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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驚釵曲》第一章:煙蘭

  晚秋初寒,過午的天空晦明難斷,倩竹峰上忽有一片倦鳥驚飛,聽不得嘹叫,只扇動起灰霧將這一片竹海抹得陰郁。

  

   竹林間,一雙白雪凝鑄的美腿衝散落葉,裁開濃霧,正欲奔逃之時卻又躊躇起來,那人稍作喘息,顧盼之間,聲聲嬌脆。

  

   循聲而去,只見一身著墨袍的長發美人亭亭而立,素裙齊腰,交領開襟,整件袍子以薄紗制成,領口袖口松垮而飄逸,恰好將她胸前的豐腴,肩頸的婀娜,還有頎長嬌艷的身段都勾上淡墨,半掩春色。

  

   “別哭啊…寶,你這般不懂事,媽要怎麼救你…”她聲如天籟,卻也難掩哀婉,臥於懷中的嬰兒正哭鬧著,將母親的雙乳踢開,吐出粉蕊,怎麼也不肯安寧。

  

   身後,亂步起伏於竹葉間,刀影綽綽,寒光環伺。

  

   母親低下頭,從懷中取出孩子,將頸上的一環白玉吊墜扯下,咬破手指,畫一抹血絮於其上,只見那原本通透無暇的玉璧,竟硬生生多了一裂血髓。

  

   “雲家不孝女煙蘭,無德無馨,不忠不義,長愧於先妣,今殞命於此,寧玉碎,不苟延。望雲家列祖列宗….念以私情,護我兒周全…”

  

   說來也怪,那枚血髓玉就好似有魔力,含入口中,壓住舌頭,哭啼聲立刻停止了。

  

   母親苦笑著,最後逗了逗孩子的眉眼唇角,咬定決心,袖手一拋,將自己的骨肉丟下山坡,隱於雲霧,寄托給了這浩渺天地。

  

   咬定了決絕,她回過頭再也不顧。

  

   身邊不過十步方圓的范圍內,肅殺的空氣將每一次呼吸填滿。

  

   “無恥淫婦雲煙蘭!私通外敵,欺君罔上!今我等奉命前來拿你,竟還敢還手!”一個身穿黑底飛魚服,仗著繡春刀,頭戴官帽的男人朗聲念道。

  

   而先前那位文弱的母親,此時也完全變了一副模樣。

  

   她挺身而立,一身傲骨冷冽而多情,迎風凌亂的青絲之間,她明艷動人的五官逐漸變得狠厲,殺氣流轉於清媚之間,冰眸如刃,柳眉似劍。

  

   本是誘人的朱唇皓齒,嗟嘆一息間,卻是膽寒無數…

  

   “休要提那狗皇帝,他若有膽,這顆心何不親自來取!”

  

   “還敢叫罵!拿她!”

  

   霎時間,刀劍廝磨的聲音震碎風葉,環形殺陣交替收縮,御前錦衣們叫殺而來,可陣中那女子並無怯色,反倒是斂眸沉息,一襲墨衫飄搖,白霧從雙腿間溢出…

  

   銳鋒已經殺到,三四個人包圍而上,馬步壓前,藏袖其後,互相對了一眼舉刀便砍,但就在觸碰的瞬間,他們的刀卻瞬間結霜,伴隨著一陣噼啪亂響紛紛碎裂。

  

   可在此地決戰的,又豈是泛泛之輩!

  

   刀已碎,寒氣凝華,錦衣衛們便是看准了這一刻,甩手抽出隨身水袋,拔塞一潑,密集的水幕從四方夾來。

  

   煙蘭的護體寒氣招架不及,只胡亂將水幕凍結,可卻反將自己困於冰障之內,突出的冰刺正對准她的要害!

  

   “撞!”

  

   “噗!咳啊啊!”

  

   只消一瞬,冷香寸斷,她嬌弱無骨的玉體毫無防備,冰刺貫穿薄衫,刺入側肋,後背,腰腹和心口。

  

   “血髓玉?怎麼沒有?!”為首的侍衛一驚,慌忙向其他人問詢,三四個大男人用身體將一個弱女子圍壓在冰牢中,如臨大敵,不敢怠慢。

  

   聽了獵人們的話,身貫冰槍的雲煙蘭只是笑笑,她仰著頭,口中鮮血潺潺,眉宇之中卻沒有不甘,反倒是多了幾分安然。

  

   周圍的薄霧隨著她逐漸死去,散開。

  

   不遠處,一個同樣婀娜高挑的倩影踏霧而來,而在她身側,隨著“吱呀咿呀”的輪轂轉動聲,一輛木制的四輪車緩緩滑出。

  

   那車無需人力便能移動,讓人猜不透其中的奧妙。

  

   而其座上,一位同樣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倚坐著,他半張臉隱沒在華蓋下,只露出一彎妖艷的紅唇,尖利的下巴,還有猜不透的微笑。

  

   他隔著幾十步便不再往前,只看著場中的香消玉殞嘖嘖稱嘆,車到佳人身側,深吸一口媚氣,悠然開口道:“還是月兒的身子香。”

  

   身側的媚艷尤物沒有回應,她梳著及腰的高馬尾,穿一襲貼身紫袍,斜襟半袒香肩盡敞,長裙高叉美腿隱現,肩飾燕翎羽,腰掛翠玉笛,腳踏魅夜靴。

  

   見她不領情,那男人又從衣服里掏出一只小雞仔,放在手中盤了一陣,冷冷地開口說道;“玉呢?”

  

   “回廠公。寧月不知。”她開了口,語氣如晚風般懶倦,清婉,帶著成熟女人獨有的神秘感。

  

   “人呢?”

  

   “尚有一息,不長久…”

  

   “哎呀…常言道這美人如玉,可如今…”他怪聲怪調的搖頭長嘆,將手中的小雞仔捏的嘰喳亂叫,“光剩個皮囊了,你說這玉留著?她能下崽嘛?”

  

   廠公一個人自言自語著,捏起雞崽的頭一擰,輕輕扭下雞頭,沒了腦袋的小雞崽撲棱兩下飛奔出去,像個發條玩具似的,在兩人身邊一頓亂轉。

  

   對此習以為常的寧月面無表情,甚至連看也不看一眼,只是抱著胸,看手下們一步步將雲煙蘭逼死。

  

   她身側,那妖麗的男人煞有其事坐起身,將那噴著血的雞腦袋當作脂粉抹在唇上,一邊抹還一邊說:“這小家伙把我倆當父母了,掉了腦袋還圍著轉呢…”

  

   恍然間,寧月嘴角一勾,媚聲作態道:“真是雅興,今晚的酒是要寧月我單陪?”

  

   “那得看皇上意思,我一個小小錦衣衛,殺了他寵妃,再奪他愛妾,這小腦袋就是有三個都不夠砍啊。”

  

   正說話間,沒了力氣的無頭雞仔撲到在美人的靴前,打點好妝容的男人丟掉雞頭,側過臉,玩味地看著身邊人,那妖惑眾生的臉蛋。

  

   語中人只柔然一笑,撩起長腿,蝶步生花,高跟靴的清脆打落在落葉中,風姿搖曳之間,玉笛自奏空悠長,通透的雅韻蕩開漣漪。

  

   戰陣中的錦衣們都紛紛停下,回頭循聲望去,但見那紫衣美人信步走來,冷媚妖顏之上掛著笑,香衣秀腿之下踩著邀。

  

   她光是走著,可所有人耳邊都響起了醉人的弦聲,腳底也一陣陣嗡鳴鼓動,好似整個人置身於鼓瑟合鳴之中,一步一音一縷芳,儀態方萬幽舞長。

  

   大家都覺得身心舒暢,筋骨酥軟,唯有雲煙蘭整個人怔在那里,回光返照似的呼嚎起來。

  

   “楚寧月…我明明已經!嘔呃…”

  

   “怎麼?兩年不見,你真當妹妹一點兒長進也沒有?反倒是你,沒了那血髓玉,也不見得有多硬氣嘛。”

  

   “少廢話,我今天就是拼了最後一口氣,也要…拖你見閻王!”

  

   女子堪堪應答,身負重傷的煙蘭奮力掙開數人,搖搖晃晃地踱了幾步,迎上對方的淺笑,催動最後的功力凝霜化刃。

  

   寒霧雖然消退大半,但四周竹林茂密,就在剛才圍殺之時,翠葉之間已經凝結了大量露水,對於雲煙蘭來說,這正是她想要的陷阱。

  

   恰逢一陣柔風掃來,方圓之間葉雨瀟瀟,露水滯空而起,轉瞬間,攻守變易。

  

   “什麼?”

  

   “三千朝露,一花一葉,所映...所見...皆無常態,真假難斷,澈...也。”她斷斷續續地說道,一腳踢起地上的碎冰斷鐵,將方才振斷的刀片拋向高天。

  

   滯空的露水從各個角度包圍,穿插在錦衣衛們當中,而它們如同明鏡一般,將那些銳片映射出來,就好似空中橫生出了數不盡的碎刃,而不同角度之下,這些散亂的露水又恰到好處的,將碎片拼湊,折射晃動。

  

   “怎麼回事!是誰在揮刀!”

  

   “看不清!!別胡亂回擊,當心啊啊啊!!”

  

   “寧月大人快先撤出這妖陣!”

  

   錦衣衛們亂了陣腳,在他們的視角看來,便是身邊忽地出現了無數把繡春刀,而自己一動,視角跟著一晃,這些露影凝成的幻刃也會跟著移動,分解成碎片,再換個地方凝結,就好似有無形人在揮刀似的。

  

   有的反應過激,抬手招架之間一刀誤傷了隊友,有的迷了心神,在這時而散亂時而凝結的射影殺陣中暈乎打轉,被誤傷的被晃眼的,連帶那些趴在地上找不著天的,各人百態,皆無常形。

  

   亂陣中,唯有那紫衣美人巍然不動,緩步柔息,足音震蕩,那些中了幻術的錦衣衛向她砍來,身至跟前,卻猛地嘔出白沫來,丟了魂一樣撲倒在楚寧月的香靴美腿之側。

  

   “葉露飛劍,確是好功法,雲家一脈修得這凝霜馭水之法,真是奧妙,本以為煙蘭姐姐還和以前一樣招招狠厲,怎麼兩年不見玩起妖的了?”她悠意道,嫵媚的聲音飄繞起伏,隨性風致,在這一眾紛亂中超然脫塵,“難怪皇上垂憐你,柔中帶剛,多水靈一大美人,誰家看了不歡喜呢。”

  

   “楚寧月…昔日我不殺你,念及萍水一場,知己難尋…咳!啊呃…可你為何偏要助紂為虐…我雲煙蘭不想傷及無辜,你讓我沒得選!”

  

   “哎呀哎呀~縱是射姑仙子,妖姬尤物,到了這俗世不過末路紅顏一枝,鶯鶯燕燕多是薄情,能討得幾回春呀~”紫衣美人嫣然一笑,挑逗的話語隨著足下弦音一陣陣擴散,她似乎看不見那些露水中的刀影,只是扭著惹火的步子踏歌而來。

  

   “鈴笑弦足,延夢舞幽…陰損的招式,還是你楚寧月更勝一籌,哼哼…”

  

   “可別這麼說呀好姐姐,這些個美活還不是吊男人用的,你看他們現在一個個的,著了姐姐你的道,連朝夕相處的寧月妹妹都不認得了,真是好心寒。”

  

   雲煙蘭擠出一縷笑,美眸舒朗,一陣陣音波傳入骨髓,本就疲累的她終究扛不住寧月的弦足音陣,對方無需動手,光用腳步將自己釘死,多少讓煙蘭有些不滿。

  

   她頷首一沉癱坐下去,喘息沉緩,“和太監混在一起的女人,也配來揶揄我。”

  

   楚寧月的臉上劃過一絲不悅。

  

   她俯視著身前的薄紗美人,那殘破的衣料下,煙蘭姐令人艷羨的身體已經被染紅,從貫穿於胸口腰腹的冰刺衝淡了血水,她身下逐漸暈開一泊櫻紅。

  

   楚寧月只是漠然地看著,沒了那份游刃有余的模樣,狐媚的臉蛋幾番生疑。

  

   許久,直到霧氣完全消退,弦音逐漸沉睡,周遭一片明光輪艷。

  

   “嗯?”楚寧月抱著胸輕哼一聲,抬起鞋尖,撩開煙蘭臉側的亂發,她那傾城之顏已經沒了生氣,只癱垂著,似是睡了。

  

   但令楚寧月生疑的並非她的死,而是某種,只有身為女人才能感受到的共鳴。

  

   她緩緩蹲下身,湊上前略作聞嗅。

  

   血濃腥,體韻香,襟領之內卻總有一股乳臭味揮之不去。

  

   “拾掇干淨了?”

  

   “倒是都完備了…”

  

   那陰冷的聲音撫摸上寧月的香肩玉頸,像是什麼銳器在咽喉上勾勒,將她纖秀的肌骨剝離。

  

   急忙起身,一轉頭才發現那男人壓根不在身後,他的聲音只是順著風,潛入寧月心中,那無可循跡的破綻。

  

   遠遠地,隱沒於霧氣中的輪廓一點點淡下去。

  

   他手里捏著一柄釵,轉一轉,擦一擦,再吹一吹,舉手之間極盡風雅。

  

   身邊,那些錦衣衛都沒了動靜,脖頸上無一例外多了血眼兒。

  

   “都晾著吧,鳥兒還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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