己的好朋友楊琪琪坐在夫子堂前的台階上對她招手。
“甄淖!這里啦!”楊琪琪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甄淖長舒一口氣,避開人群走到楊琪琪面前。
“楊琪琪,這麼晚了你在這里做什麼?”她沒有坐下,台階上都是潮濕的青苔,她換洗的校服還沒干呢。
這里一盞燈也沒有,夜里更是黑得可怕,冷風吹在樹葉上,沙沙直響,楊琪琪長得漂亮,坐在黑暗里也發光似的。
她揚起臉笑,語氣卻帶了點質問: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下課都這麼久了,你在教室里做什麼呢?我在這里等你好久了,你一直不出來,我都准備回去找你了。”
甄淖心虛得很,抬起手摸鼻尖,聲音含含糊糊地說:“手機沒電了,我偷偷充了一會兒。”
楊琪琪半信半疑地看著甄淖,余光瞥到她身後走過的人影,個頭不高,身形清瘦,走在風里卻很穩健。
她擰起眉,表情嚴肅地問甄淖:
“李炙……”
甄淖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提李炙,大概是因為做了壞事,她總感覺到無形的壓力。聽到那個名字的瞬間,她的心髒被瞬間提起,緊張得後背都開始冒汗了。
然而下一秒,楊琪琪對著她擠眉弄眼,壓低聲音繼續說:
“他沒有看到你帶手機吧?”
“哈…?哈哈,當然沒有啊,我很小心的。”
楊琪琪點了點頭,對甄淖伸出手。
“那也不行,手機先交給我保管。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充電是為了熬夜和孫墨齊打游戲。今天只是英語老師說了你,萬一下次被班主任逮住怎麼辦?”
甄淖磨磨蹭蹭不肯給,這時候查寢鈴又響了,兩個人來不及交接手機,手忙腳亂地往宿舍跑。
另一邊李炙也終於走到了校門口,父親李勝坐在車里等他,他走過去和父親打了個招呼,和往常一樣打開後排的車門。
李勝敲了敲方向盤,“往常這個時候我們都到家了,今天怎麼出來這麼晚?” 車里特意開了空調,出門前莊依特別叮囑的,因為李炙身體弱,受不得一點涼。 盡管如此,李炙的臉色依舊很蒼白,尤其是那兩片唇,青紫得有些嚇人。 “做題忘記時間了。”
李勝發動車子,他眼神專注地看著後視鏡,開口時聲音都冷了幾度。
“明天我會向你的班主任申請提前下課時間,最晚九點。學校的環境太復雜,什麼時候改主意了就跟你媽媽說,家教老師都找好……”
“好的父親,我暫時沒有待在家里上課的想法。”
李勝還想說些什麼,李炙知道怎麼堵他:
“媽媽也希望我可以多與人接觸,這樣有利於我的身心健康。”
他說得一板一眼,又提到了母親莊依,李勝無可辯駁,只能安安靜靜開車。 兩個人交流的時候不像父子,反而像陌生人,李勝看他雕像似的坐在後排,渾身散發著疏離的氣息,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這臭小子,總會有人能治得了他。
而那個“治得了”李炙的人,此刻正垂著頭立在自己濕漉漉的床鋪前,渾身顫抖。
滴答滴答,水珠順著被打濕的頭發砸到地上,有人在她背後喁喁私語。 她的耳中回蕩起轟鳴巨響,於是身後那些穢耳的聲音也被掩蓋。
甄淖沉默地地擰干發絲上的水,順帶攔下了暴怒的楊琪琪。
第三章 噩夢
晚上十一點,宿舍樓准時熄燈,所有人都上了床,甄淖和楊琪琪也不例外。 她們頭抵著頭躺好了,楊琪琪還在不滿地嘟囔:
“甄淖,你真是個慫包!她們都這樣對你了,你為什麼不反擊?”
甄淖抱著膝蓋縮在角落里,雖然床單和被褥都換過了,但她還是莫名覺得渾身發冷。
她們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把她晾在陽台上的衣服打濕,然後扔在她的床上,說是衣服掉了,她們好心幫忙撿起來而已。
這種事她不知道該和誰說,估計也沒人在意她在學校經歷了什麼,不讓楊琪琪和她們“理論”,純粹是不想惹事罷了。
楊琪琪學過散打,揍人很厲害,可要是真的打傷了人,楊琪琪絕對會被叫家長的。
她不想讓楊琪琪為了她而挨處分。
“你怎麼不說話?平時不是很能說嗎,被欺負了就裝啞巴……”
“也不是啦,和她們吵也沒用啊……”甄淖的聲音聽起來蔫巴巴的。
“甄淖,你能別說話了嗎?煩死了。”睡在甄淖上鋪的舍友很大聲地打斷了她們,還不滿地翻了個身,床鋪被壓得嘎吱作響,楊琪琪翻了個白眼,躺在床上也用力翻了個身。
“……”
甄淖嘆了口氣,伸出手拍了拍楊琪琪,示意她不要較真,楊琪琪看著甄淖那委曲求全的模樣,表情冷得結冰。
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是宿管阿姨來查寢了。
其實熄燈之前阿姨已經來過一次,但那時候甄淖不在,所以這時候阿姨又來確認了一次。
“甄淖在不在?”
“我在,阿姨。”
查完宿舍之後,阿姨就離開了,甄淖用被子蓋住嘴唇,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小聲地對楊琪琪說:
“睡吧,晚安。”
嘎吱嘎吱,下鋪又狠狠翻了個身,小聲罵了句神經病,甄淖立刻閉上嘴,用頭發蓋住眼睛,沉沉睡去。
過了一會兒,甄淖的呼吸漸漸均勻起來,楊琪琪伸長手臂,將她壓在枕頭下的手機悄悄拿了出來。
楊琪琪藏進被子里,按了一下手機,沒亮,她的表情立刻變得很疑惑。 她將手機倒扣長按開機鍵,一陣強烈又漫長的白光之後,手機打開了,電量只有百分之五。
甄淖說給手機充電,結果就只充了百分之五?!
楊琪琪眼中的疑慮更深,她打開手機屏鎖,又將移動數據打開,社交軟件立刻彈出幾條信息,一些來自孫墨齊,讓她晚上不要熬夜玩游戲,還有一些來自未備注的人,她沒仔細看那些內容,因為她發現了一個更加奇怪的東西。
甄淖的手機里,莫名多了一段錄像,開屏畫面很凌亂,畫面中一個穿著校服的短發女生被人按在地上,女生的身材豐腴,看起來有點像甄淖。
畫面中有人拽起她的衣擺拍她的胸部,還有人扯她的頭發。
楊琪琪倒吸一口涼氣,就快看到那個人的臉了,手機突然滴了一聲,關機了。 她的腦子里有些亂,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壓下心頭的震驚。
甄淖有事瞞著她,而且還不止一件。
她的腦海中快速閃過幾個片段,零零散散的,無法拼接成完整的過程,記憶像是被人剪碎的照片,楊琪琪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患了什麼間歇性失憶症。
她思索片刻,從枕頭下摸出自己的日記本,在上面寫下幾行字。
20xx年10月x日 周三 天氣濕冷
甄淖又被欺負了,她們把她的衣服打濕了扔在她的床上,這是她最後一套秋季校服,她明天恐怕只能穿夏季校服去上課了,然後凍得一直打哆嗦。
也許那時候她就會後悔攔著我教訓那兩個B類班的室友了。
不過誰讓我最聽她的話呢,她不讓我做的事,我都不會做。
寫完之後,她將手機和日記本都塞了回去。
大概是想到明天要穿短袖,甄淖久違地做了那個夢。
小小的她被一個男人抱在懷里,視线很暗很搖晃,酒精的氣味混合著食物發酵的氣息,令人作嘔,甄淖瞪著眼,看著自己肉嘟嘟的小手在搖晃。
不遠處的大理石灶台上,鍋里沸水滾燙。
“爸爸……”
……
“啊!——嗚嗚嗚……疼!我好疼!爸爸,我不要!”
她的手被男人按進鍋里,沸水淹沒了她的手臂,嬌嫩的皮膚迅速變紅,她劇烈掙扎起來,然而無濟於事,火焰仍在燃燒,沸水的氣泡咕嘟咕嘟地響著,一點點在她的身體里炸開。
她在睡夢中也掉了淚,那種痛覺深入骨髓,畢生難忘,但她沒能從噩夢里醒來,只是翻了個身。被淚水浸濕的短發蓋在臉上,讓她的呼吸凝滯起來。
恍惚間,她看到一雙漂亮又冷漠的臉。
媽媽穿著淡薄的睡衣,紅唇妖艷,她冷眼看著爸爸將她的手臂泡在沸水里,一邊拿著手機錄下視頻。
甄淖看了看媽媽,又看了看爸爸懷里涕泗橫流的自己,狼狽又可憐。
夢放大了她的恐懼,其實那時並沒有燙傷整只手,只是胳膊上燙熟了一塊皮……一坨肉,留下的疤很丑,每年夏天她都不愛穿短袖,她從不穿短袖。
疤痕固然丑陋,然而她真正不想示人的,卻是那個被拋棄的她自己。
她抽噎著,差點在夢里背過氣去,突然有一只大手放在了她的背上,輕輕地拍。 甄淖立刻渾身僵硬,那個人輕聲哄她,讓她別怕。
他說小淖別怕,爸爸在。
那道聲音粘稠又惡心,像是蛇信子上的唾液,滑膩膩的在她的身上游走,她覺得自己應該咬斷那根蛇信,可是身體卻一動不能動,被鬼壓床了似的。
落在後背上輕拍的手掌變成了撫摸,甄淖反應劇烈地抖了一下,頭皮都炸開了,下一秒,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在教室里沒能吐出來的份,這一次成倍地補償了。
“嗬…嗬……呃唔!”
她彎腰趴在床邊,還好垃圾桶在手邊,一把拽過來之後,甄淖將頭埋進去,狠狠地嘔吐起來。
身上全是噩夢驚出來的冷汗,頭發也是濕的,卻濕得過分徹底,像是有人趁她睡著往她頭上潑了水。
她渾身發冷,幾乎要暈厥過去。
嘔吐的聲音吵醒了室友,她們在床上窸窸窣窣地翻身,還有人在低聲謾罵。 對床的人按亮台燈,懟著她的臉照,她埋在垃圾桶里不敢抬頭,生怕被人看見她此刻的狼狽。
“操,甄淖你有病嗎?大半夜的在這兒吐,你白天吃屎了嗎?!惡心死了,好臭,你能不能滾出去!”
“……”甄淖沉默地擦了擦嘴,兩只手緊緊攥著垃圾袋。
啪嗒一聲,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室友拿燈去照,卻發現甄淖床邊滾出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那人尖叫一聲,聲音幾乎刺穿耳膜。
幾個人陸陸續續地下了床,推搡著往門口跑,顯然是嚇壞了。
楊琪琪倒是睡得香,一點動靜都沒有。
女生們的吵嚷引來了宿管阿姨,她拿著燈走進來,剛要出聲呵斥,就被一個女生慌張地拉著手告狀。
“阿姨……甄淖那里……她的床邊,有顆人頭!”
阿姨瞪大了眼,將她拉到身後,又回頭查看甄淖,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暈了過去。
床邊擺著一個垃圾桶,里面有些穢物,卻並沒有什麼“人頭”。
於是阿姨回頭又狠狠教訓了幾句甄淖的室友們,說她們疑神疑鬼,舍友不舒服也不知道打報告。
室友們穿著睡衣站成一排,表情既害怕又不服。
趁阿姨出去打電話的間隙,一個人靠近甄淖耳邊警告她。
“裝神弄鬼。甄淖,敢告訴老師你就死定了!”
甄淖下意識攥緊手心,她閉緊雙眼,一動不動地趴在床上。
第四章 甄琴
凌晨兩點,班主任趕到宿舍,將甄淖帶去了醫院,期間她嘗試聯系了甄淖的家長,對方稱不在本地,至少明天才能趕到。
班主任高老師想到甄淖床鋪上的大片水漬,以及她半夜發燒嘔吐的情況,斟酌著讓對方明天盡量來一趟學校。
電話里的人答應得很爽快,這時躺在床上輸液的甄淖卻伸出手搖了搖高老師的手臂。
“高老師,我沒事,只是吃壞東西引起腸胃炎而已,不用讓我的家長來的,他們都很忙……。”
高老師沒有第一時間回答甄淖,而是又和她的家長強調了一遍,明天需要過來詳細溝通。
掛了電話,高老師這才回頭看甄淖。
“那你的床是怎麼回事,有人往你的床上潑水了嗎?你不要害怕,都告訴老師。”
高老師是個面相略悍的中年女人,甄淖一向很怕她,因為她不是一個好學生,成績不好,還總是偷偷玩兒手機,所以她其實並不敢將自己的遭遇告訴老師。
老師對壞學生總是有著類似的濾鏡,老師說不定會覺得是她先去招惹了她們呢。 況且說了又能怎樣?最後還不是不痛不癢地教訓那些人幾句,再罰她們寫一篇檢討。
她們不會因此放棄對她的霸凌,往後只會做得更加隱蔽罷了。
甄淖才不需要她們收斂。
她搖了搖頭,面不改色地撒謊:
“好像是睡覺的時候,不小心踢到了櫃子上的水杯,所以才會打濕被子,發燒應該也是因為受了涼,輸了液就會好了。”
高老師半信半疑地看著她,甄淖一直低著頭,她這才發現這丫頭頭發也是濕的。 “頭發怎麼也是濕的?”
“我睡覺前洗了頭,沒有吹風機……”
“頭發幾天不洗而已,能有多髒?你的勤奮多放一些在學習上,成績不就上去了嗎,老師知道你們小姑娘愛美,但是身體健康是最……”
甄淖聽得快要睡著了,時不時點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高老師終於念叨完,准備在陪護床上守一夜。
甄淖很不好意思,想到高老師明天還要上課,推脫說讓她先回學校,自己會照顧好自己。
高老師自然不會丟下她一個人在這里,甄淖拗不過老師,只能乖乖躺下去。 折騰了一晚上,甄淖疲憊不堪,勉強撐了一會兒,等高老師說完話她立刻就睡死過去。
迷迷糊糊間,似乎有護士進來給她換吊瓶,她在枕頭上翻了個身,感覺枕頭下面有些硬邦邦的。
甄淖伸出手一摸,摸到了硬質筆記本的邊緣,她一個激靈,猛地清醒過來,睜開眼睛看到病房里黑乎乎的,門外有人在交談,甄淖揉了揉眼睛,好像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下一秒,病房的門被推開,一道脆響的高跟鞋聲傳來,甄琴打開病房的燈,表情凌厲地走到床邊。
“甄淖,你還學會偷偷藏手機了?!我跟你們班主任和宿管阿姨溝通過了,你舍友說是你半夜偷偷玩手機吵到她們了,是這樣嗎?”
甄琴也不顧甄淖是不是還睡著,上來就興師問罪,甄淖鑽出被窩,一臉驚訝地看著甄琴,以及她身旁的男人。
她不認識那個人是誰,但是從他和甄琴的親密舉動來看,這個人可能是她的繼父。
“媽媽,你怎麼來了……”
“我不來你都要翻天了,甄淖,我早就和你說過了,公立學校亂得很。以前多聽話的一個孩子,出來就學壞了。全國百強的省級中學都這麼亂,要是放到別的學校我真不敢想象你會做出什麼來。”
甄琴是真的氣壞了,她剛從外地辦展回來,還沒躺下就聽說甄淖這里出了事。 趕到醫院之後,和班主任簡單了解了一下情況,又好聲好氣地將班主任送走,現在看著甄淖畏畏縮縮地躲在被子里,兩只眼睛閃躲著不敢看她,甄琴更加肯定這孩子學壞了,甚至連一句辯解都不敢說。
甄琴見她這窩囊樣兒,氣不打一出來,看著這個曾經最讓她感到驕傲的女兒墮落成這樣,她既心痛,卻又莫名感覺到報復的快感。
“以後你的生活費我都交給陳阿姨,讓她嚴格控制你的花銷,還有每個月你要回渠山一次,給我匯報你最近的學習狀況。”
甄淖撐起胳膊想要說點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她又覺得怎麼都說不出來。 不是不想解釋,而是她感覺喉嚨里堵了東西似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看著媽媽那張漂亮的臉,然後又看了看媽媽身邊那個斯文的男人,最後又躺了回去。
甄琴冷笑著說:“啞巴似的,和你那個沒用的爸一樣,真不敢相信你是我生出來的,一點都不像我。”
“……對不起。”
“我要的不是你的對不起,甄淖,你能不能像你徐淵一樣,讓我省點心?” 聽到那個討厭的名字,甄淖下意識閉上了眼,她更想把耳朵捂住,但是她不敢。 徐淵是甄淖同母異父的弟弟,甄淖很小的時候還和他們住在一起,那時候兩人就很不對付,總是在爭吵打架。
媽媽並不是從一開始就偏心的。
媽媽說完話就走了,也沒陪她到第二天。
一想到以後每個月都要回去見到那張討人厭的臉,甄淖就煩躁起來,一把扯掉了手背上的輸液針。
甄淖抓著被角,看著自己的手背洇出血滴,她面無表情地擦去那些血,從枕頭下翻出一本筆記。
這是楊琪琪偷偷帶出來的,如果不是她,這本日記恐怕也會被他們看到吧。 甄淖並不想讓媽媽知道她在學校里發生的事,因為在媽媽眼里,她已經是一個麻煩的小孩兒了,她不想被更討厭。
其實還有更重要的原因,她不想讓他們知道楊琪琪的存在。
就這麼枯坐到天亮,她翻到筆記本最新的一頁,看到了楊琪琪凌亂的字跡。 病床旁的窗戶透出陽光,不知道是幾樓,但能夠看到雪松針一樣的綠葉,因為這些小小的陽光和翠綠,甄淖的心情突然好了許多。
她將碎發別到耳後,抽出筆夾里的簽字筆,在楊琪琪的日記後面寫道: 謝謝你,楊琪琪。這周末我們去游樂園玩吧,我請你。
兩個人的字跡差別很大,楊琪琪寫得歪歪扭扭,而甄淖小時候練過書法,字跡雋秀。
甄淖看著這幾行字,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最後抱著筆記本又睡了下去。 不想回學校。也不想回家。
第五章 唇邊痣舔胸
甄淖最近開始對那種事感到上癮。
並不是對李炙的觸摸上癮,而是和李炙獨處的時候,她總會覺得自己短暫地脫離了這個世界,甚至有時候她會覺得,她的靈與肉也在那些瞬間分離了。
比如說,李炙明明低著頭,她看不到他的臉,意識卻好像飄在空中,看到了他摸女生乳頭時的表情。
下一秒她就看到了李炙真正的表情,和她想象中陰沉又惡心的表情很不一樣。 “……有點腫,好像。”他抿著唇,說得很不確定。
事實上,她請假回來之後,他已經拒絕了好幾次甄淖的“摸胸”請求。直到今天體育課自由活動的時候,甄淖偷偷跑到後山廢棄的草坡上來找他,非要讓他幫忙看看。
“我感覺我的胸有點痛,是不是你之前掐得太用力了?”
說到掐字的時候,甄淖還咬了一下嘴唇,潔白的牙齒壓在紅唇上,幾乎瞬間讓他回憶起了乳頭擠在他的指頭縫里的樣子。
李炙怔忡了幾秒,他沒有反駁,畢竟他之前確實控制不住用過力。
可是直到真正看到她的胸部時,李炙才反應過來,那麼可怕的掐痕根本不可能是他留下的。
甄淖的乳頭平時都是塌在乳暈里的,他查過資料,這種情況叫乳頭內陷,但也不是什麼大毛病。
但是現在他還什麼都沒做,那兩顆紅豆大小的乳芽就已經冒了出來,看著比之前腫了許多,乳頭和乳暈連接的地方泛著不正常的深紅色,像是受傷後的淤血。
乳頭的顏色也不對勁,暗紫色的茱萸尖兒上,印著兩道明顯的凹痕,很顯然有人用指甲掐過這里。
他看得認真,並且很快了然,這不是他做的。
他的指甲一向修剪得很干淨,每次……摸她的時候,也只是用指腹摩挲而已。 不過他並沒有推脫責任,只說可能腫了。
甄淖微微驚愕地張開嘴,表情呆滯地問他:
“那怎麼辦?”
“……”李炙難得擰了一下眉,按照他的經驗,紅腫有可能是因為細菌感染發炎,但她這個狀況很明顯不一樣。
更像是充血過度才腫起來的,但也有輕微的撕裂痕跡,不要碰它們就是最好的處理辦法。
他有好幾天沒有碰過這里了,每次摸的時候都很小心翼翼,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而她請了兩天病假,回來就成了這樣。
李炙抬眼看了一眼甄淖,甄淖有些心虛地眨了眨眼,兩只手揪著上衣,擔心被他會追問這些疤痕的來歷。
事實上她也不知道這些痕跡是哪兒來的,昨天晚上回過神的時候,她的胸就已經成這樣了,她自己都嚇了一跳,第一反應就想到了李炙。
也不是懷疑他,而是想給他看。
本以為李炙至少會露出驚訝的表情,可他仍舊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李炙?你怎麼不說話,這是你掐出來的,你不會不管吧?”
“不會。”李炙沒有推脫,但是仍然惜字如金。
甄淖看他如此逆來順受,突然起了壞心。
在他剛要起身的時候,甄淖看准時機壓住他的膝蓋,把他重新壓回草地上,深秋的草地枯得一壓就碎,炸開滿耳朵窸窸窣窣的聲音。
李炙表情微訝地癱坐在草地上,低頭整理眼鏡的功夫,甄淖就張開腿跨坐在李炙身上,還挺著腰將胸往他臉上湊。
這個動作實在太大膽了,李炙被她的乳頭撞得直接愣在了原地,兩只手抓住草莖,差點將它們連根拔起。
甄淖說:“用口水塗一下會好嗎?。”
李炙覺得自己應該找個地方洗洗手。
那句話說出口的時候,甄淖自己羞了個滿臉通紅。可是看到李炙仍舊是一臉淡然,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她又起了莫名的好勝心。
反正他不會羞辱她,也不會反抗,她說什麼他就做什麼,這樣好欺負的人,她怎麼會放過。
進行下一步動作前,兩個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李炙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垂著頭回避她的身體,甄淖大膽起來,兩只眼睛使勁往他臉上瞧。
李炙長了一張典型的美人臉,她見過他的媽媽,是一個氣質溫婉的女人,李炙的五官和他媽媽幾乎一模一樣。
但是就在剛剛,她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
她張開手捧起自己的胸,挺著腰往他唇下送。
沒有對准緊閉的唇縫,而是更靠下的地方,那里有一顆很淡的小痣,以前甄淖都沒發現。
木頭似的家伙,多了顆痣,看起來倒多了些靡艷的味道。
殷紅的乳尖點在痣上,一觸即分,李炙終於回過神似的仰頭看她,他的表情很冷淡,耳朵尖卻紅了。
“口腔里也有細菌。”他答得一眼一板。
甄淖不依不饒地蹭了一下他的嘴唇,壓在臀下的大腿肌很明顯繃緊了,甄淖趁熱打鐵:
“但是口水里也有溶菌酶啊。”
甄淖一直覺得李炙正經得有些奇怪,但是對付正經人,就要用正經人的方式。 “我舔不到,李炙,你可以幫我一下嗎?”
李炙的呼吸很輕,再輕也有熱氣噴出來,打在甄淖白白的乳肉上,燙出一片粉紅。
那種荒誕的破壞欲再次涌上心頭,面前這個人總有許多歪理,他有心糾正,誰知剛張開嘴就被她堵了回去。
這一次撞的位置很准,乳頭幾乎瞬間陷進他的唇瓣里。
這一撞,撞斷腦子里的一根弦。
李炙唇色淺,深色的乳頭含在里面很顯眼,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任由甄淖抬高他的下巴,一根手指撥開他的下唇,將嬌嫩的乳尖又往里送了一寸。
“嘶,牙齒……有點疼。”
也許是真的疼,甄淖的聲音都軟了,貓哼似的,她在享受嗎,享受捉弄他的樂趣?
他不確定,甚至很懷疑。
甄淖將乳頭塞在他的嘴唇里,毫無章法地來回蹭,誰知道李炙的嘴唇干澀無比,蹭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一點口水。
她就快失去耐心了,李炙才終於大發慈悲地張開嘴,他收緊牙齒,只伸出舌頭溫柔地舔她。
濕潤的舌苔緩緩刮過小小的乳粒,將它壓得東倒西歪,甄淖反應劇烈地抖了起來,李炙箍住她的腰不讓她躲,壓在腿上,兩顆奶子輪流舔。
甄淖沒想到李炙看起來瘦,力氣卻這麼大,一只手按住她的大腿,另一只手勒著她的後腰往前壓。
李炙舔得很認真,大約是想到了吃母乳,那對於女人來說無異於酷刑的生存本能,所以他不敢用力,只是用舌尖輕掃乳頭尖兒。
可他不知道,越是尖端的部位,才越是敏感。
甄淖被他舔得過電似的細顫,下意識並攏雙腿,而李炙卻越陷越深,最後幾乎整張臉埋在她的胸口,連眼鏡都被溢出來的乳肉擠歪了。
他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垂在眼下,壓住一片片薄紅。
唇下的痣偶爾會蹭到她的乳暈,那顆痣看著淺,但存在感卻很強,碾過去的時候酥酥麻麻的癢。
甄淖一開始覺得那顆痣很色情,但現在她只覺得李炙貪吃。
胸前傳來黏糊糊的聲音,甄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她被舔得受不了,哼哼唧唧地捧住李炙的腦袋。
“嗯……呃唔!夠了,夠了……”她的聲音漸漸變了調,磨得李炙的耳朵整個耳朵都紅了。
李炙的頭發短得扎手,甄淖一邊推他,一邊扭著腰往後躲,可越是躲,李炙反而舔得越用力。
他的舌頭尖兒抵在乳孔上,用力往里一頂。
“啊——”甄淖的腰立刻軟了,仰著脖子嘆息一聲。
這下也顧不上腰上的手涼了,她現在只想跑。
李炙不松手,甄淖嗚咽著掙扎起來,像是犯了錯被摁住懲罰的貓,惹完他就要跑。
如果真是家里那只貓,李炙不會和它計較,但甄淖不一樣。
他真的很想知道,甄淖為什麼會這樣。
李炙突然懲罰似的猛吮了一下,乳尖被吸了出來,像是被細針扎了一下,又疼又癢,甄淖被吮得哆嗦了一下,腰抖得更厲害了。
“嗚……不要,不要碰我!”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恐懼。
這一次李炙真的松開了她,乳頭拔出來的時候啵了一聲,甄淖聽到後躲得更厲害了。
因為後退得太急,差點摔倒,最後還是李炙拉了她一把。
甄淖的衣服掉下來,卡在乳溝里,一只蓋著一只露著,她現在的樣子狼狽極了,李炙絕對在心里嘲笑她了。
李炙扶著她在草地上坐好,她胸前那兩顆小豆子被他舔得濕漉漉的,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方干淨的手帕,認真地給她擦了起來。
李炙沉默得讓甄淖覺得有些可恨,她總覺得他的沉默在某些時候傷害過她,可她又不記得了,只剩下那麼一點點不甘的報復心。
“嘶……疼疼疼!”
手帕的紋理確實有些粗糙,李炙放輕動作,看著那兩顆熟透了的小果子,真怕它們下一秒就搓爛在他的帕子上。
戰戰兢兢地擦干淨了,李炙准備給她扣胸衣,甄淖拒絕了。
“好像更腫了……不能穿內衣了,摩擦到的話會很難受。”
李炙說:“抱歉。不過看來口水確實不管用,下午我去藥房幫你買點消炎藥。” 甄淖被他冷漠的語氣氣到,可李炙卻無知無覺地抬手看表,同時提醒她: “快下課了,你先回去吧。”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眼睛看向甄淖的胸前,她請了一天病假,回來後就沒穿校服了,換成了黑色的長袖體恤衫。
現在,黑色的衣服被腫脹的乳頭頂出兩個明顯的凸起。
他脫下外套搭在甄淖的肩上,“內衣不能穿就不穿。”
甄淖揪著校服外套的領子,久久說不出話。
走出去兩步,又忍不住回頭看李炙,李炙和她來之前一樣,靠在老榕樹上打盹,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
他像一尊無法撼動的雕像,甄淖也不會費心思去撼動他,她的目標很明確。 只要他可憐她就好。
第六章 糖果
晚自習上課前,學校的廣播會播放一段新聞聯播和天氣預報,甄淖和楊琪琪吃過晚飯,靠在教室外的欄杆上聊天,一邊聊天一邊聽廣播里的信息。
“星期天是個大晴天哎,我們就去游樂場玩吧,好久沒去了。我想去鬼屋玩兒,還有碰碰車,射擊游戲我也想玩……”
甄淖興致勃勃地報了一大堆室內項目,楊琪琪聽得直翻白眼。
“這麼怕曬太陽,那還去什麼游樂場,直接去游泳好了。”
“咦,我不要,我怕水。而且游泳池的水好髒,味道也很難聞,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你知道的,我最討厭那個味道。”
“那去水上樂園怎麼樣?我想玩漂移或者水上過山車。”
“你這麼想玩水嗎,可是我真的不想去嘛,現在這個天氣也不適合泡在水里吧?”
甄淖和親近的人說話的時候,語氣總會不自覺地帶點兒撒嬌的感覺,作為A市的土著居民,她說話的口音卻一點都不像本地人。
據她所說,她小時候很長一段時間都待在南方的一個小鎮上,上初中以後才搬來市里的。
楊琪琪托著下巴思考了一下,“那這周去游樂場,下周去游泳?”
甄淖癟了癟嘴,搖頭:“不行,下周估計要回家。”
“回家不正好嗎,去你家的游泳池里游,這下你總不會說水髒了吧。” 甄淖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古怪。
楊琪琪怎麼會知道她家里有游泳池,而且她怎麼知道她回的不是學校附近的家而是渠山別院的家?
甄淖擰起眉毛,正准備問楊琪琪,身後突然走過來一個眼熟的女生,她的表情立刻變得有些僵硬,扭過頭看向那個人。
她的劉海有些厚重,這樣微微壓低下巴看人的時候,眼睛就會被碎發蓋住,眼珠上翻的樣子看上去有點兒嚇人。
路過的人是甄淖的同班同學,和她的舍友一樣,很喜歡在背後說她小話。 這時候湊過來,肯定是想偷聽她和楊琪琪講話,甄淖故意扮鬼臉,那個女生還真被她嚇了一跳。
“神經病,瞪我干嘛?!”趙亦晨惡狠狠地回瞪了甄淖一眼,她在甄淖身上上下掃視一圈,抱著胳膊語氣輕蔑地點評道:
“又故意不穿校服,平時裝得倒很純情,很會暗戳戳的勾引人嘛,小心學校領導來查儀表的時候被扣分!”
甄淖心梗了一下,小聲反駁道:“關你什麼事。”
楊琪琪罵道:“靠,甄淖你讓開,我來收拾她。”
甄淖倔強地立在那兒,趙亦晨也來了勁兒,在她們眼里,甄淖就是一條逆來順受的狗,什麼時候居然敢對著她們亂吠了?
她伸手推了甄淖幾下,一下比一下用力,像是要把她推下去。
就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她就敢這麼囂張,甄淖不敢反抗,直到後腰被欄杆磨得受不了了,她才低哼了一聲。
趙亦晨嗤笑著說:“裝什麼裝,最討厭你這種賤人。和那個蘇沁蘭一樣惡心,又肥又丑,李炙和你這種人坐在一起,都不知道他怎麼受得了你!”
楊琪琪瞪大眼,她說甄淖像……蘇沁蘭?
她對這個名字有印象,之前是李炙的同桌,後來莫名其妙就轉校離開了。 楊琪琪煩躁地捋了一把頭發,正准備發作,對方就先一步離開了。
楊琪琪看著那個女生囂張的背影,爆了句粗口:“操,不會放過這些傻叉的。” “哎,理她們干嘛,又不會真的對我做什麼,喜歡占點口頭便宜而已。” 甄淖故作輕松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楊琪琪看得來氣,捋起她的袖子讓她看自己手臂上的淤痕。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還真嚇了一跳。
甄淖皮膚白,所以那些掐出來的、磕出來的痕跡特別明顯,剛剛留下的是粉紅色,時間久了的就是青紫色的。
還有一片疤痕凹凸不平,表面很粗糙,看上去潰爛了似的,好大一片。 甄淖慌張地抽回自己的手臂,把衣袖拽下來,將自己的胳膊蓋得嚴嚴實實。 “要上課了,我們快進去吧。”她一邊說一邊往教室門口走去。
楊琪琪抓著她的胳膊,“甄淖,那些傷口到底怎麼回事?”
“沒,沒什麼啦,哈哈。你也知道的,我這個人毛手毛腳的,走路都能摔倒,自己不小心磕到的而已。”
“摔倒?摔倒能摔出那麼大一片傷疤,而且那根本是燒……唔!”
甄淖捂住楊琪琪的嘴,對她搖了搖頭。
“不要說了,好嗎?”
楊琪琪冷哼一聲,她走到甄淖身邊,貼在她耳朵邊低聲說了句什麼,然而上課鈴響了,甄淖只聽到幾個字。
“……不會放過……”
甄淖本想說些什麼,卻突然覺得眼前一黑,耳朵也像是溺水了一樣,傳來咕咚咕咚的耳鳴聲,世界好像在旋轉,下一秒就要徹底顛倒,然而在她真正摔倒的前一刻,一只手伸過來扶住了她。
“上課了。”是李炙。居然這麼巧。
甄淖回過神來,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兒,然後她就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被塞到了手心里。
那東西有點硬有點扎,她低頭一看,是李炙塞了一顆糖果給她。
“低血糖的話記得備些糖在身上。”
“什麼?”甄淖一臉莫名地捏起那顆糖,還沒來得及仔細看,身後已經傳來催命的聲音。
“都上課了,怎麼還在走廊上?”
要命!是高老師!
她隨手將那顆糖塞進口袋里,迅速越過李炙衝進了教室里。
晚自習下課,甄淖和楊琪琪坐在出租車上准備回家,她才想起那顆糖。 她從口袋里掏出那顆糖,糖果的包裝紙很漂亮,打開之後,里面是一顆橙黃色的胡蘿卜形狀的糖果,甄淖咬了一口,是軟糖,胡蘿卜的味道很濃郁,幾乎嘗不出甜味兒。
只吃了一口,她就把眉毛皺成了老奶奶。
楊琪琪問她:“哪兒來的糖,這麼難吃。”
甄淖說:“你又沒吃,怎麼就知道難吃了?我覺得還可以啊。”
楊琪琪說:“我最討厭胡蘿卜了。”
甄淖哈哈地笑了起來,故意說:“那明天我讓陳阿姨做胡蘿卜燉雞。” 這回輪到楊琪琪變老太太了,“咦,我不吃胡蘿卜,你要吃你自己吃。” 兩個人說說笑笑,絲毫沒有注意到出租車司機透過後視鏡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們。
到了目的地,她們一起下了車。
她們住在同一個小區同一棟樓的不同樓層,幾乎每次放假,她們都是一起回家。 因為第二天要一起出去玩,楊琪琪便和甄淖一起回了家,准備晚上一起睡。 楊琪琪想早起化妝,甄淖想睡懶覺,兩個人沒能達成一致,最後楊琪琪提議,誰先睡醒誰決定。
甄淖:“?我醒了再睡嗎?”
楊琪琪:“哈哈哈,甄淖,你的表情好傻!”
兩個人一路打鬧著到了家門口,屋里沒開燈,家里的保姆已經睡下了,兩個人輕手輕腳地上了二樓,進房間後又立刻暴露本性,丟下書包,用力將自己拋到床上躺屍。
徹底放松下來之後,楊琪琪忍不住又問甄淖為什麼總是攔著她,不讓她收拾那些可惡的家伙。
“她們都那樣欺負你了,你還忍氣吞聲的干嘛?到時候出了事兒,你就都推給我不就好了。”
“你太想當然了,琪琪。你要是真的把她們揍了,事情鬧大了,遭殃的還是我們倆,一個都跑不掉。”
“那也好過你一個人受委屈,大不了一起毀滅啊!我早就看她們不順眼了,一個個的說話那麼惡心,還對你動手!”
“噗,好啦!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是我們也不能太衝動了,畢竟她們人多。下次再說吧,我們先洗澡吧,我有點困了。”
洗澡的時候,楊琪琪看到甄淖胸前紅彤彤的一片,她好奇地問道:“甄淖,你的胸怎麼回事,你用鋼絲球搓的澡嗎?腫這麼大,嘶。”
甄淖聽了又羞怯又想笑,轉過身去不讓她看,“你干嘛,好好洗澡吧。” 其實李炙給她擦了藥之後,胸部的腫痛已經好了很多了,只是看著紅而已,。 甄淖怕楊琪琪還要看,於是埋著腦袋抱住自己的胸,卻又突然看到自己光溜溜的腿心。
一只手伸過來,輕輕地撫上她的大腿根,半強迫的分開她的雙腿。
甄淖看著那只又長又細,骨節分明的手,心想這可真是一只適合彈鋼琴的漂亮的手。
當它在黑白的琴鍵上跳躍時,會有陽光照在它身上,它會像一只小精靈一樣,快樂地跳進叢林里。
然而下一秒,那只手突然扣在了她的陰阜上,甄淖哆嗦了一下,渾身緊繃地夾緊大腿,低聲哀求道:
“別別別,不要摸……”
“嗯?小淖,你這里怎麼沒有毛。”
“我…我有……啊!——”
她有毛的,她渾身的毛都立了起來,甄淖尖叫了一聲,
與此同時,門外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
第七章 兒童節特輯1
李炙上幼兒園的時候,因為長得太漂亮,有很多小女孩兒都喜歡纏著他和他一起玩游戲。
但是那些小女孩兒總是堅持不了太久,因為李炙玩游戲的時候總是呆呆的,像個木樁子,無論是躲貓貓還是老鷹捉小雞,李炙總是第一個被抓住,然後坐在休息區安靜地看著大家玩。
幼兒園的老師們都以為李炙是個文靜的小女孩兒呢。
比起讓人省心的李炙,甄淖則要鬧騰許多,每個小朋友都在乖乖睡覺的時候,她非要爬到別人的被窩里和別人說話,被甄淖吵醒的小朋友困得揉眼睛,甄淖還在喋喋不休,兩只胖嘟嘟的小手上下比劃,用很夸張的語氣說:
“我看到了!男生的屁股上有小大象!”
被甄淖吵醒的小朋友突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嗚哇哇哇!”
甄淖驚慌失措地堵住他的嘴,被子頂開了,甄淖這才看清自己鑽錯了被窩,眼前這個小哭包不就是被自己偷看屁股那個小男孩兒嗎?
甄淖大窘,被他哭得滿手鼻涕眼淚,她嫌棄地往對方身上擦,擦完之後鎮定地溜下床准備逃回自己的床上,卻直接被老師拎起來教育了一頓。
班里所有的小朋友都躲在牆後面,探出個腦袋看老師批評甄淖,甄淖歪著腦袋撅著嘴,委屈巴巴的樣子。
她轉身指了指那個被她惹哭的小男孩兒,用很大的聲音說:
“老師,我沒有說謊,他的屁股上真的有大象!是粉色的,鼻子長長的,還有兩個大耳朵!”
老師聽得面紅耳赤,捉住甄淖的小手把她掰回來:“楊淖爾,你太調皮了!你怎麼能偷看男孩子的屁股?你們都過來,聽老師說。”
小朋友們都聚了過來,只有李炙一個人還坐在床上,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好像並不打算去湊這個熱鬧。
老師摸著小朋友們的腦袋,想了一會兒才想明白該怎麼和大家說。
“小朋友的褲子里藏著很重要的東西,那些東西不可以隨便給別人看,也不能隨便去看別人的。”
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兒舉手提問:“老師,那,那男孩子能看女孩子的嗎!” “當然不可以啊!無論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都要學會保護好自己,不能隨便給別人看自己的身體。”
甄淖眨了眨眼,很大聲地說:“老師,我只是好奇他和我有什麼不一樣而已,我又沒有打他!”
老師說:“可是你這樣偷偷看他的屁股,還到處說他的屁股上有小大象的時候,他就已經很難過了呀,這也是一種傷害。”
甄淖似懂非懂,就在這時,那個男孩兒再一次大哭了起來,這下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屁股上有大象了,他的世界都塌了!
小朋友們亂成一鍋粥,老師手忙腳亂地安撫起來,甄淖趁亂鑽出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安安靜靜坐著的李炙。
第一眼她還以為是個女孩子呢,小跑著湊過去和他說話。
“喂,你知道男孩子和女孩子有什麼區別嗎?”
甄淖一邊說一邊從口袋里拿出一顆巧克力,拆了包裝塞進嘴里,她吃得滿嘴都是,看上去髒兮兮的。
李炙不動聲色地離遠了一些。
“區別有很多。”
李炙的聲音很明朗,大家都還在磕磕巴巴,說很多重復詞的時候,李炙就已經學會條理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意思了。
“你剛剛說的那種,是生殖器官上的區別。”
甄淖的舌頭卷著巧克力在嘴里轉了一圈,聽了李炙的話,疑惑地咽了一下口水。 “升什麼官?”
李炙像一個機器人似的,動作很慢地搖了搖頭,從小枕頭邊抽出一張濕紙巾遞給甄淖。
“你的臉上有巧克力,擦一下吧。”
甄淖在家里被伺候慣了,下意識張嘴就說:“你幫我擦嘛。”語氣好似在撒嬌,她也確實愛撒嬌,越愛嬌越被寵得無法無天。
李炙沒說話,只是站起來走到她面前。
他的身體瘦瘦小小的,看上去弱不禁風。甄淖呆呆地看著他,而他將濕紙巾卷在食指上,輕輕地擦去她嘴邊的巧克力漬。
動作很熟練。
世界好像被分割成了兩個部分,另一邊雞飛狗跳,而有李炙在的地方,總是寧靜如水。
小小的甄淖不會知道,很多年以後,這潭死水會被她攪得天翻地覆。 第八章 兒童節特輯2
甄淖六歲的時候,跟著孫墨齊一家搬到了縣城里,因為寄住在別人家里,她的性格漸漸沉穩起來。
孫墨齊的父母因為生意忙碌的緣故,對兩個孩子的管教松懈許多,每天只管接送上下學,其余的事很少過問。
孫墨齊性格呆愣的,長得又胖嘟嘟的,沒有人跟他玩,只有甄淖一個人願意和他玩,漸漸地,他就成了甄淖的小跟班。
有一天下學的時候,兩個人在校門口等孫爸爸來接他們,孫墨齊被路邊搬食物的螞蟻吸引,蹲下去看螞蟻的功夫,再起身,甄淖就不見了。
他急得差點哭出來,因為膽小不敢告訴老師,只能自己跑出去找。
孫墨齊跑得直喘氣也不敢停,最後終於在一處不起眼的小巷子里看到了甄淖。 一個奇怪的叔叔拿著彩虹棒棒糖問甄淖:“小寶貝,你想不想吃啊?” 甄淖點頭,頭頂的兩個小啾啾晃晃悠悠的,“想吃!”
怪叔叔眯著眼笑:“那你先把褲子脫下來給叔叔看看好不好?”
甄淖歪了一下腦袋,似乎還在思考要不要脫,就在這時,孫墨齊埋著腦袋猛地衝了過來,像一顆沉重的肉彈,撞在了男人身上。
男人見狀就想跑,可是甄淖還沒拿到棒棒糖,她揪住男人的衣袖,商量地問道:“不脫了嗎?老師說了,不可以隨便給別人看小妹妹的。”
男人惱羞成怒,咒罵了一句髒話,低喝著讓他們放開。
孫墨齊抱著他的不放,還掄起拳頭砸男人的腿,有幾下直接砸在了他的襠部,男人大驚失色,一個用力將孫墨齊踹倒在地,同時用力推開甄淖。
甄淖看到孫墨齊倒在地上,頓時紅了眼,衝上去一邊踹男人的腿一邊大聲哭叫: “壞蛋!大壞蛋!”
甄淖的聲音傳到巷子外,很快大人們找了過來,只見兩個渾身髒兮兮的小孩子抱著男人的兩條腿,不讓他走。
變態流氓被帶走的時候,甄淖順手拿走了他手里的棒棒糖,在一旁的牆壁上敲了幾下,然後打開包裝,拿出一小塊遞給了孫墨齊。
“吃吧。”她的臉上都是灰,看他的眼睛卻亮得像燈泡,“只是一小塊,沒事的。”
孫墨齊頓時嚎啕大哭起來,除了一點點感動,更多是因為肚子被踹了的疼痛,他攥著那顆糖,不敢吃,只能揣進口袋里。
他比同齡人胖太多了,家里人已經很久不讓他吃糖了。
幾乎是同一年,同樣的下學時間,因為是兒童節,老師們用水彩顏料給同學們描喜歡的圖案在臉上,甄淖興致勃勃地擠在人群里,孫墨齊也跟上去看了幾眼。
他看著甄淖白白的小臉被塗上紅一塊紫一塊的顏料,被揍了似的,他看得膽戰心驚,很快就跑開了,他來到校門口,很快又被花壇邊搬家的螞蟻吸引,於是蹲下去數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一雙高跟鞋出現在了他眼前,孫墨齊抬起頭,看到一張溫柔的笑臉。
“小朋友,你知道中心幼兒園在哪里?”
孫墨齊拘謹地伸出手指了一個方向,然而女人沒有離開,仍舊微笑地看著他,紅色的嘴唇一張一合,“我不認識路,小朋友,你可以帶我去嗎?”
孫墨齊看著女人的紅唇,總覺得很熟悉,可是他的媽媽從來不塗口紅。 為著這份不確定的熟悉,他站了起來,然而沒走幾步,他就被人拐進了一輛車里。
這個過程頗有些曲折,因為他太沉了,女人抱不動他,而他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兩只小胖手死死抓住門框,女人怕他叫喊,連忙捂住了他的嘴。
駕駛座上的男人也迅速下車幫忙,恰好這時,臉上畫了桃花的甄淖走出校門找孫墨齊。
校門口擠了很多家長,還有教育機構的人在發傳單,一片嘈雜的聲音中,她明銳地捕捉到了兩聲孫墨齊的嗚咽。
她擠開人群,看到的就是孫墨齊被人塞進車門里的畫面,他短短胖胖的小腿踹了好幾下,甄淖認出了他的腳,同齡人里就沒有比他更大的腳了!
甄淖小跑著追了上去,車門被拉上,她聽到汽油共鳴的聲音,大聲喊道:“孫叔叔,我還沒有上車呢!”
然而她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勁,這輛車根本不是孫墨齊爸爸的車!
甄淖跟在車後跑,車里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男人搖下車窗看了一眼後視鏡,只見一個花貓似的小女孩兒追著車跑,一邊跑一邊喊著孫叔叔。
男人說:“我姓張。”
女人說:“要不停下來,把那個小女孩兒一起抓上來,送上門的不要白不要。” 男人很警惕,沒有停車,反而用力踩下了油門。
車子彎彎繞繞地開到了一處廢棄的建築前,男人下車准備往回走,看看能不能多拐一個,誰知道剛出來就被用力挾住胳膊壓倒在地。
“警察,不許動!”
孫墨齊被救下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已經嚇傻了,不哭不鬧地抓著甄淖的手,甄淖滿臉都是淚,臉上的顏料和亮片裝飾糊成了一團。
她抽抽噎噎地說:“孫墨齊,你……你差點被賣給別人當兒子了,你嗝知不知道嗝,你要是被被賣了,你爸爸媽媽會難過死的!”
警察走過來安撫他們,一邊讓他們報家長的電話號碼,准備打電話給監護人。 甄淖說了孫爸爸的電話,一旁的警察在旁邊摸了摸她的頭發,夸她勇敢。 甄淖剛才追了幾步,很快就反應過來,找到附近指揮交通的交警叔叔報警,交警反應也很快,騎車載著甄淖就跟了上去,也是對方貪心,還想著回頭多拐一個,這才能這麼快把人找回來。
等警察走了,孫墨齊才終於回過神似的,看著甄淖的小花臉,抬手幫她擦眼淚,一邊擦一邊說:
“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他看著手上的紅色顏料,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湊到甄淖耳邊說:
“對了甄淖,我今天看到,看到一個阿姨,她……她長得好像你媽媽!” 甄淖的哭聲頓了頓,抬起臉神情呆滯地看著孫墨齊。
孫墨齊癟了癟嘴,很委屈的樣子:“但是她好像很不喜歡我,她打我,還把我綁了起來。”
甄淖有些哭笑不得,最後只說了句:“孫墨齊,笨死了。”
明明他們都知道,她的媽媽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里。
孫墨齊還是道歉,他說:“對……對不起,我知道,你想媽媽。”
甄淖的眼淚再次決堤。
第九章 理想型
甄淖覺得自己最近有點神經質,只是被楊琪琪摸了一下,她就尖叫起來,聲音淒厲得好像被捅了一刀。
楊琪琪也嚇了一跳,她表情錯愕地後退了半步,頭頂上的淋浴頭還在噴水,像是在下大雨,雨水將她們中間隔開了一道透明的簾子。
隔壁的樓梯傳來腳步聲,是陳阿姨聽到動靜跑了上來。
她抬手敲了敲門,問道:“鬧鬧回來了啊,你在房間里嗎,阿姨進來了哦?” “啊不要,陳阿姨你先別進來,我沒穿衣服,先等一會兒。”
甄淖手忙腳亂地用浴巾將自己裹好,頭發都沒來得及擦就出了浴室,楊琪琪倒是不緊不慢,關上浴室門繼續洗了起來。
甄淖打開門,看到一個兩鬢染白的女人站在門口,她手里還端著一杯牛奶。 這就是甄琴專門請來照顧她的起居生活的保姆,陳阿姨。
在她很小的時候,陳阿姨還是專門負責照顧弟弟的阿姨,再後來她從家里搬出來,弟弟也上了小學,不需要阿姨了,甄琴就讓她跟著甄淖一起過來了。
對於甄淖來說,這兩年她和陳阿姨比她和媽媽還要親近許多。
陳阿姨笑眯眯地將杯子遞給甄淖:“瞧我這記性,忘記你今天晚上要放假了,牛奶倒是沒有忘,還是熱的,快喝了吧,喝了好睡覺。”
陳姨絮絮叨叨地說著話,隨後又走進房間,幫她把床邊的香薰加濕器打開。 “這個是小甄買的,說是給你安神用的,我都試過了,好睡得很呢!” 也只有陳阿姨敢管甄琴大畫家叫小甄了。
“我知道啦,謝謝陳姨。”甄淖啜了一口牛奶,跟著陳阿姨的腳步往外走去。 “哎喲,鬧鬧和我也這麼客氣,沒事的啊!還有你啊,你記得吹干頭再睡啊,早點休息,別熬夜看手機。明天早餐吃什麼,我給你做啊。”
“我要喝皮蛋瘦肉粥,再煮兩個咸鴨蛋吧。”
陳姨笑得眼睛都皺在了一起:“胃口這麼好啊?一個雞蛋一個咸鴨蛋好不好呀,吃多了齁咸的呢。”
“我和我同學兩個人吃,沒事的啦。”
“鬧鬧帶朋友回家啦?在哪兒呢,我怎麼沒看到人?”陳阿姨一邊說一邊回頭看,房間里沒人,只有浴室里亮著燈,還有流水聲。
“她在洗澡啦,是琪琪,你見過的。”甄淖一邊說一邊將她推出門。
“晚安陳姨。”
陳阿姨還想說些什麼,奈何甄淖已經道了晚安,明顯不想聽她嘮叨,她也只能說:“哎好,晚安淖淖。”然後轉身下了樓。
甄淖關好門,回頭對楊琪琪說:“陳姨對我說話的語氣好像在哄小孩子,而且她總是小心翼翼的,就好像我……算了。”
甄淖沒什麼精神地坐回床上,楊琪琪剛出來,支著下巴躺在床上,她的頭發很長,濕答答的黏在睡衣上,將後背一大片的布料洇成了半透明狀。
“被當作小孩子不好嗎?這樣大家都會寵著你。”
“我才不要。”
甄淖拿起吹風機給楊琪琪吹頭發,嗚嗚的風聲中,兩個人同時開了口。 “甄淖,你有事瞞著我對不對?”
“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家有泳池……”
兩個人頗有默契地都沒回答,醞釀了一會兒,兩個人又同時開口。
“你手上的疤,還有你跟李炙,到底怎麼回事?”
“你下次不要隨便摸我了,我怕癢。”
兩個人表情嚴肅地對視片刻,然後又都笑了起來,甄淖往後倒在床上,她抱著枕頭,聲音聽起來有些懶散。
“好奇怪,我們兩個像在審犯人。明明每天都在待在一起,我有什麼事能瞞得過你?”
楊琪琪學著她的樣子躺在她身邊,兩個人都側著身,一個長發一個短發,一個纖瘦一個豐盈,甄淖看著楊琪琪的臉,越看越覺得眼熟。
她用開玩笑的語氣問道:“喂,楊琪琪,你不會是我媽的私生女吧?” 楊琪琪有些驚訝地啊了一聲,反問她:“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知道甄女士的別墅里有泳池,甚至知道我要回的家是甄女士的家。” 楊琪琪說:“……就憑這?明明是你自己告訴我的啊,你是魚的記憶嗎?” 甄淖:“嗯?我跟你說了嗎?我怎麼不記得了。”
她是真的不記得了,她和家里關系不好的事她從來沒和任何人提起過,因為她不想被人嘲笑。
但也許楊琪琪是個例外,對她來說,楊琪琪是唯一一個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楊琪琪沒有回答她,而是從抽屜里拿出藥膏幫她處理身上的傷口。
房間里安靜下來,只能聽到加濕器噴霧的呲呲聲,甄淖這會兒倒很乖,一下疼也不喊。
楊琪琪幫她處理了胳膊上還有小腿上的傷口,正想撩她的衣服看看她的胸口,甄淖反應很快地躲開了,開玩笑地對楊琪琪說:
“你想干嘛,耍流氓嗎?”
楊琪琪:“甄淖,你瘋了吧,那玩意誰沒有啊。”她一邊說一邊往甄淖胸前瞟,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衣,胸部的位置被頂出兩個圓潤飽滿的弧形,看上去很軟的樣子。
“哼哼,不就是比我大嗎,讓我看看,到底有多大,嗯?”
“才不要啦哈哈哈,楊琪琪你個臭流氓!”
兩個人在床上玩鬧起來,沒過一會兒,兩個人同時打了個哈欠。
甄淖昏昏欲睡地往被窩里滾,咕噥著說:“不行不行,我要睡了……明天我……一定比你起得早。”
楊琪琪好像說了什麼,她已經聽不清了,大概又在問她和李炙的事兒吧,還提到了手機里的錄像。
那些都不重要。
迷迷糊糊間,甄淖捧起楊琪琪的手,半闔的眼里滿是羨慕。
“其實……也不是因為那些才以為你……”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像在胡言亂語說夢話:
“只是因為,你太像……像甄女士理想中的……理想中的女兒了……而已。” ……
啪嗒一聲,有人按滅房間的燈,順帶關上了加濕器。
甄淖對明天很期待,她已經想好了明天要穿什麼衣服,一定是長袖長褲——雖然和平時沒有什麼區別,但是她可以不用穿那麼肥大的款式了。
她還可以讓楊琪琪給自己編一個好看的頭發,再把礙事的劉海別起來…… 但是她第二天沒能起來,她又發燒了。
第十章 虛偽
甄淖已經很久沒有過那種感覺了,頭昏腦脹耳鳴,渾身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頭,又沉又疼。
她掙扎著爬起來,卻沒看到楊琪琪,只有枕頭邊翻開的筆記本,楊琪琪給她留言說她的爸爸來接她回家了。
她這才想起來,手機被甄琴沒收了,楊琪琪估計走得急,才沒來得及跟她打招呼。
床邊櫃上擺著已經冷掉的早餐,她頭疼得厲害,嘗試叫陳阿姨過來給她量體溫,可是聲音嘶啞得像鴨子叫,僅僅是爬起來坐著她就已經耗盡所有力氣,只能重新躺回被窩里。
她的身上很冷,摸了兩把才發現自己的睡衣已經濕透了,可能是發燒的時候悶出來的汗水。
甄淖頭暈眼花,差點又暈死過去,還好這時候陳阿姨上來給她打掃房間,進屋看到甄淖臉色蒼白的樣子,也嚇了一跳。
她丟下吸塵器跑到床邊,摸了摸甄淖的額頭,燙得嚇人,再看她身上的衣服也濕透了,她哎喲兩聲,說:“怎麼這麼濕,你昨晚沒吹頭發就睡了嗎?”
甄淖虛弱地搖了搖頭,張嘴說了個水字,陳阿姨趕緊去給她拿水,一回頭看到桌上的早餐根本沒動,甄淖的同學也不見了人。
陳阿姨有點摸不著頭腦,趁甄淖喝水的功夫,趕緊打電話給甄琴。
甄琴沒接電話,陳阿姨沒辦法,只能自己帶甄淖去醫院,她扶著甄淖從床上起來,隨意給她換了套衣服,就准備帶著她下樓。
可是甄淖實在沒有力氣,陳阿姨年紀又大了,一個人根本背不動甄淖,她急得原地打轉,除了甄琴她也沒有別人的聯系方式,正當她猶豫要不要叫救護車的時候,樓下門鈴響了。
陳阿姨剛離開了一會兒,甄淖就控制不住跪到地上去了,她渾身都疼,根本站不起來。
她看著門口的方向,不一會兒走進來兩個人,除了陳阿姨,另一個人穿著漆面的男士皮鞋,甄淖看著那雙鞋和西裝褲腿,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
“呃!嘔!”
“哎喲哎喲,鬧鬧,沒事吧鬧鬧,我的天呐,可憐的孩子,小徐你快過來,鬧鬧不行了,快帶她去醫院!”
那雙皮鞋靠近了,甄淖撐在地上往後縮,沒躲掉,一只大手抓起她的胳膊,將她攔腰抱起。
男人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水味,甄淖咬著嘴唇,無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臉頰貼著他胸前的胸針,那是一只藍色的小鳥,甄淖突然大哭起來,嗚咽著讓他放開。
陳阿姨在一旁看得心都碎了,小跑著跟在徐毅身旁,拍著她的胸口給她順氣。 “鬧鬧別哭,別哭啊,別怕,是徐叔叔來了,他來帶你去醫院,別害怕。” “嗚嗚嗚嗝,陳阿姨……陳嘔——!”
甄淖一邊哭一邊吐,男人先皺了皺眉,聞著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他突然勾了勾唇,腳步加快,將陳阿姨甩在身後。
“陳姨,你不用跟著了,把小淖的房間打掃干淨就好。”
等到走遠了,他才壓低聲音對甄淖說:“小淖,別任性了,就算你吐在爸爸身上,爸爸也不會嫌棄你的。”
甄淖聽後渾身都在顫抖,她掐著男人的胳膊,恨不得掐死他那樣用力,可是她生病了,一點力氣都沒有。
“媽媽……我媽媽呢。”
她的嘴唇一絲血色都沒有,看上去就像是一朵衰敗的花。
徐毅仍舊是笑著的,可他的眼里卻冷得結冰。
“媽媽?你這麼不聽話,你媽媽早就不要你了。”他說得很輕,甄淖卻聽得清清楚楚,她不可置信地瞪著眼,豆大的淚珠撲簌簌地掉。
徐毅將她抱到車上放好,又脫下那身昂貴的西裝,隨手扔進了垃圾桶里。 他折返回來,坐在駕駛位上給自己噴了些香水,他噴幾下香水,甄淖就在他的車里嘔吐了幾次,直到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酸水,甄淖又一次暈死了過去。
徐毅遲遲沒有開車,而是坐在副駕駛上把玩那枚胸針,車里混合著令人作嘔的食物發酵的酸臭和木質香水的味道,而他面不改色,甚至古怪地笑了一下。
隨手翻了兩下甄淖的筆記本,看到里面亂七八糟的日記,他臉上的笑意愈發深沉,隨手將它放了起來。
甄淖躺在車後座,哪怕已經昏迷,依舊在痛苦的呻吟,嘴里一直在喊“媽媽”。 等他們到醫院已是中午,好在甄淖只是普通的感冒,打了一針後很快就退了燒。 徐毅待在病房里照顧甄淖,她卻毫不配合,遞過來的水杯和食盒全都打翻,病房被她弄得一團糟,徐毅的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甄淖看著他那張令人惡心的臉,恨不得親手撕了他。
她的喜怒都寫在臉上,徐毅反而放心許多。
他將醫生配的藥放在藥盒里,連同水杯一起遞給甄淖,甄淖一揮手,將他手里的東西全部打了出去,水杯掉在地上卻沒有碎,只是骨碌碌地滾到門口,然後停在一雙高跟鞋面前。
甄琴黑著臉走進來,看著甄淖的眼神仿佛要吃人,甄淖心慌起來,她撐起身子想解釋,可是甄琴已經走到床前,她抬起手,甄淖下意識就閉上眼。
她縮著肩膀,渾身都在抖,想象中的巴掌沒有落下,甄琴只是用力拔了她的輸液針。
“不想治就滾回去。”
甄琴的表情很失望,看甄淖的眼神嫌棄得像是在看一個殘次品,她肯定很後悔生下甄淖,因為她也這麼說了。
“我真後悔離婚的時候費那麼大的勁要回你的撫養權,甄淖,我教不好你,你以後做什麼我都不會管你了。”
說著,她把甄淖的手機丟到床上。
甄淖瞪著干澀的眼,心髒像是被人撕成了兩半,她想道歉,想求媽媽不要丟下她,可是她太渴了,喉嚨啞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徐毅見狀,連忙上前攬住甄琴的肩膀,小聲勸道:“阿琴,別生氣,小淖還是個孩子,又在青春期,難免會任性一些,你不要和她較真。”
甄琴白了他一眼:“徐毅,她都這麼對你了,你還討好她干嘛?她就是個白眼狼,你對她再好,她也不會叫你爸爸的。”
徐毅苦笑了一下,說:“畢竟是你的孩子,我不忍心。而且我也不是非要小淖叫我爸爸,我只是希望我們可以好好相處而已。”
他裝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樣,倒真把甄琴說動了,她對著甄淖挑了挑下巴,“那你看看她願不願意和你好好相處吧。”
甄淖攥緊被子,倔強地別過頭,這就是不服軟的意思了,她絕對不會叫那個人爸爸的,是他和他兒子一起毀了她的生活,憑什麼要讓她低頭。
甄琴見甄淖如此油鹽不進,頓時想起了甄淖的爸爸,她冷哼一聲,丟下他們出了病房。
徐毅看著病床上的甄淖,手背上的針孔一直在流血,她的血小板一直偏低,凝血功能很差,這幾年的身體素質更是一降再降,外表看著倒是白里透紅,圓潤又飽滿。
他走到床邊,將碘伏棉球按在傷口上,甄淖這次很乖,沒有反抗,他終於滿意了,抬起手狎昵的摸了摸甄淖的臉頰。
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甄淖突然轉過頭看著他,她的眼珠黑白分明,瞳孔縮得只有針眼那麼大,她勾起蒼白的唇,笑得詭異。
“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沒必要在我面前演戲了,在我咬死你之前,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她的表情不似剛剛那樣悲憤,看上去像是變了個人,徐毅挑了挑眉。
“我對你怎麼能叫演戲,小淖,你離開家這幾個月,爸爸可是一直都在想著你。”
甄淖強忍著惡心,面無表情地回嗆他:“還是多想想你那個蠢蛋兒子吧。” “嗯,小淵要是知道姐姐這麼關心他,肯定會很開心。”
甄淖忍不了了,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她用了十成十的力氣,最後徐毅是捂著手離開病房的。
第十一章 隔窗雨
過了十一月中旬,A市的雨水也多了起來,一層秋雨一層涼,甄淖這一周的座位輪換到了靠窗的位置。
兩棟教學樓之間種著一排高大的水杉,梳子狀樹葉被雨水洗成翠玉色,晶瑩的水珠懸在葉片邊緣,搖搖欲墜,像一顆水晶石。
物理老師在講台上講題,他是所有任課老師中年紀最長的,也是寫板書最認真的一個老師,每次他面向黑板寫字的時候,教室里的同學就會變得很躁動。
而甄淖卻一直盯著那顆水珠,眼看著它就要掉下來了,甄淖立刻拉開窗,伸出手想要接住它。
拉窗的動作驚動了班里的同學,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甄淖,甄淖背對著他們,張開手指,讓那滴水從她的指縫溜走,最後砸在窗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
下課的時候,楊琪琪來找甄淖說話,問她什麼時候回渠山。
“我聽說渠山的別墅區里住的都是超級大富豪,甄淖,你什麼時候帶我回去看你家的別墅?”
甄淖說:“我家不在別墅區里啊,是山腳下的普通居民區而已。”
“咦~我不信。你不會是不想讓我去你家里游泳吧?現在天氣這麼冷,要是可以在恒溫泳池里游泳,肯定很舒服。”
“我家真的沒有啦,你這麼想玩水,可以去泡澡啊。”
“我不想泡澡,我只想游泳……”
兩個人聊得正開心,突然走過來一個人,表情傲慢地看著甄淖。
“甄淖,你開窗戶干嘛,這麼冷的天,你想冷死大家嗎?!”
甄淖抬起頭,看到一個披著長發的女生,單眼皮,表情很凶。
是八中有名的“大姐大”,柳絮。她和學校周邊的混混關系很好,誰惹了她,最後下場都會變得很慘。
甄淖立馬認慫,站起身准備關窗:“對不起,我馬上關窗。”
“呵,現在才知道關?都特麼吹了一節課了,我聽說你最近感冒請了好幾次假了,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不是,我只是覺得有點……”
嘭的一聲,柳絮用力推了一下她的桌子,甄淖嚇了一跳,桌洞里的課本試卷嘩啦啦的往下掉,她慌張地伸手去接,柳絮冷笑一聲,在她彎下腰之後又推了一把,桌子用力砸在了甄淖的背上。
桌子上的筆和本子摔在了地上。
楊琪琪咒罵了一句:“操,我掉地上了。”
甄淖悶哼一聲,疼得直冒汗,可是楊琪琪的話又讓她覺得想笑。
她在心里說了句抱歉,悄悄將地上的手機撿起來藏在口袋里,然後才推開身上的桌子。
始作俑者卻攤開雙手,一臉無辜地說:“呀,抱歉,我手滑了。”
教室里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卻沒有一個人過來阻止就柳絮,只是安靜了幾秒鍾,很快大家又開始忙自己的事了。
柳絮睨著地上的一堆東西,突然看到兩個巴掌大的娃娃,她驚訝地叫了一聲,蹲下身撿起那兩個穿著衣服的塑料芭比娃娃,將她們高舉過頭頂。
“我的天呐,大家快來看,甄淖居然還玩洋娃娃呢,笑死我了,難怪她這麼特立獨行,總是不穿校服,原來是喜歡玩換裝游戲啊?!”
甄淖漲紅了臉,她撐在凳子上站起來,但是腰實在太疼了,她只能佝僂著身體,而柳絮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甄淖,你還是小孩兒麼?”
周圍傳來議論紛紛的聲音,像是蒼蠅在叫,甄淖咬著唇,“那只是筆而已,還給我。”
“噗,你們聽到沒有啊,甄淖說她給筆穿衣服,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就說她是個神經病吧,居然給筆穿衣服。不過,你都給筆穿衣服了,沒忘記給你的bi 穿吧?”
那個汙穢字眼她念得很輕,只有甄淖一個人聽到了,她渾身發抖,好久才憋出一句:“那只是兩只簽字筆而已。”
“簽字——筆?”
柳絮拉長語調,用露骨的視线上下打量甄淖的身體,一邊打量一邊發出嘖嘖的聲音,她突然對著教室後排揮了揮手,大聲問班里的男同學:
“喂,你們男生知道什麼是簽字筆嗎?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簽字筆一般都寫什麼字啊,RBQ?XX專屬?”
有人看不下去了,出聲幫甄淖說話:“喂,柳絮,你的嘴也太損了。” “就是啊,你欺負甄淖也欺負夠了吧,人家也沒招惹你。”
誰知柳絮更來勁了,指著幫甄淖說話的兩個男生說道:“你們幫她說話,不會是暗戀她吧?”
“對啊對啊,我們甄淖長得這麼漂亮,真是招人喜歡,哈哈哈哈哈。” “這麼多人幫她說話,真是嚇死人了。”
出聲的是柳絮的小姐妹們,然後那些男生也閉了嘴,甚至還有人起哄,逼問他們到底是不是暗戀甄淖。
甄淖渾身顫抖地站在牆邊,被他們的惡意扎得渾身是血。
可她始終一言不發,只是盯著她手里那兩支娃娃造型的簽字筆,眼神透露著不易察覺的凶狠。
楊琪琪說:“你要是拿不回來,我可就出手了。”
甄淖沉沉地吐出一口氣,對楊琪琪說:“我再去買兩支就好了。”
楊琪琪輕蔑一笑,那個表情好像在說,我就知道。
柳絮將那兩只造型獨特的筆扔在地上,甄淖剛准備去撿,手還沒碰到,柳絮就一腳踩了下來,甄淖反應很快地縮回手。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柳絮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女聲。
“柳絮,你在干嘛,是你把甄淖的桌子推倒的嗎?”
甄淖一聽到這個聲音,立馬見了救星似的站起來,果然在柳絮身後看到一個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生。
“班長,我……”她剛想告狀,被柳絮一瞪,她立刻熄火,只怯怯地說:“是我自己不小心……”
季靜皺著眉走過來,她的氣場太強,周圍看熱鬧的人立刻作鳥獸散,她走到兩人面前,看著柳絮腳下還踩著東西,於是立刻讓她往旁邊挪一下。
班長的聲音雖然很溫柔,卻也帶著不容抗拒的意味,柳絮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挺怕班長的。
原因無他,班長的爸爸在省教育部里工作。
柳絮冷哼了一聲,狠狠碾了一腳之後才不服氣地挪開了,她也不想和班長多廢話,直接轉身就走了。
季靜嘆了口氣,看看表,離上課就差兩分鍾了,只能蹲下來幫甄淖一起撿東西。 撿到一半,出去透風的李炙也回來了,他看著一地的狼藉,也蹲下去幫忙。 季靜看到李炙的瞬間眼睛都亮了,她干咳兩聲,一邊幫甄淖撿東西一邊跟李炙搭話。
“李炙,上次我們討論過的那道數學競賽題,我又想出來一種更簡單的方法,不用做輔助线,而且證明步驟也比常規的方法少一步,只需要用到一個影射定律就可以了!”
甄淖很少聽到班長說這麼多話,她都驚呆了,在她眼里,班長可是個非常冷酷的女人!
有一次她不想交手機,偷偷藏了一下,被班長看到之後,她二話不說就給她收走了。
甄淖一邊震驚一邊豎著耳朵八卦,只聽比班長更冷酷的某人回了一個字:“嗯。”
班長毫不在意他的冷淡,反而繼續說了起來,她的語速很快,爭分奪秒地說出一長串甄淖聽不懂的術語和定律,終於趕在上課前的一秒鍾,心滿意足地結束了對李炙的討教。
她將手里的梅干菜一樣皺巴的試卷遞給甄淖,語氣惋惜道:“李炙,你這麼厲害,待在C類班真的是屈才了。”
李炙說:“班級劃分是按照成績排名分配的,學校的安排應該不會出錯。” 季靜還是覺得感慨,但是李炙自己都這麼說,她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上課鈴響了,還有一點小文具沒收拾好,甄淖就讓班長先走了,班長走之前她還說了許多感謝的話。
季靜擺擺手表示沒什麼,走出去一步又回過頭,對甄淖說:“真想感謝我的話,你就多教教李炙語文吧。”
“啊?我教他?”
“對啊,你不是語文課代表嗎?”
甄淖尷尬地眨了眨眼,沒有反駁,等班長走了,她才抱著自己那堆皺巴巴的書嘆氣。
班長可真是瘋了,居然讓她這個全班倒數教全班第二。
她搖了搖頭,側身將窗戶關上。
不知不覺地,窗外又下起了雨,甄淖聽著雨聲,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 她最近好像越來越嗜睡了。
第十二章 倒霉日
甄淖是被一個小紙團砸醒的,她揉著腦門兒打開紙團,發現是楊琪琪傳過來的。 楊琪琪問她究竟能不能去她家游泳,甄淖無奈地回道:
“不知道啊,也有可能這輩子都回不了家了呢。”這是一句玩笑話,但是話里的內容卻不是玩笑。
甄琴說不管她就真的不管她了,贍養協議都送到家里了,等她高中畢業十八歲,她現在住的房子就會轉移到她名下,但從那以後,就也不會給她一分錢了。
她還沒簽字。
甄淖撐著下巴發呆,就快睡過去的時候,紙團又傳了回來,前面的女生叫陳凝儀,已經傳得不耐煩了,她趁老師背過身去的時候迅速將紙團拍到甄淖桌上,並且小聲說了句:
“別傳了,我聽課呢!”
甄淖大窘,連說了好幾句對不起,然後就被老師扔了粉筆頭,她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她藏在書里悄悄展開紙團,楊琪琪又問她什麼時候去買新的芭比娃娃簽字筆,那可是她搶了好久才買到的聯名定制款,如果甄淖買不到一模一樣的,她就再也不理她了。
甄淖知道楊琪琪不是在說筆,她今天真的生氣了,看到好朋友被人這樣羞辱,任誰都會受不了吧。
甄淖很無奈,只能回答她說,有空一定陪她去游樂園玩所有她想玩的項目,買她所有想買的東西。
但是簽字筆,不一定還能買到一模一樣的了。
回復寫好了,甄淖卻沒辦法傳回去,正准備將紙條夾在筆記本里等有空的時候再交給楊琪琪,可是她翻遍了桌洞和儲物箱都沒有找到自己的筆記本。
也許落在家里了,她又拆了一本新的,准備拿給楊琪琪寫日記。
今天恰好輪到甄淖和李炙一起值日,李炙一個人包攬了擦黑板和拖地的活兒,如果不是她搶著去倒垃圾,可能李炙一點都不會給她留。
教室里的垃圾不算多,早上大掃除的時候統一倒一次,晚自習上課前由值日生再倒一次就好了。
甄淖原本打算自己一個人去,李炙擔心她一個人提不動那麼大一個垃圾桶,於是提出和她一起去。
秋天的時候天黑得早一些,他們提著垃圾桶出去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天空灰蒙蒙的,但也沒有完全黑下來,因為下過雨,地上濕漉漉的,草和樹葉的顏色都很清新。
李炙話很少,兩個人平時都不怎麼講話,偶爾獨處的時候,也都是甄淖在找話說,但是今天甄淖突然也變得很沉默。
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好像此刻的天空,沒有完全暗下去,但也一絲光亮都看不到。
垃圾場修建在操場的盡頭,路過操場的時候,還能看到有人在打球,但是不一會兒就被老師叫回去了,外面很安靜,偶爾能聽到一兩聲螽斯蟲的鳴叫聲,像是銀鈴在響。
那個聲音,總讓她想起孫墨齊。
甄淖踹飛一顆小石子,漫不經心地問李炙:“你知道是什麼在叫嗎?” 李炙說:“蟲子。”
甄淖不依不饒:“什麼蟲子?”
李炙說:“不清楚。”
甄淖彎了一下眼睛,恰好路燈亮了,照得她的眼睛也亮了起來,她少見地笑得如此無害,她說:“是一種名叫螽斯的蟲子,冬蟲蟲其斤的螽斯。”
好奇怪的解釋,但是孫墨齊就是這麼跟她說的,孫墨齊比她還要笨,學英語要在旁邊標中文的諧音,學中文要在旁邊編順口溜。
說完他們又沉默了起來,甄淖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連腳步都慢了下來,因為前面很黑,她不想走了,雖然只有幾百米,她卻覺得好累。
李炙似乎看出來她精神不佳,獨自提著垃圾桶走到垃圾房面前,倒干淨之後走回她身邊。
兩個人中間隔著垃圾桶,慢慢地又走了回去。
不出意外地遲到了,今天晚上守班的是化學老師,她說話總是很犀利,看到兩個人慢悠悠的,就問他們是不是准備倒一整節課的垃圾。
甄淖惶恐極了,連忙解釋說:“不好意思老師,下了雨,路有點滑,所以走得慢了一點。”
化學老師瞥了一眼兩人腳上的鞋,一邊讓他們進來,一邊調侃著說:
“那看來應該讓高老師給你們准備幾雙雨靴嘛。”
班里的同學都笑了起來,化學老師喜歡開玩笑,但是甄淖不敢笑,這是壞學生的自覺,好學生聽著是開玩笑,她聽著卻覺得是嘲諷。
她埋著腦袋從後面走回座位,坐下後,狠狠地吐了一口氣。真是緊張死了,她最害怕這種從別人面前走過,然後被多雙眼睛盯著打量的感覺。
她會覺得自己像一個被展示的商品,這可真是一種無厘頭的幻想。
李炙因為情況特殊,只上了兩節晚自習就回家了,所以最後一節課的黑板是甄淖擦的,她個頭矮,擦黑板的時候需要踮著腳。
就在她踮著腳兢兢業業地擦黑板時,身後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一道陰影籠罩在她身上,一雙大手撐在黑板上,將她圈在了懷里。
她聞到一股很難聞的氣味,煙,還有口臭混合的氣味,噴在她的脖子上。甄淖縮了一下脖子,渾身惡寒。
“喲,甄淖,擦不到可以叫我幫你啊,踮著腳多費勁。”
身後的人伸手去夠她手里的粉筆擦,甄淖被那個聲音嚇得一激靈,手里的粉筆擦掉了下來,正好砸在那個人的腦袋上,他哀嚎一聲,捧著腦袋後退了一步。
甄淖趁機撞開他向外跑去,直到衝出教室門口她才敢回頭。
“你……你要擦的話就擦吧!謝謝了!”
站在講台上的是一個黃毛男生,長得尖嘴猴腮,笑的時候露出一口惡心的黃牙。 這個人名字好像就叫黃崖,總在背後說她的諢話,哪怕是現在,他也敢光明正大的往她胸上瞟,甚至撅起嘴吹了段口哨。
甄淖攥緊拳頭,強忍住揍人的欲望,快速跑到洗手間,狠狠地搓洗自己的手背還有耳朵。
好惡心好惡心好惡心!粘稠的熱氣,下流的口哨,猥瑣的目光……這些,好惡心!
甄淖揪住自己的衣服,用力勒住自己的胸部,恨不得把一拳把它們揍回去,就在這時,楊琪琪出現了,她抓住甄淖的肩膀把她拉到一旁。
“你做什麼啊!又不是你的錯,你干嘛虐待自己?你以為你把胸勒小了,他們就不會盯著你看了嗎?”
“甄淖,問題不在你身上。你就應該把他的眼睛挖出來掛在他的眼眶上,這樣就不會再有人敢看你;再把他的手剁下來綁在他的胳膊上,這樣不會再有人敢摸你。”
甄淖聽得心髒狂跳,她搖了搖頭,“不行,琪琪,太嚇人了,我做不到。” “那你為什麼不讓我去做,我什麼都不怕。”
“不,求你了琪琪,我不想失去你。”
甄淖的眼眶濕了,她說:“我沒關系的,只要你一直陪著我就好。”
楊琪琪心道,那可不容易,她是絕對不會甘願做一只縮頭烏龜的。
第十三章 馬卡龍
為了感謝班長還有陳凝儀(其實是心里過意不去),甄淖特意去學校附近的甜品店,排了很久的隊買了四份每日限定馬卡龍蛋糕。
一份只有一顆,一顆十二塊,還不到半個巴掌大,甄淖看著那四顆花了她兩天零花錢的馬卡龍欲哭無淚。
“哎,買都買了,希望她們會喜歡吧。”
甄淖一邊說,一邊將開心果口味的遞給了楊琪琪。
楊琪琪嫌棄地撇了撇嘴,說:“我又不愛吃甜的,給我干嘛。”
話雖這麼說,但她還是接了過去。
剩下的三顆,一顆給班長,一顆給陳凝儀,還有一顆,她趁沒人看到的時候,塞給了李炙。
李炙很快地推了回去。
“我不吃甜食。”
“呃?你不吃嗎?那你之前還給我糖……”哦,那顆糖也不甜來著!
李炙難得認真地給甄淖解釋了一句:“馬卡龍對我來說糖分超標了,吃了的話,身體會有負擔。”
甄淖眨了眨眼,感嘆道:“哇,李炙,你剛剛對我說了好長一句話。” 李炙的嘴角勾起一毫米的弧度,大概是被她的傻樣逗笑了,又從口袋里拿出一顆包裝精美的糖果。
“桂花味。”
甄淖拿起那顆糖看了看,包裝紙是透明的鵝黃色,里面的糖果是很精致的桂花形狀,連花蕊都是立體雕刻的。
“好漂亮。”但是肯定很難吃,因為不甜。
甄淖腹誹完,將那顆糖放進了口袋里。
又過了一會兒,大課間時間到了,所有的同學都要去操場跑步再跳操,除了李炙,他有特權,可以不參與任何體育活動。
甄淖羨慕死他了,要是有機會可以和他一樣不去跑步就好了!
不過跑操也是有好處的,跑操的時候高一高二的同學會統一到大操場集合,而大操場東南角的小門連接著高三分部,兩邊的大課間時間是一樣的,甄淖可以趁機溜過去看孫墨齊。
孫墨齊是和她一起長大的很重要的人,但是他們好像吵過架或者發生了別的不愉快,總之他們很久沒見過面了,平時只在手機里寒暄幾句,她甚至自己轉學來了他的學校這件事都沒告訴他。
她很怕孫墨齊會說“你不該來這里”那種話,她擔心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被他否定。
但是現在不一樣,她太想他了,又或許是否定她的人已經足夠多,再多一個她也無所謂了,她只想要一個可以短暫依靠的懷抱。
可如果孫墨齊真的出現在了她面前,她恐怕也沒有勇氣擁抱他。
跑完步之後一般都會再跳兩個集體操,但是今天的廣播設備出故障了,甄淖又有了多余的時間去糾結要不要去找孫墨齊。
高三分部單獨隔開,就是為了高三學子不被打擾,所以小門也是有門衛的,甄淖穿著高二的校服,肯定是過不去的,但是哪怕是站在那里看一眼也好,萬一就有那麼巧,和他碰上了呢?
她給自己鼓了鼓勁,又支開了楊琪琪,自己一個人跑到小門旁邊,隔著柵欄往對面看。
高三分部的海拔要低一些,小門外是一條長長的階梯,再往下還是綠色的草坪和紅色的跑道,甄淖一個人都沒看到,因為高三學生的課余時間更短,大課間只有十五分鍾,他們估計已經回教室了吧。
甄淖有些頹廢,正准備往回走,突然聽到一個人大聲地叫出了孫墨齊的名字。 “孫墨齊!趕緊回來上課!要麼你就在外面站著,打你那個破籃球打一整天都別回來了!”
甄淖一驚,立刻回到門邊,踮著腳用力往下看。
靠近她這一邊的跑道後方就是籃球場,全被圍欄擋住了,她什麼都沒看到,正傷心呢,一個高高的人影就從她眼前跑了過去。
“老師!我馬上回來!”
是孫墨齊的聲音!
甄淖激動得差點跳起來,她抓住生了鏽的欄杆,兩只眼睛瞪到最大的,因為隔得遠,她看不清那個人的臉,只覺得他好像又黑了,都快十一月底了,他還穿著短袖短褲,露出修長的四肢。
他手里抱著籃球,快步從她面前跑過,很快就不見了人影,甄淖還想再看幾眼,可是已經沒機會了,她也要回去上課了。
甄淖開心又失落地往回走,而另一邊的孫墨齊也似有若覺地停了下來,他回過頭看了一眼高處的鐵門,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好像真的看到了他心里想的那個人。
他撓了撓頭,兀自苦笑了一下,心想甄淖怎麼可能到這里來,還沒悲春傷秋完,一個粉筆擦飛出來砸在他的肩膀上,抖落一身的白灰。
班主任黑著臉站在教室門口看他,班里的同學也都在偷偷笑他。
“不進來,站那兒傻笑什麼。又做你那籃球明星夢呢?”
孫墨齊嘿嘿傻笑兩聲,將籃球放在門口,走進了教室。
甄淖回到教室,發現自己桌上又多出來一份馬卡龍,是草綠色的,她記得這一顆她給了班長。
她有些窘迫地想,是不是班長看不起她買的東西。
很快班長就過來了,她拿著數學周測卷找李炙問題,看到甄淖拿著零食,她立刻板著臉說道:
“甄淖,教室里不允許吃零食。”
“哦哦,抱歉班長,我不吃,我……我放起來。”
季靜倒也沒有為難她,只要沒被她親眼看到吃零食,她一般不會記名扣分。 甄淖松了口氣,等班長和李炙討論完問題,她又試探著將李炙沒收下的那顆葡萄紫的馬卡龍遞給班長。
“班長,謝謝你上次幫我撿東西。”
“啊?原來是因為這個啊,我還以為你又想偷藏手機,要賄賂我呢。” 甄淖聽到她說什麼偷藏手機,嚇得心髒都要跳出來了,連忙東張西望地看有沒有老師在附近。
季靜倒是很爽快,接過甄淖手里的馬卡龍,說了聲謝謝,轉身走了幾步,又折返回來。
甄淖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連忙將手機塞進桌洞里,誰知道季靜只是換了道題繼續問李炙而已。
討論完了,季靜照例感嘆了一句:“李炙,你真的太厲害了,這都能想到列方程解,是我太死板了,只記著套公式了。”
李炙謙虛地頷首,沒接話。
季靜嘆了口氣,說:“要是你的語文再好一些,你肯定能在高三的時候進A班的,以你的實力,就算是A1也能名列前茅的。”
李炙說:“A1的同學們每一科都很優秀。”
甄淖聽不懂他們聊學習,但是每次他們閒聊那幾句,都會讓她忍不住想笑。 李炙說話的時候,比班主任都正經,真不知道他怎麼做到在鐵面無私的班長面前像老師一樣說話的。
好不容易熬走班長,也快到上課時間了,甄淖見縫插針地啃了一口馬卡龍。 李炙看到她的唇珠上沾了些奶油,看上去像一顆熟透的櫻桃,手指動了動,有種想幫她擦干淨的衝動。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仔細地看她的唇,以往她總是把頭埋得很深,還要用頭發擋住臉,就像現在,她又把頭埋在桌子上,一只手放在桌洞里擺弄手機。
甄淖在八中私人運營的表白牆上面搜了孫墨齊的名字,果然找到了一些相關的帖子。
《高三C6班的孫墨齊長得蠻帥的,就是成績太爛了,情商也很低,求益智教程》
甄淖反復讀了好幾遍,看照片確定是她認識的那個孫墨齊,她趴在桌子上笑得停都停不下來,最後還截圖保存了下來,想著有機會一定要當面嘲笑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