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妻上下,大概只有渡海而來的旅行者,異邦的熒小姐,才會真的相信長野原宵宮只是區區一名玉屋匠人吧。
或許是她的出身所在過於幸福,是所謂詩歌與酒的童話城邦,或是神君治世的泰平天下,以至於熒簡單地就輕信了宵宮對她的自我介紹——什麼長野原煙花店店主、夏日祭典的女王雲雲,就算親自帶著她討要人情、大談義理,她也沒有反應過來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在此直說吧,玉屋的身份固然不是偽造,但絕非長野原宵宮的本質真髓。天領高居於雲端之上,能為民解難的乃是世情中的任俠之士。煙花易逝,人情長存,長野原毫不吝惜對朋友施以援手。只要持著長野原煙花店的煙火配方,二寸的小小紙條,就代表著該人是長野原的朋友,在其走投無路的關頭,長野原必將救朋友於困苦,只需要朋友為此承諾,在長野原需要的時候,同樣也不吝全力相助。用一個個人情為交換,結下遍布稻妻的網絡,這就是渡世人的任俠道。
請君注意:“不吝全力”,意味著如有需要,這個人情的兌現將大於法度,超過常識善惡,哪怕舍棄性命也不能退縮。就算是准備偷渡的船只、或是舍命闖過天領奉行府,也必須償還這個人情。
在此刻,大御所諸法度、甚至生而為人畏死求生的本能,也要因女王而退後。
長野原宵宮,也就是所謂,極道。
稻妻人明知這一點,然而生逢此亂世,走投無路不得不苦求一根救命繩索的時候,誰能保證不會遇到呢。說不定只會被要求力所能及之事,說不定這份債務會到子孫輩才需償還,但眼下必須向極道借來人情,必須依靠極道的力量才能活過今日。蒙恩之人當然誠心感激宵宮小姐,可是心底隱含的,是不是還有畏懼呢?
然而只有熒小姐,一閃一閃的美麗瞳孔里,映進的只有煙花。
宵宮擦燃一枚庭火,讓星光在指間跳躍。確實是美麗的景象,但是自己已經看得很多了,當下更美麗的,是身邊人的金發上返照的流光。
真可愛啊,她。线香花火巧妙得在手中旋轉,作出火鼠百戲的花樣,而看得入了迷的熒,不知不覺間被引誘著靠在自己肩上。稻妻之民的夢想乃是浮世,此刻刹那之美浮華一瞬,但終將如雷鳴天光般眨眼而逝。若是能留住,該有多好。
“這不是留住了嗎,宵宮?”
誒,是自己的所思不經意間說出口了嗎?自己確實是有著說話比思考更快的毛病,那個好不容易打發走的白色小家伙也甚至還問說:“你一直說話不會累嗎”。真是有夠過分。
突然聽到熒開口回應自己的念頭,不僅讓宵宮嚇了一跳,打斷了狂奔的思緒,更使得她靈巧的手指慢了半拍,火鼠游戲跌落地面,無情熄滅,只留下淡淡青煙。
“啊對不起!我搞砸了。我再點一支新的吧”
“沒有啊?我剛才不是說了嗎。留住了呀,絢麗的煙花,就算燃盡熄滅了,也還是留住了呢”
宵宮想要再作追問,熒在那之前用手勢做出了解答。微微有些涼意的指尖,輕輕滑過自己的上臂。因長年握劍而結了層薄繭的指腹,用些許的粗糙在上臂上畫著圓與弧,如同煙花綻放的光路。
在宵宮的手臂上,刺著煙花的圖案。
長針蘸著顏料,刺破皮膚,將圖案留存在身體上,即使身死魂滅,皮膚也是畫卷。不敬地說一句,鳴神所追求的永恒之物,不就是在於此嗎?
所謂“入墨”、“雕物”、“刺青”,以針為筆肌膚作畫,歷經苦痛而得到的藝術。說來慚愧,在當下的稻妻,身披如此錦繡圖案的,只有一類人:
極道。
本是傾奇之證,經過諸多演變,現在只有極道,而且是極道中的特別之人,才會刺下的身份證明。除去手臂的煙花圖案刺青,宵宮胸前還有一尾金魚的刺青,紅與金的色彩流轉,寥寥數筆間盡顯靈動。
坦誠來說,刺青越是復雜、豐富——也就意味著忍耐了越多疼痛,就越是證明該人於極道中的身份尊貴不凡。若是長野原女王的話,本不應該只有這幾處刺青而已,作為稻妻第一的極道長野原組當代組長的宵宮,是除去手腳面部之外,不論兩臂或是雙腿,胸腹或是背後,皆被刺青覆蓋,看不出半點本來膚色也不為過分的。倒不如說,除了宵宮之外,在稻妻再也沒有第二人有資格如此刺青了才對。
不過她只接受了現有的一點刺青之後,就再也沒有拜訪過雕師的門檻。請不要誤會,並非是她畏懼了那份痛苦而逃避,她之所以沒有繼續刺青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厭倦了。
說到底、刺青也好、極道也好、義理人情什麼的也好,甚至是承襲煙花屋的技藝也好,真的有什麼價值嗎?
宵宮看不出。雷鳴依然降於海上,官吏們依然橫暴,妖魔匪徒野外橫行,即使自己不懼,可是今朝相見之人,明天還能再看到嗎?所謂須臾刹那之類好聽的詞,也不過是掩蓋這生死無常的亂世罷了。
反正,生死也沒有什麼意義。
但,當宵宮看到那對閃亮的眼睛之後,她想:
這寡淡無望的十余年歲月,正是為了遇見你而度過的。
“會痛嗎,刺青的時候?”
“有一點,倒是不難忍住”
“有一點是多痛?”
“嗯……大概像是,被荒海那邊的遺跡機械們用光线射啊射的感覺吧”
“倒是還好,我覺得我可以”
“你?”
“我喜歡宵宮的刺青,就像喜歡宵宮的煙花一樣喜歡。這邊的煙花很喜歡,這邊的金魚也很喜歡,還有嗎還有嗎”
金發的旅行者湊到宵宮身邊,拉下她的另一只袖子,尋找更多的刺青圖案。真糟啊,簡直是因果應報。如果早知道熒會喜歡,自己就……
“抱歉哦,還沒有。不過會有的,我本來就約了雕師最近要過去”
在這里就小小的扯個謊吧
“真的嗎!那,能帶上我一起嗎?我也想刺青”
“還是算了吧……稻妻人其實不歡迎有刺青的人,又很痛誒”
“才是獨眼小寶的程度嘛,又不是雷神奧賽爾那種等級,別小看我。況且我又不是稻妻人,我只是喜歡宵宮你,我想和宵宮一起刺青”
當喜歡的人眼睛中閃著期待的時候,她怎麼可能拒絕得了呢。
用比引信燃燒還快的速度聯絡上最好的雕師,珍貴的人情此時不結算更待何時。而在那之前,乘著如此良辰美景,還有一件事應當做。
“其實我身上還有第三處刺青”
稍有些緊張的,扯脫了腿上的繃帶。環繞著大腿一周,紅白二色的注連繩與小鈴的圖案,誘惑般地纏繞著。
而熒,不僅僅是輕輕撫摸著這處隱秘的刺青,用成語來說是得隴望蜀,甚至俯下身去,輕柔嚙咬著宵宮的腿內。當然,這沒有超出她的預計。這處乘著一時之性而留下,過於放肆和誘惑的刺青,就是因為本人覺得實在不便於開示才用繃帶遮住的。
換句話說,解開的當下,就是在邀請對方,對自己為所欲為。
與心愛之人共度的春宵,短暫而眩惑,恰如夏日花火一般。
不過,不久之後,宵宮就會怨恨自己,為何要用如此不吉的比喻。數日後,雕師已經聯系妥當,隨時可以成行的,不過熒隨手又接了一單委托,畢竟冒險是她的天性,於是有噩耗傳來,明明只是簡單的尋物委托,旅行者卻失蹤在迷霧之內,不見音訊。
日頭東升西落,時間流轉。約好的祭典時分錯過,夏日的女王也不得不再單薄的著物外再披上打褂。但旅行者還是沒有回來。
竭盡人情組織了搜尋的隊伍,自己也不是一次兩次的登島探求,但那片時空錯亂的迷霧嘲笑著她的徒勞。她連永恒的盡頭在哪里都找不到,又怎麼找得回心上人呢?
當人們擔憂著長野原組的變故,憂心稻妻的極道女王何去何從的時候,閉門數日的她再次出現在人們眼前時,徑直推開了雕師的門。
“有個人說喜歡我身上的刺青,我答應要給她看了。大概是因為我還沒有實現約定,所以她才沒有回來吧。總之老師,我想把我沒有做的刺青做完。”
雕師未發一語,拿起手針。宵宮木然地退去全身衣物,赤裸著如同嬰兒般,臉上的表情不帶悲喜。
從宵宮的頸間開始,環繞挽起發絲露出的白皙後頸,貼著鎖骨清晰的邊緣,再度刻上了紅白雙色的注連繩,繩結的末端在她的胸前交匯,在將要探進她的乳溝之前,紅白繩纏繞成花的形狀。從數百年前的神明大人那里流傳下的,以名為“水引”的技法編織繩結,人們相信,如此做的話就將祈願和因緣編織其中。所以宵宮如此祈盼。
然後越過她豐滿的雙胸頂端,在身體正中留下了約一掌寬白皙肌膚。此外再向兩側,墨色的板霧層層展開,如雲如浪,仿佛滝流瀑布自山巔激奔涌下,衝起水浪回環。
在那些板霧紋路間,更重重層層又層層重重地疊加上更多絢麗。原本左胸上寸許小小櫻花,一朵兩朵一枝兩枝不斷鋪開,最下最大的一朵櫻花背後襯著紫色的底紋,正正堂堂地落在宵宮的左胸乳首之上。刺青的手針蘸著淺白色的淡顏料,遍周刺過了乳頭的小珠,將亮色的乳頭調成櫻吹雪的淡粉。雷鳴色的紫紋則在乳暈上與櫻瓣交疊,將共度歡愉之刻,曾在熒唇齒舌尖流轉的這枚乳首,漂亮地化作了稻妻的緋櫻。櫻花其美正在於絢爛易逝,和花火相仿只在刹那,但是就像熒說的那樣:
只要用針與墨刺在肌膚上,刹那也可以留作永恒。
宵宮的右胸上,比櫻簇稍低一點的位置上,兩尾金魚游動著。向下的一尾頭上飾著兩朵五瓣白花,從少女胸部的豐滿處劃了條弧线,沿著乳房外援的弧度游下,把大張的尾羽覆蓋在乳首上。稍微向下的腹部處,另一尾金魚貼著肋骨最末根的斜线角度昂起頭,金魚的頭上飾著小小的手鞠球,兩尾金魚仿佛是二巴之神紋,或是璃月古傳所謂太極的樣式,首尾環繞,圓融完滿。
這些金魚各自象征著何者,想來至此已經無須多言了。
金魚的對側,櫻花稍低之處,紅楓盡染。熒曾經將稻妻稱作“紅楓與緋櫻眷顧之地”,真是個風雅的說法,雖然是除此踏上這片土地,但你也有著風雅的姿容呢。
曾經兩人所共同游歷的椛染秘境,紅葉如焰如火,將曾經失卻的因緣、無法忘卻的愛執一同燃盡。那麼,宵宮在此,於肌膚上刻下二人曾見的紅葉原風景,一枝紅楓順著左乳下緣轉過,再垂落腹與腰際。長針與色料百千次刺破肌膚,重現昔日之景,以此懷戀這份因緣與愛執。
越過臍下一指長的距離,兩側板霧在此收攏,結束了身體中央的留白。於小腹上,宵宮木然地指揮著雕師,刻下了兩大一小的三朵煙花,倒品字裝飾在少女私密之處——而且更近一步的,她要雕師將煙花的尾跡,延伸到陰部的秘徑,從這個她與熒不知廉恥狂歡的地方,射出她們二人最愛的煙花。
“等一下,再添一點”
宵宮微微支起上半身,用手指分開陰部。雖然是淫靡的刺青,其實她絲毫沒有興奮,倒不如說,自從心愛之人失散之後,即使是想著熒的身影撫摸自己,也只有徒勞地痛苦罷了。
“請在這里刺一只鈴鐺”
她指著小小的陰蒂,因為熒曾說,自己被逗弄那里時,聲音像是鈴響一樣可愛。所以請雕師圍繞著陰蒂,刺一只小小的,亮銅色的圓鈴,一寸大小,系著紅色的蝴蝶結,用陰蒂當做鈴芯。盡管自己再也不能發出那麼可愛的叫聲了,不過至少要銘記住。
“然後這里面,能觸碰到的地方,請刺成白色”
她更加用力地分開陰部,露出內部的粉嫩。盡管是客氣的敬語,但語氣間不允許半點質疑。於是長針蘸著白色料,開始塗改少女稚嫩敏感的地方。
宵宮知道自己流下了眼淚。但她同時也知道,這不是因為疼痛,那種地方被千針萬刺當然痛苦絕頂,可是自己的淚水,是來自於思念之痛的。
“謝謝。我改主意了,改成黑色吧,請重來一次”
“長野原大小姐,請您不要開玩笑。您是在作踐自己嗎”
“對啊,你剛知道嗎。做吧,你需要我給你什麼理由,你才不能拒絕我嗎?”
是這樣的,不然呢?下體的痛苦,和性與愛如此緊密相連。就在自己下體遭受酷刑折磨的時候,從那極致的疼痛深處,不是從陰道或者陰蒂,而是在脊椎腦髓的底層,朦朧地喚起了快感,一朵煙花,小小的煙花,打上了大腦,在頭骨內側炸開了。
真是可恨的身體啊,以為自己受點痛苦,就能從負罪和悔恨中找到中和,就有資格享受性愛快樂的回憶了嗎。真難堪。
看了看自己被刺成純黑色與外部的板霧相接的陰道,宵宮換了反身背對的跪姿,高高抬起臀部,讓剛被萬針戳刺的雙乳用力壓在粗糙的榻榻米上,很痛,帶來很好的實感。
“還有後面。一大朵煙花。從我的……屁眼為中心綻開。我禁食兩周了,應該很干淨”
說出來不知廉恥的話。反而並沒有真的覺得害羞。說到底,所謂的羞恥心,是源於恐懼,恐懼脫離世間倫理,不為社會所容,可是自己連是否活著都不確信了,那麼又何談羞恥之心呢。
雕師多少遲疑著刺下針,這份刺痛反過來讓頭腦清晰,盡管體感不怎麼准確,但是似乎能體會到勾勒開的煙花紋路,一朵覆蓋兩瓣臀部的巨大焰火,以屁眼為中心綻開,上緣抵達腰際,下緣順著會陰與陰道相接。並且雕師看到宵宮反手扒開屁眼的動作,就領會了她的意圖,長針蘸著金紅的焰火色,盡力刺進她的直腸內部。
心中沒來由得涌出一種憤怒和怨恨感。宵宮扯下頭上掛著的手鞠球,它比自己的拳頭稍微大一點,與苹果相仿,順著自己扒開的、又被雕師用力刺進、扎滿彩色的那里,宵宮用力把手鞠球塞了進去。並且更進一步的,她折斷了頭上的半只發簪,扯過脫掉的和服帶締,用發簪穿著帶締的細繩,由下至上,依次刺穿了左右陰唇,每側六針,合計十二個孔洞,細密地縫起了下體。長久沒有反應的陰蒂,竟在此時也悄悄勃起,所以宵宮再次洞穿了這個曾被熒巧妙撥動,帶來無數快樂的小東西,精密調制火藥與焰藥的手指,把帶締打了個漂亮的結,托起刺青鈴鐺。
“看傻了嗎?繼續吧,我們連三成都沒刺完。該腿上了,祭典的場面吧”
風船,水球,假面,簽筒,木飛鏢,羽子板,苹果糖,團子牛奶,夏祭游魚……宵宮輕輕的念著一個祭典上的事物,雕師便在她的雙腿上刺下小巧的一枚圖畫。她不是在回憶自己的祭典經歷,而是在想象著,她和熒一起錯失、承諾一定要補上的那個“下一次祭典”。她本應該牽著旅行者的手,在自己的主場熱情招待戀人,好好彰顯一下自己的本領。本該如此。
“多少了?”
“九十九種”
“想不出來了。果然,求不得圓滿呢”
此時的宵宮的雙腿,從腿根部的注連繩小鈴向下,在板霧流轉間,九十九種祭典之物棋布散落,據說注連繩的境界的分界线,那麼大抵上腿根的注連繩以下,是此世的祭典場面,以上是常世的追思吧,不過對這具身體的主人來說,哪一邊都是夢幻泡影罷了。
是巧合,還是她念出的順序所致呢。在她纖細雙足的腳背上,正好落下了一對相似而非的圖案。左腳上是裝飾著神社鈴鐺的雅致懷表,指針指著晨露未消之刻,右腳上是有著夏祭裝飾的小型懷鍾,正標定這深夜歡愉之時。要把時間刺到什麼時候,才能實現願望,再次重逢呢?
接著回到上身,是雙臂。左臂上刺下了破魔之弓,金與紫色的弓身上系著咒布,她正是握著這把弓與旅行者相遇的。
右臂上刺下了降臨之劍,旅行者是這麼稱呼它的,她說這把劍是挑戰世界之人才能握起的劍,若是這樣的話,請你劈開這殘酷無道的命運,回到我身邊啊!
左手持弓,右手持劍,她們曾經這麼約好了,夏祭之後,長野原宵宮要和旅行者一起踏上冒險之路,星塵也好深淵也罷,她會幫助熒奪回哥哥、踏破天理。所以這別離是天理的報應嗎?宵宮不知道,須彌的占星術士說,世人的命運都高高寫於天幕上,若能讀懂命之星座,就能知曉未來將遭逢的一切,從而持有覺悟,唯有覺悟者才能幸福。但如果別離也寫在命之座上的話,她寧願自己的命星從天穹崩落,化作流星大群,燒盡成灰。
那麼背後的刺青就這麼決定吧。排列在頸部向下,火,水,風,雷,草,冰,岩,七元素之印劃成半弧,錨定天幕之頂。和自己不同,熒的手中不止是一個兩個,諸國間七種元素之力,或早或晚能為她所用。
然後是半背上部,六顆明星依序相連。星下浮現起紋路,那是熒的側顏與劍。有哪個人將自己的肖像上升至天幕,有誰以自己的名字劃定星空?
緊跟著的,在旅人座星圖的間隙間,升起了朵朵煙花。宵宮要奪回旅行者的命運,琉金之花在星間升起。
所謂琉金,即是金魚的雅稱。金魚很可愛,很乖巧,也很活潑,非常可愛,宵宮喜歡金魚。
但是即便如此,金魚只會生活在缸中,待人玩賞,宵宮不喜歡這一點。古來那些喜歡講些花鳥風月詩的閒人們,常把金魚當做游女的意指,宵宮會把不長眼睛到在她面前提這一點的人揍一頓,然後偶爾就會有人在荒海的海面上看見從海底漂上來的這種家伙。不過事到如今,宵宮突然有一點體會到,枯坐見世格子柵欄背後的游女,與所戀之人同付心中的感懷了。
因為所愛之人常世分割,再難相會,所以這個世界確實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
但是,琉金座在此化作逆飛的流星。流星是自天墜地之物,逆飛的流星則離地抵天,正是煙花。她背上的刺青間,煙花綻放,琉金與旅人兩座星群交疊,兩人的命運交織一處。
宵宮站在鏡前,悠然的轉了身,審視鏡中的自己。足,腿,陰部,小腹,胸部,頸間,兩臂,背後,針色盡染,與生俱來的皮膚都已經被刺青的墨水覆蓋,天然白皙的膚色,已經替換成了曾被熒夸獎說美麗喜歡的刺青圖案。後庭合不攏的縫隙里,亮著手鞠球上彩帶的光亮,自己放蕩的陰部,則好好的用繩子縫起來了。
這些刺青們狂氣,並且美麗。宵宮來刺青時十成中帶著十二成自毀自滅的意圖,但是自己為何如此美麗呢?
甚至想更多的折磨自己一些。
抽出自己隨身的箭矢,兩支刺穿了雙腳,朝露之時與夏祭之刻的表盤隨之破碎,銳利的箭簇刺穿腳心而無法拔出,故此只能墊起腳尖,用腳趾前端和這疼痛的箭頭當做支撐。
兩支刺穿了雙手,從兩手的手背扎穿,刺青時略過的手背終於也失去了完整,箭頭卡在掌心無法交握。
一支刺穿了雙乳。從左乳的左側刺入,從右乳的右側刺穿,像三彩團子那樣,把自己大大的兩只乳房穿成一串。
一支刺穿了雙臀。和乳房的穿刺相似,同樣用一支箭留下了四個流血的傷口,甚至精准地從那個手鞠球的中心也一起穿透了。
兩支刺進了肚臍。小巧圓潤,被熒在性愛中玩弄的可愛肚臍,現在被兩支箭矢交錯著粗暴撐開,雙箭左右傾斜著,從脊骨的兩側擦過,在後腰左右刺出。是運氣絕佳嗎,還是自己下意識地精細操控了走向。盡管是將自己洞穿兩次的箭,卻能感覺出,奇跡般地沒有傷害到任何重要髒器。這些箭支看似凶惡,卻沒有任何致命。
那麼用下一支箭刺穿心髒,一發中的,結束自己這無趣的人生算了。
宵宮握起最後一支箭,但是在刺出之前她又看了一眼鏡子。
為什麼,鏡中的自己,有一種殘虐之美呢?
她相信,熒當然會欣賞現在的她的,一定會驚異於她的美的。所以……
算了,還是不能現在去死,不讓熒看一次自己,就虧大了。
宵宮拿起破魔之弓,丟下惶恐的雕師還有著物外衣,張揚著自己的遍身刺青與透體之箭,走出了雕師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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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身陷迷時之霧中,與紫電之鳶苦戰的旅行者面前,焰火流星自天降下。
“可以做嗎?現在!”
激斗之後,久別重逢的旅行者,第一句話是這麼說的。宵宮沒法拒絕。她只能在旅行者的指尖發出好聽的鈴般呻吟。
“果然好美啊,滿身刺青的宵宮,抱歉,讓你等我好久”
“不許再丟下我了”
“其實須彌那邊甚至有人在機關里被困了一百年…………對不起!是我錯了!”
“劍借我一下。熒,在稻妻呢,戀人們彼此發誓永不離開的時候大概會做三種事。第一是誓書,把誓詞寫下供奉在神社神前見證,其實將軍大人不會真的管這個。第二是割發,割下一縷頭發交換,如果對方背棄的話,頭發可以拿來施法詛咒,這個倒是挺靈驗的。第三是斷指,切斷一根手指,像這樣”
降臨之劍抵在宵宮的左手尾指上,並且用力拖割,沿著第二個關節,半根手指落了下來。她將單手劍遞給傻掉的熒,撿起斷指,接著說。
“切斷一根手指送給對方。沒有什麼實際用處,就是用來證明我的心意”
“懂啦!”
熒將左手的尾指同樣搭上劍刃,揮下劍鋒。
“我聽說在稻妻呢,道歉就是需要切斷手指來表示誠意的。所以這個是對不起,我不該丟下你。然後……”
熒再將左手的藥指也抵在劍上,同樣砍下。
“然後這個是,戀人發誓的心意,我愛你,宵宮”
“金發大傻子。我也愛你”
“啊對了!來用一下琉金雲間草謝謝!好的,來給我個側臉!非常好,然後是這邊的半身!拉一下弓看這里”
“熒?你手上那個盒子是什麼?”
“楓丹特制迷你型留影機super”
“不,我是問你拍照想干什麼?”
“選取宵宮的精彩角度,找雕師刺在我身上呀”
“不行!太羞恥了!哪有人那麼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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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夜今宵的胡言亂語就此告一段落。本即是一宵之間難以入眠,急就章的魯莽發想。正所謂角色的歸角色,宵宮和熒擁有她們自己。本文不過一夜狂夢,或有冒犯之處還麻煩寬恕,反正我也不會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