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網者(一到十章合集)
(一)
雨下了一夜,隨後是一日連著一夜,持續不斷,即使被黑色積雨雲掩在幕後的月亮變換了好幾輪的圓缺,雨也沒有停過。
森林在雨中受洗數月後,持續的水霧彌漫在暗沉的林間,陰冷潮濕,偶爾有迷失的微風送來一絲相對溫暖的氣流,又迅速的被林間的風雨攪碎;落在地表的積水雖在不斷流動,但在持續的降水下,每寸土地的積水量達到了動態平衡,不再因為降雨量變化而變化,林間的植株在雨水的浸泡下朝著腐殖質和泥炭的方向變化著,散發令人窒息的腐味。
樹根在厭氧菌的作用下朽爛壞死,冒出的氣泡也許是它最後的一絲呼救,帶著乙醇或二氧化碳,滿溢而出。
氣泡從泥土滲入積水,泡沫的內容也同樣汙濁,浮現在水面的泡沫被雨擊穿,釋放出腐殖質的氣味,還有因發酵時而生的熱量而氤氳的水蒸氣,
根基毀壞的大樹也在傾倒的前夕,風,水,或是枝干的掉落破壞了朽樹的平衡,都會讓他像幼兒園惡霸腳下的積木高塔般坍塌,回歸大地。
很快,急雨朝著枯樹林掃射了數次,頂枝翻倒,敲擊在臨近的樹干上,足夠的動能就像一聲原地休息的命令讓這棵樹傾斜,倒在另一顆樹上,連鎖效應讓林中的樹木像多米諾骨牌般傾倒一片,昔日不見天日的密林露出了一大片空地。
雷電閃爍,映亮了倒塌的巨木,之前還如不屈的手臂指向天空的枝干現在疲勞的摞在了一起,朽壞的木質在重力的拉扯下扭斷呻吟。
空中的雷鳴電閃,通流無阻的吻在了地表,穿過了地面,引燃了林間的發酵氣體,又迅疾的引爆了地下的沼氣,翻飛的泥炭瞬間被烤干,發出如銅鹽一般綠色的焰火。
在雷擊後的雨火中出現了一個活物,一開始是在火焰的燃燒中盤旋,隨後緊貼地面,在綠色的邪火中彷徨,身體的輪廓也在莫名的變得清晰。
巨大的,如蜘蛛般的身影爬出了火光,雨水熄滅了它身上的邪火,黑色的煙霧從熄滅處噝噝噴涌,在蜘蛛的背上形成了如人形的幻影。
這個怪物並不知道有目擊者看到了它,現在正在屁滾尿流的逃走,在數天後回到城鎮後逢人就形容這個怪物為人形煙霧寄宿的蜘蛛。
它不知道,它的本能讓它開始紡織,蛛絲束縛在枝干上,彈開雨水,熬住綠色的邪火,將朽木固化,編織出類似柵欄的結構,在一切就緒後穩坐中央,等候獵物上門。
觸網的獵物被它吸食了靈魂後拋出網外,成為蠅蟲的餌料,但不久之後它注意到某些屍體會在一個白天後莫名的消失,這在它的心頭產生了疑問,於是在拋出的屍體上黏上了拉絲,隨後捕獲了那個兩足直立行走的動物。
“真美味。”
它贊嘆著這從未品嘗過的靈魂。
它變成了他。
吃掉的靈魂本能里,添加了一種叫人格的東西。
(二)
“怪可憐的。”
在落魄的黑貓流浪者面前,灰色大象的心中不免有了些憐憫,粗大的鼻子在紅色貼身衣外的棕黑馬甲胸兜里摸索著。
“先生,你知道嗎?那只東西就像蜘蛛一樣……我保證你見過一次就會發瘋的……哦謝謝你,好心腸的先生,神會保佑你的。”
流浪漢熱切的注視著大象鼻尖的銀幣上,兩只光禿的手掌試圖接住他的恩賜,但銀幣在他被繃帶糾纏而且沒有手指的雙掌滾落,掉在了地上。
“謝謝您,謝謝您!”
大象摸著自己口袋里的零錢,雖然少了點,但還是足夠喝一壺。
黑貓流浪漢在地上一次又一次徒勞的用光禿的手掌撥弄著銀幣,雖然不能撿起它,但口中忙不迭的感謝著大象。
“謝謝您,謝謝!”
大象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冷笑。
這個滿嘴瘋話的黑貓一直把蜘蛛惡靈什麼的掛在嘴邊,逢人就說,同時,黑貓還恐懼著各種修長的東西,因為對手指的恐懼讓他擁有了兩只光禿禿的手掌。
所有人都認為他不可能撿起銀幣。
看著黑貓狼狽的模樣,大象知道,就算自己喝兩杯之後,黑貓也是撿不起來的。
“逗他玩還蠻有意思的。”
大象走出巷口,身影消失在轉角處後,黑貓俯下身,用滿是倒刺的舌頭鈎起了銀幣,朝著大象離去的街道發出冷笑,隨後木然望向漫天星辰。
城鎮浸泡在夜的下半幕里,星星明亮得就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似的,雲彩經過,星光搖曳,就像在潛在深水激流里經受漂洗一般。
大象從巷角的陰影里走出,一口白氣從瑩亮的象牙間吐出,隨後才從鼻孔噴出同樣的哈氣。他緊了緊衣角,朝著有溫暖橘黃色光芒的酒吧走去。
大象推開門,進入略有些冷清的後半夜酒吧里,朝吧台扔了兩個銅錢,又緩緩開口:
“一杯霜心,多謝。”
“好的。”
水牛調酒師取出碎冰,加入酒與果汁,開始調酒,冰塊與調酒壺摩擦的聲音清脆悅耳,讓大象舒服的點著頭,打量起水牛的身子。
“調酒小哥,好像還不錯。”
“您好,您的霜心。”
水牛遞過酒杯,點點頭。
大象也滿意的點點頭,接過杯子,但一只手從大象的身後繞來,奪走了酒杯。
“喲,狄克,在這里一個人喝酒啊?”
大象回頭,看見了一只黑熊的臉。
黑熊拍拍大象狄克的肩膀,在他身邊坐下。
“哦,特雷爾,你也在這里。”
特雷爾的出現在狄克的意料之外,雖然不是很想破費,不過狄克還是招呼水牛調酒師再來一杯酒,便和特雷爾攀談了起來。
“從哪里開始找上我的?”
一番客套後,狄克狡黠的笑著打趣道。
“你掏錢的時候。”
特雷爾接過調好的雞尾酒,碰了碰狄克擺在桌上的酒杯。
“那是哪個時候啊?”
狄克確實不知道特雷爾指的是哪一次,是給黑貓銀幣,還是給調酒師支付的時候,不過他很喜歡有人和他插科打諢。
在昏昏欲睡的後半夜里有個可以提神的事情,而且特雷爾的身材,正好是狄克的菜。
美酒和佳人全都齊活了。
“男人大方的施展慈悲的時候。”
特雷爾說完低下頭,從包里翻找著什麼,隨後將一只紅底白點的手套遞給了狄克,轉移著話題。
“喏,你看我的手套,鹿皮的,猜猜多少錢?”
狄克接過鹿皮手套,逆毛撫摸,又將毛發順回,油光水滑的鹿毛鮮活得就像依然長在鹿身上一樣,料子的質感讓狄克感覺這個手套價格不便宜,但手套的邊緣做的很粗糙,有著趕工的痕跡,這和之前的判斷產生了矛盾。
“二百?二百五?”
狄克試探性的報著價,甕著的聲音從他的鼻腔里傳出。
估計就值二百左右的吧。
狄克這樣想著。
“哈哈,九塊九!”
特雷爾得意的拿回手套戴上,手心手背的翻轉著朝狄克炫耀。
“九塊九?是銀錢?還是九塊九的金幣?你哪里來那麼多錢?而且金的的話,你買貴了啊。”
“十個銅的。”
特雷活動了一下手指,將另一只手套也戴上,開心的拍拍手,又脫下來給了狄克。
“你試試?”
“牛逼啊,哪里搞的?”
狄克將兩只手套都戴上手,彎曲十指,舒適度和貼合度都物超所值,在體驗後,迪克脫下手套,還給了特雷爾。
“說說?”
“到處都是,聽說獵人最近在山里撿到……”
特雷爾的眼光瞟到了狄克沒喝的雞尾酒上,狄克會意,將酒杯推了過去,問:“撿到什麼?”
“嗯~”
特雷爾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咂咂嘴,繼續講道。
“最近在山上老是撿到很多的皮子,所以便宜的要死,都是獵人自己加工的,做工不精,但是便宜啊,就很有意思,特爽,皮毛廠的老板嘴都氣歪了……就那個大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知道他氣的瘦了二十多斤……那個肋骨哦,哈哈哈哈!”
特雷爾滔滔不絕的講述著皮毛滯銷救救老板的故事,但狄克的揮手打斷了他的哈哈哈。
“哪里搞的?”
“啊,山里,就山里,翻山走二十里,很大一片被火燒過的地方,有人在里面修了房子什麼的,旁邊堆著死掉的獵物,但是那里冷,不容易腐爛,就撿就完事了。”
“房子?誰會在那種地方住?”
狄克將鼻子搭在自己的象牙上,緩緩摩挲,眼神里是思考的微光。
特雷爾摸摸下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別說這事兒挺邪的……說是廢棄房也不太對勁,獵人們也不願在那里多待,畢竟能將這些東西無聲無息殺掉的玩意,搞死個人也不是什麼問題。”
“那現在有人死了嗎?”
狄克的鼻子從象牙上垂下,看著特雷爾。
“啊,還沒有。”
“那要不要試試運氣?”
狄克端起酒杯,搖晃著殘酒。
“啊,如果這樣的話,這里有一個委托,您看看合適嗎?”
水牛調酒師搭上話茬,從抽屜里掏出一卷委托書。
“這是前往那個地方調查的委托書,需要長時間停留,做拍照錄像和文字記錄交到這個地址,報酬是這麼多……”
“我覺得可以,報酬還不錯,謝啦老哥。”
狄克看著水牛調酒師點點頭,隨後在對方遞來的印泥上按下手指,在委托卷軸上按下手印。
“委托成立……”
水牛調酒師對著鯊魚調酒師使使眼色,鯊魚會意的提出了一個手提箱,在狄克的面前打開。
“這是配套的工具,防水攝影機,記錄本和無线電台。”
“謝謝。”
狄克關上手提箱,和特雷爾走出酒吧。
“祝您武運昌隆。”
兩位調酒師朝他倆的背影祝福道。
狄克剛走出酒吧,就被一個竄來的黑影抱住了大腿。
“好心的先生,行行好,剛剛那枚銀幣我實在撿不起來,掉到了陰溝里了。”
“滾蛋。”
狄克一腳踹開了那個倒霉的黑貓流浪漢。
(三)
數天後,狄克與特雷爾的身影出現在瘴霧漫漫的山林中,狄克用鼻子持著打開錄像的攝影機,一邊敘述著當日的見聞,一邊調整機位,讓周遭環境收入鏡頭。
“……是的,現在我們已經到了調查地的附近,這一片可以看到,對,很多很多的屍體……”
狄克看著屏幕里的影像,朝著現實中那具屍體的方向望去。
“把這附近已經堆滿了,但是沒有什麼腐壞的味道,看上就像……它們毫無呼吸的睡著了。”
“嗯嗯。”
特雷爾蹲在一只死牛的身旁翻找起來,打開被林間霧氣浸泡得破破爛爛的筆記本,記錄著屍體的特征。
“看得見細微的傷口,但是找不到致命傷……”
“我來看看。”
狄克持著攝影機走近,特雷爾配合的將屍體皮下的傷痕展示在鏡頭前。
“不像是中毒,這個很像猝死。”
狄克拔出腰間的刀,在剖開屍體之前遲疑了一會兒,又翻開委托書查找內容,自言自語道。
“沒有要求檢查屍體……所以要不要操作一下。”
狄克還在猶豫,而特雷爾已經記好了筆記,將透明膠帶覆蓋在了新寫的筆記上作為保護,隨後望向了在開膛破肚的牛屍體里翻找的狄克,露出了惡心的表情。
“噫,你也太拼了吧。”
狄克沒有搭理特雷爾,清點著死牛的內髒。
“腸道未見異常,四個胃無異常,肝脾髒無異常……”
一番調查後,狄克甩掉手上的屍液,朝特雷爾揚揚下巴,鼻子豎起指向迷霧深處。
“走吧。”
“嗯……”
特雷爾收拾好東西,跟著狄克走進了迷霧中。
兩人一前一後的步行著,疲勞的兩人連聊天解悶的力氣都沒有,直到狄克身子一震,停下了步伐。
“柵欄?!”
特雷爾聽見狄克震驚的聲音。
“這里怎麼會有柵欄?”
灰色的大象如夢初醒,仿佛看見幻想中的東西活生生的出現在了眼前。
特雷爾側身,看見了那道綿延在灰白迷霧中的木質柵欄,木質的斷面還新鮮,依稀能聞到彌漫在水霧中的木料香味。
“居然,還是新鮮的?嘶!”
一滴冷水落進了特雷爾的後頸,凍得他渾身一凜,特雷爾摸著後腦勺抬頭望去,看見了半空的懸吊晃蕩的眾多黑色物體。
“那是什麼?”
狄克也注意到了半空中的黑色物體,他拿出望遠鏡看去。
“是死鳥,好多死鳥。”
在望遠鏡的視界中,冷凝的露水布滿在毫無光澤的鳥羽上,大粒的水珠在羽片的油脂上滑行,最後凝聚在緊閉的喙部、僵硬的翅尖和蜷曲的腳爪上,等候滴落的時機。
狄克放下了望遠鏡,看著特雷爾,心里有些猶豫要不要將接下的委托進行下去。
“啊好臭!”
特雷爾聞了聞手,上面有著從後腦勺抹下 的水。
“老兄!這玩意兒超臭的!嘔!”
“別吵!”
狄克噓了一聲,看向四周。
他沒有注意到頭頂的絲網輕顫起來,凝結的露水滴落,像毛毛雨一般。
“狄克。”
特雷爾小聲叫道。
“怎麼了。”
狄克回答道,絲毫沒有注意到滴落的露水已經有著小雨的密度了。
“我好像動不了……”
“怎麼了?”
狄克轉頭看著特雷爾,心頭突現的一絲恐懼轉瞬即逝。
“狄克?”
特雷爾察覺到狄克的目光穿過了自己,投在自己身後的某處。
“狄克?狄克。”
在特雷爾的呼喊下,狄克回過了神,他察覺到了自己頭上的冷汗,隨後伸手擦掉,這才敢回想剛才的事情。
似乎是與藏匿在霧中的什麼活物對上了眼。
他沒有繼續想下去,繼續問特雷爾。
“不能動?”
頭頂的絲網下起了中雨。
“我,我不敢。”
特雷爾話音剛落,他的背後就傳出了一聲輕微的響動,就像樹枝折斷的聲音,狄克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和精神,看向特雷爾。
“不,不是我。”
特雷爾驚慌的辯解道。
“我知道,”狄克低聲的說道,“我馬上過來。”
狄克邁出第一步,第二步。
噗的一聲,一個黑色的東西摔在了狄克與特雷爾二人之間。
是一只被絲網纏住的死蝙蝠。
“什麼?唔唔!”
狄克還未邁出第三步,灰白的霧中傳來一聲尖嘯,巨大的多邊形黑影朝二人撲了過來。
頭頂的絲網紛紛落下,狄克嗅見了奇異的味道,不明的睡意侵襲著他的大腦。
“別睡!”
狄克那即將休眠的大腦中,聽見了特雷爾的最後一聲警告。
待絲網散布的大雨落盡,未知的柵欄附近已經沒有了任何活物。
(四)
在狩獵完成後,那個生於雷雨夜瘴氣火海中的蜘蛛惡靈,牽起絲網里兩個倒霉的獵物回到了那個被他當作巢穴的空谷倉中。
它知道這是一種不同尋常的生物。
它也知道自己不如他倆聰明,但是在自然界生存的經驗它比他們豐富。
將獵物放好後,它將尾部的產卵器插入了狄克和特雷爾的皮膚,,將無數卵粒釋入二人的體內。
未曾受精、不會孵化的卵粒順著血液流動,成為了干擾因子,讓惡靈以其位媒介控制著他倆的肢體,也改造起了他們的思維和記憶。
在一切工作完成後,惡靈解開二人的絲網,囫圇吃下回收,邁著八條腿離開了谷倉。
屋頂開始滲水,在房梁上濺射開來,細粒的水珠紛紛擾擾的灑在二人身上。
“唔……陌生的天花板……”
特雷爾先醒來,他看著谷倉頂,兩眼渙散,隨後強打起精神看向四周,望見了還在昏睡的狄克。
“狄克,醒醒……”
特雷爾撲的翻了個身,露出背部早已結痂的皮膚,手腳並用的爬向狄克後推搡著大象。
“啊……快逃!”
狄克猛然驚醒,慌張的躲開特雷爾的兩手,滾到了一旁,雙腿打著顫,驚恐的按著胸膛。
“啊……你還好吧……”
在看清來者是特雷爾後,狄克爬了過去,兩人互相扶持著走出了谷倉。
屋外是綿綿陰雨,冰涼細膩的雨水均勻的灑在他們的臉上,即使用手遮擋,毛毛雨都能接觸到他們的面部,就像寒冷又靈巧的舌頭一樣將他們的臉整個濡濕。
“記錄……記錄”
狄克看見了丟失的箱子,虛弱的伸手指向散落的行李箱,做出抓握的動作。
特雷爾轉頭看去,雨水正在清洗那些記錄儀器,筆記本的字跡也被雨水洇開。
“記錄……就在獵場柵欄下面的……”
狄克住了口,驚恐的發現自己說出了什麼詞語。
“喂,狄克……”
特雷爾轉過頭,瞪大了眼睛看著狄克。
“你說的是……獵場?”
“……好像是……”
狄克凝視著茫茫白霧,在腦海中搜尋回想,但越是回想,越是發現儲存的記憶變得陌生,那些收集在大腦中的未知記憶像潮水一樣上漲,幾乎要將狄克的意識淹死在其中。
“我是誰?”
狄克搜尋著自己的記憶,追溯著那些和自己有關的經歷,但狄克對這些記憶親近又疏離,他追著這些記憶越跑越遠,但總是不能完美的將回憶與當時的感受鏈接起來,就像追著胡蘿卜跑的驢一樣,將觸手可及與遙不可及同時體現了出來。
我是狄克,是酒吧的常客,是職業?職業寫手?冒險家?獵人……獵場的屠夫?
此時,特雷爾扇醒了他。
“狄克!?”
“屠夫!”
狄克叫著醒來,聲音在死寂的山中回響。
“你是狄克?不,你不是……”
特雷爾放下了狄克,讓思維混亂的疾病似乎已經在他們之間傳染了開來。
“狄克在哪里?他是誰?”
特雷爾指著空無一物的白色霧氣,大吼道。
“快跑,這里不對勁……”
狄克攤在地上朝特雷爾伸出了求助之手。
自己的思維記憶被改寫了,凌亂的記憶在復述幾次後由大腦處理加工而被改寫,添油加醋的補全因果後現在看起來很合理,但是狄克的直覺告訴他絕對有問題。
“快跑!”
在發出警告後,側躺在地上的狄克雙眼失了神,凝在原地,伸出的手也直直的立在半空,像極了某部名畫左側的角色。
“我要……干什麼來著?他是誰?”
狄克看著特雷爾,感覺自己忘記了什麼?
“快跑?為什麼我說快跑?這里是我的獵場啊?這樣會嚇走獵物的。”
狄克低下頭,看見了柵欄下的工具箱和散落的攝影工具。
“那是我的東西嗎?……啊對了,我叫狄克,這是我的伙伴特雷爾,我們是來這里調查的,但是為什麼我們的筆記本已經寫了那麼多,我們不是剛剛進山嗎?”
狄克的眼角余光察覺到一絲不對勁,轉頭便看見特雷爾揮舞著什麼劈向自己,狄克就地翻滾,躲開了特雷爾的劈擊。
木棒敲在地上散落開來,飛濺的朽爛木屑落在狄克的臉上,像淤泥一樣滴落。
“狄克在哪里?告訴我!”
“我……”
狄克知道自己無法解釋現狀,只能拖著雙腿逃離特雷爾。
沒爬兩步,狄克的動作又停了下來。
“屠夫是不死的……而且屠夫是我?”
狄克感覺到自己背後的衣領被特雷爾抓住了,正在提離地面。
“別這樣,特雷爾……”
狄克說著,乘機用膝蓋頂住地面,一個轉身將特雷爾推開,
“唔噗……”
血花飛濺到狄克轉過的臉上,他從血霧中看見特雷爾眼中的殺意也隨之流失,狄克低頭,看見一只尖爪從特雷爾的腹部刺出,血流如注,破損的內髒從爪尖掉落下來。
“啊……啊……啊啊……”
狄克看見了慘叫的特雷爾身後,那只蜘蛛惡靈的獰笑。
“不,不!不要!”
狄克手腳並用的爬向了手提箱,手忙腳亂的撿起他們的記錄,但就在狄克抱著記錄想要繼續逃離的時候,他感到腳下一涼,身子不受控制的歪倒在地上。
“我的腳……”
狄克發現自己膝蓋以下的骨頭融化了,肢體變得像布丁一樣搖晃。
那惡靈冷笑著爬來,將絲網灑在了狄克的身上。
“不,不要,求求你!”
惡靈不顧狄克的慘叫撒著絲網,直到把狄克捆綁為尖叫的木乃伊後,再往特雷爾脖子上套了個絲環,將他們帶回了谷倉。
過了很久很久,狄克被滴水聲驚醒,他發現自己依然身在谷倉,捆綁自己的絲網卻消失不見了,他站起身想要逃跑,但自己像果凍般柔弱的小腿還是無法支撐他的行動,就在摔倒在地的瞬間,他看見了在谷倉梁上被懸吊住頸部、腹部大開,滴著血水的特雷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狄克的驚吼從谷倉里傳出,在屬於惡靈的死寂獵場回蕩。
(五)
“救命,救命……”
狄克手腳並用的爬向傍晚的門口,此時天已灰黑,雷聲在積雨雲中悶響。
很快,狄克爬到了門檻上,失去了雙腿的他難以支撐身體的重量,他趴在門檻上正在喘氣的時候,遠遠看見了那個蜘蛛惡靈從灰色的霧霾中向谷倉走來。
“該死!”
狄克轉身爬回谷倉,試圖尋找一個藏匿的地方,但狄克爬到了谷倉中心時,惡靈已經回到了谷倉,將狄克抓起,輕柔的放到了原地,隨後又將特雷爾從房梁放下,將產卵器刺入了特雷爾的身體,隨後用絲網縫補著特雷爾的傷口。
狄克小心翼翼的側倒,不讓自己去看這樣的景象,他看見自己的手提箱和裝備放在了一摞稻草上,便向其爬去。
可此時惡靈抱著特雷爾轉過身來,將狄克抓起後把兩人放在了一起讓狄克靠在冰涼的特雷爾身上。
“哦……啊……嗷……”
惡靈扭曲身體,從蜘蛛的口器中吐出半消化的獵物,隨後立起身子,用八只眼睛看著他,還交替眨著不應存在的眼皮。
狄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看懂惡靈的意思,但他已經不再考慮這樣的事情了。
“這,是,給,我們吃的?”
惡靈並沒有點頭,它在那灘半消化的爛肉前轉過身,擺動著八條腿轉身離去,留下了特雷爾和狄克和那一灘嘔吐物。
狄克看著特雷爾的屍體,想要將他搖醒,又害怕特雷爾像剛才一樣對他出手攻擊,抬起的手又猶豫著放下了。
過了一會兒,惡靈回來了,爬上了屋頂倒掛著靜息,八只紅色的眼忽閃忽閃的注視著下面的兩人。
半夜,不曾睡著的狄克驚恐的聽到了本該涼透了的特雷爾的屍體發出了駭人的呼嚕聲。
“屠夫是不死的……”
想起特雷爾生前的話語,久久無法入睡的狄克一直熬到了天明,這才迷迷糊糊的打起盹來。
“狄克……狄克你醒了沒?”
天空麻麻亮的時候,特雷爾的問候在耳邊響起,這對於精神緊繃了一夜的狄克來說,無疑是在耳里塞了個炮仗。
“啊啊啊啊啊!”
雖然看清了是特雷爾的臉,但狄克還是用疲軟的雙腿踢著特雷爾的臉頰,驚叫著。
“狄克,別慌,是我啊。”
“滾!你是誰!特雷爾呢!把他還回來!”
昨夜特雷爾冰涼屍體的觸感依然籠罩在狄克的肩頭,他用盡全身力氣掙扎著,打落特雷爾寒冷的雙手。
“不,不要這樣狄克,我們一起逃。”
屍體復活後的樣貌和原先的特雷爾一模一樣,這讓狄克感覺惡心和驚恐,即使是惡靈的嘔吐物都沒能讓狄克有這種反應,但扒弄著自己的特雷爾讓狄克有了反胃的感覺。
“你不要過來!滾開!怪物!僵屍!”
狄克還在躲避著特雷爾的好意勸導時,一道黑影從天而降,擱在兩人中間,作為恐懼本身的惡靈讓狄克不再害怕死而復生的特雷爾。
見兩人都不再動作,惡靈用赤紅的八只眼睛交替眨眼,發出黏糊的響聲。
“你,們倆,只有,一,個,能活。”
狄克讀取著惡靈傳達的信息。
“讓,我,看看,是,誰……不!不行!”
特雷爾大聲抗議,看向了狄克。
“我們一起逃!”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狄克梳理起腦里的信息,朝著特雷爾怒吼著,扔出狠話。
“先是說我們是屠夫,不死,又說我們現在只有一個能活,那不就是要死一個嗎?而且你到底是誰?你和那幾個侍酒師是一伙的!騙我來這里喂惡魔!你是不是這樣的?啊?告訴我!”
狄克怒火中燒,朝著特雷爾爬去,特雷爾以為狄克回心轉意,伸手去迎接,卻被狄克的雙手扼住了咽喉。
“騙子!騙子!騙子!”
“我……唔咕……不是……”
特雷爾的嗓音越來越小,求生欲讓他的雙手胡亂的抓撓著,直到摸到了一個巨大圓滑的東西,特雷爾將其緊緊抓住後,掄向了狄克的腦袋。
脖頸上的勁頭兀的一松,特雷爾滑動在地,大口呼吸著,緩和後,特雷爾看見了自己手上那個掄倒了狄克的東西。
一個巨大的半球狀紅寶石,形狀像個蛋殼,足有惡靈的眼睛那麼大。
“狄克!狄克,你沒事吧。”
特雷爾扔掉那個東西,去看望自己的好友狄克。
狄克的頭被紅寶石敲出了血。
“我們,我們是不死的屠夫,應該沒事吧……”
特雷爾安慰著自己,手心里緊握著的狄克的手。
“不要啊,不要啊狄克。”
那只手也漸漸涼了下去。
蜘蛛惡靈瞪著七只紅色的眼球和一只帶著白色淡草綠色的眼球,爬向那片紅寶石,像隱形眼鏡一樣將其戴在了自己的眼上,隨後抬起一條腿,戳了戳痛哭的特雷爾,在他看向自己後,交替的眨著八只紅色的眼球。
“你,贏了。”
特雷爾自言自語的看著那幾只眼睛念著,滿臉淚水望著蜘蛛惡靈問道。
“狄克他會活過來嗎?”
“會,你,現在,必須,一點點,砸,他,碎掉,我來處理”
蜘蛛眨著眼。
“砸?用什麼砸?”
蜘蛛吐出了一枚石塊,帶著粘液落到特雷爾的面前。
“不,死無全屍的話還能復活嗎?”
特雷爾抗議道。
蜘蛛的眼眨了又眨,特雷爾卸下雙肩,像是被說服了一般,拿起了石頭。
“原諒我,狄克。”
特雷爾一石頭砸在了狄克無骨的腿上,狄克痛醒過來,坐起朝著特雷爾大叫。
“他還活著?”
蜘蛛繼續眨眼。
“為什麼要繼續?他已經活過來了啊!”
狄克看向蜘蛛頭上鬼魅般閃爍的紅光。
“砸,不然,召喚,你,的,朋友,家人。”
坐起的狄克尖叫了起來,大象的叫聲在谷倉里回響,差點震聾了特雷爾。
“誰,誰在那里!”
狄克慌張的喊叫著,雖然光线很暗,卻不至於完全看不見。
“莉莉?羅?白堊?小百合?蓋里斯?救命!”
“他,看不見,你,他,剛剛,傷到了,眼睛的神經,快,下手,看不見,他,不會,找,你,復仇。”
八眼閃爍,誘惑著特雷爾。
“啊!!!!”
狄克的慘叫再次響起。
紅光妖艷的閃爍起來,特雷爾滿臉是血,看向了惡靈。
八盞鬼魅的眼瞳閃爍。
“動作再慢一點嗎?我明白。”
特雷爾的動作更加輕緩而有力。
指骨破碎的聲音響起。
肋骨也被碾成細碎的殘渣。
狄克的慘叫漸漸衰弱了下去。
清晨,特雷看著眼前的肉泥,對著惡靈問道。
“是這樣嗎?”
“做的,很好,辛苦。”
惡靈攏起那團肉泥,咬嚼著狄克的屍體,一點點吞下。
“這樣他就能復活嗎?”
特雷爾抬手擦了擦汗,驚奇的發現自己的肌肉變得碩大,輪廓分明了起來。
“我怎麼,這麼壯了?”
惡靈吃著肉泥,眼睛閃爍。
“注入,卵粒,被,你,吸收了,是營養。”
“這樣嗎。”
特雷爾轉了個身,身上緊緊的衣服紛紛被肌肉撕碎,散落在地。
“狄克什麼時候復活?”
“現在,不,會,了。”
惡靈眨眨眼,將肉吃盡,紡織出大繭讓自己蟄伏其中。
“狄克啊啊啊啊啊啊!!!!!!”
失去摯友的打擊讓高壯的特雷爾跪倒在地。
他的痛哭,在這片沒有已任何生機的獵場上再次響徹。
壯碩的特雷爾坐在惡魔之繭下,雙腿發顫,兩只眼睛無神的看著空氣。
純白的蜘蛛絲如女巫的白發,垂落在在谷倉中密密麻麻的交錯著,特雷爾不敢輕舉妄動,生怕細絲的顫動會驚擾到安憩的惡魔。
他已經失去了一切,於是無數次的回想自己曾經擁有的一切,而這些回憶使他更加的痛心。
家人,父母,過年過節時煩人的親戚現在也變得讓人眷戀。
朋友,打打鬧鬧的日常,一團和氣,就像特雷爾為自己選的家人一般。
戀人,在學院里的初戀,德雷克,舉重社的他有著和現在的特雷爾一樣健碩的肌肉。
冒險伙伴……狄克……
特雷爾不願再想下去,是他親手殺死了他。
回憶像脫韁的馬群,像山谷爆發的泥石流,勢不可擋的攜裹著特雷爾的記憶向數天前回溯。
而眼前,狄克留下的殘跡還在。
他看向滿是蛛絲的那處,黑紅色的痕跡還在,特雷爾的嘔吐物也早已風干,僵硬的裂開成片狀,從地面翹起。
即使是新鮮時,這攤混亂也不能在惡魔占領的死寂之地中招來一只鮮活的蒼蠅。
特雷爾想起那幾天的經歷,自己親手做的事情,忍不住想要嘔吐,干嘔數次後卻什麼也吐不出來,又想起自己這幾天沒有吃喝也沒有排泄,不免對自己產生了質疑。
“我不會是,真的死了吧。”
特雷爾看著那枚純白的繭,在惡魔的領域中,這東西聖潔得不像話,仿佛下一刻,天使就會從中破繭而出一般。
就在他想到這的時候,指甲抓撓的聲音從繭內響起,不詳的黑霧從繭絲間涌現,霧氣蔓延,灼燒著特雷爾的軀殼,特雷爾條件反射的逃離繭絲,卻被谷倉里繃緊的纖絲割進肉中。
“你要逃到哪里去?”
背後傳來了這樣的問候。
八條尖利的蜘蛛腿在地上踩出了四位高跟鞋淑女的腳步,朝著逃跑的棕熊靠近。
特雷爾用盡全身力氣也僅僅只是繃緊了身上的蜘蛛絲,隨後,惡靈的鋒利腿腳刺穿了他的腹部,將他提了起來,細韌的絲线從特雷爾的身體上削下的一片又一片肉掉在地上,像一。
惡靈將特雷爾提到了自己面前,特雷爾這才看清惡魔的進化後形態。
灰色的蜘蛛頭頂的黑霧略似人形,眼里滿是狠戾,惡靈單手抓住了特雷爾的衣領,拔出刺穿他腹部的蛛腿,那條腿上布滿了新生的細密片狀毛發,類似鳥羽,血珠不能將其沾染,隨後惡靈召來黑霧,朝著特雷爾的傷口灌注。
“啊啊啊啊啊啊!”
大量的黑霧順著傷口灌輸,惡靈吐著絲线,縫合著特雷爾的傷口,在傷口完全封閉後,特雷的腹部鼓漲,並有異物不斷的從皮下朝著身體各處蔓延,浮在空中的其余黑霧在惡靈的操控下,朝著特雷爾的七竅灌注,在邪氣侵染的撕裂般痛苦下,特雷爾的慘叫也沒有停息。
籠罩在惡靈上半身的黑霧漸漸變得稀薄,露出了惡靈進化後的本體形態,他就像一只腰部以下連接在蜘蛛身上的白狼。
惡靈放下特雷爾,此時棕熊體內的黑霧已經被吸收殆盡,外表回到了之前的狀態,體表比起之前,也僅僅只是在腹部多了一道蜈蚣般的傷疤而已。
“我把我的外皮,我的原初力量給了你,希望你的智慧能將它運用得淋漓盡致。”
“我明白。”
特雷爾用他漆黑的眼球注視著眼前的蛛腿,親吻了起來。
惡靈用尖端點著特雷爾的額頭,繼續說道。
“稱我為安主人。”
“好的安主人。”
特雷爾虔誠的匍匐下地,仿佛眼前的惡靈是一個剛剛加冕的君王。
“狄克告訴我的事情,並沒有很多……”
白狼的部分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意猶未盡的看著特雷爾。
“我想說的是,我現在很餓,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在肚子滿的時候感覺飢餓,但是我需要東西填充自己,你明白嗎?”
“是的,安主人,需要我為你做什麼呢?”
特雷爾抬起頭來,望著長在蜘蛛上的白狼。
“你,作為我的廚師,我的侍從,為我加工、處理食材,在最美味的時候,呈在我的面前。”
白狼說著,舔著唇角,在舌頭收回口腔時,大片的涎液滴落在蜘蛛的頭上。
“你知道我需要怎樣的佳肴,對吧,繼承了我原初力量的你。”
“是,是的,安主人……”
特雷爾從繼承的記憶與力量中翻找到了白狼對於飢餓的定義,對菜肴的要求,以及,處理食材的方法,那些不屬於他的記憶讓特雷爾打了個寒顫,但依然用戰栗的聲线回答著惡靈的要求。
“我精於此道。”
“很好。”
蛛身狼首的惡靈爬上了谷倉頂部,翻到了屋頂,朝著四處播撒絲线,隨後朝著陰霾下的某個地方行動。
“做好你的准備工作吧,我的仆從。”
“是的,安主人。”
特雷爾站起身,在牧場中步行著,尋找合適的廚具。
雖然繼承了惡靈的記憶,但這依然是他首次烹飪。
他來到了工具室,取出兩個肉鈎,一捆麻繩,還有一把柴刀。
他站在牧場門口,在不見日光的灰霾天空下等候著惡靈歸來。
他期待著。
(六)
特雷爾心里的負罪感不停的衰減著,直到孱弱得要壓制不住心底蠢蠢欲動的興奮,這時的他盼望著著惡靈的歸來,就像等候親鳥歸巢的雛雀。
不久之後,他的期盼得到了回應,靜謐的森林中傳出幾聲響動。
在這沒有任何生機的詛咒之地,特雷爾知道弄出這聲躁動的是誰,他猛地站起,喉頭激動的顫抖著,嗚咽著看向那里。
蜘蛛樣的白狼惡靈背著與他狼身等高的白色絲網球從林中顯現,他抖抖耳朵,甩掉附著的樹葉,朝特雷爾揮揮手,邁著八只蛛腿走進了獵場的圍欄,將背上的絲繭放在地上,隨即用蜘蛛的毒牙將其撕開。
“安主人,這是?”
“回憶回憶,我傳授給你的力量與記憶。”
白狼惡靈沒有理會特雷爾,他將繭殼撕開,將里面的人一個一個的整齊的擺放在地面上,他們一共四個,看著像一伙獵人。
隨後白狼開始搜身,將尋找到的裝備有序地放在繭中。
特雷爾搜尋著惡靈傳授的記憶,不久之後,兩個字從他的口中吐出。
“恐懼。”
他重復了一遍,似乎確信了什麼。
“您以恐懼為食。”
惡靈點了點頭,用蜘蛛腿指點著那些成為獵物的獵人,特雷爾也跟著惡靈的指示打量起了獵人們。
昏睡的有翼綠龍人看上去像個帶頭的,穿著一套黑色的夜行衣,皮革的馬甲,下裝是皮革的護具,護襠被穿過大腿內側的束帶捆在胯下,保護著里面鼓鼓的東西,略有磨損的護膝護懷上寫著模糊不清的東瀛文字,惡靈在他的身上摸索著,從他的脖頸上取下了一條項鏈,找到了一個寫著同樣東瀛文字的金屬吊墜,稍稍一按,一顆綠色的魔法寶石就呈現在了他眼前,白狼滿足的將其收下,帶著八只腳離開了這些獵人。
紅色皮毛的馬獸人,穿著麻布的短襟,背上是弓箭和箭袋,特雷爾看著箭袋中稀稀拉拉的箭矢,為紅馬配上了更多的武器和藥水。
“用光箭矢的絕望,獲得新武器的希望,在受傷時發現藥水後重燃希望,隨後被我逼入絕境……隨之混合出的恐懼,是富有層次的口感。”
特雷爾在做好一切後,不免有些飢渴,他舔著掛肉的彎鈎,看向了下一個獵人。
藍臉的金絲猴,穿著深藍的長袍,看著像個魔法師,身上的口袋有著放置重物留下的松弛痕跡,看樣子里面的東西都被惡靈搜刮殆盡,什麼都沒有剩下。
特雷爾摸著自己的身上,沒有可以提供給金絲猴的魔法道具,便看向下一個獵人。
一只穿滿鼻環唇釘的牛頭梗犬,白色的皮毛,左眼有著一片棕色的毛發,穿著皮夾克,但是上面的釘子和其他可能存在過的金屬配飾已經全部被卸下,在皮革上留著粗糙的孔洞。
特雷爾想了想,把牛頭梗的衣服扒了下來,穿在自己的身上,雖然有些略小,但是剛好可以勾勒出特雷爾的碩大的肌肉,隨後他將自己腰間的碎布扯碎,那是被膨脹的大腿扯碎的內褲和外褲,讓碩大的性器垂在胯間。
特雷爾撕掉了金絲猴法師的長袍,將一條一條的布條在自己的胯間纏成三角褲的造型,隨後離開了現場,等著四位獵物醒來。
特雷爾回到了谷倉,惡靈拿著那些獵人的裝備研究著。
“安主人,接下來要怎麼做?”
特雷爾在他身邊大開胯蹲了下來,腿間纏滿布條的碩物垂落下來,顫了兩顫。
“稍安勿躁。”
惡靈將那些獵人的物品放在地上擺弄,那顆魔法水晶掉在遞上時,顫動著發出亮澤的光,與其他的物品呼應著亮起,魔法花紋就像水波一樣擴散開來,沾染著周圍的魔法物品,讓它們在地上顫動旋轉。
“安主人,這些都是?”
特雷爾剛開口問,很快就被惡靈抬起一條蜘蛛腿捂住了嘴。
“別吵,等獵人們醒了你去料理他們。”
“但是,獵場的門是打開的。”
特雷爾看著獵場的木樁缺口,疑惑的問道。
“他們醒來就知道如何逃離。”
“我給他們施了咒術,你我不指出的話,他們是找不到的。”
惡靈從腹部的繅絲器中抽取了絲线,紡織成一張亮白的絲絹,之後惡靈用牙將魔法寶石研成粉末,塗抹上去。
“准備你的東西吧,他們隨時會醒來。”
“明白。”
特雷爾站起,走出了谷倉,他向天上看了看,陰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雨了。
在這里待了如此之久,他幾乎忘了太陽和晴天是什麼模樣了。
他張望著,走向了工具室。
在獵人們醒來之前,他必須找點之後能用上的東西。
工具室干燥的草墩里,放著惡靈之前從路人、獵人和山民手中掠奪的東西,特雷爾拿起一把亮黃和黑色交錯鏈鋸,用潤滑油保養,之後接上從越野車上拆下的柴油發電機,等待鏈鋸充電完畢。
他側躺在草堆上,一邊呼吸著發電機排出的廢氣,一邊看著鏈鋸上的充電指示燈閃爍,另一手在草堆中摸索,翻找著可用的物件,扔在地上。
白紙,完整的牛皮革,人造纖維的外套,這都是惡靈掠奪的東西,特雷爾知道這些東西的存在 但這些東西卻不曾屬於他。
直到那個箱子的出現。
那個箱子,金屬的外殼,眼熟,手上傳來的觸感也不陌生。
特雷爾沒有忘記怎麼樣打開箱子,他解開了密碼鎖,看見了里面的東西。
筆記本,手持攝影機,電筒,信號槍,很多透明膠帶,還有打火石防風火柴什麼的。
他先拿出筆記本,從側面看著泛黃的紙頁,被雨水浸濕的部分已經干燥了,看著彎彎曲曲的。
特雷爾用手掌摩挲著筆記本的封面,似乎感覺和印象中的筆記本小了一點,他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體格增大後的相對錯覺。
“嗯……”
特雷爾點點頭,打開筆記開始閱讀。
之前,當他每次結束記錄,都會在筆記上粘貼透明膠帶,這讓文字保存相當完好,但不知為何,特雷爾無法閱讀出自己寫出的文字。
每一個字都很熟悉,但每一個字都不認識。
即使他完全記得某天的記錄內容到滾瓜爛熟的程度,在他找到那一頁後看著那些字跡,他也不能識別。
特雷爾繼續翻著筆記,發現緊接著筆記的空白紙頁在沒有任何字跡的情況下,但稀稀拉拉的貼著膠帶,保護著不存在的記錄內容。
“我那時候在做什麼?”
他將筆記本大力合上,往稻草里一摜,捂著頭,痛苦的呻吟著。
“我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為什麼……”
棕熊抬起頭,用手臂擦著眼角,在他粗壯的小臂上留下了黑紅的水跡。
“為什麼會這樣?”
特雷爾被嚇到不敢哭泣,他用稻草擦掉血淚,然後被箱子里的手持攝影機吸引了目光。
他沒有忘記怎麼使用這種東西,但倍化後的體格讓他粗大的手指難以精准的點觸按鍵,在一番折騰後,他回放出了攝影機記錄下的內容。
一只灰色的長鼻子獸人拿著攝影機,說著什麼。
“……是的,現在我們已經到了調查地的附近,這一片可以看到,對,很多很多的屍體……”
特雷爾看著視頻,若有所思。
“這是,狄克?他是什麼動物?他是我的朋友,他到哪里去了?”
視頻還在接著放映,他看著視頻里的狄克將鏡頭轉開,繼續說道。
“……把這附近已經堆滿了,但是沒有什麼腐壞的味道,看上就像它們毫無呼吸的睡著了。”
“那是誰?”
他看向那只在死牛旁邊記著筆記的棕熊,又看向稻草堆里的那本筆記本,翻看著。
他認真的辨識著無法讀取的文字,即使手持式攝影機用盡了電力也絲毫沒有察覺。
特雷爾也沒有在筆記本中找到與視頻里的棕熊記錄一致的筆記。
“這是,怎麼一回事?”
特雷爾認為現在的自己應該感覺頭疼,但是……為什麼這時候會感覺頭疼呢?
他感覺自己的腦子里有什麼東西在糾纏撕咬,但不能形容是什麼。
他覺得很吵,似乎有東西在耳邊攻擊著。
特雷爾搖搖頭,恢復了神智。
爭吵聲跳到了較遠的地方,嗡嗡作響。
他略一辨識,才發現這些聲音是一些陌生人的喊叫。
“黑崎川,你找到出口沒有?”
“小聲點!索利優,你他媽小聲點!”
“狗日的,出口都沒有我們怎麼進來的?”
“你TM罵誰呢?”
在獵人們成為獵物後的爭吵中,特雷爾嗅探到了恐懼的苗頭。
他們已經醒來了,滿是恐懼的掙扎求生。
而他要做的就是培養那份恐懼,讓其滋長,烹飪,最後獻給安主人享用。
想到這里,特雷爾不禁舔舔雙唇,將涎液塗抹在干裂起皮的嘴唇上,准備出動。
(八)
“咱的弓箭還在……欸,怎麼多了這麼多東西?”
“我的寶石都沒了!”
“先別管裝備的事情,能活著就是萬幸了,對了,你們聽到什麼聲音了沒?”
聽見獵物們這樣說,特雷爾心里一顫,看向了正在為鏈鋸輸送電力、嗡嗡作響的柴油發電機。
“對……我聽到了,好像是什麼電機引擎的聲音。”
“那就說明附近有人家?”
“黑崎川你飛上去看看?”
“等我會一兒……”
特雷爾聽到了一陣猛烈的撲翼聲,隨後是一聲嘆息。
“不行,好像使不上力。”
“怎麼回事,你翅膀好像比以前松垮了?”
“啊!!!!我的翅膀肌腱怎麼被割了!?”
“別嚎了,回城找治療師給你刷個再生就行了。”
“走吧,咱走著去……”
特雷爾一邊偷聽,一邊看著鏈鋸上的指示燈。
燈光毫無變化,不知還要等待多久才能讓鏈鋸的硫酸鉛蓄電池填滿。
一行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特雷爾便關掉了發電機,將鏈鋸提在手上,靜靜的側立在門框旁。
在發電機聲音停止的片刻後,腳步聲也停了下來,獵物們的竊竊私語隨著迷霧飄進滿是機油氣味的工具室。
“怎麼不響了?”
“別亂動,是不是誰踩到什麼機關了。”
“你怎麼知道有機關?你是機關幼兒園的嗎?”
“噓,別說話,我好像想起了什麼?”
“你說的是那個……”
“我還以為那是我在做夢……”
“等會兒?我們說的是一個東西?”
“就是那個屠夫、獵場、完成儀式削弱屠夫體力?”
“我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記憶?”
“植入?”
“噓,別用說的,小心隔牆有耳。”
現在,特雷爾只能聽到他們的呼吸聲,但他知道他們在用眼神或手勢交流著,謀劃計謀。
特雷爾按捺不住的手指輕撥著電鋸的開關,隨後又聽見獵物們整齊的跳躍,期間夾雜了幾聲徒勞的撲翼響,隨後是降落的響動。
有一聲很近,特雷爾清晰的聽到有人踩在了茅草上,還隱隱傳來了线繩與木質的扭曲呻吟。
茅草的話,只可能踩在隔壁的屋頂上,线繩與木質的呻吟只能是那位紅馬弓箭手手里的彎弓。
其他的幾聲腳步平常的落在地上,朝著不同方向走去。
其他屋頂的茅草沙沙的響起。
特雷爾不知道他們要干嘛,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嗶啵的響聲從工具室的四面八方傳來。
特雷爾皺皺鼻子,聞到了燒焦的味道。
他知道他們要干什麼了。
特雷爾知道惡靈為獵物們植入了記憶,也許燃燒正是他們認識中的,削弱屠夫的儀式,所以特雷爾有必要阻止他們點著這間草屋。
特雷爾沉下氣,提著未啟動的鏈鋸衝出了工具室。
噌。
空中傳來了這樣的響聲。
等到特雷爾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只箭矢已經插在了他胸口的厚實肌肉上,箭杆顫動著。
隔壁草屋上的紅馬放下了朝特雷爾瞄准的木制長弓,翻身跳下了屋頂,朝著獵場中心毫不猶豫的跑了過去,又停在特雷爾目能所及之處挑釁的蹦跳著。
其他的獵人們滅掉了手上燃燒的草把,四散奔逃。
特雷爾有不清楚他們的目的了。
也許是引出自己來完成他們可能存在的儀式。或者是簡單的干擾他、誘惑他追擊,以便讓其他獵物尋找出口。
特雷爾思考了一番,認為是後者。
畢竟依照馬獸人的耐力與機動性,這是在龍人翅膀被廢掉後的最合適的誘餌。
棕熊屠夫探知著周圍的氣息,燃燒的味道早已散盡,看樣子他的推斷是正確的,特雷爾便大吼一聲,假裝被激怒,朝著紅馬蹦跳的方向追逐而去,迎著箭矢朝紅馬追擊著,手上的電鋸也開關了一次,發出一聲令人膽寒的尖嘯。
“來呀來呀,大狗熊!”
紅馬一邊逃跑一邊撒歡做鬼臉,他帶著特雷爾在場地里兜著圈子,馬蹄鐵翻開地面的浮土,表現得一點也不恐懼。
追逐紅馬的特雷爾濁重的喘息著,隨著紅馬體力的流失,他漸漸聞到了紅馬緩釋的恐懼。
紅馬帶特雷爾遛的圈子越來越小,而他身上的恐懼氣息也逐步濃厚。
“快了,就快了。”
特雷爾慢悠悠的陪著紅馬兜圈,呼吸著甜美的恐懼滋味,口中分泌的大量涎液也隨著呼吸吹落在地。
“嘿!”
紅馬一個大跳,從腳印疊腳印的跑道上跳開,回到了第一次繞圈的留下的足跡上,往那上面的腳印又疊了一層。
特雷爾並不知道紅馬要做什麼,但是看著那圈馬蹄鐵印記,想到他久違的同伴。
第一圈腳印很復雜,繞過了很多地形,沒有辦法看清這條軌跡的全貌
同伴看到他第一圈的腳印,便會知道怎樣在這條路上設伏了吧。
而紅馬二次跑到這條路上時,就是他們設置好陷阱的時機。
特雷爾猜測著獵物們的小聰明,他假意向前追去,但追擊的步伐克制了許多。
紅馬的將距離控制得很好,相較之前的步伐輕快了許多,恐懼的氣息也少了幾分,似乎是准備咬牙度過這黎明前的黑暗。
特雷爾不緊不慢的追逐著。
紅馬停了下來,蹦躂了幾下,就像生怕特雷爾看不到一樣,慢悠悠的屋角處轉彎消失不見。
“那就陪你玩玩吧。”
特雷爾嗅查著空氣中的味道,聞到了四份平行的躁動。
棕熊屠夫咽下口中的津液,喉頭顫動了一下。
那四等分的躁動也顫抖了一下。
這及時的反應讓特雷爾知道,他們能察覺到特雷爾的舉動。
前面到底有著什麼陷阱?
特雷爾從空氣中分辨出了獵人們的體臭、土壤的味道,薄霧味道,山林的味道,工具室內各種物品,只有膠帶的味道最刺鼻。
沒有嗅到魔法的氣息,甚至連恢復體力加狀態的魔法味道都沒有。
難道還能是消耗屠夫體力後決一死戰的意思嗎,還是說,拼命?
特雷爾滿足的走向前去,打開鏈鋸,准備收割他們的恐懼。
(九)
鏈鋸聲響徹在這片死寂之地上。
聲源處的特雷爾穿著緊身的皮衣和勾勒出巨大性感輪廓的繃帶三角褲,與提著的鏈鋸疊加,產生了巨大的威壓。
他一步一步慢慢走著,故意把腳步聲踏得很重,嗅著空氣中甜美的恐懼氣息,滿意的走向氣味的源頭。
轉彎,他看見了獵人們,特雷爾獰笑一聲,意圖將更多的恐懼壓榨出來。
但獵人們似乎並不買賬,四人眼神對接了一下,被扒掉上衣的白毛牛頭梗從氣喘吁吁的紅馬手中接過大弓,一箭射進了特雷爾的眼窩。
噗呲。
特雷爾痛苦的咆哮了起來,顧不上手中的電鋸,捂住眼睛的他,已經無法分析身邊的奔跑聲了。
綠龍邁開雙繞著環朝特雷爾接近,金絲猴也合拍的閃轉騰挪,躍到了特雷爾的身後,兩人眼神交流了一刻,同時抬腿蹬向巨大棕熊屠夫的腿彎,讓特雷爾被自身重量壓跪在地,痛苦的咆哮著。
金絲猴乘機撕開了一卷膠帶。
那是他們在紅馬誘開特雷爾後,從獵場里、特雷爾的工具箱里找到的,現在在金絲猴的手上成為了限制屠夫的粘性綁繩。
透明的塑料膠帶纏在了特雷爾的身上,但很快被特雷爾掙斷。
四人吃了一驚,看著前一秒還在痛苦掙扎的特雷爾撕掉了毛發上的膠帶,緊閉的傷眼也微微張開了幾分,令特雷爾拔出了利箭。
不死的屠夫帶著惡靈與生俱來的詛咒,他從惡靈處繼承的潛意識發動了止痛的法術,讓他的大腦不再受痛覺的支配。
在意識清晰後,特雷爾猛地站起,讓牛頭梗、綠龍和紅馬都吃了一驚,他猛甩了一把黏在一起的膠帶,金絲猴尖叫一聲被拖倒在地,秀麗的金毛上黏滿了膠帶,特雷爾掄圓了手臂將金絲猴甩到了茅草屋頂,剩余的三人急忙朝茅草屋追去,但體力不支的棗紅馬跑到了最後被特雷爾一把抓住,拎起,讓他和自己面對面。
牛頭梗和綠龍都愣住了,不知該支援哪一邊。
“放開我!”
紅馬呼喊著,又向同伴求救道。
“救我!”
“放開他!”
綠龍朝牛頭梗使了個眼神,牛頭梗會意的奔向金絲猴,綠龍拿起紅馬的弓,用一支有著尖銳黑曜石的貓頭鷹羽箭矢搭在弦上,對准了特雷爾。
“不可能……”
特雷爾冷笑著,伸出舌頭將舔著紅馬健碩的大腿和精壯的腹部,嘬了一口馬腿間的大包,看著震驚的獵物們。
“你……會說話?”
綠龍放大的瞳孔中寫滿了難以置信。
“當然……”
特雷爾看著扛起昏迷金絲猴的牛頭梗朝自己走來,再次舔著紅馬的鼻梁,戲謔的挑逗著馬眼。
“你為什麼不好好坐下來談一談呢?”
“談個屁,放人!”
綠龍用箭矢對著特雷爾的另一只眼球,從牙縫里擠出惡狠狠的字眼。
“你另一只眼也不想要了?”
“哼……早長好了。”
特雷爾再次冷笑起來,將那只再生的眼露給他們看。
“談,可以,但是話先說明白,你們知道你們殺不死我,而要離開的話必須留下一個人,所以……”
棕熊屠夫晃了晃手中的紅馬。
“誰來替他?”
“嘖……”
綠龍向地上啐了一口,兩眼瞪著特雷爾,隨後眼神渙散了下來,低頭對著地面,沉默著。
“索利悠還活著吧……”
牛頭梗看著金絲猴,再往肩上扛了一下,回道。
“剛剛我摸過了,還有氣……”
“嘖。”
綠龍不滿的彈著舌頭,牛頭梗平淡的表情瞬間驚恐了起來。
“喂,黑崎川你不是吧……”
牛頭梗的聲帶顫抖得控制不住音量,想法在腦袋里翻滾交織,連說出的話都開始沒了邏輯。
“你剛才是以為索利悠死了,然後留下……你剛剛已經做好准備留下死去的索利悠的准備了吧?”
“閉嘴……他現在傷勢不知道活不活得下去,而彭安還是好好的……”
綠龍人咬著牙,似乎為了做這個艱難的決定而用盡了全身力氣。
“所以換我……”
“你他媽……欸?”
憤怒的牛頭梗剛掄起拳頭就愣住了。
“你說……用你換?”
他沒想到綠龍會做出這樣的抉擇,他看著綠龍,表情從疑惑到感動。
“媽的,交了你這個兄弟老子這輩子值了,我去換!”
牛頭梗朝綠龍的胸口捶了一拳,龍人厚重的胸膛里發出一聲悶響。
“別,兄弟們,你們快走!”
被抓住的紅馬忍不住流出了熱淚,他將特雷爾的手臂抱得死緊,不禁喊道。
“謝謝你們,下輩子我彭安投胎成你們老婆。”
紅馬在絕境中的詼諧忍不住逗樂了兩人。
“下輩子還做兄弟……晚上一樣當老婆!”
牛頭梗擦掉淚水,扛起金絲猴朝彭安喊道。
“你記得嗎?”
“記得……”
紅馬被自己的涕淚嗆得咳嗽了幾聲,隨後朝向特雷爾釋放了他此生最後一次的凶惡。
“快!告訴他們出口在哪里。”
“閉眼右轉一百步,”
特雷爾說完,舔弄起紅馬的身體,逗弄著鼓起胸膛上的兩粒乳頭,隨後將紅馬的下裝撕開,將柔軟的馬鞭含在嘴里,發出幸福的嗚聲。
“啊……啊,你們快走!”
紅馬被逗弄的淫聲不斷,但依然不忘指揮隊友離開。
牛頭梗和綠龍對上眼神,扛著金絲猴離開了。
“對不起,彭安。”
“謝謝你們,兄弟。”
紅馬目送著隊友的離去,喉頭的聲音愈加絕望。
特雷爾滿足的含住紅馬的下體,輕重不定的試探著啃咬,享受著紅馬的驚呼,為惡靈收集者恐懼。
噌。
一聲裂空的呼嘯撕開了獵場的寂靜,一支黑曜石制成的箭矢穿透了特雷爾的手臂,挑斷了手筋。紅馬墜在了地上,猛的跳起,朝隊友們逃離的地方奔去。
“這邊這邊!”
綠龍人站在獵場門口,拿著弓箭揮手,撲動著松垮的雙翼為紅馬指路。
特雷爾再次使用了惡靈的止痛法術,隨後朝紅馬逃離的方向追去。
就這一霎那,牛頭梗施放了一個什麼法術,特雷爾只見電光一閃,眼前只能見到一片眩暈的空白。
等到他的視覺恢復正常時,什麼也沒有了。
他不死心的嗅查著空氣中的味道。
什麼都沒有。
他沒能收集到足夠的恐懼,還消耗了兩次使用急速止痛再生的魔力,在把恐懼上交後,留給他的只有轆轆飢腸。
他垂頭喪氣的找回自己的電鋸,預備向安主人交差。
(十)
“安主人,我回來了。”
特雷爾回到谷倉,看著在擺弄魔法道具、頭也不抬的惡靈。
“失敗了?”
惡靈說完嗅了一下空氣,特雷爾身上的氣場很喪,更加確定了他的判斷。
“不過沒關系……恐懼這種東西嘛……”
惡靈朝著特雷爾走去,輕輕在他的耳邊說。
“你失敗了的懲罰,也可以產生恐懼。”
隨後,白狼的牙齒一口咬穿了棕熊的耳廓。
“啊!”
高大的棕熊哭號起來。
“求安主人放過我。”
“好啊。”
白狼咬著牙,將身子立起,讓特雷爾的全身重量匯集到耳朵上,隨後撕下了一片耳朵,啐在地上。
“這只是個開始……”
惡靈轉身走回魔法道具旁,繼續擺弄。
特雷爾啜泣著撿回了自己的耳朵,用再生能力接好,等待著惡靈的下一步懲罰。
惡靈看上去在心無旁騖的學習魔法,但特雷爾發出的恐懼氣息是那麼的誘人,已經讓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說……”
惡靈一開口,特雷爾的健碩身軀就戰栗了起來。
“安……安主人……主人……主人?”
“你准備好接受懲罰了嗎?”
白狼說完,將手指含在嘴里,眯縫起雙眼睥睨著地上的特雷爾。
“主……主人饒了我!”
特雷爾不知道自己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不停的磕頭求饒著。
“先把你收集到的恐懼上交給我……”
白狼俯下身,單手托起特雷爾的下顎,吻了上去,吮吸著。
“啊……唔……”
強烈的吸力從白狼的口中傳來,特雷爾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抽走了,靈巧的狼舌在他口中抽送挑逗,讓他漸漸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
他收集的恐懼被白狼吃干抹盡後,白狼松開口,將爽到翻白眼的特雷爾放到地上,口中相連的黏絲斷裂,掉在地上形成一串濕跡。
白狼吐出黏絲,掛在八條腿上,狼身拉著自己的蜘蛛腿將自己的腹部立起,卷曲滿是粘液的腹部末端,從尾部擠出一個玫紅色圓錐狀的器官,深紅的血管隨著惡靈的呼吸一漲一縮的律動。
“過來。”
惡靈用一只蛛腿將特雷爾勾了過來,讓他的臉對著自己露出的尾部器官。
“給我舔。”
惡靈將尾部器官甩動起來,透明的淫液打在特雷爾的臉上,黏糊的漿液聲音在器官內部響動著。
“啊唔唔……”
特雷爾吃力的避開器官的抽打,但惡靈的器官逐漸散發著誘人的氣味,逗弄著特雷爾的嗅覺,讓他不由得靠近了那短錐狀的肉塊,像含住誘餌的魚一般緊咬不放。
“怎麼樣,很喜歡嗎?”
惡靈按壓起特雷爾的頭皮,撥弄著在自己的信息素干擾下處於發情狀態的棕熊五官,抬起下顎讓他松嘴,特雷爾又像吃果凍一般吸溜的含住。
“唔……唔呣……”
“我問你,喜不喜歡?”
惡靈用絲帶縛住棕熊的身體,吊在八條腿間緊緊捆住,面對著發情的屠夫特雷爾嚴肅的質問道。
“喜歡的話,再繼續吧。”
“喜歡……喜歡安主人大肉棒……”
特雷兒表情渙散,懸吊的兩腿不斷的摩擦著,被下體滲出的淫水弄濕了一片。
“好”
白狼的軀體靠近,一口咬在了特雷爾的肩胛,肌肉上漸漸流淌出一片紫色。
“哈……”
白狼松口,擦掉牙尖滲出的紫色液滴,拉緊絲线,將特雷爾的兩腿劈開,隨後將特雷爾放在自己蜘蛛身末端的生殖器上,在棕熊的股間摩擦著,順著環節蠕動,尋找著溫暖的穴口。
“准備好受懲罰了嗎?”
惡靈的器官扎進了特雷爾的體內,旋轉著刺激著他的內部,器官上的毛刺擦過特雷爾的末梢神經,帶來了無與倫比的快感。
“啊……主人……後穴……啊……肉棒……被捆住了!”
特雷爾發出毫無意義的淫叫,被蛛絲捆綁固定的他毫無反抗的余地,而惡靈的技術,讓他的意識在反抗與享受之間徘徊。
“啊?……啊。”
惡靈換上了邪惡的假笑,他用雙手編造蛛絲,與自己身下的蜘蛛口器玩起了翻花繩,雪白的蛛絲漸漸迅速的紡織成網狀,惡靈將其套在了特雷爾的下體上,緊拉兩端的絲頭,就將特雷爾高舉的熊鞭緊緊勒住,尿道里的液體不再溢出。
“主人……啊啊啊!”
特雷爾慘叫著,下體的絲线幾乎要勒進肉中,讓他慘叫不止,而淫液充盈的尿道讓他難以發泄,帶來快感的生殖器現在為他增添上了折磨作為佐料,不死不滅的軀體讓他能夠完全享受折磨後全身而退。
“就這嗎?”
惡靈勃動著插進特雷爾體內的器官,聽著他發出悅耳的慘叫聲,又邪惡的擰了一把高聳胸肌上的暗紅乳頭,擠出幾星稀薄的奶水。
“嗯?居然產奶了?”
惡靈輕捻指尖,看著上面那稀薄的白液體,繼續擠壓出更多的液滴。
“看樣子我們的牧場可以開出副業了。”
“嗯……唔啊!主人不要!救命!”
“不要救命?”
惡靈將自己的生殖器再深入了一點,用上面的毛刺鈎爪從內到外的折磨特雷爾。
“你這種不聽話的東西,也配提要求?接好了!主人的卵粒。”
白狼一咬牙,將,八條蛛腿猛烈的抖動起來,蜘蛛的腹部起伏著,第一粒白色半透明的卵在生殖器的一張一縮的開口處猶豫著。
“唔……唔……喝啊!”
惡靈咬緊了牙關,朝下腹用力,在第一粒卵脫出後,大量的卵蛋隨著白色的漿液泄進了特雷爾體內,擠壓著屠夫特雷爾早已失效的內髒,讓他肌肉健碩的腹部像孕婦一樣隆起。
“啊!!!咳咳……主人不要……”
特雷爾的聲音漸漸虛弱了下去,而惡靈的器官還在不停的噴射這富有彈性的卵粒,不久後,瀕死的特雷爾從口中吐出了卵粒,同時,惡靈的產卵也結束了。
“呼哈……”
惡靈略一用力,拔出了他的器官,特雷爾那合不上的括約肌里滾落著白液和卵粒,他擦擦被生殖器上的液體,將其收回了體內,隨後用腳爪戳戳特雷爾鼓起的腹部,笑了。
“要是不把他們排出來,是會孵化的。”
見地上的特雷爾毫無反應,惡靈轉身離開,以如同四位高跟鞋淑女的步伐離開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