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r
沈夜隨初七一同進了七殺祭司殿，瞳坐著，面色如常，然而他的左手臂卻讓人觸目驚心，肘部的皮膚被整齊切開，露出森森的偃甲。\r
“哦，你們來了。”瞳朝初七點點頭，“你的偃甲，我果然知而不通。”\r
“瞳，你這是……”初七連忙走到他身邊。\r
“從左手掌到心髒部位持續絞痛，”瞳說，“痛感連貫，會隨意念加深，我拆開偃甲，卻並未發現問題。”\r
“從何時開始的？會隨何種意念加深？”初七蹙眉。\r
“從先前在大祭司殿開始，”瞳想了想，“准確言之，從十二說他要離開便有端倪，至我勸說他未果便情況加劇，並隨著我試圖讓自己接受他要離開的事實，愈演愈烈。”\r
“聽起來症狀很嚴重啊，”莫懷憂心忡忡地看著瞳，“還請破軍祭司大人仔細幫瞳大人療治。”\r
初七聞言，卻退後一步：“……莫懷，你施展療愈法術讓他愈合傷口吧。”\r
“您不先修復他手臂的偃甲嗎？”莫懷疑惑著。\r
“我的偃甲沒有問題。”初七搖搖頭，“他的病，我治不來。”\r
一直在旁邊忍笑的沈夜終於走過來說話了：“……瞳，你還不明白嗎？”\r
“何事？”瞳問。\r
“你一直不相信的東西，終於發生在了你身上。”沈夜搖頭，“一百二十五年前你曾問我，為何不惜一切也要留下初七……其中緣由，你明白了嗎？”\r
沈夜的言下之意讓瞳呆滯了好一會兒，然後他手足無措地說：“可是……這……我是何時……這未免也……”\r
然後他奔了出去。\r
他能感知到他最得意的作品的氣息所在，他朝著那個方向，奔了過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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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懷望著他無限崇敬的前輩的身影，眨著大眼睛，迷惘地扭頭問著沈夜：“前大祭司大人，破軍祭司大人……你們剛才……到底說的是什麼？”\r
沈夜和初七面面相覷，笑意浮起在兩人眼里。\r
沈夜說：“……七殺祭司一職，確實奇才輩出，一脈相承。”\r
初七點頭：“……不得不嘆息一聲，瀾辰的前方，道阻且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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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邊有祭司打漁歸來，十二為白貓討來了些小鮮魚，便坐在海邊專心地喂著。\r
“十二。”瞳站在他身後一步以外，卻沒有再走近。\r
“瞳大人。”他驚訝地抱著白貓轉身站起。\r
瞳卻示意十二坐下，他自己也學他席地而坐。十二更是愕然，瞳生性好潔，從不會如此不講究。\r
“我想了想，”瞳眺望著遠方海天一线，“比起你，莫懷確實是更合適的助手和傳人，他博聞強識，好學敏思，過目不忘……”\r
“……瞳大人，就莫要再強調這些讓我慚愧了。”十二苦笑，不知這人為何還要趕來說這些話。\r
“龍兵嶼也確實是很適合我留下的地方，”瞳說，“無論研究還是著書，無論是蠱術還是偃術，龍兵嶼都比下界任何一個地方更為便利。”\r
“……瞳大人所言極是。”十二點頭。\r
“而你，如你所說，從外界所需抑或你的意願，你都無須留下。”瞳繼續說。\r
“……”十二不知道該欣慰瞳大人想通了，還是該嘆息這種冰冷說法。\r
“任憑如何理智權衡，都應當是我留下，然後尊重你的決定，讓你離開。”瞳說到這里，終於將目光從遠天撤回，而轉頭看著十二，“但不知為何，我就是難以接受。”\r
十二在瞳的直視下，有點心慌。\r
“我去問了阿夜和初七，他們說了一些話，”瞳說，“我沒有完全明白，但是有一件事，我想我大約知道了。”\r
“……說不清緣由，但就是想將一個人挽留在伸手可及之處……”瞳咳了一聲，“這大概就是，我從不相信的一種感情。”\r
十二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然後聲音顫抖著問。\r
“瞳大人說的……是真的嗎？”\r
“……嗯。”\r
“不會弄錯嗎？”\r
“……不會。”\r
“可是……”十二直直地看著他，現在他連手都顫抖了起來，“好不真實。”\r
瞳於是僵硬地伸出右手，更為僵硬地環住了十二的肩，把人攬了過來：“……這樣……如何？”\r
十二渾身一震，也僵硬地伸出手，慢慢地回抱了過去。\r
擁抱完成之際，瞳的腦中似乎有一扇久閉的門，終被徐徐推開。他關於十二的記憶，悉數甦醒了過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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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流月城七殺祭司瞳在前世皓首窮經，究天人之變，卻始終有一事他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何為感情，何為緣分。從他視為螻蟻的下界人，到他最為欣賞的沈謝兩人，都深陷其中，難以自拔。\r
而他以為他將永不得知這個難題，直到流月城將崩之際，他造出了十二。龍兵嶼與流月城皆大勢已定，他無需按照最高效實用的方式制造傀儡，他便嘗試著，給了十二類似常人的豐沛感情和心智，不同於他以前的制作路數。\r
出乎瞳的意料，十二把降世便擁有的最豐沛的感情和最赤子的心情，都用在了陪伴和理解瞳的道路之上。\r
此前，從未有人這樣做過。七殺祭司不需理解，不需陪伴，是許多人的共識。\r
唯有十二。\r
有十二的朝夕與共，日子便似乎與以往的歲月皆有所不同。瞳仿佛懂了什麼，卻又還是一知半解。但時日已無多，他於是把他對世間最明亮的那雙眼睛的心生萌動，封印在了冥思盒深處的一個角落。\r
他想做一次試驗，試驗一下他所不信任的虛無。\r
若有朝一日，冥思盒得以成形，若還能重逢，若真能再次心動，當他對十二做出擁抱等親密舉動時，所有記憶，便會復蘇。而若這些微末可能皆一一成真，那他對感情和緣分的疑慮，便從此消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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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是為了這樣的理由，讓十二一路備受折磨？”初七搖著頭。晚些時候，在瀾辰為沈夜准備的客房里，沈夜和初七聽完了瞳和十二的故事。\r
“十二，你受苦了，可需要我為你主持公道？”沈夜好整以暇地說，“想必瀾辰這里的刑具，還是齊備的。”\r
“你們倆……”瞳對於兩位故友的反應有些啞口無言。\r
“尊上手下留情！”十二連忙說，說著還羞赧地笑笑，“我……我很高興瞳大人選擇的是我進行了這場試驗，我更高興我讓瞳大人的假設得到了確證！”\r
沈夜和初七倒是未想到十二是這般的理解，兩人面面相覷，最後忍俊不禁。\r
“罷了，既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那就無話可說了。”沈夜搖頭。\r
“倒也是一雙絕配。”初七笑著。\r
瞳看著兩位好友笑得得意，便淡淡地說：“說起來，初七，我那冥思盒隱藏記憶的玄機，連你先前也沒發覺，看來你的偃術已不能完勝於我了。”\r
“哦。”初七也淡淡地回擊，“抱歉，由於十二看得很緊，除了最後制造偃甲之身時，我未曾碰過你的仿制作品分毫。”\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