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六親孤絕
“我和她有沒有緣分,與你何干?”
柳裴低聲,微笑著,眼中寒意卻不散。
“說來很巧,明珠。我也卜過你的命數。六親孤絕,壽脈早斷。與其憂心別人的事,不如早點為自己打算。”
“別忘了,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子,是你未來的道侶。若是我真的六親孤絕,要早些替自己打算的恐怕是你。”
崔明珠並不在意柳裴的話。只收斂了微笑看著階上的霍野來。
六親孤絕,壽脈早斷,這命數太薄太賤。怎麼能配得起崔家的掌上明珠?
她接著便道:“柳裴,你猜猜看。等一會兒沉宗主會不會把你的小師妹送給我。”
柳裴眼皮一動,下意識皺眉,殿中便生了變。
差點就要被沉夷之牽著拜了道篆霍野來看向忽然涌入殿下一眾修士,一時感慨莫名。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悲。
來者皆是全然陌生的面孔,口口聲聲卻說她與崔家追捕多年的要犯有大關系。
為首的老修士慈眉善目,仙風道骨,視线只在霍野來身上一掃而過,並無停滯。卻落在沉夷之身上。
老修士自言是崔家某位不出世的供奉,早年立誓閉死關。此次破例出關,到訪大荒,是奉崔氏族長之命,來將人擒拿回去的。
比起前幾日貿然前來要人的孟家修士,這位供奉顯得更有氣度,也更講道理一些。一開口便許出大荒多年來一直尋找的上古秘境遺址,只求沉夷之能給個商量的余地。
商量商量,崔家開出什麼樣的價碼,大荒叁十二城之主才肯把自己還未拜道篆的道侶給讓出來。
沉夷之沒趕崔家人走,卻也沒再牽著霍野來拜道篆。
“你若是喜歡我,想要留在我身邊。只要你點頭,不管他們要拿什麼換你,我都會趕他們走。若是你喜歡,就是殺了他們也沒什麼。若是你不願意,寧願跟著崔家走也不想嫁給我,那你的生死,從此也就與我無關。”
還是頭一次,沉夷之沒有微笑。他眼中有些惡劣,但也有許多溫柔。
“來來,我給了你許多次機會,這是最後一次。只要你肯點頭••••••”
世上的東西都有個價碼。他不缺一個上古秘境,更不想拿霍野來換什麼東西。
他不趕崔家供奉走,也不動怒,不過是再試一試,她的心意。
他不想就這麼逼迫著她同他成婚,也不想永遠背負著勉強她的名頭。
他只想知道,這麼多自己煞費苦心設計的糾纏里,她對他有沒有一點真心。
為了這一點真心,沉夷之是很樂意讓霍野來瞧瞧,自己願意為了她做到什麼地步。
他也很樂意讓她自己決斷。
雖然,他心里可能早就有了答案。
“不必多說,沉宗主。多謝你的厚愛。今朝一別,生死自負。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霍野來果斷拒絕,總算呼出了多日來郁結在胸口的一股濁氣。
她實在受夠了沉夷之這幅處處設計逼她的嘴臉。
今日的這場戲與前些日子戳穿柳裴身份的把戲沒什麼兩樣。沉夷之總頂著一副保護她的溫柔嘴臉。可讓她傷心,置她與危險的事明明都是他做的。
若是沒有他的允許,崔家的供奉要如何帶著大批修士無聲無息地闖進守備森嚴的大荒宮?
若是她此時為了安危心甘情願與他成婚,那才是被他賣了還要替他數錢。
沉夷之的笑黯下去。還是頭一次,霍野來覺得他不笑要比笑時好看。
“有本事,你便讓他們帶走我。”
她挑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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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你都不肯再叫我明珠了
“你當真以為我不舍得?你當真以為我不會?”
沉夷之垂目。“看來你還是不太了解我。”
他一揮袖,殿下兩列守衛便開始清場。
頃刻之間,叁十二位分城主以及其他無關緊要的賓客便被請出殿外。連帶著霍野來也被兩個持戟守衛押送著出殿。在身後的青玉殿門合上之時,霍野來還是忍不住回頭了。
越過皆是一身素白的崔家供奉,階梯上的沉夷之一身紅衣,正遙遙望過來。顯然,他一直在看著她,可是見她回頭,他反而垂頭避過。
沉大宗主這遲來的傲嬌•••••••
霍野來轉身,越發不後悔和他賭這一口氣。
所謂的情愛能迷惑沉夷之一時,卻迷惑不了他百年千年。更何況他這所謂的情愛里摻雜了七八分的水分,剩下二叁分全是占有欲。若是等他得手之後再厭棄她,還不如這個時候就與他決裂。起碼,此時她還能保全自己的骨氣。
大荒宮籌備已久的婚儀大典結束的十分倉促,倉促到了有幾分好笑的地步。叁十二城城主在成婚當日把自己的道侶轉手送到宛南崔家手中,說出去確實好笑。只是大荒中的眾人眾妖沒有在嘲笑大荒城主之後還能繼續活著的本事。
唯一敢笑上一笑,便是被送出去的道侶本人。可惜霍野來也沒有笑的心思。
在大荒宮與霍家供奉堪稱神速的談判之後,她便被送上了霍家的車隊。
兩頭六腳巨獸被韁繩縛住長吻,灼熱的吐息幾乎可使得地上的塵沙也燃燒起來。
巨獸金色的眼眸緊鎖著車下的霍野來。紗簾無風自搖,便露出了明珠姑娘彎彎的笑眼。
“崔明珠,你真的在這兒••••••”
早知崔明珠的崔便是崔家的崔,霍野來還是愣了一下。兩只巨獸似乎頗為不滿,噴著鼻息長鳴一聲,搖了搖獸首,車廂便一陣晃動。
“從從!莫要放肆!”
崔明珠揚聲呵斥,轉而對著霍野來笑道:“你怎麼不上來?難不成我比它們還丑?”
眼前女子笑起來時如中夜明月,與丑字是扯不上關系的。離著“面目可憎”四字也有好一段距離。可她的語氣叫人頗為氣惱。似乎在開口之前便已經知道霍野來的反應。
“在大荒宮中接近我,是你早先便設計好的?”
霍野來順勢落座。
她有滿腹疑惑,問出來的問題卻無關輕重。
她本該先問問,崔家追捕多年的要犯是不是自己的兄長,她的身世是不是與崔家有關,再不濟,也該問問崔家將她捉回去之後,會怎麼處置她。可惜對著崔明珠的不見有絲毫愧疚之意的笑眼,她能問出來的只有這個。
倒也不是傷心,就是有些不順氣。
“你都開始直呼我的名字,我憑什麼回答你的問題?”
崔明珠拈起一枚靈果把玩,笑嘻嘻地把人氣個半死。
霍野來額上青筋蹦了蹦。
她勉力微笑著問:“明珠••••••你們崔家所說的要犯到底和我有什麼關系?崔家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世?”
“方才風沙太大,我沒聽清楚。你再叫我一次。”
“明珠••••••”
“長老們說我不能告訴你。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柳裴的去向。”
霍野來笑容一僵,頂著眼前女子兩彎笑眼遲疑道:“那我師兄••••••”
“他先行一步回柳家准備道侶大典去了。過些時候便要來娶我。”
崔明珠笑得惡劣,“他馬上便是我的道侶。你要是再惦記他,恐怕是會傷心的。”
“••••••”
霍野來收了再和崔明珠搭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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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虧心事
她悶悶地,扭頭去看車外的滾滾沙塵,去琢磨那紗簾上的符篆。東看細看的,就是不肯再看崔明珠。
“其實我一早便見過你。大荒宮中那一面,可不是咱倆第一次見面。”
崔明珠支頜,幽幽望著霍野來,沒人理她也能說個不停,“我知道你很多事。劍宗弟子,資質平平。除了沉夷之,柳裴,還和宗門師兄以及劍君糾纏不清。連帶著宋家的小少爺,現如今的妖族共主也和你有交情。”
她一個一個名字數過去,見著面前人只瞥她幾眼便又扭過頭去,當即便微笑起來,“哦,聽說你還有個病秧子哥哥。從前你忙著四處奔波,就是為了替他尋藥。他要是知道你如今在我這兒,就是死了也得從棺材里頭蹦出來救你吧。”
霍野來終於瞪過去,“我哥沒死。還有,我和誰有交情做過些什麼,關你屁事。”
“你怎麼知道你哥沒死?你多久沒見過他了?若他真的還活著,聽聞你和沉夷之成婚,為何不親自來賀你?”
崔明珠唇邊笑意加深,因為她瞧見了霍野來眼中憋出的兩泡淚。
這丫頭懵懵懂懂,含淚的一雙眼睛卻瞧著叫人心顫•••••••只是可惜,她就要折在她手里了。
崔明珠閉目養神,歇了再逗弄霍野來的心思。她聽著車外凶獸的嘶鳴,想起她知道自己今後的命格的那一天。
那一日她被母親牽著送進了府中的書樓。陽光暖融融落在身上,小徑旁濃翠滴綠,水波溫柔。她還記得母親的手,柔軟又白皙,是雙很美的手。母親對她說,“要聽話,要好好活著。”
她一直都好好聽話,好好地活著。
“崔明珠!”
霍野來湊近崔明珠,索性將腹中疑惑全部倒出來。
“崔家會殺我嗎?你會害我嗎?還有••••••你說我不跟他成婚,是不是個很蠢的決定?”
崔明珠睜眼,眼尾輕狹,“怎麼?要是能再選一次,你會留在大荒宮中?”
霍野來垂目,默然不語。
當時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即便是到了生死未卜的現在,就算崔明珠要的是她的命,她也說不出後悔二字。
崔明珠只是輕嘆一聲,接著便不再言語。
千里之外,風沙道中,一身紫衣的俊俏男子唉聲嘆氣,背上背了個病歪歪不知是死是活的藍衫男子。
他越說越起興,藍衫男子卻一直靜默著。偶爾有與兩人同道的修士路過,也只當這紫衫男子愛跟自己飼養的屍傀說話解悶兒罷了。
“我要是知道會這樣,當初絕不會讓他們去那個地方。再不濟,我也會跟他們一起去。可你也太過莽撞,如此行事,當真以為自己今後不會後悔?”
紫衣男子沉聲又是一嘆,長眉皺起。自顧自想要繼續說下去,卻被難得開口的藍衫男子給打斷。
“這次閉關出來,我觀你胸中氣象較從前大有不同。是問心局已破?”
這一聲似是堵住了紫衣男子的嘴。他抬頭又低頭,展眉又皺眉,最後只低低“嗯”了一聲。
良久之後,這紫衣男子才仰起頭來,憋著一口氣道,“問洲,其實我做了一件對不起你的事。”
“我看絕不只一件。”
霍問洲在則周背上抬頭,眯眼瞧著落日時分天邊的雲霞緋色。
“說吧,除了弄丟我妹妹,你還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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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 半道卦
拉車的兩匹凶獸名喚從從,一日可行叁千里。若非崔家勢大底子厚,不然可養不起這兩頭輕易便能將一個小宗門吃窮的凶獸。。
到了崔氏府第,又是日暮時分。
霍野來跟在崔明珠身後,只瞧著眼前崔家的府邸,便知道為何崔氏是有同大荒叁十二城叫板的底氣的。
數座巍峨的樓宇連綿不斷,於蒼茫水霧之中若隱若現。遠處高樓上點了燈,搖曳的燈火將霧色暈染成點點光暈,其中蕩漾著的豐沛的靈氣,堪與劍宗一比。
她跟著崔明珠,跟著那些將她從大荒宮中帶出來崔家修士。一眾人穿過長長的水廊,最後止於府中一棟九層高樓之前。
崔明珠上前輕叩門扉,那門便無聲自開。崔明珠回頭,笑容淡漠:“跟上來。”
她的聲音太過淺淡,聽得霍野來心中一顫。
外頭雖是日暮時分,天光卻並不昏暗。可一踏進那扇門,入目便只是黑暗。
“別亂動,跟緊我。”
黑暗之中,一切聲音都十分明晰。
霍野來下意識看過去,接著便有人緊緊握住她的手腕。
那是崔明珠的手,柔軟又冰冷,纖細卻不孱弱。她緊緊握著她的手腕,帶著她在黑暗之中前行。
這樓中應當有一種稀奇古怪的禁制,能封存修士的目力。
霍野來漫不經心,想要看清身邊女子的模樣,卻發現自己的努力不過是徒勞。
她瞧不見霍明珠,從來也沒弄清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大荒宮中溫柔純善的女子不是她,馬車上刻薄倔傲的女子也不是她。在崔明珠以柳裴未婚妻的身份結識她之前,她對她一無所知,可她卻知道她很多事。
“人帶回來了?”
不知走了多久,黑暗中傳來一道蒼老威嚴的聲音。
一方暗室,忽見燈火。
那聲音來自一位老婦人,形貌蒼老枯萎,並不似修士,倒像個行將衰朽的凡人。她半躺在榻上,腰下蓋了一張厚毯,可那厚毯之下並無起伏。
崔明珠在老婦人面前垂頭,“幸不辱命,師父。”
老婦人一眼也不曾看過霍野來,仿佛她只是個物件而不是個活人。
“既然帶回來了,那我也就放心了。大陣已開,你和她一同進去。這次,可容不得再出差錯了。”
老婦人說了幾句,便半合上眼。
於是崔明珠靜靜挾著霍野來,又隱入黑暗之中。
“方才那是你師父?瞧著真是古怪。”
眼見崔明珠又帶著自己胡走,霍野來終於忍不住開口。
“古怪?”
崔明珠聲音帶著嘲諷,“你倒是還有興致關心這個,知道她說得大陣是什麼嗎?知道我帶你回來是為了什麼嗎?”
你什麼都沒說過,我知道個什麼?
霍野來默默吐槽。
黑暗之中傳來女子一聲輕嘆。
“崔氏族人擅占命卜卦,大概千年之前,族中一位有天縱之才的長老費盡心血,從星圖之中卜出了半道卦。那半道卦的卦象十分詭異,意指千年之後的一場浩劫。為著余下的半道卦,代代族人都折在了上面。到了我師父這一代,她終於解開了余下的半道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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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命格與身世
崔明珠頓了頓,“為了那半道卦,她修為盡毀,落到了現在這般境地。而崔家上上下下,又為了她解出來的卦奔波了幾十年。到了今日••••••”
黑暗中目不能視,但霍野來就是知道崔明珠在看著她。
“今日,崔家的謀劃的一切便要實現了。還要多謝你。”
女子話音方落,遠處便傳來隱約鎖鏈聲。
崔明珠嗓音一冷,反手便鉗住霍野來雙手,推著她向前。
越向人聲處行,光亮便越發盛大。
眼前忽顯一處華貴殿宇。
不同於老婦處的一點燈火,殿宇之中亮如白晝。
靈火簇擁中,金色王座華貴雍容。
王座上的傲慢男子漠然開口,道:“你又來得這麼遲。總是這麼懈怠,莫非是不想來見我?”
他一開口,便扯動手中數道鎖鏈,鎖鏈的盡頭,拷著數十頭形狀可怖的人形怪物。
怪物們匍匐在地上,覆蓋著一層血色肉膜的皮膚交錯著道道傷痕,叫人覺得既惡心又憐憫。霍野來看了一眼便再也看不下去。
崔明珠抬起頭,厭惡地瞥了一眼殿宇台階上匍匐著的怪物。
最側首的一只怪物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嘶吼著朝她衝過來,卻又被穿胸而過的鎖鏈牽動傷處,走出幾步便哀嚎著倒在地上。
男子一揚手中鐵鏈,狠狠打在怪物身上,笑道:“幾日沒教訓便如此囂張,難怪只能做個傀儡種。瞧著就覺得惡心。”
滿地的妖物哀嚎起來,顯然那鐵鏈帶來的不只是皮肉傷。
“夠了。延虛長老!師父說大陣已開,不能再耽誤時間。放我們進去。”
崔明珠皺眉,冷冷看著延虛。
崔延虛咧嘴一笑,眼神森冷。
“這時候你倒心急起來。不過也好,早去早回,我就在這兒,等著你回來。”
他舔舔嘴唇,目光中有意味不明的東西。一揚手,身後法陣金光大作。露出一道十丈高的玄光。
“走!”
崔明珠再也不看王座上的男子,只用手掌抵著霍野來的背,厲聲道。
於是霍野來只能一步一個踉蹌,被挾著進入玄光法陣。
法陣之中,又是另一方天地。無邊蒼茫之中,黑白陰陽魚交相追逐,隱成八卦之勢。
不知為何,瞧見那一方陰陽魚八卦,霍野來心中莫名一動。
“是不是覺得很熟悉?”
崔明珠抿唇,率先坐入黑色陰陽魚中的白色陣眼上。她一入陣,陰陽魚法陣便自動運轉起來。
靈氣追逐間,霍野來被攢動的靈氣推向黑色陣眼。
“這就是你帶我來的目的?你們崔家••••••到底想要做什麼?”
霍野來直直看向不遠處的女子。
誰知崔明珠揚眉一笑:“要借你命格一用。”
她頓了一頓,“方才在外頭,我的話沒說完。那道卦如今便應驗在妖主出世上。你應當見過,當日妖族獸潮的聲勢是何等浩大。這還只是開了個頭,出來湊熱鬧的不過是些修為淺薄的妖族。有了妖主,那些在大荒中閉關的大妖們必會出世。不久之後,妖族王廷重建,人間便要迎來一場浩劫。”
霍野來皺眉,道:“這和我的命格有什麼關系?難不成,有了我的命格,你們崔家就能阻止這張浩劫?”
崔明珠搖頭一笑,道:“你兄長難不成從來沒跟你提過你的身世?哈!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你居然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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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 .不大喜歡你
霍野來眉頭皺得更緊,崔明珠的微笑讓她有些沮喪。
她討厭這種一無所知,什麼都不能把控的無力感。
“你的命格,冥冥之中便映證了那道卦。 他們一直在等。等著你出世,等著殺你父母,等著將你的命格搶來。因為有了你的命格,崔家才能進入一位劍仙遺留的秘境。在這場浩劫中占得先機,爭奪到更多的氣運。”
崔明珠抬手指指自己。
“至於我,因為和你同日出生,便被選為要和你換命的崔家人。不過你說錯了一件事。有了你的命格,他們能做很多事。可解決這場浩劫,恐怕是他們最不關心的。”
一個家族綿延興旺數千年,靠得不是虛無縹緲的運勢。沒有機緣,那便去爭去搶。爭搶到的機緣氣運越多,族中天賦異稟的胚子便越多。山上世家,靠得便是這代代相傳,積攢起來的家族氣運。
“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是在這大陣中。還沒一只野貓大,哭哭啼啼的,很是煩人。”
崔明珠說得有了興致,還伸手比劃了一下。
霍野來面無表情。
“那時咱們便差點換了命格。只可惜,你兄長闖進崔家,打斷了陣法,把你給搶走了。若不是當年那一遭,恐怕今日他們也不會下血本,從沉夷之那兒把你換回來。”
見著她沒有反應。崔明珠無趣地撇撇嘴。
霍野來側頭,想到從前霍問洲身上的傷。忽然開口:“換了命格,我會怎麼樣?”
崔明珠頰上的笑意擴大。
六親孤絕,壽脈早斷。
這可不是說著玩的。若非多年前那場大陣換命,她恐怕早就夭折了。
“會死。不是死在陰陽魚陣里,就是死在崔家的牢里。就算僥幸能逃得出去,也會因為換了我的命格,死於種種意外。少年早夭,你怕不怕?”
崔明珠輕笑。
她們的命格因為數年前的大陣早已糾纏不清。一死一活,是早就定下的結局。
“有人不想活,可沒人都怕死。”
霍野來垂目,心中空空蕩蕩。
”要是死了,修仙劍道,便都成了一場空。再也見不到劍仙師兄們,再也見不到你那兄長。過上許多年,活在世上的人便連你長什麼樣都忘了。”
崔明珠的笑惡劣起來,她是極想再看到霍野來哭的。
弱者的眼淚不會讓她生出憐憫之心,她只是想再瞧一眼她哭泣的模樣。
霍野來沒有哭,她只是皺眉望向崔明珠。
“你不喜歡崔家人?為何提到崔家人,句句都說是‘他們’?”
崔明珠頰上的笑一寸寸消失。良久,方才面無表情地驚嘆道:“原來被你看出來了啊。”
她撇撇嘴,繼續道:“從前柳裴說你單純。我只當你是蠢笨,今日看來,也沒那麼蠢。”
黑白陰陽魚運轉不息,自從兩人進入法陣,便有黑白靈光不斷在兩人之前游移。崔明珠抬指一點,點點黑白靈光便化作股股絲线,將霍野來與她連接起來。
身在陣中,被黑白絲线縛住,霍野來才發覺自己身上的靈氣激蕩。股股靈氣並無衰減之勢,反而在不斷地攀升。
崔明珠抬袖翻轉如水,將那股黑白絲线催得越來越粗壯。恍然間有江河浩瀚之意。
她低頭自說自話,:“我不大喜歡你,但我更討厭崔家。別再說什麼‘你們崔家’。早前便跟你說過,惦記別人東西的人,多半沒有什麼好下場。我那時說得可不是柳裴。”
霍野來啞然。
卻見崔明珠繼續:“柳裴那樣的人,學著女人塗脂抹粉多年,性子也變得娘們唧唧的,換做我,我可不會喜歡他那樣的。”
“我也沒說我過我喜歡••••••”
霍野來小聲辯駁道。
她對柳裴,少時是崇拜向往,後來是別扭惱怒。至於說喜歡••••••
“我的眼睛又不瞎,若不是喜歡,值得置這麼久的氣••••••罷了,反正聽到這些話會傷心的又不是我。”
崔明珠話說得輕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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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笨丫頭
霍野來瞧著兩人之間的股股黑白靈氣,忽而問道:“崔家要我的命格。那你呢?你想要什麼?”
“很簡單。”
崔明珠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毀了崔家的事。他們要我換走你的命格,我偏偏要他們換不成。”
“為什麼?”
霍野來皺眉。
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情勢就已經倒轉。
方才崔明珠說了一大堆話,原來全是嚇唬她的。
那道黑白靈氣全部積蓄到了她身上。
陌生的靈氣涌入身體,卻全無凝滯之意。反而像是游魚遇水一般,極為順暢的融入她本有的靈氣之中。
“不為什麼。”
很有些惡趣味的崔明珠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黑白陰陽魚大陣間的靈光黯淡起來,崔明珠一揮袖。
黑白絲线便被攔腰截斷,一分為二各歸其位時,她要做的事情也就做完了。
“我帶你回來,是為將命格還給你。還了命格,我也就不欠你什麼了。出去以後,有人在等你,跟著他去那個劍仙秘境,你才能躲過崔家的追捕。”
崔明珠再度揮袖,開辟出一道傳送陣法。
周身靈氣四散,是從來沒有過的充盈之感。
霍野來起身,有些無措:“你不跟我一起走?”
崔明珠衝她翻了個白眼,作吊死鬼狀:“你有你的事做,我有我的事做。這里是崔家,我走什麼走?”
霍野來的臉頰一點一點皺起來,她背過身,道:“那你可別死。其實我還挺喜歡••••••挺喜歡跟你聊天的。”
她的聲音很輕,說到最後已是幾不可聞。
崔明珠回以一笑。
“走吧,笨丫頭。”
一聲既出,霍野來走向傳送法陣的腳步都倉促了許多。
“等等。”
及至法陣之前,身後女子再次出聲。霍野來回頭。
“柳裴這人,我覺得不行。不過那個沉夷之,還是不錯的。”
崔明珠笑得燦爛,總算沒忘記荒都之中青衣男子與自己的買賣。
大荒宮那場草草結尾的成婚大典之前,那個在大荒內外都說得上話的男子找到自己,言明要與自己做一樁買賣。
他自知未來的道侶不甘心嫁他,便硬是要用算計再去謀取他想要的真心。
崔明珠是很願意的。
反正在她原本的計劃里,就沒想過要讓崔家得到他們想要的。還人命格,原本就是她打算做的事情。答應了沉夷之,也不過是多了個順水人情。
還了命格,換來大荒叁十二城對付崔家。就算再搭上幾句好話,也還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
“帶你回崔家之前,我私下同他做了交易。我將你的命格還回去,他幫我毀了崔家。我答應了他的,要讓你在極偶然的狀況下,自己發現他為你做的一切。我本來不喜歡他的心機。現在卻覺得,他待你雖處處算計,卻也是有真心在的。”
崔明珠笑嘻嘻說完,大袖一揮。霍野來便不由自主被拂向傳送法陣。
“他••••••”
她下意識發問,眼前卻只有被光影模糊的青衣女子的身影。再久片刻,崔明珠輕慢的笑意便也消失在她眼前。
回過神來,已然身在他方。
有白衣男子腰間佩劍,一身風流傾瀉直下。聽見聲響回頭時,眼角眉梢俱是冰寒之氣。
待瞧見了她。
他眸色一動,頰上頓時有了柔和的笑意。
“柳師兄。”
霍野來怔了怔,心底還惦記著崔明珠說得那句娘娘腔。
該說不說,柳裴這身段氣質,比之一般的仙家女子,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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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打個商量
“出來了?”
柳裴認真打量眼前人。
霍野來怔怔,道:“崔明珠還在那兒,送走了我,崔家一定不會放過她•••••”
柳裴沉吟,垂目道:“她要我來此地等你時曾經告訴我,她是要去做她想了很多年的事。”
大抵是終於能得償所願,才會笑得那般輕慢隨性。
霍野來仍舊不語,心里空空落落,只覺得失卻了什麼一般。
柳裴上前幾步,想了想,還是抬手按在她的額頭上,輕輕拍了幾下。
男子掌心溫暖干燥,動作輕柔,莫名便叫霍野來想起,自己幼時傷心氣餒時,他都是這麼安慰自己的。
“別拍了,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霍野來皺眉,一臉的鄭重。見著男子神色黯淡一瞬,方才彎眸一笑。
“你是不是有好多話要跟我說?”
她轉身向前,蹦蹦跳跳走出叁步。
“這麼些年瞞著你,是我不對。”
柳裴確實有話想說,思來想去。最想說的那句話卻有些說不出口。
霍野來轉身,抿起嘴角,努力讓自己笑得文雅一些。
“笑了,那我們講和了?”
柳裴追上來,霍野來便又向前。兩人身影重合一瞬,男子開口,有些漫不經心。
“我心悅你。”
向前的人沒有回頭。她停住腳步瞧著腳尖。
“那是你的事。”
“是我的事。”
柳裴負手立著,柔和的眼眸很有幾分從前的影子。
他心里很有些後悔,還有些愧歉,但最多的還是那些早該告訴她的事。她早已長大,變成了他舍不得再放手的樣子。錯過了,不願再錯。說出來也沒什麼。
霍野來轉身,鼓著臉頰。
那很久以前便陪她身邊的白衣男子卻抬頭望天。
“天清無雲,是個趕路的好天氣。”
男子抬頭時烏色長眉輕輕簇起,輕柔的眸子映出天光。
霍野來瞧著那張好看的臉,便不大好意思說出那些注定會讓他傷心的話。
遠處天上,天清無雲。一人一劍,直向北方黃沙道中而去。
法陣那頭。崔明珠施施然起身,袍袖一揮,便已身在金色王座腳下。
手中握著鎖鏈的崔延虛仍舊端坐在王座之上,眼神譏諷。
“回來的這麼快?是來找死嗎?”
崔明珠笑著點頭。
“來找死。”
從父母血親被崔家制成那盞盞“暗室明燈”,囚在這書樓中的那日起,她便不想再活。
逼著她活下去的人,今日便要跟著她一道去死。
九層書樓屋檐上的角鈴紛亂地響起。
崔延虛仍舊端坐著。
他漠然,因為他只是被供奉在這書樓之中的祖靈。吃崔家一點香火,鎮壓九層書樓的氣運。
其余的,全看他心情。
崔明珠歪頭微笑。
“延虛長老,打個商量。我毀了書樓,你別攔著我。”
“憑你?”
崔延虛打了個響指。崔明珠便不由自主退了叁步。
可她蹬蹬蹬又往前跑了叁步。咬牙,照舊笑得燦爛。“就憑我,我不怕死。”
王座上男子跟著笑起來。
他垂目,忽覺身側的虛空萬萬年,早就是看膩了的風景。
也許是時候去外面看看了。
“打個商量。”
他慢悠悠模仿著崔明珠的口氣。
“不攔你,可以。但是你死之後,魂靈不入輪回,須得歸我所有。為我奴仆,我要如何,你只能點頭。”
崔明珠愣了一瞬,卻在男子冷冷看過來時,狠狠點頭。
於是那日,有女子修士自爆靈體,震得崔家九層書樓轟然倒塌,化作飛煙散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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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 無情也動人
黃沙道中,碧墟山下。
霍野來一劍割喉,將一具蛇形妖族誅殺。暗紅色血液流淌在劍上。她順手一甩,看向身前不遠處正在查驗妖族身份的柳裴。
“是不是有什麼不對?”
柳裴起身,素白衣衫不染泥塵,真是天生的神仙姿態。
“又是妖族斥候。斥候結伴出現在此,只怕是妖庭那邊有了大動靜。出來之前,我族中便已開始商討如若妖族來犯中州的對策。如今看來,妖庭那邊謀劃確實不小。”
碧墟山截斷中州與大荒之地,按著人間的說法,乃是兵家必爭之地。來的路上,他們已經瞧見了許多具妖族斥候的屍身,也遇見了幾撥妖族斥候。
一撥修為更高數量更少的妖族斥候似乎在急著追蹤什麼人,只與他們打了個照面。
另一撥修為一般妖數眾多的斥候,則跟他們硬碰硬,最後被殺了個精光。
霍野來許久不曾出過劍。便以那撥妖族為試劍石,與他們狠狠廝殺一番,廝殺之後,她也更加清楚自己此時的斤兩——如今她的修為已經遠超從前,結果一具修行還算不錯的妖族,與砍瓜切菜無異。
“妖庭,自打那個妖主淮安復生之後,只怕就沒有安生過。”
霍野來皺起眉。
妖庭,妖主淮安。
那個占據了宋清簡妖身的男子,打一照面就重傷了她。如今想來心頭還留有余悸。
“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快點離開。”
柳裴揉揉霍野來的腦袋,神色自若。
霍野來沒躲,她只看向遠處。
那山間的層層山林之中,似乎有些許的劍氣動蕩。思及之前看到的另一撥妖族斥候。霍野來躊躇著道:“師兄,不如去咱們去那邊瞧瞧。也許那些斥候已經追上了他們的想殺的人。咱們就當去湊個熱鬧——”
眼前柳裴頭也不回地往前,霍野來不動聲色跟上去,扯住他的手腕搖了搖。
“方才的妖族修為太低。我沒殺過癮。還想再試試劍。師兄••••••”
柳裴低眉一笑。
“你也就只有求我的時候,才肯多與我說幾句話了。”
霍野來雙手合十懇求。
她那虎口處尚還沾著蛇妖血痕。柳裴瞧見了,用手帕幫她擦干淨,方才嘆道:“修為長進了,行事也要穩重些。一個姑娘家,總要主意自己的儀表。”
記掛著山林那邊的打斗,霍野來笑嘻嘻收回手,再次合十抵在胸前,極為誠懇道:“從小到大都是師兄你在身邊,事事照料我。我哪有需要的操心的地方。走吧••••••再不走,那邊就分出個生死來了。”
柳裴點頭,霍野來便小小歡呼一聲,御起晚留劍衝向山林。
在她身後,白衣男子御劍跟上,神色無奈又歡喜。
總是這樣,她說幾句算不上甜言蜜語的好聽話,他便要改了主意由著她的性子。從前做柳師姐時如此,如今成了柳師兄也是如此。
心中對他明明沒有旁的歡喜,卻也能說出些極順耳的話來哄他開心。
柳裴攥緊帶著血痕的手帕,心下一笑。
世間事。
饒是無情也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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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對著我不必計較
還未到那處劍氣動蕩的林子之前,霍野來便覺察出點不對來。
林子中與妖族斥候廝殺的劍修,使出來的劍術十分霸道。
她總覺得自己一定見過這樣的劍術,不然不會在那些被劍氣擊倒的巨木上看出點的熟悉的感覺來。
林蔭深處又有妖族的嘶吼傳來,霍野來負劍疾奔,卻差點被林子里射出來的劍氣給擊傷。
她向後一倒險險躲過,出劍的人顯然也瞧見了她,才將余下的十幾道劍氣齊齊收回。
“小師妹?”
一身灰衫的青年從林子里踱步出來,肩上胸前全是干涸凝固的血跡。他收起手中長劍,顯然沒想到會這鳥不拉屎的蒼天巨林中見到霍野來。
“周師兄?”
霍野來也十分愕然。
那日山谷分別後,她就只從沉夷之口中聽說過他們的蹤跡。
但更為愕然的還是殺光最後一頭妖族斥候,從更深的林蔭深處從出來的紫衣劍君。
“你在這兒?我還以為你會在大荒紫明宮中••••••”
令均神色由驚轉喜,最後只剩下帶著小小慰貼的笑。
他幾步趕上來,卻因身上的血汙在霍野來身前生生止住。
“我們是打算去救你的。沒想到你自己跑出來。可曾受了委屈?”
令均抬手揪住霍野來的臉頰,手中軟膩讓他頰上的笑更為柔軟。
霍野來下意識搖頭。來不及接話。就聽見身後傳來柳裴遲疑的聲音。
“來來?令均長老?”
“我早就不是劍宗的長老了。不必這麼稱呼我。”
令均收劍入鞘,與帶血劍鋒一同消失的還有他堪稱是溫柔的笑。
他側頭看向柳裴,第一眼沒有什麼好印象。
從前在劍宗,令均也聽說過柳如歌有什麼姿容清絕的仙子之名。他素來不愛搭理這些事,後來想去來也只是記得姓柳的似乎與眼前女子關系很好,是瞧著她長大的情分。
與她有情分,長得還不是一般好看。
素好直來直往的劍君的直覺向來很准。
他抬起下巴,又瞥霍野來一眼。
當下便下了定論——這姓柳的,指不定也想跟她有點什麼。
柳裴笑得素淡。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令均長老雖不是我和野來的師父,卻也曾是劍宗的長老,與我們有半師之名。稱呼您一聲長老,是我們這些弟子本該做的。”
“哦?”
令均側首,鋒利如劍光般的眼神盯上了柳裴,柳裴淡然處之,還不望回一個溫雅的微笑。
一時霍野來身側,紫衣劍君令均與白衣柳裴之間,便多了一種極其古怪的氛圍。
無意之間就被叁人忽視的周岐山摸摸下巴,莫名覺得這樣的氣氛自己是曾見過的。
也許大概可能上一次他見著這樣的場面,中間夾著的姑娘和眼前這個是同一個?
霍野來還沒遲鈍到能同時忽略令均帶著寒意的眼神和柳裴看似溫柔實則也極冷的笑。
雖然她很想裝作看不著,可是兩個人之間古怪的對話已經波及到了她身上。
“你照舊喚我的名字就行。對著我不必計較這麼多。”
紫衣劍君微微低頭,神色認真,顯然是當下就想聽她喚一聲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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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不能等
“來來,這本不是什麼該計較的大事。要如何做,聽憑你的心意就是。”
柳裴帶著安慰之意的聲音清淡如水。
霍野來撓撓頭。張嘴又閉嘴。最後果斷轉頭看向一旁在看戲的周岐山。
這個時候,她最好還是不要摻合進去了。
“周師兄,你們是怎麼到這碧墟山來的?還有李碎師兄,你知道他如今身在何方嗎?那天他也留在了山谷中••••••”
真樂津津看著戲的周岐山忽然被點名。
接著就是兩道同樣森寒的眼神掃過來,對著他上下打量。
他脊背一寒,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可轉念想到什麼,神色又冷淡下來,轉身便向林子深處走去。
只留下霍野來滿腹疑惑。
“那日妖族大舉進攻,宋問山封死龍女墓。我在外頭遇上了李碎。他受傷很重。又拖著不肯跟周岐山回劍宗,一定跟著我去大荒救你。妖族一路追殺過來,他也沒什麼療傷的機會。後來••••••周岐山罵過他幾次,他是氣李碎。不是在怪你。”
還是令均輕聲解釋。
那日妖族陣前相遇,那個算是很有天賦的年輕人的劍法,已經有了日後開宗立派的氣象,假以時日,便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劍君。
劍宗有傲氣的弟子不少,可是既有傲氣又天賦出眾的弟子,還真的沒幾個。起碼能讓令均記得的人里,李碎算是最出眾的那個。
只是••••••
“罷了,多說無益。我帶你去看。”
令均轉身,以劍氣將散落在四周的妖族屍身震蕩開。率先朝周岐山方才去的方向走去。
霍野來揉了揉眉心,快步跟上。
樹林深處,妖族屍身一路漸少。
高大的參天巨樹下,有白衣男子烏發披散,垂目不語。
“師兄?”
霍野來出聲。
那男子便轉頭過來,烏色眼眸沉沉,仍是舊日傲慢冷淡的模樣。可是那張原本俊美的臉頰上,多了一道自眉骨而下,貫穿臉頰的傷痕,
“來來?”
李碎下意識別過臉。
然而跟著令均一同過來的霍野來和柳裴都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但真正令他們驚心的並不是李碎頰上那道堪稱猙獰的傷痕,而是他隨風搖曳,似乎隨時便要消散的身形。
“師兄?”
霍野來想去碰李碎,可她的手只從空中撫過。
“瞧瞧他多有種。劍折了,人也傷得差不多沒了,要不是我正好身上還帶著一根續魂燈芯,只怕小師妹你也瞧不見咱們這位頂天立地的大劍君了。”
周岐山冷笑,口氣要多陰陽怪氣要多陰陽怪氣。
“咳,周師兄!”
柳裴以眼神示意周岐山閉嘴。
“我們遇見的時候他便傷得很重,神魂幾乎被打散。只能暫時用續魂燈芯將他的神魂點燃。這才能一路撐下來。但那燈芯終究是要燒完的。他執意要跟著我去大荒••••••”
令均摸摸鼻子。
“人也見到了。英雄救美的機會也輪不到你了。能先跟我回去了吧?”
周岐山口氣凶惡,柳裴皺眉衝他搖了搖頭,才將那些更不好聽的話給堵了回去。
霍野來在李碎面前蹲下。
“怎麼就成這樣了?”
李碎眼中帶笑。
“答應自己的事,總有一件要做到。從前決心要護著你,可是沒做到。現在想明白了,不能一直等。等成了大劍君,等劍術天下第一以後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也就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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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 你也覺得我不懂情愛嗎?
“可你的劍呢?!”
霍野來起身,狠狠將手中晚留劍插到李碎身旁的泥土中。
“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你,知不知道過去我有多羨慕你。你把自己弄成這樣••••••”
李碎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的劍還在這里。人還在,劍就不會斷。”
他笑起來。
“可原來你不懂。你居然不懂••••••我就是為了那些你根本不懂的東西,才甘願如此的。”
不懂?懂他個球啊。
霍野來一陣氣悶。恨不能對著李碎戳上十劍八劍。
可他早就變成了靠著燈芯續命的神魂,就是她再戳上一百劍一千劍,也都不能傷他分毫——軀殼都沒了,還能怎麼傷他?
“你馬上走。跟著周師兄回劍宗。去找師父師伯師叔們。他們一定會有辦法救你 。”
“來不及了。拖到了現在,妖族緊追不舍,要不是今日湊巧遇到了你們。恐怕他死也要做個睜眼的鬼。”
周岐山咬牙加上一句,“色迷心竅!”
在場的除了霍野來之外的叁個男子齊齊望向他,神色如出一轍的古怪。
周岐山一滯。氣得哼了哼,索性背過身去處理一旁的屍體,不再理睬這里的爛攤子。
“這麼些年,我倒覺得這幾日是我心境最為澄澈的時候。”
李碎微微一笑。看著眼前草葉紛飛中的女子。
“大道何其小。我現在知曉了,我的劍道原來在你。來來,你的晚留劍尚未生出靈志,不如就把我鑄進你的劍中。你的劍在,我便在。”
他抬手指指自己心口。
“你在,我的劍道便一直在。”
“你瘋了!”
柳裴沉聲,神色由冷轉怒。
“把自己鑄成劍靈,你以為是容易的事。稍有不慎便神魂俱滅,連輪回都再入不得。劍宗開宗以來成功者寥寥無幾,僅有的那幾位也因為飛劍折斷而神魂俱滅••••••李碎。你自己糊塗,不要拖上她一起。”
李碎仰面,鄭重道。
“柳師姐?還是該教你一聲柳師兄?我有自知之明。你怎就知道我熬不過來?大道之上,人人爭先。師兄,莫要誤我修行。”
他微笑起來,神態一派舒展。
一旁霍野來氣得咬牙,學著周岐山的陰陽怪氣。
“你願意怎樣便怎樣,只要別讓我以後想要替你上墳都地方去就好!”
她扔下晚留劍,匆匆跑向樹林更深處。柳裴一揮袖,最後看一眼仍在微笑的李碎,追在她身後而去。
“令均長老,你不能替我鍛造神魂,將我鑄進她的劍中?”
李碎輕聲道。
被拉下的紫衣劍君一臉復雜地嘆氣,最後只能點頭。
看來人人爭先的,可不只有那虛無縹緲的大道。
“來來!”
柳裴追上來要握霍野來的手腕,她想也不想地甩開,轉身狠狠貼近柳裴。
陡然拉近的距離令男子呼吸一窒。
“他說我不懂!我不懂什麼?!情愛嗎?我明白這些的時候他還是個眼里只有劍的天才。現在我不稀罕了,他到來跟我說這些!”
霍野來冷笑。
她向前逼進,柳裴便向後退。
白衣男子止步時已經皺起了眉,輕輕抬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淚水。霍野來眨眼,任由淚水沾濕睫毛。
“你呢?柳師兄?你也覺得我不懂嗎?”
柳裴啞然。忽而想起那日荒都之中,眼前女子赤身裸體與人在蒲團上歡愛的一幕。
他久久不答。
霍野來便冷笑著將他撲倒,俯身噙著他的唇瓣吸吮起來。
男子越是不反抗,霍野來便吻得越是用力。尖利的虎牙勾住他無所適從的唇舌,這吻便成了一個血淋淋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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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磨穴兒(H)
霍野來抬手將柳裴發上青簪抽走。
男子滿頭烏發垂瀉,神色迷茫不已。她去扯他衣襟,他卻抓住她的手腕,不許她再越矩。
“怎麼了?你怕了?從前扮作女子,夜夜都躺在我身邊的時候,怎麼不見你怕過?”
霍野來翹起唇角,抬指抹去身下人唇上血痕,又拉扯著他唇上傷口。
那細微的疼痛對柳裴來說根本不算什麼。真正讓他覺得心里沉甸甸的,還是霍野來眼中積蓄起來的怒氣與水光。
“難道你不想和我這樣?”
男子胸前衣襟被扯開,露出大片白皙堅實的胸膛。
霍野來按在柳裴左胸處,便知道他其實是很想,而且想得不得了——她掌下蓬勃躍動的心跳聲和她臀下堅硬起來的陽物都可以作證。
“是想。可不是在這個時候,來來。別鬧了。我知道你不開心••••••”
“知道我不開心,為何不哄我開心?柳裴,你從前做我師姐的時候可比現在要貼心的多。”
霍野來俯身,貼近柳裴涌起欲色的臉。
“我現在就要這樣。”
她去親他的胸膛。他從未如此歡快躍動著的心跳再也無法掩飾。
“來來!別••••••”
柳裴嘶啞出聲。她在舔他的乳首,溫軟的舌頭輕輕蹭著敏感的那處。他心中不可抑制的欲念便肆無忌憚地蔓延開。還有她的手,少時被他握著教導劍法的手,往下按在他胯間鼓起的一團上。
柳裴喉結上下動了動。
他忍不住了。
“來來。”
他翻身而起,輕易便將這個在他身上肆無忌憚作祟的女子壓在身下。
女子額上早見了汗,臉頰上紅暈一片。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忙的。
柳裴垂首舔了舔她額上的汗。
咸的。
“真想這樣?”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醒著的時候這麼看著她。臉頰瑩白紅潤,烏發如雲的姑娘家,怎麼看都叫人忍不住。
“不然呢?”
霍野來揚起下巴挑釁,心里早說不清是怒火還是欲火。
柳裴輕輕一笑。
低頭便團住她那對高聳的乳兒揉捏起來,隔著一層薄衫,他捏住軟肉上最敏感的一點。像從前做過的那般,讓兩粒小小的茱萸在指尖挺翹起來。霍野來悶哼一聲,他便垂首噙住她的唇,不似她方才那般粗暴,倒是極為溫柔地含著她的唇吸吮起來。
男子大掌向下,探進她裙中已然濕淋淋的穴口。那處的柔軟摸著很是滑膩。他一時貪心,多摸了幾把,便聽見身下人不滿的哼聲。
“快點兒,別磨蹭了。”
柳裴不笑了。
手指直直探進穴口,屈指使勁扣弄簇擁上來的軟肉。
花穴中層層迭迭的軟肉纏裹上來,一顫一顫地,就將穴里的春水泄了他滿手。
他這時才再也忍不住。
抬胯抵住她穴口,連鬈曲的毛發緊緊貼在花穴口的軟肉上。淌著水的穴兒早就熟軟,一見有異物挺進,便拼命的開始收縮。
柳裴重重挺進。一下貫穿到底。他聳動,粗糙灼熱的陽物磨著她軟嫩的穴肉,一下一下,喘息和春水就從她上下兩張小嘴里涌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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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 .舔她的手指(H)
霍野來攬住柳裴的脖頸,臉埋在他臂膀上,死也不願讓他看見自己此時的神情。
若說一開始是她因為氣惱才戲弄他。
那現在除了那根在她身子里攪弄的東西,她心里就再也沒什麼旁的東西了。
堅硬的陽物磨礪著穴中的軟肉。男子不忘用手去揉捏穴口外那顆肉蒂。一下一下挑逗著,黏糊糊的汁液沾到他指尖,他又牽著她的手去摸兩人身體相接的地方。
灼熱且充脹的陽具從她的身體中出來,就又被她的手包住,自她身子里流出來的汁液留在了她的手掌上。
柳裴牽起她的手,放在唇邊慢慢舔著。
男子有一雙好看的眼睛。
好看是好看,只是涳濛冷清,似乎世上不曾有什麼人或什麼東西能入得了他的眼。
可此時他的眼中中燒著一些極烈的東西。有嫉恨,有挑釁,還有著濃濃的欲色,男人對女人的。
霍野來忽然被這樣的眼神刺傷了。
她抽手,接著狠狠甩在他臉上。
幾乎要溺死在她身上的男子顯然不曾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他頂著一張留著紅痕的臉微微皺眉,不再吝嗇挺身時的力道。
堅挺的陽物衝開阻礙,抵著層層裹上來的肉褶子入到了她身子最里面。
那些濃郁的,他一早便准備給她的東西,在那一瞬里蓬勃而出,填滿了她那一張一合抽搐起來的穴嘴。
“讓開。”
霍野來的聲音還沙啞著。
她推開在她身上喘息著的男子。她的師兄,她的師姐,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便開始覬覦著她的人。
“啵”地一聲,身下穴嘴戀戀不舍地放開陽物。
霍野來軟著腿起身,沒再瞧柳裴一眼,只朝著來時的空地走去。
“來來••••••”
柳裴尚且坐在地上,身上和胯間一片狼藉。神色不可謂不茫然。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惹她羞惱了。
是方才操弄時太過放浪形骸,還是他之前說了些什麼讓她不高興的話。亦或者,是她後悔與他••••••
霍野來回過頭來。
她才沒有後悔。
只是怒氣和情欲冷淡之後,忽然又生了一點作弄人的念頭。
“他說我不懂情愛。原來我是真的不怎麼懂。但我覺得柳師兄你倒是很懂••••••”
她微笑著繼續道。
“對了,剛剛的事情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否則大家都不會高興的。”
林中空地。
令均捏著晚留劍打量著其中的靈氣脈絡。李碎倚著巨樹閉目養神。
聽見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兩人回頭,俱是一愣。
霍野來面不改色,摸摸自己頰上殘留的紅暈。
“怎麼了,覺得我哭過的樣子很好玩嗎?”
如先前那般,兩男子同時別開臉。
霍野來燦然一笑,坐到了令均身側。
“研究出門道了嗎?”
身前李碎目光灼灼,她只當自己什麼都沒瞧見。
“將一道生魂鑄進劍內,本來不是什麼容易的事。好在他所學的劍術與你出自一門,劍氣與靈氣都與晚留劍頗為契合。若是再多上幾個靠譜的幫手,事情就能穩妥許多。”
令均側頭,將手中長劍遞過去。
心中多得是酸澀與慶幸。
他雖然沒來得及追上她。可是那姓柳的沒同她一道回來,多半就是他也沒追上她。
“靠譜的幫手?要多靠譜?”
霍野來眨眨眼。“周師兄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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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 不在乎
“我怎麼了?”
提著劍回來的周岐山滿頭霧水。
令均搖頭。
“要是和尚在這兒就好了。”
則周不用劍,可是旁門左道的東西學了不少。醫毒針篆,無一不通。若是有他幫忙,事情就成了一半。
可是他一來,她身邊圍著的男子便又要再多一個。
如今已經有兩個了。再多,他真怕自己握不穩手中的劍。
肅肅竹林中。有東風忽起,萬道綠竹齊齊搖曳,為冷風之中的暗紅狹刀讓開道。
霍問洲輕輕吐氣,隨手召回紅袖刀。
在他身後,竹影搖曳。方才揮出去的一刀,瞬間便將竹林一角清空。數百竹木紛紛倒下,搖落的竹葉也遮掩住了其中的妖族屍體。
“越往碧墟山方向,妖族便越多。她可真能惹禍,大荒,崔家,到了現在,連妖庭都攪合進來了。王帳東移,只怕再過兩日,妖主就要到碧墟上了。”
則周抬指作蓮花狀。扯動無名指上看不見的紅线。
紅线另一頭,系在那助他破開問心局的女子身上。
“咱們離她越來越近了。”
“不是她能惹禍,是那些禍端自己要來找她。你得再快點,一日之內,我必須要見到她。”
霍問洲活動活動筋骨。接著便又示意則周在自己身前蹲下,重新趴回他的背上。
“我說你不是能自己走嗎?有力氣殺妖,沒力氣自己走?這不是成心使喚我嗎?”
則周一邊吐槽一邊將霍問洲背起。
背上男子只閉目養神。“你做了虧心事,還怕我使喚你?你一日不說,我便使喚你一日,別忘了,我還是個剛破了生死關的病秧子。”
病秧子?有他這樣的病秧子?一刀出去殺妖如同砍瓜切菜,先前要不是他躲得及時,只怕那一刀也能砍到他身上。
則周咬牙。
“只要你告訴我,你到底還做了什麼虧心事,我便放過你,再也不戲弄你。”
霍問洲的手垂下去。
先前試刀,他費了不少心神,內里並不如表面上那般輕松。
只是他的修為到底開始恢復。再過上些日子,他就能變回受傷之前,修為最為鼎盛的時候。
少年意氣如刀時,想來還真的有些遠了。
遠到他都開始懷念那時的自己。
“先等等。等找到了你妹妹,找到了令均。我一准告訴你。”
則周心虛一笑。
做錯事的不只他一個,憑什麼要他一個人去觸霍問洲的霉頭。朋友這東西,關鍵時候就是用來坑的。
空地那邊,已經開始鍛造李碎神魂的令均打了個噴嚏。他揉揉鼻子,手中靈火一顫,便將李碎身上衣袍燒去一角。
周岐山大驚,連忙使出本命神通,將令均手中靈火奪了過去。
“小心些!萬一他出了事,我可不會放過你。”
“師兄••••••”
倒是李碎本人不甚在意。
燒了衣袍罷了,等他成了劍靈,自然能靠自己修煉出來的劍氣補綴上去。
真正教他在意的,倒是不遠處樹下,正仰面躺在柳裴膝上,似乎是睡著了女子。
如今看著,她倒是一點也不在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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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 長長久久在一起
令均淬煉李碎的神魂花了不少時間。
黎明時分,他終於暫時收起掌中靈火。李碎神魂上有光華一閃而過,最後只回歸寂然。
令均起身舒展筋骨,回頭便望見剛剛睡醒的霍野來。
“來來,時候還早。”
還有將手按在霍野來肩上,勸她再休息上一會兒的柳裴。
“他的神魂已經淬煉得差不多,接下來還要他自己再凝煉一番。柳裴,你留在這兒看顧他。”
樹下白衣男子一瞬皺眉。令均只當沒看到,轉而對霍野來道。
“陪我去林子里走走?”
霍野來打了個哈欠,自然無不可。
她錯開柳裴下意識握在她腕上的手,與令均一前一後往林子幽處走去。
“你和柳裴,如今是什麼關系?”
令均從來都不缺少耐性,可是他並不想把自己的耐性用在這種事上。
霍野來腦子還木木的,靠在柳裴膝上歇了一夜的她,其實睡得並不安穩。
乍一聽令均開口,還以為自己昨日做下的事情暴露了。
“你怎麼會想著問這個?”
她心中警鈴大作,一下就從昨夜混亂的夢境中清醒過來。
“不只是柳裴,我還想問,你跟李碎,過去是什麼關系。”
令均忽而停住腳步轉身。
霍野來沒止住去勢,直直向前,倒是一下便撲進了令均懷中。紫衣劍君低頭,一只手撫在她臉頰上。
“還有,現在我跟你,又算什麼關系?”
大清早的,問這麼刺激的問題。霍野來警惕起來,不答。只反問回去,
“你覺得咱們是什麼關系?你想要跟我是什麼關系?”
清早的鳥鳴在林子里婉轉起來。草葉樹木都濕漉漉的。繁盛的枝冠將日光扯成线。輕輕落在令均身上。
他輕笑。
“ 你對我做過什麼,你心里清楚,做了,可是要負責的。”
霍野來睜大眼睛,便見令均低下頭,長而削薄的唇印在她唇上,竟是就這麼吻了她。
他向前,她便不得不向後,後背抵在了潮濕的樹干上,身前是懷抱溫暖的紫衣劍君。
進退兩難,她就不得不接受他的吻。
男子想要的不只是一個吻。這只是他進攻的開端。一只手握在她的腰上,一只手慢慢下移。居然就想摸進她的衣襟。
“等等!”
在一切失控之前,霍野來推開令均。
“只有那一次!”
那一次還是和則周一起的。要是個個都要她負責,她可負不起這個責。
令均微笑,“我後來想了想,一次也得負責,不然你把我當什麼人了?你的爐鼎嗎?也不是能做你的爐鼎,可是這得在我問清楚咱們的關系之後。”
霍野來嗓子干澀,大荒宮中被一心要與她成婚的沉夷之支配的感覺又回來了。
“什麼關系?”
“你是我的心上人,意中人。我自然想與你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紫衣劍君一口氣不帶喘,顯然是在心里盤算了很久。
“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有道聲音忽而學了一遍舌。尾音帶著濃濃的疑惑。
那聲音不是霍野來的,不是柳裴的,甚至不是這幾日里他們身邊任何一個人的。
令均皺眉,佩劍出鞘。
遠處霧氣潮濕,晨光熹微。朦朧天光之下,有道血色刀光遠遠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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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 .許是我來的不是時候?
刀光在清晨微冷的空氣中輕吟,恰如美人回首時的哀愁。
那抹血色錯過令均生生止住的劍勢,從他的鬢邊疾飛而過,最後停在霍野來身後的巨木上。
轟然一聲。
巨樹攔腰而斷,倒下去的聲響驚起林中無數飛鳥。紫衣劍君鬢邊有斷發垂落。霍野來只愣愣看著刀光來處。
在那刀光來處,日光被扯成了线。瘦削男子身形修長,手中握了一把血色薄刃。他冷冷看過來,眼中冷然幾乎已經凝為實質。
霍野來不知道他是否瞧見了自己,但她是確確實實看見了他。
那是霍問洲。
她的兄長,被她藏在心底,夜夜出現在她夢里的人。
但此時此刻她看見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要完。
果然,遠處男子皺眉,像是要把話嚼碎。
“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你要和誰要在一起?”
他錯開她的眼神,直直望著立在她身前的紫衣劍君。
身前男子清了清嗓子。
霍野來便知道自己若是再不開口,一會兒倒霉的可就不只令均一個了。
“哥哥!”
她含著兩泡眼淚先衝了過去。一把將藍衫公子抱住,擠出來的眼淚全抹在他肩上。
霍問洲身形一時僵硬,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顫抖,最後還是回抱了她。
“你怎麼才回來?我還以為還要等你等上好多年。你知不知這些日子里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有多少人想欺負我?”
她越說越傷心,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令均也跟著作怪的時候來。
也不知道他到底聽到了多少,猜出了多少。自己私下那些牽扯要是被一下子抖摟出來,想也知道他會怎麼罰他。
霍問洲在她耳旁輕嘆,語氣仍舊森然:“別著急。誰欺負了你,我都會跟他們算賬。既然碰上了,那先從他開始。”
他的目光中的冷意直指一臉尷尬的令均。
紫衣劍君撓撓頭,背上涼氣蹭蹭往上冒。
“哥哥,其實他也沒有••••••”
霍野來是好心想替令均說上一句話的。畢竟就算是“欺負”,令均也只是在床榻上欺負過她。
可霍問洲將她推出自己的懷抱,垂目冷冷道。
“還沒嫁人,就已經向著別人了,許是我回來的時候不對。應該等你和別人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之後,我再回來瞧你,是不是?”
霍野來只敢噙著兩泡眼淚搖頭。
話是不敢再多說一句——就連眼神也不敢再往令均那瞟了。
天地可鑒,不是她不想幫忙,她怕自己多說上一句,兄長手中的刀就先戳在她身上了。
藍衫公子瞥一眼妹妹含淚的眼。抖抖握刀的手腕,眉間結滿了霜。
“走之前我求過你們,要你們好好照顧她。若她實在成不了事,我又一直沒回來,便要你們給她找個好人家。可你——”
刀刃直衝紫衣劍君。
“殺性太大,並非良配。”
山也高,水也長。林間起了風。
渾身劍意洶涌的紫衣劍君眼神一瞬鋒利,手中飛劍顫然峰鳴。
他既覺不服,也有不忿。
而不遠處一直沉默著的則周輕嘆一聲,向前一步。
“他不行?我呢?”
霍問洲聞言一愣,回頭看向則周,聲音古怪。
“虧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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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 不關她的事
霍野來在一旁兩眼汪汪。
可不關她的事啊!
霍問洲一瞬平靜下來。他垂下眼簾,似乎是厭倦了。
“一個和尚,你覺得自己行不行?叁百年過去,紅蓮寺不會再放任你在人間游蕩,找你的人快來了。皈依紅蓮寺做個清心寡欲的和尚不好嗎?憑什麼要招惹我妹妹?一個大荒一個妖庭,再加上一個紅蓮寺?你以為她有多大的本事,還能折騰多久?”
則周向前一步,微笑。
“我是要回紅蓮寺做我的和尚的,可只要我證了我的因果,天下我哪里去不得?你呢,問洲,了了山你待不住,寧願毀了自己,一輩子停在這個境界,也要破了死關出來找她。你想要管著她,護著她,替她打點好一切。我是和尚。令均殺性太重。天底下還有千千萬萬個男子,是不是在你眼里,他們都不行呢?”
頂著滿頭辮子沒有一點出家人模樣的和尚彎唇。最後那句並未出口。
可你忘了你只是她的兄長。
霍問洲輕輕搖頭,瞧了令均一眼,冷笑。
“我沒說過別人不行,但是你們•••••••”
他沒在說下去,可在場的人都聽懂了。
令均神色一瞬沉郁,他不行,此地可還有兩個呢。萬一霍問洲瞧見哪個合他眼緣的,那他等個屁?
思來想去,眼神落在霍野來身上,就要開口,卻見則周輕輕搖頭。
重逢的兄妹二人相攜往林中而去。
則周行至令均身側。
“怕什麼。就是還有旁人喜歡她,問洲也會一一挑出他們的短處。說他們不行,配不上她——不過你的殺性,確實要改改了。”
令均皺眉,眉眼斜睨過去。
“你還是個和尚呢,一輩子都改不了。”
他轉身便走。
哥哥是擺不平了,就只能從妹妹那下手。她親口說要他,就是霍問洲一百個不願意,也得乖乖認下他這個妹夫。
溪道旁,柳裴臨水自照,整整發上玉冠。
烏發柔軟,玉冠高潔,水中仍舊是個素潔的美人。
他遠遠望見攜著霍野來而來的男子,恍然以為是令均,正皺了臉,便見了瞧見藍衫男子一臉的不悅地上下打量他。
“這位是柳師兄,從前是柳師姐。”
霍野來渾然不覺氣氛古怪。
霍問洲微笑起來,眸中寒氣未消。
“這便是曾經你口中生得美貌的師姐?親眼見了,風姿果真猶勝女子。”
柳裴挑眉,背上莫名一寒。他皺眉轉向霍野來,卻見她抬手晃晃,喜滋滋道:“柳師兄,這是我兄長,從前與你提過的。”
“原來是來來的兄長。早便該下山拜會,只是一直被雜事耽誤了。”
柳裴微笑,卻見比自己還瘦削的藍衫公子垂下眼簾,“多禮了,玉瓊山上的仙人,我可高攀不上。”
又是一個。
瘦削貌美,眉眼風流,一瞧便是個輕薄子弟。喜歡做女子打扮,還容易招蜂引蝶,平白惹來事端。
只做師兄的好。
霍問洲輕咳,霍野來便忙不迭扶住他。
樹下是正在閉目煉身的李碎。
霍問洲是見過李碎的,可卻沒見過如今只剩下神魂的李碎。
“李師兄為救我受傷,如今只有以身煉劍,做了劍靈。才能保住靈智。”
霍野來解釋。她的晚留劍就在一旁,霍問洲自然瞧見了。
“要做你的劍靈?”
霍問洲眉間結了疙瘩。
劍靈與主人寸步不離的,一個男子做他妹妹的劍靈,還要不要臉?
此時霍問洲倒忘了昔日是如何稱贊李碎天賦異稟的,上下打量著,只覺得眼前神魂實在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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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 尋常夫妻
“哥哥?”
霍野來瞧他眼神十分古怪,猜出叁分意思,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
小小一步。
“我懂了。”
霍問洲側頭微笑,只是笑得極冷。
他轉身便朝來時的方向而去。腳步之大,速度之快,是霍野來不曾料到的。
藍衫男子與令均則周擦肩而過,二人對視,皆從對方瞧出一個問號。
怎麼了?
霍野來含淚追著,她也想知道,怎麼了。
行至無人處,霍問洲止步。
“你如今長大了,我再也留不住你。李碎要做你的劍靈,還新多了個陪著你長大的柳師兄。至於令均,連帶著那個和尚••••••”
他冷笑。
“只是今日瞧見的,便已經有四個。若在加上我聽過的,還不知道你暗地里招惹了多少。你要我問你,還是自己說?”
他低頭,輕易能看見女子臉上一閃而逝的慌亂。
她慌亂,他便更生氣。果真是還有,還有多少個?!
霍野來仰面,支支吾吾,兄長積威甚重,她不敢撒謊。
“還有,還有沉夷之,就是大荒叁十二城的城主,之前要想娶我的人。妖族之中,有個非要招惹我的小狐狸。再有,就是清河宋家的宋清簡。可是他如今••••••如今不提也罷。”
清河宋家體弱多病的小少爺,如今成了被妖主占據身體的傀儡。想起來,怪叫她心疼的。
“你還真數起來了?!”
霍問洲再度轉身,負手攥拳,長長呼出了一口氣。他開口,甚至帶了點笑意。
“好啊。我妹妹有本事,招惹了這麼多個男子。你喜歡哪個?要同哪個長長久久?我這個做兄長的,自然是還有資格聽的吧。”
“啊?”
這是非要她選?
霍野來低頭糾結,她素來對此事不敏,偶爾的靈光一現也只是因為氣得狠了,說話做事都爽快不少。
只是霍問洲這般古怪的態度••••••
她探身想看他神色,卻見男子又別過身。她往他臉前湊,他就是不看她。
大概也許可能保不齊,
“哥,你不會是吃醋了?”
藍衫男子聞言轉身,眉目溫柔幾許。他咬牙微笑,“吃醋?吃你的醋,你是我妹妹,我怎麼能吃你的醋?再者說,七個,我吃的來嗎?”
整整七個,他記得清清楚楚,只怕比她自己還要清楚。
妹妹。做過那些事。
還說是妹妹,他自己都要唾棄自己的無恥。可若他不做她的兄長,還能做什麼?
女子又湊近他,眉眼盈盈,十足討好。
“哥哥,我只想與你長長久久。”
哥哥。長長久久。她懂不懂自己在說什麼?
“這是你親口說的,不是編漂亮話哄我的吧?”
霍問洲咬牙。
他站在樹影下頭,上蒼瞧不見他這個昧了良心哄騙她的兄長。可日後若是要降罪,那便全落在他身上好了。
身前人小雞啄米般點頭復又搖頭。
他忍不住微笑,牽住她的手便不放開。心中有什麼落地生根,從此四平八穩。
“哥••••••”
霍野來忍不住側頭瞧自己一時晴一時雨的兄長,男子神色軟和。與先前大不一樣。
“別再叫我哥哥。”
“啊?那以後叫什麼?”
“隨便什麼,就是不能叫哥哥。”
日後不做兄長,能不能,做一對尋常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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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 .跟上來
碧墟山上草木茂盛。
一縷光華直入雲霄,散盡了,李碎的神魂也就徹底煉化入晚留劍中。
周岐山的心是放下來一半,剩下的那半,還高高系在山下愈來愈多的妖族斥候上。
西南天邊烏雲低垂,一副妖氣衝天的勢頭。
妖族王庭再入中州,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只是不知道這一次,妖主會打到何處。
周岐山早就打定注意,待李碎的事情一了,就趕回玉瓊山。
可惜臨著他要走的時候,卻發現山下百里處已有王庭大妖駐扎,眼見著,是將碧墟山給圍住了。
周岐山不知曉其中緣由。
事實上,就連李碎和令均等人也以為,是那個占據了宋清簡妖身的妖主淮安,又受了宋清簡的影響,要來碧墟山將霍野來給逮回去。
一行人中,只有霍問洲和柳裴還算知曉得多些。
柳裴早前從崔明珠口中得知了一些關於碧墟秘境的故事,私下里琢磨著,便猜出了幾分真相。
而霍問洲,則是從霍野來一出生,便知道今日之事早已注定。
碧墟山中秘境,一直在等著她來。
這日天明,霍問洲對霍野來說了許多話。
他問她,是想先避過此次禍事,努力殺出重圍。
還是想願意去博一搏那十之二叁的可能,將這場禍端徹底鏟除。
男子垂頭說話時,素來冷淡的眉眼融化了。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和。
他還說,不論她怎麼選,他都會陪在她身邊。生便一起生,死便一起死。往後若是有人提起,便也會說,他們是一對同生共死的••••••兄妹。
霍野來聽得不明不白,卻不妨暗地里偷聽的柳裴冷了臉。
他從樹蔭下走出。
沾了一身的晨露的男子不管不顧,便將自己猜想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碧墟山上秘境,乃是昔日紅线劍仙修煉之處。當年域外天魔破境之後,紅线劍仙蹤跡裊然,其實應該是仙去了。崔家的什麼命格之說,十有八九就是在找紅线劍仙轉世之人。若是你要她去博一搏。入了秘境,出來的,可就是不知道是紅线劍仙,還是••••••”
還是自少時起就跟在自己身邊,一心學劍的小姑娘。
柳裴是不願霍野來去的。
可是那同樣看著霍野來長大的藍袍男子說,要她自己選。
霍野來此時方明白。
難怪當初淮安出世,瞧她的眼神如此奇怪。
難怪他今日要駐扎在碧墟山下,原來,是因為他一心惦念著紅线劍仙。
擺在她前頭的兩個選擇。
一是苟且下去,往後四處顛沛,躲避妖庭追捕,二來,是死中求生。入山中秘境,瞧瞧那傳說中紅线劍仙,到底與自己有何等淵源。
晨露蒸騰的時候,霍野來選好了。
她沒帶晚留劍,也沒同令均則周說,更沒有告訴一心不願她入秘境的柳裴。
人事如浮萍。
她自己選,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要做順水逐流的浮萍的。
霍問洲就在秘境外頭等著她。從柳裴口中得知消息的令均與則周相攜而來,後頭還跟著已是晚留劍靈的李碎,還有最茫然,最摸不著頭腦的周岐山。
周岐山無所事事,見無人在乎,連帶著自家師弟也只顧抱著劍,冷臉守在山坳之中。
更是肆無忌憚,從碧墟山上跑到山下,一路劍光流轉,帶走了不少妖族頭顱。
暮色里,他殺了個痛快,提著帶血的劍,朝來時的山坳走去。
山坳之中的幾人,走時是什麼模樣。如今還是就還是什麼模樣。
周岐山收劍,卻見山坳之中有光華流轉,巨樹之下顯出一道靈隙。
樹下忽而走出一個女子,朝他展顏一笑。
不只是他,周圍或坐或倚著樹的男子,都寂然下去。
霍問洲瞧著暮色中的女子。
只覺滿碧墟山的翠色,在他眼中,全都盡了。
那女子他不認識,不是霍野來。
碧墟山下百里外的妖族王庭。
淮安正擦拭著一柄殘劍,忽而覺察出自風中奔涌而來的,那股他遺忘了太久,卻終究沒徹底忘記的氣息。
他抬目北望,一步,已在碧墟山顛。
“紅线。”
那女子在一聲紅线中轉身,笑望著這位早在龍墓之中沉睡了許久的妖庭舊主。
淮安只覺心中某處終於安定下去。好似經年漂泊,如今終於有了歸處。
淮安走向紅线,女子偏頭,笑吟吟道:“怎麼許久不見,你便換了模樣?”
“你要是不喜歡,我可以再換。”
“可我喜歡你原先的樣子。”
淮安在女子面前垂下頭去,眉間桀驁之氣俱都消散。
紅线負手而立,環視周圍一眾男子,嘆了口氣,衝著原先自己出來的靈隙道。
“若是再不出來,只怕有不少人就要傷心了。”
“前輩你自己倒是跑得快,留我一個人拖這麼多的東西•••••••”
霍野來背著大包小包的靈藥玉簡,苦著臉從靈隙中出來。
“天將降大任於你。你不辛苦誰辛苦,我只是一道幻影,做不了重活。這些東西都是送你的,你不拿誰拿?”
紅线含笑立著,身後淮安便抬起了頭,“幻影?”
她轉身過去,在他頭上揉了揉。
“這只是我留在此方天地的一縷幻影。你要找到我,還要再多花上一番功夫。可是我想,你一定會來找我的,對不對?”
高大男子在紅线面前垂下頭,溫順的像只家犬。
霍野來瞧著就有點牙疼。
先前在秘境之中,這位前輩便很是熱心的向她傳授了一番大道理。
世事無常,不必怕結緣,也不必怕與人牽扯太多。只要是有一點喜歡的,就要將其收攏過來,握在自己掌心里。
紅线劍仙極為瀟灑,聲名動天下之前,便與很多男子有過淵源。據她所說,妖主淮安,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霍野來轉身,先與霍問洲對視,回他一個微笑。便又瞧見那些望過來的人。
啊••••••她對他們有過真心。
“我就要走了。”
紅线的身影漸漸淡泊,淮安抓住她的手,鄭重道:“我一定會找到你。”
“可你現在的軀殼?”
“他強行吞下龍珠,成為半妖之身,本來就活不長,我會放他重入輪回,不抹去他的記憶。”
“妖庭那邊呢?”
“我不會再管他們。要打要和,全讓他們自己謀劃去。”
紅线輕輕微笑,踮腳在淮安發頂揉了揉。
“你乖。”
她的身影終究是化為一縷流光散了。
淮安茫然若失,抬手圍攏流光,似乎如此就能留得下她。
良久,他轉身朝碧墟山下走去。
大荒之中的百年千年,不過是他打個盹兒睡上一會兒就能消磨掉的時間。可自從那日她離開以後,他掰著指頭數了又數。
自昆侖到妖庭,御劍叁日,走路叁年。他等了無數個叁日,無數個叁年,卻都等不到她。
現在他要去找她。
“事情了了?”
霍問洲微笑起來,提著心還位放回原處,便瞧見令均疾步上前,一把將霍野來拽進了懷中。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出不來。”
紫衣劍君聲音帶顫,顯然是真的害怕了。
霍野來仰面朝他笑笑,從懷抱中掙脫出來,就見霍問洲額上起了青筋。她訕訕問:“接下來。我們去哪兒?”
霍問洲率先轉身,“不是有七個?剩下沒見過面的,我總要去瞧上一瞧。也好看看你眼光如何。”
霍野來匆匆追上,想起什麼,又回頭衝落在後頭的幾個男子招手。
“你們跟上來!”
山頭野花笑春風,卻道春光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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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