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重口 與艦娘的哲學通信

第12章 與艦娘的哲學通信 第九章

與艦娘的哲學通信 式陽 19105 2023-11-19 01:25

  [chapter:九 Reunion 重聚]\r

   >>1\r

   淺井轉過身子,映入眼簾的是有點陌生的熟悉身影。素色的頭巾隨風飄揚,她的身體好像變得結實了一點,成熟了一點;氣質上也有了不小的變化,身為一名戰士,想必是經歷了很多吧。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跪在地上的他,臉上仍然是那副不悅的表情,下一秒就要爆發了吧。他靜等著那習以為常的憤怒和斥責,甚至可能因為很久沒有聽到了,覺得自己會甘之如飴。\r

   “果然渣渣司令官就是渣渣……”內容不變,她的語氣軟了很多,“要我說多少次啊!打起精神!拿出司令官該有的樣子——”於是司令官站起身子來,因為還沒有從戰栗中恢復而差點摔倒。霞下意識地上前扶住他,趁機將臉頰貼在司令官劇烈搏動的心髒前,就這樣抱著,聽著。他也沒有絲毫的抗拒,就這樣擁抱著她。\r

   “你們都活著……之後不會再有這樣無謂的讓她……你們去犧牲的戰斗了。甚至自己是死是活,怎樣都無所謂了。”\r

   “說什麼胡話呢……我都活著回來見你這個……見你了呀……”也許是想到了為自己戰死的伙伴,她失聲了,又一次在他的懷中哭泣起來。他也又一次將寬厚的手掌放在眼前人的發絲上,予她想要的溫暖。\r

   “還不夠……這樣的安慰,完全地……不夠啊……”悲傷終於可以決堤般地涌出,她終究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可愛的孩子,只是如今嚴苛勸誡的對象又少了一個。\r

   司令官知道這個時候她需要什麼。他曾經猶豫過應不應該這麼做:在很久以前就這麼猶豫過,但當時他退縮了——或者說認為還沒到時候,沒到這種程度。他下定決心。\r

   他稍稍俯下身子,鼻尖擦過她的柔發和頭巾,輕輕地吻在她的眉心。\r

   她被司令官的大膽一舉嚇到了,雖然本來應該有准備的,那准備說不定也當作戰前的雜念丟進波浪中了。萬千感情縈繞在霞的心頭,最先從嘴里彈出的話語卻果然還是:“……突然做什麼呀,你個渣渣!……真是蠢到家了!”\r

   她稍微挪開身子,踮起腳尖,還是滿面潮紅的樣子,舉起右手毫不留情地朝著他的左臉揮過去。他壓抑住自己軍人的反擊本能,因為他能接受一切此時發生的事情。他感到風在臉頰上流動,也做好了臉腫上一陣子的准備。但她的手卻停在了臉頰和顴骨上,稍稍那麼用力壓了一下——\r

   少女濕潤的唇和玲瓏的鼻息散發出迷人的香味,他這輩子第一次品嘗到這樣的氣味。\r

   “唔……嗯……”身高差帶來的別扭姿勢讓他只能接受這猛烈的情感。他想,如果這能讓她寬慰或歡愉,他可以接受這個舉動;實際上他卻很自然地將她小巧的腰攬在臂彎里。這也許是條件反射的一種?他不再去想其他的,想的只是眼前的人和事。\r

   那是漫長而短暫的一吻。浪息,風止,天昏。在這草木凋敝,萬物觳觫的秋夜里,生命和愛慕的熾熱從唇齒間流出,為二人染上色彩。\r

   終於,她稍稍松開嘴唇,道出自己的心聲:“才不是……才不是因為……而是想著以後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就……”\r

   “我也是。”他整理衣冠,知道接下來一切殘酷的真相將在眼前皮開肉綻,就像最開始的那一天。\r

   “……對了,我可是第一次喲。不像你這個渣渣……”\r

   “遺憾,我也是第一次。”\r

   “……多嘴。”這話不知是說誰,他這麼想著,將她擁入懷中。這樣的行為不會使他們脫離悲傷,只是暫時,不要去想那些事情。\r

   (emmmmm這麼明顯地neta石頭門會被干的)\r

   \r

   >>2\r

   在旁邊的埠頭上,魔王站在部下面前看著足柄,等待著她信賴的部下給出能夠去打擾的手勢。可是她正凝望著那幸福的兩人,仿佛看到的不是他們而是自己。半晌,她看到腳跟落地的聲音,於是便做了個前進的手勢,魔王應時而行。\r

   “抱歉打擾二位的甜蜜時光了,你們也知道現在必須回到正軌上了。”魔王穿著漆黑的制服軍大衣,與其說來傳達信息,不如說是宣判死刑。\r

   “是,准將大人/魔王大人。”二人站開,迅速地回以軍禮。\r

   “還是叫我前輩吧。”她的外貌嗓音和之前有了巨大的變化,令他稍有不適應——畢竟已經不是同一具軀殼了。她繼續說:“首先,我必須為打傷你部下的事情道歉。她是個好孩子。”\r

   應該怎麼面對她,是信任,還是將信將疑,還是置之不理?昏迷,被她的部下從密閉容器中救出,到底是一出戲還是另一場陰謀?淺井腦海當中迅速運轉著探知她身份的計劃,後勤工作這樣簡單而枯燥的任務沒有抹去他的腦回路,他又一次回到了校園里的那種狀態。\r

   “其次,我知道你很難相信我。我必須證明自己的身份。”\r

   對方也在這樣思考。他維持自己神態鎮定,不能被震懾到,不能輕信。\r

   “最簡單有力的物證,也就是我父親的絕筆,我不得不毀掉了它。你也不會相信霞,因為她可能被洗腦了或是怎樣,就像那天抵抗我們的參與反叛的艦娘。是這樣吧,我的後輩。那麼,讓你相信的方法只有一種。只有你我知道的事情。”\r

   “General order their soldiers to kill.你上不去那麼高的音。”\r

   “你依然有可能不是她的可能性。”“但那是多少年之前了?”\r

   “最後一環補上了,前輩。”“這只是初步的推理,後輩。”\r

   兩人快人快語,達成了共識。旁邊的霞則是聽得一頭霧水,她雖然知道司令官很會練兵(不然怎麼會有能加入特勤艦隊的自己),卻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司令官會是和接近魔王水平的狠角兒。\r

   “我以父親的名譽發誓,我來到此地是為了拯救很多東西,甚至是這個世界——其中可能不包括你。你應該不知道,你從快十個月前……”\r

   “他沒有變……他還是那個渣渣!”霞突然反應過來魔王要講的內容,握住兩人的手直接打斷了對話,想要反駁,“他一直是——”\r

   “我們討論的不是同一個概念。特勤艦隊作戰代號‘桔梗’,我命令你不得插嘴此後一小時我與淺井晃的對話。芬里爾,帶她回去,稍微解釋一下。”\r

   “遵命。”溫柔的聲音和不服氣的聲音重合在一起。\r

   “接下來我說的話都很恐怖,但它們又是事實。現在的你,是已經死過……我也數不清了,反正得有二十次的人了;不要擺出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之後還有很多這樣的事情,比如說我也是死過兩回的人什麼的……你的最近一次是你之前那次‘昏迷’,如果不是我改動了你的腦部數據,你是無藥可救的。”\r

   “在你的左腿里有一台機器的零件,那是拯救了你我的機器——它配合一些軟件,能夠將人類的腦部數據轉化為非自然的AI格式,甚至在‘大反攻’之後,還能將AI格式轉回人類的腦部思維——這也是你還是以一副人類的姿態現身而我卻不能的原因。轉化為AI格式時,人格和其體驗就此消滅,留下的只是拷貝而已。你在不斷的剪貼復制中死了多少次卻沒有感覺的原因,正在於拷貝並沒有使你的腦部數據產生變化。”\r

   “你剛才被裝進特制的容器中,是因為我們的BOSS武田元帥需要那台機器。原因也很簡單:他認為只有自己才能帶領大方面軍走向勝利,他必須把自己這副行將崩潰的身軀換成新的,甚至是‘我們’的這種軀殼。為此他不惜犧牲自己的體驗,只為了自己的權力能夠千秋萬代長存。”\r

   “但這事情又沒這麼簡單。從我重生之日開始,他就覬覦起了永生。我能夠存活於此,沒有叔叔的影響和工作是不可能實現的。為此父親接受了交易,為他執行一個計劃來測試復活我的這套系統能否再現我的奇跡。——很不幸,你是實驗品,這個計劃中最關鍵的‘棄子’。你在那個時間,出現在那里,那個人間地獄,這一切都是計劃。而這個計劃正隨著參與者們,像是我的父親,還有許多死於叛亂的研究者們的死亡而走向失控——有了這台機器和忠心於自己的部下,他完全可以建立自己的人偶大軍——可以統治世界的力量。條件成熟後,他一定會這麼做的……”\r

   魔王心想著,最後這句不確定的推論果然還是欺騙——但她忽然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因為那變化是如此的巨大:原來精神集中的眼眸變成了沒有光澤的絕對漆黑。魔王凝視著他眼里的深淵,看到的是一張熟悉的面孔——那正是元帥下達命令時的表情,很是鎮定,卻藏了太多決心和殺氣。那是不擇手段也要達成目的的,也是盛怒之下的表情。她泛出冷冷的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想著他已入她的彀中。此時此刻在碼頭上站著的兩人,表情竟是同樣的平靜而可怖。\r

   [newpage]\r

   \r

   >>3\r

   “哇……你的司令官……這表情比魔王還可怕嘞。”被一眾前輩包圍著的霞聽見龍驤的聲音,從人縫中看出去。司令官表情鎮定,和她熟悉的那張淡然的臉似乎沒有什麼區別,細細一看,也只是肌肉有點僵硬而已。\r

   “我知道的,最憤怒的人表情是非常正常的,看上去毫無波瀾。我曾經見過一次,那是一位部下全部戰死在鐵底海峽的中尉。他當時和我丈夫旁邊的上級爭吵著,上級為他的戰術安排辯解得面紅耳赤,而他毫無表情,連說話的聲音也很鎮定。之後雖然上級受了處罰,我卻再也沒有見過他了。”足柄將往事道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次我們沒有來,也沒有緝捕他的人來……他會怎麼樣?可得好好感謝魔王啊。”\r

   霞想象了一下,他至少在碼頭跪上一個晚上吧……自然她是不敢多想的,於是便轉移話題:“比起這個……他根本就沒有死過啊!他不還是他自己嗎?”\r

   “我們的思維數據在電子的世界里穿梭,是不需要轉化格式的,感覺在我們轉移身體後還能繼承。”齊柏林看著滿面委屈的霞,試圖用溫和的言語揭露殘酷的真相,“轉化格式對於人類的意識而言,意味著摧毀本體所經歷過的一切和將要經歷的一切感知,再重新塑造一個副本。這個副本和本體一模一樣,只是不是同一個事物。”\r

   “雖然他渾然不知,但在那昏迷的兩天里,他確實地死去了。現在的他,是經歷復制之後的魔王的‘手術’產品,和原來的他有著細微的差別。”響補充道,“霞……雖然也接受了監視工作,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為什麼就是不懂……”\r

   “因為愛情。”身為過來人的餓狼將霞抱在身前,“你們的情感會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甚至讓我有點覺得羨慕了呀……”\r

   “說來這個渣渣還沒有明確地向我表白心意……剛才那下,是我強行……可能那只是安慰而已。”\r

   “不能這麼想呢。”大鳳祝福道,“這個時候,要有特勤艦隊一員的自信哦!就算還沒有確立情感,也是遲早的事情!”\r

   腦子里不太有這根筋的武藏在旁邊看看這邊,看看那邊,輕嘆一句“你們啊”。其他人則在向心潮澎湃的她予以真摯的祝福。\r

   戰場上的事情就是這麼快速,這麼的決絕。藤花已然散落無蹤,而桔梗正在生長自己的枝條呢。沒有人現在想著已經逝去的同伴,她們更能感受得到的是眼前人——活著的人。也許人都是這樣的吧。\r

   \r

   >>4\r

   “……我從出發救你的部下的時候,就知道我也是在劫難逃了。我只想著完成父親的囑托,在那時其他什麼都沒有想。”魔王和盤托出元帥的計劃和父親死後自己的決心,並沒有花多久。\r

   “這很不符合你的作風。你應該對這種舉動的後果了然於胸。”他終於張開嘴回應,聲音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r

   “也許吧……哈哈。那麼,現在請交出假肢,我會將其徹底銷毀。”魔王干笑了兩聲,准備進行至關重要的博弈。\r

   “我拒絕。你在欺騙我。”\r

   “說什麼呢,後輩。我沒有人類的權限。”\r

   “那兩個孩子可不是這麼說的。你究竟想干什麼?”\r

   “露餡了。那麼只有——”\r

   兩人同時拔出佩槍,指在對方的眉心。魔王太陽穴滲出了汗滴,她訝異長期坐辦公室的後輩的速度竟然能趕上久經沙場的自己,而他仍然面無表情,如同機器。\r

   “我們說不定在想同一件事。”魔王先打破這一即將惡化的局勢,她揮了揮左手,示意部下不要上前。\r

   “我只知道,你若將我當作棄子,你必死無疑。”他的眼神毫無光彩,並不是死去的那種沒有光彩,而是有著極度的生命力和魅力的,但也無比令人恐懼。\r

   “就這麼在意‘被當作棄子’麼……那果然還不是同一件事。”魔王將槍放槍套,舉起雙手,以示屈服,“聽聽你的計劃吧。後輩。”\r

   “控制機器,提出交涉,解決元凶。”\r

   “你是瘋了——”\r

   “不解決根本的問題,也就是元凶,是沒辦法阻攔這個計劃的。你可能對他有仁慈,我絕不會。”\r

   魔王語塞了,她不是沒有想過屈服的,只是她現在已經站在了這里,一個不回頭就再也不能回頭的地方。她順著槍管看過去,他依然面無表情,語氣淡然地敘述自己的想法——\r

   “什麼為了軍隊,為了國家的未來,都是空話。如同你所說的一樣,元帥根本不會在乎在他的計劃中死去了多少人,多少親密的戰友,多少像是北上老師一樣的核心人物,只要能夠達成繼續掌握權力的目的,他絕對會采取任何手段去實現。”\r

   “我這輩子本來沒有什麼痛恨的事物,要說也就是深海的敵人和信奉他們的教徒。可是在那一天後我明白了,我最痛恨的事物就是不應出現的棄子——這不是無條件的仁慈,沒錯,犧牲有的時候必須有,但我有的是對於不合理犧牲的質疑和同情。明明有可以減少損失的成熟而復雜的戰術而不采用,非得用簡單易行卻消耗巨大的、毫無人性的棄子戰術。那時起我就明白他其實不擇手段,任何肮髒行徑只要為了能夠達到目的就會采用。在他眼里,除了自己以外的生命都不值得一提,都是為他服務的。他根本不在乎軍隊,在乎國家,他之所以爬到這個位置,只是為了自己。想想看你的父親,元帥真的為他的死有過一絲的愧疚嗎?他從底層摸爬滾打起家,我很敬佩,也很理解他進取的思想。但他就這麼想要站在世界的中心嗎?”\r

   稍顯混亂的語言出賣了他的憤怒。他放下了槍,重重地坐在地上。本來隨時准備上去阻止淺井的特勤艦隊諸位也一擁而上,將魔王圍在人牆後面。\r

   “當然,決定權在於你,因為還是前輩比較強。照你之前的說法,我既然連基本人權都沒法保障,那麼作為人而現世的屬性也可能不復存在——換言之我的命令對於你的部下可能沒有任何用,然而你的命令卻有用。”\r

   “……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迅速變成了怪物啊,我的後輩。”\r

   “還是你更勝一籌。”\r

   “我們果然還是在想同一個計劃,一個動機不同,目標相同的計劃。不過我們得走了,每晚一步就多一分危險。我們各自去做離別的准備吧。”\r

   “收到。”他握著槍,起身走向修理處。霞知道他想要做什麼,立刻追了上去。\r

   魔王目送著後輩離開,之後她走到部下們面前:“那麼,特勤的諸位,接下來我將宣布一件事情。”\r

   [newpage]\r

   >>5\r

   “又見面了。”他行了軍禮,在老友的墳前放上一盒煙。老友死前並沒有考慮過墓碑應該如何設計,於是元帥就以老友最喜歡的模型作為墓碑。眼前黑漆漆的莫比烏斯環豎直立在芳草簇擁的大理石磚上,他點燃一根煙,煙霧朝著西方飄搖。凌晨的夜空月明星稀,背後的孤燈昏黃,機器的侍衛在盡職盡責地守衛著。這里幾乎沒有人的氣息。\r

   “有一個好消息,兩個壞消息,不知道你想聽哪一個?你肯定是想聽壞的,因為你就喜歡先抑後揚。”\r

   “第一個壞消息:你的女兒,她不打算執行我們的約定了,她派遣部下前去救援一個毫無價值的實驗品,應該剛好能碰上我的收尾人——她的科學家精神也消耗殆盡了吧。我會遵守約定,但我也得削除她的實體,她的威脅就是有這麼大。而實驗品,你應該知道的,他從一開始就不可能繼續活下去。”\r

   “第二個壞消息:你的女兒並沒有發現這段錄音。這段回憶錄——應該是面向全軍的吧,寫得真不錯。我覺得你們都很有超驗的感覺啊——可惜在我面前是沒有用的。”\r

   他掏出類似通訊器的小播放器,將刻著陰文的存儲器嵌入。\r

   \r

   在淺井君為“大局”而犧牲的時候,老夫都不敢在開始的那幾天去見他。他總讓老夫想起女兒“死去”的那一夜,那一夜發生了太多。\r

   那時,我無法原諒那些凶手,但我不能去復仇,敵人的情況之復雜超出了我的想象。那一夜我確定了我會受到怎樣的阻力之後,不顧一切地對我們所研究的“意識導入計劃”機器進行了搏命式地改造。\r

   看著奄奄一息在呼吸機的幫助下苟延殘喘的女兒,我本應心如刀絞。但我竟能心如止水地面對屏幕,只是為了做拯救她的工作。\r

   在那一天之前,我問過學生們一個問題:導入意識的工程是將由人設計的人工智能裝備在艦娘上,那麼導出意識會是一副怎樣的情狀?\r

   學生們的回答大抵是“將已經進入艦娘的人工智能意識抽取出來放回外部存儲器中”,有趣的是,沒有人想到這在人類身上的應用,因為這太有悖倫理。但要細細想來,這不就殺死了一個人嗎——將已經產生體驗的意識與記憶和感覺器官剝離,然後將復制品的意識與記憶存儲起來。與植物人不同的是,植物人的意識是和肉體若即若離的,甚至有可能完全恢復到連結的正常狀態,而這樣的導出將使意識和感受器官完全割裂開來,換言之,徹底的死。\r

   敲打鍵盤的聲音,巡邏的士兵的腳步的聲音,心率檢測儀冷酷而漸弱的電子音,螺絲掉在手掌上的細微聲音,我都能聽見。\r

   不知是多深的夜里,寒冷正在享用著我的靈魂和人性,我應該是與梅菲斯特做了一樁交易吧。終於隨著零件嵌合的悶響,我將一台和導入機器外觀上毫無區別的機器捧在自己的手里。士兵的腳步聲和我的心跳已經完全同步,他們遵守著上級不許打擾父女的最後時刻的人情命令,為我創造了一個最好的工作條件。下一個瞬間,我毫不猶豫地將機器戴在女兒的頭上,扣動扳機狀的執行按鈕。\r

   我是誰?弗蘭肯斯坦博士嗎?無所謂了。此時,我只是一個親手殺害女兒的人。昏迷中的女兒絕不會知道,她的父親,與她相依為命的父親才是真正殺害了她的人。\r

   成功的提示音在寧靜的夜里是那麼的微弱而又響亮,像滿月下的狼嗥,像嬰孩的第一聲啼哭,像是旅行者1號上的唱片在自顧自地響徹寰宇。這無疑是忤逆人倫的絕世發明,大膽,冒進,孤獨,具有一切先驅落後的一切優劣的品質。\r

   接下來,我守著失去意識的,已是活死人的女兒,直到她人生的盡頭。\r

   \r

   第二天,我參加了女兒的葬禮。軍中的葬禮很簡單,仿佛每個人的生命並不是那麼有價值,沒有墳塋,沒有墓碑,只有大海的無窮深處的徹骨寒冷和孤獨。元帥在葬禮現場為襲擊事件的遇難者默哀,強調他一定會復仇。可是“將深海教徒屠殺殆盡”這句話,我已經聽到麻木了。不,我不是說元帥沒有能力;相反,他是絕對的軍事天才,是對戰場控制力和洞察力極強的軍隊大腦,如果沒有他,這個國家很可能已經和其他許多國家一樣覆滅,轉移到大陸上去了。但是,他在面對人類敵人的時候,終究是欠缺一點運數。\r

   “令愛的悲劇是我們的巨大損失。”元帥在安慰之後,又回到了務實的話題上,“但說實話,我們的研究進度已經不允許再有拖沓了。”\r

   “我們會盡力而為。”我有如石膏像一般毫無表情地說著。所有人都會以為我心已死,不如說,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忍受住痛苦的人簡直不存在。\r

   這種情況下。\r

   根本不是這種情況。\r

   我的內心極度復雜,女兒已死的痛苦,家破人亡的絕望,還有最終的希望,能夠戰勝前兩種感情的希望。於是我維持著僵硬的表情,流下了不知為何而流的淚水。\r

   \r

   在同僚眼里看來,奇跡確實發生了。我,一個沒有感情的科研工作者和戰士,成為了奇跡的主導人之一。\r

   不久,第一個人工智能武器——艦娘的原型機“大井”正式誕生,隨著她的實戰試驗成功,之後則是以各式艦艇為原型的艦娘的量產提上日程。巨型的岸防武器從此成為官方宣傳道具,普通百姓沒有人知道有人形的兵器在為國效力,而可能知曉內幕的深海教徒也緘口不言。軍隊里的人大多知道的是這樣的記述。\r

   實際上,第一個艦娘在更早的時候就誕生了。老夫一人自然無法完全實現女兒的重生,於是我和元帥進行了交易。當時,我只想讓女兒重生而已。那個父親終究沒有想起他任何其他的身份,哪怕是人類的身份。\r

   現在,老夫也不知是該悔,還是該喜了。也許讓人重生的機器,真的是惡魔的誘惑罷。科技終究是為了人類利益而服務的,超越生命的科技也不例外。我的一己私欲的蝴蝶效應,究竟會導致接下來多少犧牲?\r

   最後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你們“兩人”上了。\r

   「再轉錄完畢」\r

   \r

   “你們所奢求的希望,在我的計劃中不值一提。那麼接下來是好消息——我從一開始構想的世界,一個最適合我們的世界,就要實現了。”\r

   “緊急情況!前去緝拿實驗品的小隊遭遇艦娘的攻擊,現在處於昏迷,根據監視,該艦娘型號為‘信賴’。正在排查整個B基地,請元帥宣布進一步的命令。”急匆匆穿過機器守衛的部下走向元帥,告知他現在計劃的情況。\r

   “不用擔心,一切仍然在計劃之中。繼續搜查,發現之後就地處決,拘押其長官進行經歷調查,以儆效尤。”\r

   “是!”部下小跑著離開。\r

   “你們會怎麼做呢……”他叼著煙,將老友的遺物握在手中,想了想,收入懷中,“但是不管怎麼做……想必都逃不出這生天。因為你們還有多余的感情。”\r

   [newpage]\r

   >>6\r

   (銀翼殺手2049的Neta出沒)\r

   前线的修復渠,和M島的艦娘們往往稱之為“澡堂”的小島上的基本沒有拘束的修復池不一樣。為了防止深海的侵蝕因子傳播,她們必須在僅能容膝的狹小的“治療艙”中進行心理狀態檢查、消毒和中小程度的受傷的治療。治療艙內壁潔白無垢,而外層則是漆黑的鐵皮。她一絲不掛地站在艙內,抬頭看著頭頂上方約半米處的攝像頭,攝像頭沒有旋轉,直直地看著她的眉心。\r

   儀器無情地陳述著:“身份確認完畢。”她低下頭,想要稍微活動一下脖子,攝像頭迅速反應道:“抬起頭來,准備基准线測試!”\r

   她回想了一下預植在腦海里的“基准线測試系統”,連續失敗了一定的次數是會被帶走甚至處決的。她並不擔心自己的情況,擔心的是自己朝夕相處的伙伴們。\r

   “基准线測試開始。終結。”“終結。”\r

   “你看見了什麼?終結。”“終結。”\r

   “你想到了自己的終結嗎?終結。”“終結。”\r

   “你渴求永生嗎?終結。”“終結。”\r

   “福音在召喚。終結。”“終結。”\r

   “那一天不會來臨。終結。”“終結。”\r

   “我們必將取勝。終結。”“終結。”\r

   “為了已經失去的。”“為了已經失去的。”\r

   “重復三遍。”“為了已經失去的。為了已經失去的。為了已經失去的。”\r

   片刻的沉默。她凝視著正上方的攝像頭,各類儀器正在艙內運轉。\r

   “你通過了,但需要注意自己最近的言行,不知火-4675。現在開始消毒和治療。”\r

   正上方的蓮蓬頭里噴出特制的液體。渾身是傷的守備隊旗艦筆直地站著,看著自己的身體逐漸沉浸在不透明的治療液中。艙室開始旋轉,身體逐漸失重,不受控制,自己被完全浸沒,她還能夠睜眼,還能夠呼吸,卻感覺什麼都做不了。無數的物質在被運輸,洗滌,淨化;每一個傷口,每一個毛孔,每一個縫隙,都充斥著不可言說的流動。感覺被輕輕地抱在誰的懷里,又或是在……\r

   她費力地試圖蜷曲身體。司令告訴過她們,胚胎在子宮里的時候,身體會自然地蜷曲。她們從來沒有過這種奇妙的體驗,而是從冷得發指的冰櫃里被運輸出來,植入意識,然後在類似於治療艙的艙室里醒來,經歷一套官能的訓練和測試後被允許打開艙門,走向屬於她們的戰場。\r

   她浮游著,做著自己的夢。\r

   想成為人類的女兒。\r

   想成為人類的母親。\r

   想成為人——\r

   她看著自己或深或淺的殷紅傷口里那以肉眼可見的驚人速度生長出來的皮肉和肌膚,就知道這些只是遙不可及的夢想。但是夢想依然是可以存在的。在逐漸渾濁而流向下水道的治療液中,願望也隨著一起流走。\r

   “高速修復材料使用完畢。”系統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她感受到從艙內四面八方吹來的熱風,身體迅速干燥。赤裸的軀體變得潔淨無暇,如同剛剛被制造出來那般。她感覺自己重獲新生。\r

   “真是奇妙的體驗,今天的日記果然還是得記一筆……”她到同樣狹小的隔間里穿上內衣和制服,這麼想著,走出治療艙。外面已經有一些戰友在等候了。\r

   “據說以前沒有這麼好的高速修復材料,小破的傷也足以使我們的身上留下傷痕。不過我外表上現在竟然沒什麼損傷……這真的是奇跡!”萩風激動的聲音聽上去也是如此令人感動。\r

   野分在一旁分析:“最神奇的還是高速修復的時間吧,最多也就一分鍾。之前在島上,這樣的傷情推算一下可是得\r

   泡上三個小時左右的澡……不過也挺舒服的。”\r

   看著大家都精神正常地在一旁說笑,真的是太好了。不知火擺弄著手套,露出了淺淺的微笑。隨後她意識到了一個問題——為什麼自己會在意精神正常這一點?想不出所以然,她繼續看著大家的活動。\r

   “秋雲還沒出來嗎?”\r

   “她傷受的很重,怕是一時半會兒出不來。舞風傷最輕,先治療好,在里面幫她換衣服。……兩個人擠在那里面可真是要死了啊。”紅發的假小子抓著洗完澡後干燥蓬松的頭發,回答旗艦的提問。\r

   “……”她沉默了。秋雲是為了救她才受了那麼重的傷,而且是她最為珍惜的雙手。她心知肚明,愧疚的酸和苦在髒腑里蔓延。\r

   正在這時,那扇艙門響了。蒸汽從鐵皮的縫隙中冒出,隨後艙門向上開啟,迎面走來的是滿面愁容的活潑少女和她身後雙眼已經無神的小畫家。秋雲的雙手和前臂在治療液的浸泡過後不僅沒有好轉,而且已經變得紫黑了,在經歷了干燥程序後顯得怵目驚心。\r

   “她完全沒有雙手的感覺了……一開始的基准线測試都差點沒通過……”舞風簡直要哭出來了,旁邊的好友們都是頭一次看到她這麼痛苦悲傷的表情。\r

   “這……”大潮剛欲說什麼,被朝潮捂住了嘴。所有人都知道這種情況的唯一後果。\r

   “等司令來吧……他會安排最好的治療的。”不知火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她覺得自己應該為這件事負責。\r

   “……別那麼在意了,火姐啊,這不是你的錯。這也是一種天命吧。能畫了這麼多,也不錯了呀……”她這麼說著,將雙手背在身後,走向自己的行囊。她用嘴拉開拉鏈,叼出了自己的素描本。大家想要上去幫助她,卻被她含糊不清地拒絕了:“就讓我最後一次展現畫家的尊嚴吧。”\r

   [newpage]\r

   >>7\r

   所有人看著她背著雙手,盤腿坐在地上,用嘴叼著畫筆就這樣畫著,畫著她的雙手,承載過夢想的雙手,模仿過世界的雙手,拯救過生命的雙手。只有畫筆雜亂的聲音在響著,其他人竟是死一般的沉默,這是最神聖的向繆斯的祭祀。最終她只畫了個輪廓,她將她最信賴的朋友吐出,抬頭看著沒有星光的天空,淚水從眼角灑落。\r

   “還沒有結束呢!如果像司令官那樣……也是可以恢復的呀!”明知道手臂和腿的巨大差異,神風依然盡力地去安慰在崩潰邊緣的秋雲。\r

   “這種案例我在復健時見了很多。你這種是可以復原的。比起我手術的時候,現在的義體技術已經十分成熟了,恢復如初也是有可能的。”陽性的聲音從遠方傳來,在復數的艙室外昏暗的燈光下,高大的身影和旁邊緊隨的少女踏著和諧的步伐走向她們。而在這句話之後,昏暗的燈光也不再顯得昏暗,每個人的臉上又有了些許光彩。秋雲仰過頭去,看著為她帶來一絲希望的人。\r

   “現在尋求南方海域B基地附屬醫療中心的援助。秋雲-279的雙前臂已失去‘活性’,請求截肢和再植手術。接收患者的地點為B基地治療艙前。隨行看護人……艦娘按照等級順序為霞-3843、不知火-4675……”他打開通訊器,向上級發出作為軍人的最後一次的請求。當然,他的部下還渾然不知。\r

   “那個,你不覺得看護人有點太多了嗎?”感覺敏銳的松風在還沒被念到名字時就提出了質疑。但他充耳不聞,只是繼續背誦著倒背如流的部下的編號。緊接著他繼續說:“以下我要說的內容是命令,不得違抗。現在M島守備隊所有人去臨時補給處補給,補滿所需要的油彈,之後自主集合,前往B基地醫療中心,二十分鍾內完成。”他面無表情地發布完命令,看著部下們忠實地朝著臨時補給處走去,自己卻垂下了頭,搓著手,想著什麼,隨後看向身旁的她,補了一句:“霞,你也去吧。這是命令。”\r

   霞知道他的決意和將要發生的一切,但她難以壓抑自己內心的不甘和疑惑,重逢的喜悅在瞬間變成了訣別的遺恨。於是她向著他喊道:“為什麼剛剛見面就又要分開啊你個渣渣……時機太奇怪了!回答我啊!……”\r

   “因為我愛你們。”他整理儀表,將霞稍顯凌亂的頭發用手指理順,又拍了拍她的肩膀,邁著軍人的步伐轉身離開。\r

   “什麼呀!我也……”帶著哭腔的聲音在空氣中消散。他握著拳,默默地往回走。\r

   有時你與你愛的人們,必須形同陌路。魔王的部下因為參與了計劃,不可能逃脫;而我的部下(除了她)對我所處的情況一無所知,如果托付在一位值得信賴的同僚的手下……應該能繼續活下去。哪怕是知道的最多的霞,我也希望她能夠活下去。我這一去,定是沒有生還的可能。\r

   這樣想著,他才以本來不應該的,最無情冷酷的方式與她們訣別。憮然地走著,有點失魂落魄,卻又內心堅定,他必須這麼做,為了與自己有著同樣遭遇的已經無法反抗的逝者,為了可能陷入黑暗的未來。\r

   “不,都是為了自己。前輩也好,我也好,BOSS也好。我們都是極度自私的人。”\r

   \r

   >>8\r

   “接下來宣布特勤艦隊人事動向。足柄-F,你被解雇了,我命令你回到你丈夫的身邊。那智-D,你也一樣被炒了,陪同足柄-F回去。剩下的人,想跟隨我的往前一步走。”\r

   魔王蹲在地上,摸出根煙點了起來,抬頭一看,身前全是人,而在最前方的正是足柄。她站起來,看著比自己高的餓狼,百感交集。但她沒有選擇其它選項,只是將她的徽章卸下,置於手套之中,將她的手輕輕地握成拳。\r

   “魔王你是瘋了嗎?放走足柄就意味著你要和线人斷開聯系了!你們不配合怎麼能夠取得這場戰斗的勝利!”平地一聲驚雷,那智罕見地發飆了,還是對著自己尊敬的上司。\r

   “我知道該怎麼做!”魔王嚯地站起來,“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行動應該是怎樣的!”\r

   “我們能逃到哪里去……?沒有人能在這場戰斗中享有豁免。我都不能!我也是積重難返,國家的庇護甚至也沒有什麼用。雖然只要偽裝得足夠好,我說不定還能死後被追授勛章……但那有什麼意義!與其故作逞強,假惺惺地無用的道別,不如留下來痛痛快快地戰斗到最後!”\r

   齊柏林從人群中走出,狠狠地抱住魔王。\r

   “這就是覺悟,我所欠缺的東西。”魔王伏在齊柏林的胸前,感受著她胸膛里的熱血。\r

   “很久之前,我就知道魔王只是在逞強……中將死後,你的恐懼也越發放大了吧。我們不會拋棄你;你也沒必要拋棄我們。”齊柏林像是教育女兒的父親那般拍著魔王的頭。\r

   “是我錯了啊……這是命令:我撤銷剛才解雇的命令。”魔王將提督帽摘下,黑色的眼眸里閃爍著光輝:“真的是對不起一起走來的諸位……陪我做這麼任性的事情。”\r

   “願為您效勞。”齊柏林首先單膝跪地,將右手置於胸前宣誓。其他人紛紛效仿。魔王像是被女騎士們簇擁的亡國公主那般驚喜而又哀傷。\r

   看著仿佛回到了還是人類時候的她,淺井頹唐地立在一側,看著她們相互擁抱。此時此刻,只有自己是最為理性的,最沒有人情的人。\r

   “……我們都是為了自己。前輩也好,我也好,BOSS也好。我們都是極度自私的人。”\r

   “你的告別結束了?那孩子也走了嗎。那麼來根煙吧。”魔王的笑容這次是發自真心,看著一路走來風塵仆仆的他。\r

   “這輩子也不抽。”“死前至少試一下。”\r

   “行吧。”他叼著煙,魔王並不訝異他態度的立刻轉變,親自給他打火。他並沒有像那些第一次抽煙的小子那樣嗆得直吐舌頭,而是悠然地吸著,看上去很是熟練。他吐出一口,雙手交叉放於胸前,散碎的發梢中煙霧升騰:“他媽的……又苦又澀,但是真妙啊,這種無法逃離的感覺。”\r

   “上道還挺快。還有剛才那是我這輩子聽到的你說的第一句髒話……?”\r

   “是這輩子第一次。”他將剩下的半截煙扔進海里,坐在岸邊,“差不多該走了。你們准備帶我去哪兒?什麼方式?”\r

   “那兒。”魔王指著海上自動駕駛著的一把椅子,如果沒人知道會以為在鬧鬼,“最好的藏身處,最壞的地方。”\r

   “那兒?”他回過頭,“……還真是沒有選擇的糟糕地方。”他起身,准備離開。但他本能地選擇再回頭望了一眼,那一瞬間,他看到了奇跡——\r

   [newpage]\r

   >>9\r

   她們圍繞在同一張長桌旁進行簡短的補給。在桌子的一角,清霜和朝霜正在喂秋雲進食。早霜愁眉不展,對於將來整個艦隊和司令官的走向,她感到了本能的恐懼。忽然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憔悴的身影,定睛一看,是負責接待的軍官。\r

   “喲,又見面了,神秘的孩子。”本來應該有音調的句子在機械般的人聲下顯得極其詭異。\r

   “晚上好……”她心神不寧,不知如何應對。\r

   “很是憂愁,嘛,彼此彼此,究竟是什麼事情?”\r

   “秋雲要做截肢手術,她是那麼喜歡畫畫……”她猶豫了幾秒要不要說下去,旁邊的朝潮接上了話茬:“還有,司令官很反常地讓我們全員離開他身邊去陪重傷員,平常他恨不得一直看著我們出擊。按理說不需要這麼多人的。”\r

   “他下命令的時候,表情可是像我這樣?”軍官大叔一直保持著僵硬的表情,嘴角和眼角下垂,仿佛已經餓到沒有力氣的老虎。\r

   “不不不,司令更自然一點……也可能是我們看著習慣的緣故。”嵐在一旁補充。\r

   “我知道的,那其實是不自然。我的部下全部戰死時,我就是他那副表情,心碎,無力挽回的表情。但保持得久了,就會像我這樣,肌肉都僵住了,在永恒的長冬中,封在冰雪里……我的部下全員戰死的日子,是個雪天。”\r

   “但是我們都至少還活著啊!他這是幾個意思!?”朝霜不假思索直接拍案而起,嚇的秋雲差點把清霜的勺子咬斷了。\r

   “……反向思考一下……這意味著……”神風斷斷續續地吐出自己危險想法,卻不敢說完。\r

   “他……”“司令……”\r

   “那個渣渣要永遠離開我們了啊!”最後衝入的霞用哽咽的聲音將呼之欲出的謎底揭曉,“他要拋棄我們……來救我們……”在場所有人一齊看向她,她已然泣不成聲。“……他用這道命令的時間來逃離這里……讓我們逃離他的那個世界……他幾乎不可能再一次生還……”\r

   補給處一下子炸開了鍋,無關的人們紛紛議論新的逃兵或是其他什麼身份——總歸不是好的身份。而在嘈雜混亂的人群中,只有他明白他究竟想到了什麼:\r

   “這樣嗎……這桌的姑娘們!你們想去繼續跟隨自己的提督嗎?”\r

   “想!”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回答,然後又是遲疑的尾聲。“但是他命令我們必須補給完畢……”\r

   “那麼我命令你們!”她們齊刷刷地看向他,此時他的面容上又有了生氣,“去找他吧!”斬釘截鐵的語氣幾乎不容違抗。\r

   “這是嚴重違反軍紀的行為——但我們收下了!”朝潮作為副旗艦代表艦隊收到這一命令——此時不知火還有其他幾位已經直接撂下餐具扛著包袱走人了,連秋雲都被朝霜背著帶走了。她們迅速撤離這里,留下一片心滿意足的狼藉。一片混亂之中只有他靜靜地笑著。很快長桌上只留有他一人。\r

   “這是我的贖罪吧。”他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配槍,將她們和自己的碗筷一份份地還到餐具收納處,在他也已經習慣了的他人異樣的眼神中離開。\r

   \r

   >>10\r

   他看到她們散漫而整齊地飛奔著,向著自己的方向。\r

   “你們……也成功違反了命令嗎……”他站了起來。仿佛下課時那樣,學生們將老師團團圍住。\r

   “不是!”“有一位好心的軍官命令我們來找你!”先是朝潮,後是不知火,兩人壓抑不住激動的語氣向他報告。\r

   “是那位迎接我們的軍官……”早霜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頭發也亂了,語音比平時音量高了幾個檔次,嚇到了旁邊的朋友。\r

   在眾人期許的眼神中,他不得不做出那個最艱難的決定,這只能由他來選擇——\r

   “覆蓋之前的命令。新的命令為以下內容。”\r

   “我這一去,即是十死無生。還記得我教了你們什麼嗎?要去體驗,活著去體驗……要是跟我走,就活不下去了啊……”\r

   “可是沒有你的日子……一定會很無趣吧。我們在那兩天中體驗到的是這麼告訴我們的。”松風眼角有著淚滴,但她不為其所動,只是抬頭看著她戀慕著的人。\r

   “那麼我在這里命令——同學們,我們來做最後一次對照實驗吧。”他在激蕩著的內心中揣度著她們的好意,一個個遍歷過去……所有人都知道傷員有著一段時間的豁免權,這段時間足夠通過技術證明她們的清白——畢竟元帥還是一個在乎軍隊總體戰斗力的人,應該不會濫殺無辜。他這樣用不確定的推論安慰著自己,但他必須守護一些,放棄一些。\r

   “排成一列!”\r

   “戰斗中達到過大破线以下的重傷員,後退一步。”\r

   “覺得和朋友在一起繼續活著比跟隨我的體驗更有意義的同學,後退一步。”\r

   “……此間,真心希望和我……和我共度一生的人,前進一步。”\r

   “喂……你這小子是前進了多少步啊。不過算了。”\r

   鞋跟不斷在地上磕碰的聲音最終化為靜謐。\r

   “就這樣……最終的名單:霞,不知火,早霜,松風。其他人陪護秋雲在B基地的醫療中心進行治療和恢復訓練。此命令發布後,不再撤回,不再覆蓋。”\r

   “那麼,去和朋友們說再見吧。”他沒有時間去解釋這一切突然的生離死別的來龍去脈。只是想著自己要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圓一場少女的泡沫般的幻夢,有點可笑,卻又很是浪漫。\r

   \r

   “老姐,這頂帽子就送給你了。雖然和蝴蝶結不搭,勉強戴著吧。”\r

   “松風……”朝風的淚水已經決堤。旁邊的神風和春風也止不住地落淚,她們都知道松風的決意和心意,在旁邊鼓勵著:“一定會幸福的!”\r

   “把那個留給他吧。不過……”姐妹兩人鼻尖抵著鼻尖,額頭貼著劉海,眼睛瞪著眼睛,互相用手抱住對方的頭,仿佛在抵著腦門較勁,以這種滑稽的方式作最後的別離,不禁讓人哭著笑出了淚花。\r

   “謝謝姐姐們——下輩子我還是你們的妹妹!”說罷,她跑了過去,握住他的手向她們揮別。\r

   \r

   “朝霜,清霜,可得照顧好自己和秋雲啊。早霜也要和我一起走了呢,還真是擔心你們……不過不要多操心我們的事情,想著眼前的人事吧。”\r

   “早霜與諸位生為姐妹,三生有幸。大家保重。”\r

   “再見了!我會努力成為戰艦的!”“哦——再見了!豪邁的告別才帥氣!”秋雲則並沒有說什麼,伸出烏黑的雙手,與她們擁抱。\r

   \r

   不知火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與每一位將要分別的戰友擁抱,抱了很久很久,又太短太短。\r

   \r

   “來吧。”魔王率隊站在海面上,靠岸的那把移動椅子是魔王預先從B基地調動出來的,不然怎麼讓後輩離開還真是個令人頭痛的問題——總不能一路背著他或者公主抱吧。特勤艦隊的諸位和那四位追隨者已經整裝待發,岸上的人們也准備好了最後的別離。子夜時分,靜悄悄的碼頭等待著一句“風蕭蕭兮易水寒”般的悲壯誓詞。所有人屏息靜氣,等待著主角的寄語。\r

   他深吸一口氣,向著逐漸模糊的身影們喊道:“諸位同學,你們畢業了!有緣再見!”隨即他跳上椅子,跟著魔王轉向朝著目標駛去。\r

   “再見——!”哀而不傷的呐喊穿破夜空。\r

   他又一次忍不住回了頭。\r

   [newpage]\r

   >>Epilogue\r

   BOSS的心腹按照B基地其他軍官檢舉找到他的時候,天上正泛著魚肚白的顏色。他靠著狹小的寢室里唯一的窗,安然地坐在那里,表情平和,心境坦然,手里握著裝上了消聲器的配槍。\r

   “你因為被B基地的諸多軍官舉報包庇逃兵、非上級跨艦隊指揮等罪名被拘捕,軍事法庭已經通過了對你就地處決的命令。放下武器!”\r

   面對著黑影和銀色的槍身,他將手槍舉起,貼著自己的太陽穴。\r

   “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同僚對我的長久以來的,此時我都無所謂了;唯一在乎的是,我已經沒有那麼遺憾。”\r

   “放下武器!”槍口指向眉心。\r

   “你們阻止不了他的。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逼到他逃離這里,但我可以斷論,他這樣意志堅定的人是不會像我一樣屈服的。你們用蒼白的子彈反擊吧,我的罪孽已經償還——”\r

   他們同時開了槍。\r

   牆上的鮮血在第一束陽光灑入的時候顯得非常的美麗而殘酷,像一朵嬌艷欲滴的曼陀羅。收屍的人們將屍體拖走的時候驚異地發現,他還能看清楚的那半張臉竟然是如此安詳,心滿意足。\r

   \r

   真·後記\r

   我知道很多人對於這樣的敘述是不滿意的,為什麼沒有足夠的煽情或者怎樣的,但是向現實低頭吧,在這樣不得不快速分別的場合,當是時人應是百感交集,卻終究道不出幾何。我作為一個沒有什麼人類特性的人,自然是難以描寫人心的……也想嘗試用最省略的語句來囊括那無邊無際的感情——但顯然地又一次失敗了。對此我的借口是太多次描寫感情會令人麻木,不如平白地敘事,將一切感情沉浸在行動中。\r

   第六節的真實意圖應該是一開始以火爺第一視角敘事……作為分鏡敘述的話用“她”這個人稱也沒有錯,大概。

  

目錄
設置
手機
書架
書頁
簡體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