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星之夢
從古至今,海軍中流傳著這樣一個傳說。
每一艘軍艦都有靈魂,這個靈魂是所有在軍艦身上投注了心血的人心中形象的匯總。因為從古至今,人們習慣於用陰性詞稱呼軍艦,這個靈體一般的東西由於是信念所化,通常以美麗的女性形象示人,但是看見她的人從不會多。首先,只有和這艘船有交集的人才有可能看到。並且,這個傳說的重點是,當你看到這個靈魂的時候,就意味著你這個漂泊於波濤中的靈魂,將要回歸大海......
“你相信嗎,千島中校。”
序——夢境
平流層的暗藍下方是一望無際的血紅,血紅的天,血紅的雲,黑紫的翼烙印著血紅的星。兩台F110發動機點燃加力燃燒室,噴出血紅的激波環火焰。雙目如同充血,女子在一片血紅中死死地用雙手向後扳動著那根略顯單薄的操縱杆,鮮血的粘稠手感似乎透過飛行手套,傳達到了她的手心。沒扣好的氧氣面罩在剛剛的劇烈機動中脫落,巨大的過載將她死死壓在座椅上。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手心的粘稠手感,過載對身體的壓迫,飛機輕微的振動,只不過這一切又都籠罩在詭異的寂靜中。而身後,隱在一片黑紫色陰影中的追擊者寸步不離地緊跟她的軌跡。在這片令人窒息的血紅中,時間仿佛是不存在的,追擊者與被追擊者於天空中劃出一條條瘋狂的曲线,根本不顧及G力的影響。直到不知多久之後,天地倒轉,視线恢復一片清明……
又是那個夢……
在渾身的無力和壓迫感中醒來,意識到自己後背頂著的不是戰機座椅,而是柔軟的床鋪,千島用手背抹掉頭上的一層冷汗,靜靜躺著,等待意識慢慢恢復。再意識到自己所處的位置並非那狹小但明亮的座艙,而是這間寬敞但陰暗的艙室。
自從她來了之後,我就經常心神不寧啊…
從飛行中隊住宿區到上甲板,穿過悠長的金屬走廊,迎面拂過來的是北太平洋帶著咸腥氣息的清爽海風。抬頭則是滿天的星斗,對翱翔天際的人來說,那不僅是一種景致,更可能是回家的信標,還有可能是,親人…
小時候,爸爸經常這麼抱著我坐在院子里,一遍遍地指星星給我看,一遍遍地重復,那顆是北極星,它永遠能帶你回家。
千島的童年也許並不幸福,當年母親不顧家人的反對離開了衝繩的家,跟一個美國海軍飛行員私奔。千島出生在檀香山,印象中父親經常不在家,但是她跟父親的關系卻好得出奇。每當父親回到家中,父女倆最享受的事情就是夜晚看星星,父親一遍遍地將星星指給她看,一遍遍地告訴她,當某顆星星轉動到某個位置的時候,他就會再次回家。
星星成了千島唯一的寄托,陪著她度過無數個父親離開的日日夜夜,度過母親二胎難產而死一屍兩命的孤獨。那個時候千島唯一希望的就是快快長大,參加海軍,與父親團聚。但世事終究不會隨人願,15歲那年,海軍負責傳遞父親陣亡消息的軍官敲開了她家的大門。
千島什麼也沒做,只是躺在自己家的屋頂上不吃不喝不動,整整兩天三夜......
父親說過,他是大海和天空的兒子。
終有一天要回歸大海或者天空的懷抱。
腥咸的海風中星星一閃一閃,北太平洋的夜晚海風很涼,自己已經在甲板上待了十幾分鍾了。千島裹緊了飛行夾克,決定回到自己的住艙去。余光一掃,另一個出倉口,那個嬌小的身影靠了過來。
“千島姐姐,你也睡不著嗎?”
面前的少女就那麼站在甲板上,金色的短發被拂得凌亂不堪,披在肩上的飛行夾克明顯大了一號,海風越刮越大,吹動著她的衣袖上下翻飛,活像台風中的鯉魚旗。
“做了個噩夢,上來透透氣。”千島溫柔地將少女金色的短發整理好,少女順勢抱住了她的一條手臂,“我好緊張啊,明天我第一次飛前座,我會不會出事啊,航母降落可比陸上機場難多惹...嗚...咬到舌頭了...痛。”“沒問題的,到時候跟緊我就好,我會幫助你的,我們沒有燃料問題,機會很多,慢慢著艦,鈎不上就再飛一次...”
15歲啊,跟我那個時候一樣呢,這孩子會不會也很孤單呢。
第一節——抵達
夏威夷珍珠港,美國海軍核動力航空母艦CVN-65“企業”號
1991年2月
當當當
“請進。”
金屬門吱吱呀呀地打開,平光眼鏡後面,那雙飛行員特有的銳利眼睛花了0.3秒,將房間里的人掃描了個遍:熟悉的艦長和聯隊長;一位身材高大,一頭紅棕色短發的男人,根據千島的感覺,這人也是個飛官,而且這種氣場要麼是久經戰陣,要麼是桀驁不馴,也可能兩者兼有;身穿白大褂,戴著酒瓶底的科學家模樣的老年男人;還有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的金發少女。這是誰,誰家的家屬嗎?為什麼會在聯隊長辦公室?
“......現在大致情況就是這樣了,我們這里正好有一個空缺位置和和一名足夠優秀的飛行員,你們得在這里進行為期4個月的艦載測試和評估,有可能的話最好參加實戰,新式兵器......啊,先生們...還有女士們,這位就是千島美幸中校。千島,這幾位就是我跟你提過的,羅密歐上校和古特博士,還有,哦,小基林。”
“艦長,聯隊長。”
“羅密歐 弗蘭上校,皇家空軍試飛員,聽候差遣。”
“千島美幸中校,接下來的4個月請多指教。”
千島向著來人禮貌地鞠躬。
“啊,不錯,美麗的女士,幸會。我是古特博士,這項計劃的締造者和團隊負責人,這位便是我視為女兒一樣的存在,也是這項計劃的中心。”
“經歷了漫長的等待,這下子就是基林的大勝惹......咬到舌頭了......”
實際上從進屋開始,千島的思緒就沒離開過這小姑娘,計劃的中心?到底怎麼個意思?
“差不多了,長途旅行很累人,你們先去休息一下吧,跟千島中校還有些細節要討論一下。”“我也先去忙了,再見,紐波利還有千島。”
眾人退去,擁擠的辦公室一下子顯得寬敞了很多。
“我記得你告訴我交給我們的任務是測試新式武器,長官。”千島心中現在有太多的疑惑,一周前她接獲命令,要她的中隊准備進行一次機密的新式武器測試工作,但是現在這拖家帶口的一幫人是怎麼回事?還冒出兩個英國人,也可能是兩個半,這算什麼,合作項目嗎?
“沒錯,是測試新式武器,那個他們稱為‘基林’的小姑娘就是。”聯隊長喝了口咖啡,將兩份文件從桌上塞進抽屜,“先進戰機飛行員技術R,他們是這麼稱呼的,跟英國佬的合作計劃,老頭是個生物工程和神經科學家,小姑娘是他的‘孩子’,這個計劃非常龐大,你我的任務就是進行實地測試的部分。”
“你在開玩笑吧!長官,讓十幾歲的孩子開著7000萬美金的戰機亂飛?”千島激動得猛向前一步,雙手按在聯隊長的桌上,這個動作使得那副巨大的圓圈平光眼鏡差點就脫離了她好看的鼻梁,跟地板或者面前的辦公桌來個親密接觸。
“哇噢,小姐,聽我說完,實際上我現在也是一頭霧水,”紐波利上校擺弄著手里的打火機,“連你這一向文靜的姑娘都嚇成這樣,不過我當初的驚訝比你只多不少,你聽過那個傳說嗎?關於軍艦之魂的那個傳說。”
“就是關於水手的信念匯總會化成美麗的女性,讓人看見的那個?確實,基林是二戰期間的海軍驅逐艦,我就說好像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
“沒錯,古特博士告訴我們說,基林是‘軍艦之魂’直接化成的人形兵器。你我都是軍人,這些超自然的東西自然是不那麼相信的。但是根據他的說法和我們已有的資料,這小姑娘的反應速度勝過人類幾十上百倍。當然,不能讓小姑娘就這麼飛,羅密歐上校是RAF的頂尖試飛員,以前的交流項目中多次接觸過F-14。而且他有實戰經驗,參加過福克蘭群島戰爭並且擊落過阿根廷飛機。他們兩個也已經基本完成飛行訓練了,接下來就是投放航母進行起降訓練之類的了。我也知道這不符合流程和規定,但是英國佬很著急,他們要求的,要能夠盡快拿到測試結果進行評估,而且他們想要進行艦載測試,F-14就成了最好的選擇,正好你的中隊又有空缺,上面就把他們塞進來了。”
“不完全是英國佬的意思吧,長官。”黑色的馬尾一甩,千島柔聲說到,兩片眼鏡閃過了一束不容易察覺的光。
“是就有鬼了,既然是合作項目,你也知道海軍部那些招標的人是什麼德行。”擺弄了好半天打火機的紐波利上校最終還是忍住沒點煙,將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放下杯子。“對了,藍葉(Blue Leaf)那小子又跑哪去了?”
“請假去岸上了,你知道他的,沒事在海邊一坐就是一天。”
“你真是太寵他了......”
第二節——交錯
海風,海鳥,軍艦,防波堤,夕陽,再加一個坐在岸邊發呆的人。
只要他願意,他能在海邊坐一整天,到處腦洞。不過今天情況有點不同。當他看到那個纖細的身影信步走過防波堤的時候,他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你也喜歡大海嗎?”
海風,防波堤,夕陽,坐在海邊的年輕男子轉向那個披著飛行夾克的金發少女。
“是的,我喜歡大海,大海就像我的媽媽一樣,大海的故事是說不完的。”
“好啊,我也喜歡大海。”男人露出一絲微笑,那張還未完全退去稚氣的臉在夕陽的掩映下有了一絲滄桑的味道。
“我喜歡聽大海的故事,過去的,現在的,將來的。”少女走到男人的身邊,坐了下來,“我經常漫步於大海邊,聽著大海的旋律進入夢鄉,海風的聲音,海水的腥咸味,海鳥的歌聲,夕陽下帆船的剪影在海面上拉得老長,隨著水手的號子聲消失在水平线上。”
“我也喜歡聽船歌。小時候我經常幻想,沉睡在海底的船艦給我講她們的故事,從哪里起航,目的地是哪里,航线經過哪些地方,船上載著怎樣的寶藏,船上人的航海生活又是怎樣的。在我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我經常夢想成為海盜,乘風破浪,走遍世界,用冒險和寶藏填滿自己的生活。然後現在,我成為了海軍的飛行員,我的生命中不止有大海,還有了天空,冒險被紀律替代,但是生活確實充滿刺激......”
在看到你的那一刹那,我就有一種親切和熟悉的感覺。
很高興認識你,威爾森 基里恩中校。
夕陽在水平线的那端越沉越小,最後只留下一片海面上血紅的余暉。余暉中一位年輕的海軍飛行員坐在防波堤上,身邊坐著一位15歲的金發少女。夕陽的最後一絲光芒落在少女夾克的右臂上,那個臂章,彈奏里拉琴的美人魚似乎戴上了一頂金冠。少女的金發在海風中飛散,伴隨著她口中飛出的音符。這一幕,讓身後的女人也不忍心去打破......
我聽見
蔚藍色的波濤輕聲呼喚
衝不淡
我看見
水天线上她們若隱若現
漸行漸遠
歌聲期盼著歸來與凱旋
深呼吸
閉上眼
炮火與風雨中奮勇向前
命運交錯的那一天
第三節——接觸
一周後,北太平洋
兩架F-14D“超級雄貓”從10000英尺呼嘯而過,如果你用尺子去丈量一下,會發現兩機雖然一直處於變化的航线中,間距卻幾乎不變,可想而知,機艙內坐著兩名飛行技術高超的飛行員,掌控著這兩架巨大的飛行怪物。
“剃刀(razor)呼叫星光(starlight),我們的巡邏航线基本結束,中校,你真的跟傳說中一樣厲害。”
“星光收到,剃刀你也不賴,不過考慮到你後座上的乘客,下次還是不要飛得那麼猛比較好。”
“星光姐姐,這點你大可不必擔心,伊卡洛斯(Icarus)現在很好,過載拿我可毫無辦法,而且我可永遠都轉不暈,哈哈。”
這話倒是不假,想著剛才這小妮子在持續的高G盤旋里興奮得大呼小叫的樣子,千島默默吐槽到。不過這才第三次編隊飛行,也不錯了。伊卡洛斯,隊里的幾個人精給這位新的掌上明珠起的無线電呼號。4號的RIO(Radar Intercept Officer 雷達截獲官),那個自稱畫家(Painter)的家伙甚至說要送她一份禮物。想到這里,千島心里小小地不滿了一下,這幫家伙真是“喜新厭舊”。
伊卡洛斯,這個名字不錯,追逐太陽的孩子,願她永不會葬身大海。
“母艦呼叫海妖(Siren),你們的燃油過半,向左10度,調整航向至332准備返航,幻影騎士(Phantom Knight)會接替你們的。”
“母艦,海妖收到,返航中。”兩架F-14D稍稍向左壓坡度轉向,准備返航,千島查看著儀表盤,等待幻影騎士中隊的雄貓前來接替。
“等等,等一下。海妖隊長,這里是母艦,雷達發現不明機體,從你的090方向高速接近。”
企業號指揮室里,雷達屏幕上那個位於海妖雙機編隊東方的目標正在一閃一閃,這樣的情況實際上他們已經處理過很多次了,大部分時候都是虛驚一場。但是每個人還是像上緊了發條一樣高效地工作著,軍隊可不存在一萬和萬一的說法。
“現在是誰在空中”,推門走進來的紐波利上校徑直走到雷達主屏幕邊,詢問做在哪里的操作員。
“海妖-1和海妖-2,長官。”
“哦,見鬼,海妖,這里是母艦,禁止接戰!重復,禁止接戰!你們立刻返航,交給幻影騎士處理。”
“否決!他太快了,我得攔住他,掩護海妖-2撤退。藍葉,你發現目標了嗎?”
“非常清楚,左側35度,時速1.1馬赫,1.2,天哪!1.3了!”
“剃刀,你們馬上撤退,這里交給我。你稍微爬升一些高度,幫我看看附近有沒有第二架。”千島說完將左手的節流閥一推到底,啟動加力燃燒室,兩台推力強大的的F110-GE-400發動機尾噴管慢慢張大,噴出淡藍色的高溫尾焰和巨量的熱氣,產生的熱浪將雄貓身後的空氣扭曲得不像樣子。與此同時,CADC(中央空氣數據計算機)計算並漸漸調整機翼後掠角至68度最大,後緣襟翼的第三段收進翼盒,機翼收緊。速度在穩步增加著,很快,雄貓的速度就達到了1.1馬赫,向著不明機體高速衝擊。
“伊卡洛斯,你看到第二架了嗎?”海妖-2,前座的羅密歐上校控制飛機稍微爬升。這種情況分散兵力是大忌,如果敵方有第二架,星光和藍葉將陷入二對一的極度劣勢。奈何他的後座上帶著一件“極密貨物”,敵情不明,不能貿然接戰。想到這里上校有點想罵娘,出國前上頭給他的命令是盡可能地帶著這位“兵器”多摻和一些行動以便收集數據,能參加實戰是再好不過。但是又注明了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證“原型機”的安全。這種自相矛盾的指令讓上校不止一次在心里問候他們的祖宗十八代,從他還在FAA(Fleet Air Arm 英國皇家海軍航空兵)作為戰斗機飛行員的時候就開始了。
“看不到,威爾哥哥,我是說,藍葉,再次確認,有第二架嗎?”
“沒有,看起來只有一架,星光,我們要迎頭攻擊嗎?”
“否決,這家伙轉向西南了,我試著切入它後半球的有利位置,海妖-2,不要插手。”
“謹慎些,星光,我再飛高點。”
“收到,我們已經很接近了。母艦,這里是海妖,我們已經靠近了,敵機航线135轉向西南,速度1.3馬赫。”星光在這里第一次用了“敵機”這個詞。反正是帶彈巡邏,兩近兩中的掛載收拾一架敵機綽綽有余,而在自己的機身一側添幾個擊落標記是每個飛行員都夢寐以求的事情。
“我看到他了!星光!我看到他了!他在降低高度。”
航线即將重合,透過雄貓的座艙,星光和藍葉平生第一次看到這樣一架美麗而妖異的航空器。它的外形不符合已知的任何一種氣動布局,整體呈梯形,看起來就像一個大風箏,還擁有一個巨大到異常的尾椎,這樣不符合空氣動力學的外形卻有如此高的速度只可能是兩個原因,要麼很輕要麼發動機動力十分強勁,也可能二者兼有。在蔚藍色的天空下,那個飛行物體通體泛著妖異的黑紫色反光,機身上還有幾條深紫色的紋路,紫紅色的光斑沿著紋路來回滑動閃爍,看起來好像活著,在呼吸一樣。有那麼一瞬間,兩人認為他們看到了那些傳說中的,來自外太空的不明飛行物體。那個“東西”甚至有一種攝人心魄的力量,兩名訓練有素的飛行員一時間停下了手頭的所有動作,整整兩秒,只盯著那架位於他們左下方的飛行器。
“海妖隊長呼叫母艦,我們現在已經非常接近,距離大概1英里。敵機方位117遠離母艦,速度1.3馬赫。他正在降低高度,是否允許我機開火......怎麼回事?”
通訊突然淹沒在了一片噪聲中,數據鏈和導航信息也停止更新了。雷達屏幕上也是一片噪點,這可把作為RIO的藍葉嚇壞了。相對於早期型F-14裝備的超出標量,虛警不斷的老式AWG-9雷達火控系統,F-14D裝備的休斯AN/APG-71雷達大幅度提升了抗干擾能力。AN/APG-71 雷達天线本身是一種低旁波瓣輻射的天线,而且它可以濾除從旁波瓣進入的干擾波。再加上准確的單脈衝角度跟蹤能力,要干擾它絕非易事。
而現在,這部強大的雷達歇了菜。
“海妖隊長呼叫母艦,能聽到嗎?”星光知道,自己現在一定要冷靜。她深吸一口氣,微微踩下轉向踏板,右手扳動操縱杆,F-14像膠水一樣緊緊黏在那架飛行器後面。他們已經失去了雷達,不能再失去視野。
“別慌葉子,你盯緊他,看好四周,我們還沒完呢。”
雙座戰斗機有一項得天獨厚的優勢,兩名飛行員意味著四只眼睛。空戰中後座的武器操作員可以經常回頭看,讓前座飛行員可以集中更多精力去與敵人周旋。除了讓藍葉繼續呼叫外,星光讓他盯緊目標,同時警惕四周可能的偷襲。畢竟紅外制導導彈是不會觸發告警的,要注意到後半球來襲的導彈,最好的辦法只能是經常回頭看。
與此同時,企業號指揮室。
無线電員在一遍一遍地呼叫,然而通訊中始終是一片噪聲。
“海妖-1失去聯系了。”“繼續呼叫。”
“母艦,收到嗎?”通訊恢復的一刹那,紐波利上校衝過去一把奪下了通話器。
“海妖隊長,狀況回報!”
“敵機轉向脫離了,他瞬間加速,我們跟丟了,那速度少說也有2馬赫。而且那個家伙好像攜帶了強大的ECM設備,通訊全部中斷,雷達也掛了。海妖-2的情況如何?”
“他們沒有問題,立刻返航,你的燃料快見底了。星光,藍葉,降落後馬上來我辦公室,我需要詳細的報告!”
第四節——生日
“恐怖的飛行器,只靠簡單地加速就能毫不費力地甩開F-14。而且那樣的外形,我從來沒見過。”
“能嚇到你的東西可不多啊,中隊長。”
有人說過造輪船其實跟建大樓有點類似,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巨大的戰艦就像是海上移動的堡壘城市。而只要是城市,就會有五光十色的光明之地,同樣也會有幽深狹長的窄路暗巷。
長夜將至,飛行甲板下的二層整備庫此時一片寂靜,從升降梯的出口不時傳來海浪的聲音,更顯得偌大的整備庫像是什麼怪獸的肚子里。但是有人就是喜歡這樣的犄角旮旯,海妖中隊的幾名飛行員正聚在一角,討論著中隊長幾個小時前的遭遇。幾個標簽已經磨損得看不出裝了什麼的箱子被拼接在一起做了臨時桌子,一盞太陽能冷光提燈正擺在桌子的一角,散發著淒冷的白光,將旁邊幾個搪瓷杯的影子拉得老長。
“還有那詭異的ECM,直到它飛走,無线電和雷達才恢復。”千島扶了扶自己的平光眼鏡,端起一只搪瓷杯子,嘬了一口杯中尚有余溫的茶水。“你們真應該聽聽葉子當時發抖的聲音。”
“那個情況確實讓我有點害怕。”
“哈!這就害怕了?沒事,上了天有哥罩著你。”留著絡腮胡的大塊頭男子伸出自己強壯的手臂,猛地摟住了藍葉那相對他來說十分單薄的肩膀。隨後他的余光撇到了什麼,於是喉結上下動了動,又補了一句,“對,還有你星光姐姐。”
“野人(Savage),你夠了!”千島嗔怒到,“今天晚上給大家擦頭盔!”
“好好好,你是頭兒你說了算。”野人雙手舉過頭頂,做了一個被很多人稱為法式軍禮的動作,“我去看看,小丑(Joker)這個該死的家伙,是去倒茶還是去挖井啊......”
“你覺得可能是蘇聯人的什麼秘密飛行器嗎?”發問的男人坐在幾步開外,海妖-4戰機座艙旁邊的扶梯上,身體向後仰歪著,頭枕著雙手,雙手則貼在F-14的蒙皮上。臉邊就是畫在機頭上的個人標志:一頭手持寶劍,張牙舞爪的獅鷲。
“不好說,沒看到機徽或者什麼可以辨認的東西。而且我們也沒看到武器,應該只是偵察型的。我和星光還只是領教過了他的加速能力,但是直覺告訴我,這種東西在纏斗中肯定是相當難對付的角色。”,藍葉微微測過身看向他的老伙計,這家伙的坐姿和坐法要是被值班軍官看見絕對又會被罵到臭頭,然而“大名鼎鼎”的獅鷲(Griffin)上尉就是這樣的人。“你從那下來,省得又害我們集體被數落。”
“跟茶隼(Windhover)比如何。”獅鷲沒理他,自顧自地繼續發問。
“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跟那樣的老油條纏斗了。”千島翻了個白眼,替自己的RIO回答了這個問題。
“別這麼說,無論如何你是擊敗過TOP GUN頂級教官的人,我打賭你們倆的名字現在還掛在米拉馬航空站的牆上呢。至於我,能跟他交手就心滿意足了。”
千島聳了聳肩,決定對這個問題不置可否。不管她願不願意提及,第64假想敵中隊的傳奇教官茶隼和他駕駛的F-16N絕對是她飛行生涯的一個陰影,也可能是藍葉的,不過那小子一向沒心沒肺。
“我們是不是遲到了?”飛行靴踩在鋼地板上砰砰作響,羅密歐上校,也就是剃刀,還有小基林也加入了這場夜間茶話會(?)
“我還以為你們英國人很守時。”
“我現在在美國船上,遲到點也沒啥,入鄉隨俗嘛。”
“你們可是主角,你們什麼時候出現就什麼時候開始。”獅鷲麻利地從梯子上蹦了下來,“15歲生日快樂,小基林,或者我現在應該叫你伊卡洛斯。”
這天是1991年2月18日,46年前的今天,那條名為“基林”的驅逐艦下水了。作為“軍艦之魂”化成的少女,小基林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天是她的生日。雖然她才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沒多久,她也固執地堅稱自己15歲。無論怎樣,今夜,在企業號整備庫這個昏暗的角落,海妖中隊的飛行員們要給自己的“掌上明珠”慶祝一次生日。
“生日快樂,小基林。”千島像大姐姐抱妹妹那樣給了“伊卡洛斯”一個擁抱,胸前的兩團柔軟剛好給孩子來了個洗面奶,“你跟我們一起飛過,你就永遠是我們的家人,就算未來籠罩在迷霧之中,就算生活和戰斗之路充滿荊棘,就算有朝一日天神奪去了你的翅膀,你永遠屬於海妖中隊。”千島說著,溫柔地摸了摸基林的頭,揉亂她金色的短發。
“千島姐姐別摸啦!再摸就禿啦!”小基林有些不滿地推開千島的手,天使般的臉孔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小基林跟大家相處的時間其實也不長,爸爸很忙,爸爸沒有時間陪我,就算今天是我的生日,他也只是忙著寫報告和分析數據。一直都是羅密歐叔叔陪在我身邊。在海妖中隊的這幾天真的受到大家的照顧了,小基林謝謝大ga...啊.....咬到舌頭了...痛痛痛。”
“地面上的千島中校如此溫和,加上那潑辣的飛行技巧,真讓人有著不小的反差啊。”剃刀接過剛進門的野人遞過來的可樂箱子,抽出刀子准備割開捆綁的塑料繩。
“大哥你小心點,這可是我軟磨硬泡好久才跟管倉庫的那兒薅來的。”野人一手提著另一箱可樂,一手揪著他倒霉的RIO小丑。
“明明我也出力了......”小丑的聲音小的像蚊子叫。
“你小子還好意思說,讓你去倒個熱水,你倒好,跑去跟整備部的小姑娘撩騷。”野人也不客氣,直接給了他一個腦瓜崩。
“可是我喜歡她啊......”小丑的嘟囔聲只有自己能聽見。
“行了,改天哥給你當一次僚機,幫你跟她搭搭橋”,野人松開了小丑的袖子,作為一架飛機里的兄弟,這種玩笑活動他們每天都要進行很多次,“剛才想說什麼來著......對了,我們中隊長在地面上是溫柔可人的大和撫子,上了天,那可就是儀刀出鞘。”
千島白了野人一眼“算你會說話。”
“那是,那是,那中隊長,這頭盔......”“擦!”“是......”
“畫家那小子跑哪去了?”藍葉看向獅鷲,詢問著他失蹤的後座兄弟。
“快了,他說在准備包裝。”
獅鷲的話音剛落,眾人口中的“畫家”也鑽進了這個角落,此人留著長發,氣質上也更像是一個藝術家而不是戰機飛行員。
“抱歉各位,搞包裝花了我一點時間。小基林,祝你生日快樂。”畫家將手里攥著的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遞出去,“海妖中隊的老隊員全體向你送出一份禮物,雖然基本上是出自我之手。”基林雙手接過,一只手半掩著嘴巴,用另一只手打開了盒子,然後就變成了星星眼。
“真好看!謝謝畫家哥哥,謝謝大家。”
盒子里躺著一枚徽章,一面盾牌置於金色的船錨之上,兩片羽翼從盾牌上伸出,向兩邊展開。在冷光燈的照射下,這枚通體金色的徽章並沒有多麼耀眼,但仍然光彩奪目。
“海軍飛行員胸章,畫家自己做的。”千島從盒子里取出那枚徽章,把它放在基林的手中,“你不是美國海軍的服役人員,不會給你頒發這樣的標志。但是你跟我們一起飛過,你就是我們的同伴,我的僚機。”
雪白的蔥指撫摸著冰涼的金屬,異樣的觸感讓基林將那枚徽章翻轉過來,背面刻著一行小字:
Siren Squadron. Icarus . 1991.02.18
“謝謝大家,小基林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的,就算有一日終將回歸大海,我也會將這段記憶永遠珍藏。”少女鄭重地將徽章別在自己的左胸前,清澈的眼眸中一閃一閃,如同升降梯外璀璨的星空。
“話說的不少了,口渴,大伙兒把喝的打開!”中隊長一聲令下。
所有人都舉起了手中的玻璃瓶,瓶中的黑色液體在冷光下冒著氣泡。
“敬大海!”“敬大海!”
“敬天空!”“敬天空!”
“敬我們的相遇!”
幾十米開外,出口走廊的陰影里,聯隊長紐波利上校苦笑了一下,把帽子扣好,回自己的住艙去了。
夜漸漸深了,但是海風和海浪並無任何倦意,濤聲伴著小基林口中的音符,在夜空中飄散......
封閉的視野輪回時間
冰冷牢籠卻守護了心願
第五節——迷霧
距離那個不一定什麼時候就會說話咬到舌頭的少女來到這條船上,已經過去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
擔心完全是多余的,基林的第一次著艦非常成功,尾鈎精准地勾住了第二條阻攔索,飛機甚至沒有什麼多余的抖動就停了下來。古特博士宣稱的這種“人形兵器”不僅反應速度遠勝過常人,學習能力和信息處理分析能力也是驚人的。經過兩個月的海上飛行訓練,小基林已經能在跟野人或者獅鷲的纏斗中不落下風,在六名飛行員的指導下,無論是飛行還是操作雷達她都得心應手。當然,插曲也是有的,這孩子的飛行風格跟星光一樣潑辣,加上她極強的抗過載能力,後座的剃刀算是吃盡了苦頭。
項目進行的算是很順利,古特博士和他的團隊臉上的欣喜之情溢於言表,盡管他們總是把所有的東西都盡量遮掩起來。對他們來說,這可能意味著更多的研究資源和經費。如果真的全面成功,可能會是航空兵力的一場真正革命。屆時,在天空中拼殺的可能就不再是人類,不再需要飛行員們頂著過載和平流層的宇宙射线去戰斗。指揮官們也不再需要去寫信通知父母親們他們兒女的死訊。總之,一切看起來都是順利而美好的。
她是一件兵器。
但是海妖中隊的飛行員們發現,在與這件兵器的相處過程中,他們早已不知不覺地將她當做了中隊的一員。無論是那人畜無害的表情,治愈人心的笑容,還是說話咬到舌頭時蠢萌蠢萌的神態,在這兩個月的時間里都深深地烙印進了六名飛行員的腦海里。就像他們說的,她再也不會被忘記。
當然,沒人知道,千島中校最近一直在做著同一個噩夢。
.......
“你無法抗拒這一切的,善與惡,黑與白,光與暗,硬幣的正反兩面,不可分割的。”
“也許吧,但是我有點好奇,你會選擇哪一面呢?”
“勝者即是正義......”
“一定得阻止他們,不然一切就全完了。”
“空戰沒有規則,把敵人打掉就可以!”
“FOX-1 !FOX-1!”
“灰鯖鯊(Mako)隊長,不明機體從你後方高速接近!”
“四點鍾方向!導彈!快閃開!”
......
忍受過載的痛苦感覺再次襲來,瘋狂的追擊再次上演,直到血紅的一切重歸清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又是一個深夜,千島又一次在噩夢中驚醒。
舷窗外風雨交加,偶爾伴隨閃光和驚雷,在廣袤的大洋之上這一切都十分平常,對於能在台風中航行的企業號來說這算不了什麼的。一道閃電再次劃過,透過舷窗將千島的臉照得煞白。千島甩了甩自己昏昏沉沉的腦袋,再次確認自己醒著,身上裹著一層冷汗,黏嘰嘰的很不舒服。猶豫了兩三秒,千島翻身下床,頂著渾身的無力感走向浴室。
吱吱呀呀的擰動聲在狹小的艙室響起,隨後是嘩啦啦的水聲。
清洗完畢,千島打量著鏡子。柔順的黑發有些凌亂地披散著,精致的臉蛋和五官下是天鵝般修長的玉頸。淺綠色背心被兩團不算巨大但形狀優美的豐滿撐起,露出胸口大片的白膩。看著鏡中的自己,千島露出一絲甜美自信的微笑,盡管美國軍隊的女兵比例很高,但是軍隊依然是個陽盛陰衰的世界。艦隊在海上相當於與世隔絕,那些血氣方剛的雄性動物看自己的目光有多麼熾熱,她可不會不知道。自然,中校追求者無數,但是所有人都是自信滿滿地前來,灰頭土臉地回家。久而久之,流言開始在整條船上四散。一部分人放棄了在他們看來不切實際的想法,另一部分人則是越挫越勇。
真是的,我想這些干嘛~
身體變得有些燥熱,就在這時,窗外又劃過一道閃電,隆隆的雷聲緊隨其後,強光投射到鏡子上,千島的瞳孔因為震驚驟然收縮,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秒,她還是看清了鏡中女人的影子。
那個影子有著不輸給她的精致面容。金色的長發,一雙淺藍色的瞳孔清澈得如海藍寶石一般,閃著令人捉摸不透的深邃光芒,上揚的嘴角為她增添了幾分玩世不恭的氣質。她戴著一頂美國海軍的制服帽,穿著白色長手套的玉臂輕扶帽檐。脖子上戴著一條黑色的項鏈,金色鏤空的星型項墜跟那優美的鎖骨曲线更是相得益彰。
閃光轉瞬即逝,房間里又恢復了一片昏暗。千島安靜地退出浴室,讓門半掩著。她一面試圖深呼吸來平復自己超負荷運轉的心髒,一面將手伸向背後的住艙門把,盡量動作輕柔地打開掛在那里的尼龍套子。除了窗外的風雨聲,艙室里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她不想打草驚蛇,讓不速之客對自己不利。
纖細的手指還算靈活地解開塑料卡扣,最終將冰涼的手槍握把握住。千島的小心髒像高速旋轉的渦輪般瘋狂地工作著,豆大的冷汗自額頭上落下,將剛才洗好的臉頰再次打濕。右手大拇指將保險撥開,左手拉動套筒上膛,清脆的咔嚓聲在寂靜的艙室里顯得震耳欲聾。借著飆升的腎上腺素,千島深吸了幾口氣,雙手持槍,用伯萊塔手槍的槍管慢慢挑開浴室半掩著的門。
什麼都沒有。
這間浴室統共只有不到兩個平方,根本沒有藏人的地方。即便如此,千島還是保持著那個雙手持槍的滑稽姿勢好一會兒,直到自己徹底平靜下來。
艙壁上的電子時鍾熒幕上是四個數字,01:05,千島又甩了甩腦袋,心里嘲諷了自己這種嚇唬自己的行為幾句,便再次躺回床上。窗外依舊風雨交加,而且起了一層詭異的霧,讓舷窗外變得一片白茫茫。
那個女人是誰?
半睡半醒之際,迷迷糊糊的中校還是忍不住去想這個問題......
天空與大海再次籠罩在一片血紅中,不同的是這次映入眼簾的還有漫天的炮火與硝煙。天空中瘋狂的追逐再次上演,下方的海面上鋼鐵在咆哮著,與火焰一起交織成死亡的樂章。千島使出渾身解數,仍舊無法擺脫黑紫色煙霧中的追擊者,持續不斷的縱向剪刀追逐中,雙方的速度和高度越來越低。一切似乎都是注定的,中校知道,醒來之前自己逃不出這片紅雲。
身後那團黑紫色的雲中閃出一道火光,又一次,敵機終於覺得十拿九穩,發射了格斗彈。千島知道,以自己現在的狀態是斷然閃避不過的。她近乎絕望地向左滾轉同時拉動操縱杆,試圖用盡量劇烈的機動去規避一下,但是心知這樣是沒有任何作用的,導彈的轉彎永遠比飛機強勁得多。機動並沒起作用,導彈依然緊緊地咬在她的屁股後面,中校回正機身,吐出一口氣,等著自己又一次在壓迫感中醒來。
伴隨著下方連天的炮火,一陣轟鳴聲由遠及近,猶如那驅散迷霧的號角。中校驚恐地回過頭去,血紅的天空中一個銀色的影子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從雄貓的七點鍾方向靠近,生生插到了機尾和那枚型號不明的格斗彈之間。超音速飛行產生的巨大熱量瞬間迷住了對方格斗彈的導引頭。來機做出了一個精確到恐怖的滾筒,帶著導彈從雄貓的身邊呼嘯而過。留下三條白色的冷凝尾跡。
那是一架父親輩的F-4J戰機,在這一片血紅的戰場上,他銀色的蒙皮閃耀得是那麼耀眼。他飛過的地方紅雲漸漸散去,皎潔的月光穿透厚重的阻隔再一次撫摸著中校的臉頰。雖然只有一瞬間,千島還是看到了他座艙右側的三個擊落標記,還有尾翼上的中隊徽標,一條張著血盆大口的銀色鯊魚。
千島知道那是一條灰鯖鯊,她有一條項鏈的項墜就是這樣的徽標,但是她一直鎖在抽屜的深處,從來不曾戴上它。
從她從那位海軍軍官手中接過那只裝著父親遺物的鐵盒的時候開始。
下方的海面上戰斗還在繼續,正如空中依舊在上演的追擊。中校左手松開操縱杆,扯掉氧氣面罩,一陣清爽的感覺撲面而來。海水的味道,咸咸的拍在臉上,似乎洗掉了滿身的鮮血帶來的粘稠感。盡管身處密閉的座艙中,千島還是能感受到海風輕柔地吹拂。被F-4J驅散的紅雲形成了一條月光走廊,盡頭便是那指引她回家的北極星。
鋼鐵與火焰交織的海面上行走著一位少女,沒錯,行走,就像東方傳說中神秘的輕功一般,白色的中筒靴踩在海面上,激起一圈圈的漣漪,顯示著她行走的是海面而非地面。少女身著露臍的白色海軍水手服和超短裙,一頭及腰的金發上戴著巨大的淺藍色星型發束環。最不尋常的當屬她背後那看起來像是航空母艦飛行甲板的奇特裝備,一具精巧的機械臂結構將它跟少女腰上的鐵環鏈接,捎帶鏈接一台像是航空母艦艦島的設備。她就這麼在海上自由地漫步著,每一步都那麼平穩且從容,似乎身邊的炮火與硝煙都不存在。少女抬起頭,淺藍色的眸子倒映著皎潔的月光,還有月光中那個正飛向北方的黑點。
干得漂亮,尖牙(Fang),目送著雄貓最終遠去,少女的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希望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你別再想拿槍射我了,星光小姐。
那天晚上的風雨中,很多船員都似乎聽到了一陣朦朦朧朧的歌聲,那聲音十分縹緲,但是似乎有一種影響人精神的力量,在船員們的夢境中久久回蕩著。
讓鋼鐵烈焰將畫面點燃
讓號角聲音穿透迷霧與硝煙
肩並著肩 勇氣打破枷鎖衝出黑暗
閃耀浪花把膽怯驅散
出航只為再回到 溫暖的港灣
揚帆~
那一夜,包括千島中校,企業號上幾乎所有的船員都睡得比平時香甜。
第六節——更替
說來也奇怪,自從那天晚上之後,千島再也沒做過那個噩夢。
“長官,你的黑眼圈沒了欸,用了什麼奇怪的護膚品嗎?”
“沒啥,前幾個月一直做噩夢而已。”
從整備部的小姑娘手中接過起飛表格簽字,千島倒退兩步,很沒形象地雙手撓了兩下頭。對於一個31歲的老姑娘來說,將近三個月的二級戰備加幾乎天天晚上做噩夢實在是夠受的。那架不明飛行器可確實把一整支艦隊都嚇得不輕,從那時候開始艦隊的戰備值班等級就一直維持到現在。
升降梯在一陣電流的嗡鳴聲中緩緩下降,一架大黃蜂從飛行甲板上緩緩降入二層整備庫。這是去年剛剛配屬到企業號的地平线(Horizon)中隊,裝備國會老爺們設想中未來的“萬能艦載機”——F/A-18C“大黃蜂”戰斗攻擊機。雖然這種中型機或多或少地被航空迷們不太待見,跟他纏斗過的千島可知道這玩意兒在亞音速段纏斗有多麼鬼畜。這架飛機為了上艦,做了低速和大仰角操控性方面的特化,加上優秀的機頭指向性,推重比相當不錯的發動機,先進的武器和航電系統,最重要的是,便宜。
也許未來,他們真的會完全取代我們。
一名整備人員正拿著馬克筆在他們的導彈上寫下一行字:“Hornet in the air!”這種比較無聊的行為在美國軍隊中還是挺常見的。那是一枚細長的AIM-120 AMRAAM(先進中距空空導彈)。也許未來雄貓也會升級擁有發射這種導彈的能力,不過眼下他們管不著。航空裝備都是這樣更新換代的,就像他們現在測試的這件兵器有可能在未來取代人類飛行員一樣。
還有一個月這場測試就要結束了,不知道海軍部和那些負責驗收的英國佬會怎麼想,負責海航實地測試的六名飛行員心情是挺復雜的。科技的進步是所有人喜聞樂見的事情,但是誰知道這樣做究竟是對是錯呢?不管那些科學家怎樣叫囂,無人戰斗機終究還是不能取代人類飛行員在天空中的地位。不管計算機怎樣高效,復雜的局面還是要人來處理。但是,有感情的“兵器”,以前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東西,會怎麼樣呢?如果天空中流淌的再也不是人類的鮮血,那麼人類在發動戰爭之前還會有所顧忌嗎?
也許這片天空,真的已經不屬於我們了吧。看著整備員開著牽引車將機翼已經折疊的大黃蜂拖進位置固定好,一陣前所未有的,深深的無助感襲上中校的心頭。
容不得千島多想,淒厲的警報突然響起,在封閉的船艙中顯得尤其刺耳。
“警報!警報!海妖中隊!幻影騎士中隊!全體到簡報室集合!預警機開始起飛程序......”
第七節——攻擊
“提升氣壓,70,80,90.”
合上擦拭得一塵不染的座艙罩,打開座艙照明,千島向外面的整備員豎起大拇指,示意一切OK。整備員隨即撤走艙外的登機梯,松開機輪固定。牽引車將F-14拖上升降梯。
“ATC,Testing,testing,無线電測試,你能聽到嗎?”
升降梯再次發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電流嗡鳴聲,帶動龐大的機體緩緩上升至飛行甲板。
“海妖隊長,收到,非常清楚。”
“指向15,48,32,收到,已確認。”
升降梯咣當一聲停住,F-14開始滑向起飛陣位。
“准備好了,長官,隨時可以彈射!”
“戰斗機升空!飛行甲板呼叫所有機組!加快速度,後面的上來了!”
“一號彈射器氣壓上升,80,90,達到最佳狀態。”
“升起擋焰板!”
機輪箍上彈射器滑梭,大量的蒸汽開始衝入滑梭下方的活塞氣缸。F110發動機點火,隨即進入額定轉速。後方擋焰板升起,導向發動機排氣口排出的巨量熱氣。強勁的風力自航空母艦船頭吹來,在機翼上下方形成壓強差,准備將戰機托向空中。
“氣象條件良好,地勤人員離場,ATC呼叫海妖中隊,允許起飛。”
“海妖隊長收到,起飛中。”
淡藍色的尾焰自張到最大的發動機排氣口中猛地噴到擋焰板上,箍制器松開,蒸汽彈射器咆哮著將重達26噸的戰機甩向空中。沉重的機體離開甲板時猛然一沉,旋即以一個較大的攻角拉起,直衝天空。活塞復位,擋焰板降下,另一架機尾上噴塗著人魚徽標的戰機進入起飛陣位。
“海妖隊長,雷達已識別,高度限制解除。調整航向至310離場,祝你好運。”
“海妖隊長收到,呼叫海妖中隊全體,大家收到嗎?”
“海妖-2待命中。”電波帶來伊卡洛斯稚嫩的聲音。
“海妖-3收到,非常清楚,待命中。”野人的粗嗓門通過話筒傳了過來。
“海妖-4收到,待命中。”獅鷲的聲音十分冰冷,聽起來不帶一絲感情。
“海妖隊長呼叫海妖中隊,航向310保持隊形。除了我大伙兒今天都是第一次實戰,所以招子都放亮點,千萬不能低估敵人。伊卡洛斯,飛得謹慎點,記住大家教給你的東西。別莽,覺得苗頭不對就撤。剃刀,你隨時准備接替控制。”
“剃刀明白。”
海妖-2這架經過改裝的F-14總算是送來了,本質上其實就是教練機的系統,可以讓後座飛行員接管飛行,也因此改造了整個座艙。不曉得英國人為什麼非要摻和這次截擊行動,就在阿拉斯加的遠程雷達發現敵機編隊沒幾分鍾,海軍部的某位大佬甚至直接把電話打到了艦上,越級下令要求測試機參戰,完了當然還有那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原型機”的神經病要求。他們真的就那麼迫不及待地想換掉我們這些老飛行員嗎?千島不知道,也懶得去想。就算沒有命令,千島相信另外兩對兄弟也會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去保護她,某種意義上,這也是未來的種子。
人型兵器?
在天空中我們又何嘗不是兵器呢......
所以去他的原型機,她是我們的一員。
“海妖中隊,這里是艦隊空中預警管制機,呼號‘海魂’(Sea Spirit)。我們已經發現不明入侵編隊從哈蒙德島方向靠近,方位從278到302。所有機體,允許你們首先開火,但是沒有必要不要陷入纏斗,對方雷達信號不明,謹慎行事,完畢。”
提示數據鏈接入的指示燈亮起,那架在艦隊附近盤旋的E-2預警機將目標信息傳遞到了所有起飛的4架雄貓上。從顯示器上看,敵機是一個反常的5機編隊,正高速向著艦隊靠近。看起來躲在幕後的神秘對手終於忍不住,想進行進一步的行動了。至於他們是單純想進行一次挑釁,還是想來火力偵察乃至直接攻擊艦隊,那可能得交手以後才知道。”
“海妖收到,保持隊形,爬升中。”
此時所有的4架F-14展開隊形開始爬升,試圖搶占第一輪中距彈射擊的有利位置。F-14“雄貓”戰斗機最初就是設計來執行這種多半很無聊的截擊任務的,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要盡量搶占更有利的位置,以便發揚導彈的射程。
鷹眼收集到的雷達信號並不符合已知的任何一種戰機,但是從航线上分析基本可以確定,對方應該是從堪察加半島東南部或者更加深遠的地區起飛的。每一位美國飛行員都很興奮,自從越南戰爭之後,這種規模的空中衝突還是第一次,大家也都希望能續寫兩年前錫德拉灣空戰的優秀記錄。雄貓是優秀的空戰平台,運氣好的話,他們只需要在對方還在接近的時候就能利用AIM-54“不死鳥”導彈超遠的射程進行齊射。一個中隊的4架雄貓一共攜帶了12枚不死鳥(海妖-2並未攜帶),雖然這種導彈在打靶時的命中率一般,但是大家自信來上兩輪齊射,至少能搞掉對面一半。至於為什麼上面破天荒地允許他們首先開火,誰都沒去想,服從命令就完了。
沒幾分鍾,MPCD(電子戰術威脅顯示器)上出現了對方的遠程雷達,鷹眼看不到對方有沒有預警機,但是看起來自己的編隊已經暴露在敵人的眼前了。舞台已經擺好,雙方觀眾就位,那接下來就是演員們的時間了。
雙方越靠越近,從顯示器上看,編隊都還在抓住最後的機會進行爬升以獲得高度優勢,在這樣的爬升中,雄貓的高推重比發動機會一點點積累優勢,最終轉化為勝勢。AN/APG-71雷達早已鎖定了目標,等待進一步指示。千島估計敵機至多會攜帶一些半主動雷達/紅外制導的R27導彈作為中距離武器,這樣自己一方就可以搶先發射並規避。告警器探測到正前方敵編隊的雷達波束,對方有些沉不住氣,開始進行測距,應該是准備開火的前奏。
“距離差不多了,海妖-2,你爬升一些負責警戒,其余機體准備發射不死鳥導彈,我們爭取第一輪干掉一半。”
千島嘴上這麼說著,心里當然知道這幾乎不可能,畢竟自己一方開火對方的雷達不太可能看不到。她用左手按下中央儀表板上的導彈准備按鈕,啟動不死鳥的發射准備程序。導彈電源和冷卻程序啟動,調諧數據也開始從戰機發送至導彈,大約兩分鍾後,中央控制板上標號為3和6的標識燈由黑轉白,發射准備完成。
“海妖-1,FOX-3!FOX-3!”
兩枚沉重的不死鳥導彈以1.5秒的間隔先後脫離3號和6號掛架,火箭發動機點火並以極高的速度飛向目標。飛機機體猛然一輕。後座的藍葉低下頭盯緊TID(戰術信息顯示器),兩個被鎖定的目標旁邊那個由火控系統計算出來的預計擊中時間在不斷減小著。6枚導彈以多目標跟蹤模式發射向目標,三架雄貓還得這麼飛一會兒等導彈的主動雷達開機,然後就可以從容規避,然後適時補上第二輪齊射。
可以看到雷達上的敵機編隊開始轉向規避,但是時機還是稍晚,導彈經過漫長的飛行後還是擊中了兩個目標,雙方的數量對比從5對4變成了3對4。
“雷達確認海妖-1和4號各擊中一個目標,祝賀你們,飛行員們。敵編隊轉向255,海妖中隊,繼續攔截。”預警機上的某位調度員懶洋洋地說到。
“回去以後趕緊准備顏料,兄弟,我們得第一時間把擊落標記畫在這個寶貝兒身上。”獅鷲那裝出來的冷酷瞬間崩掉了,開始在無线電里大呼小叫起來。
“但是我們打下來個啥?”畫家的聲音緊隨其後。
“呃......這個......不管了,你畫個側衛D得了。”
“可惜我們沒打中,不然回去維奧拉該羨慕死我了。”
“沒事,哥下一輪也干它一架下來,是整備部那小妞兒吧,放心吧兄弟,早晚進你的不可逃逸區。”
“反正這次任務結束我就要回去跟她表白,花我都買好了。”
“給老子閉嘴!立這種FLAG你是不是嫌命長?信不信下次我直接把你彈射出去!”
“你彈一個看看啊!彈射指令控制杆在我這,你要彈只能咱倆一起出去......”
現代空戰就是這麼簡單啊。
聽著無线電里這群人在閒聊,好像任務就這麼結束了似的,千島在心里感慨到。空戰嘛,大部分時候你需要做的就是爬升,發射導彈,規避,然後重復上述步驟。雖然導彈萬能論被證實是荒唐可笑的,飛機還是越造越大,越造越貴,導彈射程也跟著變得越來越遠。不管怎樣,祖輩們那種天空中上百架飛機刺刀見紅的拼殺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空戰變得越來越程序化,規模也越來越小,也許再過上幾年,人類飛行員也會被掃進歷史的倉庫。
“別閒聊了,雷達發現敵機第二批次,雙機編隊,正前方高速接近。遠程雷達被空中平台干擾了,事情有些不對。”
預警機的一句話讓無线電頻道里安靜了下來,數據鏈更新的信息指出了敵人出動的第二個批次,看起來不管這次行動的目的是什麼,他們都准備下血本了。
“海妖-2跟著我,攔住他們,3號4號,你們繼續追第一批次,我們負責掩護側翼。他們有些太從容了,可能是圈套。時刻注意四周,雖然下面是大海,你們也不能掉以輕心。”
“3號明白,交給我們。”
“4號明白,多謝大姐頭,您就瞧好吧。”
千島並不是一個貪功的人,何況自己已經拿到了一個戰績,於是她決定率領沒有遠程導彈的2號機迎上敵人的第二批次,給自己的兩個手下一個機會。從雷達上看,敵第一批次剩下的3機編隊已經轉向西方,看起來要跑,而己方的兩架戰機正直追上去。自己這邊還有至少1000米的高度優勢,加上預警機的支持,一切就像演習那樣從容。唯一不太尋常的一點是敵方第一批次的敵機仍然保持著對她的編隊的雷達鎖定,也許是女人加上飛行員的雙重直覺,中校心中總是有一絲隱隱的不安。眼看著時間過去,兩個編隊之間也拉開了二十幾公里的距離,中校一面讓藍葉盯緊那迎頭趕來的敵方雙機,一邊呼叫海妖-2跟上。
“你今天好像很沉默,伊卡洛斯。”
中校通過電台呼叫跟上她的海妖-2,非常奇怪,那個往常元氣滿滿的小姑娘今天自從起飛後就幾乎沒說過話。十幾秒過去了,中校沒有得到回應,是第一次實戰太緊張嗎?這也挺正常的,中校聽說過有海軍飛行員被SU-33戰斗機的導彈鎖定過一次之後就放棄了飛行,那種別人把絞索慢慢套在你脖子上的滋味兒,不體會一下是不可能明白的。
“星光,我能感覺到,不對勁,相當不對勁。”寬慰的話語還沒出口,無线電里傳來伊卡洛斯的回答,那聲音冷得就像是剛化開的冰山,跟之前那個略顯稚嫩的少女的聲音簡直判若兩人。
我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接近。
“星光,敵第二批次的接近率不動了!”
“怎麼可能?系統故障?”
藍葉的一嗓子讓中校回神到了自己的飛機上,接近率不動意味著雙方保持了相對靜止,但是那怎麼可能呢?
“星光,剃刀呼叫,我們這里也不動了,好像有問題,是否要繼續迎擊?”
場面開始變得有些詭異,中校用了0.5秒,把可能的情況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從敵方第一個編隊現在不緊不慢的行動來看,不排除他們是個餌。鷹眼的雷達探測距離有限,阿留申群島的地面雷達又被干擾,雖然功率並不足以癱瘓雷達,但還是足夠混淆局面了。緊接著更令人捉摸不透的事情發生了,雷達上的第二批次目標消失了。
“那是什麼?我看到一道光。”“求救!求救!我們被擊中了,我們被......”
“海妖中隊,回答!出了什麼事?”
鷹眼和航母幾乎同時看到了雷達上代表海妖-3的綠色三角形消失了,海妖-4充滿各種警報聲和雜音的呼叫隨即接入:“....我們....攻擊了....沒有...警....看...光...告訴中校,讓他們小心!”
“海妖-4!獅鷲!立刻跳傘!”
伴隨著無线電雜音輕微的滋啦聲,通訊中斷了,代表海妖-4的另一個三角隨即消失。15秒內,兩架F-14D先後被擊毀,毫無還手之力,這樣的局面讓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大事不妙了,通知幻影騎士,立刻起飛,支援海妖!”
與此同時,空中。
那些呼叫通過無线電一字不漏地傳到了千島的耳朵里,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控制飛機做出一個橫滾,抬頭試圖觀察下方。這一看不要緊,下方翻騰的雲海之上有一條長長的黑色影子。
“後半球有敵機!頭頂上!海妖-2,分散躲避!”
第八節——刹那
......
“確認擊墜敵機,新式兵裝非常成功,威力足夠,瞄准系統也十分精確。”
“狀況良好,我沒問題。”
“發現敵機了,F-14雙機編隊,我們先把長機解決掉,深紫,你去高空等著他。”
“明白,先生。”
......
飛機從橫滾改平,兩人同時回頭看去,一個黑色的身影從自己正後方頭頂的雲層中直衝出來。那架勢好像兩架海妖已經是塗在他機身側面的擊落標記一樣。
中校驚出了一身冷汗,她猛地用左手掀開中央儀表板上的ACM(空戰格斗面板)開關保護蓋,然後捶下里面的按鈕丟掉兩枚沉重的AIM-54,機身再次一輕。不管來的是什麼,能完全騙過四台機載雷達和鷹眼那肯定不是什麼善茬兒。中校知道空軍的F-117“夜鷹”和那些流言蜚語,特殊的外形布局和塗料可以將飛機反射的雷達波減小到讓雷達難以發現,但是在預警機和雷達的眼皮子底下若無其事地摸到敵方中隊10公里內完全是另一回事。簡而言之,她這輩子還沒像現在這麼害怕過。有那麼一瞬間,她好像明白了那家伙為什麼會退出了。
“葉子,雷達能鎖定他嗎?”
“不能,完全沒有反應,這怎麼可能?”
“海魂,你們能不能看到敵機?”
“否決,我們現在只能看到你們的兩機和撤退中的敵第一批次。”
不管她怎麼想,身後的敵機已經迅速衝了上來,千島回頭估計著距離,大概有5公里。從前方看去,這家伙的輪廓還是有著挺濃的蘇霍伊風格,但是看個頭應該只是一架中型機。中校猛地一扳操縱杆,F-14以一個高達5.5G的爬升動作垂直拉起,後方的敵機不甘示弱,奮力抬起機頭試圖跟上。高推重比發動機的優勢又一次顯現出來,中校知道,不出所料的話下面那家伙現在應該在罵娘,自己應該在他HUD上方一個火控雷達垂直掃描邊緣的區域不停游動,就是鎖定不上。趁此機會中校再次回頭,借著爬升的角度看清了敵機的全貌。它的外觀跟一個月前兩人遭遇的那架神秘的偵察機非常相似,整體呈梯形的機體,巨大的尾椎,但是這架飛機明顯是有人駕駛的,梯形的上邊對應的是酷似SU-27系列的機頭,兩片像是鴨翼的可動金屬條還有主機翼末端的小翼,還有那妖異的黑紫色塗裝和那些深紫色的奇怪紋路。中校從未見過這樣奇特的氣動布局,但是直覺告訴她,這東西在纏斗中一定非常難對付。
“星光注意!你的正前方有另一架敵機!規避!”
無线電里傳出伊卡洛斯的聲音,與此同時,中校看到兩個光點急速地從自己機頭的方向飛來。現在的態勢對自己極為不利,自己正處在筋斗末端,速度並不高,難以躲避那些靈活的導彈。
原來是這樣。
0.1秒,千島想明白了這個把戲,敵雙機編隊一前一後一上一下,拉開一定距離,發現她對自己的爬升率很有信心的時候,那架長機直接拉起跟上,同時命令自己的僚機在後方繼續爬升,准備居高臨下,迎頭攻擊筋斗末端能量低迷的自己。
真夠陰險的,那就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中校看准導彈來襲的時機,猛然做出一個橫滾將筋斗頂點的飛機改平,同時發射了幾組紅外干擾彈和箔條。果然漫天的紅光中兩枚導彈迷失了方向,飛到哪去她可管不著,當務之急是趕緊增加速度,中校控制飛機迅速轉入盤旋俯衝,同時選定武器為翼盒掛架下的兩枚AIM-7“麻雀”半主動雷達制導導彈。在增加速度的同時她還有一件事要做,既然雷達完全無法鎖定對方,那麼有些東西就變成了無用的累贅。
“海妖-1,FOX-1!”
中校扣動扳機,射出了兩枚麻雀,她很清楚沒有雷達引導,這些直接射出去的導彈跟火箭彈沒有任何區別,不過她本意也只是丟棄多余的掛載。現在這架雄貓的掛載只剩下了兩枚AIM-9M-2格斗彈,機體燃油消耗過半,機動性差不多已經達到了巔峰狀態。中校很有信心,要陪兩個不速之客好好玩玩。
“星光,僚機交給我,你去把長機做掉!”
“你小心著點,記得把麻雀都扔了。”
千島抬頭看了一眼上方,海妖-2已經通過了敵僚機的3點鍾方向,現在雙方都在進行著一輪盤旋,試圖切入對方的後半球有利位置發射導彈,但是一時都不能如願。不過現在最好還是先顧自己,看著速度已經恢復到了差不多800公里每小時,千島再次施展潑辣的飛行技巧,做了一個近乎瘋狂的急轉動作,HUD上的過載數值猛地飆升到了7,這幾乎是飛控能允許的最大過載了。身後的敵長機果然不甘示弱,同樣進行了急轉試圖跟上,那驚人的轉彎能力驚得少校身上的冷汗又多了一層。然而就在這時,令人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敵長機在做了一個看起來像是將機頭強行指向雄貓的動作之後,機頭像沒有後勁一樣垂了下去,然後整架飛機就像翻肚皮的死魚浮上水面一樣,肚皮朝上,一頭栽了下去。
這家伙竟然......失速了?
用了0.7秒,千島在心里把她能想到的各路神仙全都感謝了一遍,包括她爸媽還有未曾出世的弟弟。現在兩機的距離不足一公里,中校甚至能看清楚對方尾椎上的螺絲,還有尾噴管上的三片奇怪的遮擋物,隨著敵機的蛇形機動,那三片遮擋物也在隨動調整。
原來裝了矢量發動機,怪不得這麼狂。
沒工夫多想,中校將操縱杆上的武器選擇鈕撥到了GUN檔上,這麼近的距離任何導彈都不靠譜,所以得來點傳統的東西了。WCS(武器控制系統)獲取目標數據,目標被HUD上出現的菱形指示符套住,同時指示落點的十字准星出現。中校努力地控制飛機將十字准星對准菱形指示符,隨即扣動操縱杆上的扳機打出一個短點射。
M61A1火神機炮以6000發/分的速度潑灑出一片彈雨,敵機突然向一側滾轉,沒有擊中。機炮射擊是個累人的活計,尤其現代空戰中戰斗機動得越來越離譜。千島中校跟上他的滾轉,試圖再次將十字准星對准菱形指示符,但是總就差那麼一點。不過中校也不著急,她略微收了收油門,這輪追逐中敵機正在慢慢溜走,直到溜到能讓她用導彈的距離。
連續的蛇形機動在破壞機炮瞄准方面總是有效的,中校突然覺得敵機似乎沒有使出全力,雖然他正在慢慢從自己的HUD上溜走,不過無所謂。雙方距離已經到了三公里,F-14D機頭下的雙光電吊艙射出一束察覺不到的激光,IRST(紅外线搜索與追蹤系統)已經抓住了敵機,中校將武器選擇撥到SW檔,開始給響尾蛇導彈通電,並且試圖鎖定對方。距離非常合適,導引頭幾乎是瞬間就抓住了熱源。敵機突然祭出一個跟她剛才相差無幾的高過載爬升動作,那絕對不是剛剛看起來動力疲軟的飛機能做出的動作。現在雙方對著東南,這個爬升動作直接面對上了太陽,晃暈了導彈導引頭的光敏組件,刺眼的陽光也讓中校失去了目標,這絕對不可能是什麼臨時起意的動作,那家伙從一開始就算計到了。
“海妖-1,FOX-2!”
隨著滴滴滴的鎖定音頻響起,中校下意識地扣動扳機,一枚AIM-9M-2格斗彈飛離掛架,但是在導引頭抓住敵機並且以超過30G的過載轉向之前就錯過了目標。千島將飛機側過90度觀察一側,再次抓到了他。敵機做出一個緊湊的筋斗,迅速通過她的三點鍾方向,切到了後半球。
有點意思,等著,老娘給你整點花活兒。
中校拉下制動器,將左手的節流閥一推到底,F-14機頭高高揚起,同時輔以滾轉,敵機躲閃不及,瞬間衝到了前方。當年就是這招,窮途末路的兩人最終擊敗了茶隼教官,現在,面對一架類似F-16的高機動戰機,中校再次玩起了這一手。
短短30秒內,攻守再次轉換。現在自己依然在他的六點鍾方向,連續的幾次強勁動作消耗了大量的能量,雙方的速度都只有450KM/H左右,不可能進行什麼非常強勁的機動。她還有一枚響尾蛇,似乎還有扳回一城的機會。
千島還來不及多想,敵機做出一個反常的機頭抬起動作,但是他的高度幾乎沒有變化。就那麼一瞬間,F-14減速不及,直接衝到了對方前面,攻守又一次交換了。
空戰中,通常一刹那就能決定生死。
中校明白了,他接下來的動作應該是暴力地壓下機頭,然後他會直接出現在自己的後方。現在雙方的速度都因為超機動幾乎耗盡,也就是說,自己完整地掉進了R73格斗彈的不可逃逸區。
普加喬夫眼鏡蛇。
中校徹底明白了,這個家伙直到現在才使出全力,即使是創立這超機動的SU-27戰機,因為發動機推重比不夠高,完成眼鏡蛇機動後也會損失一定的高度,而且不能在掛載武器的情況下使用。事實上根據美軍的情報,蘇聯目前沒有任何戰機能夠在掛載武器的情況下使出眼鏡蛇機動,現在,這條情報顯然成為了廢紙一張。
果然,敵機機翼下閃出火光,兩枚黑紫色塗裝的導彈飛離掛架,直接向著F-14撲過來。千島至死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一架武器外掛的飛機還能有如此恐怖的隱身能力。現在F-14的速度只有可憐的400KM/H多一點,中校知道,今天自己應該難逃一死,她只能向一側滾轉,做出盡量劇烈的機動並發射所有剩余的紅外干擾彈。中校不可能知道,自己身後的那家伙已經用頭盔瞄准具鎖定她好一會兒了,R73的導引頭在掛架上就已經鎖定了目標。
第一枚導彈在飛機的一側爆炸,破片擊中了左側發動機並造成起火,中校立刻切斷油路,阻止火勢蔓延,整個座艙現在噼里啪啦響成一片,各種告警器的尖叫聲不絕於耳。隨即趕到的第二枚導彈直接命中了飛機,將整個左側機身炸毀,F-14如被玩壞的破娃娃一般在空中打轉,急速地砸向下方的海面。
“海妖-1中彈,脫離中!”
千島刹那間感覺到天旋地轉,但還是使盡全力,一點點摸到彈射手柄,猛地一拽,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沒有任何反應。
千島心頭一涼,剛才的火勢大概是燒壞了座艙的管线,現在兩人就是被困在了這飛速下落的棺材里了。
“葉子!葉子!”
後面沒有回應,似乎這小子暈過去了,也好,死得沒有什麼痛苦。
千島絕望地閉上了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那架銀色的F-4J又一次出現在自己的一側,一道白光照射進自己噼啪亂響的座艙,盡頭是那張熟悉的臉,還有那熟悉又親切,能夠直擊靈魂的聲音。
回家吧,我的孩子。
第九節——蘇醒
這是哪里?
暖洋洋的觸感讓昏迷的人打了個哆嗦,藍葉甩了甩有些發漲的腦袋,緩緩睜開雙眼讓自己適應周遭的強光。溫暖的海風吹拂著潔白的沙灘,燦爛的陽光灑滿海面,波光粼粼的大海遠處那棟潔白的長條形建築也在太陽下熠熠生輝。藍葉認出那是亞利桑那海軍紀念館,以前自己每年都會去緬懷一下。
怎麼回事,我回到珍珠港了?
我剛剛不是在打空戰嗎?
一陣婉轉的歌聲穿入了藍葉的耳朵,那聲音顯得既熟悉又陌生,藍葉一時想不起來,自己究竟在哪聽過,但是潛意識深處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你肯定聽過,你只是有點忘了。
是什麼
腦海的最深處褪去顏色
模糊了 是什麼
一刹那間被光與聲打破
超越愛恨與善惡
堅強的雙手緊握脆弱
光明照亮最黑暗的角落
藍葉環顧四周,試圖找到聲音的來源,沒費太大力氣,他轉過頭就看到了那位天使般的金發少女。
“很高興見到你,威爾森少尉,或者,我可以叫你,凱恩嗎?”
一切都明白了,多年來沉睡的記憶在電光石火間蘇醒,猶如潮水般填滿他的大腦,夕陽下紅如鮮血的晚霞,直通式甲板上起飛的戰機,漫步在航空母艦上的男人,被曳光彈撕裂的天空中橫衝直撞的F6F-3“地獄貓”,大海,火球,緊接著是無盡的黑暗和冰冷。
“你是企業......”
就在那一瞬間,他認出了面前的少女是誰。
“知道嗎,凱恩,跟你在一起的那兩年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少女向前一步,兩人貼近,近到少尉幾乎能聞到她身上發出的那種似有似無的香氣。“也許你們人類不相信軍艦之魂的傳說,但是我們是真切存在的。我即是企業,我能感受到小到一個螺栓,大到艦載機的船上的每一個變化。我能夠跟隨軍艦的命名一代代地傳下去,水手們的信念一代代匯集。”
“那麼你是鬼魂嗎?”
“我認為你稱我為‘精靈’更加恰當。”名為企業的少女伸出那只纖手,雪白的蔥指挑動那張稚嫩的臉的下巴,“而現在的你也是半靈魂的狀態,所以我才能將你拉進我的意識世界。”少女說著,走向附近的護欄,懶洋洋地靠了上去。
“但我並不是威廉R凱恩中尉,我不是那位被稱為‘殺手’的王牌。”
“不,你是。但同時你也是現在的‘藍葉’。”說到這里,少女的眉毛跳動了幾下,“不然你怎麼解釋那些記憶呢。還記得嗎,當年為了救你,我開出了95升冰激凌的天價懸賞。你就那麼掉進海里去,讓人家擔心死了。”
少尉記得,王牌飛行員殺手凱恩失蹤的那天,企業號開出懸賞,找到的驅逐艦奉送95升冰激凌,在那時候這絕對是讓海軍那些驅逐艦難以抵擋的誘惑。
“剛才你說我是半靈魂的狀態,是什麼意思?”
“你的戰斗失敗了,你前座那位厲害的女飛行員已經回歸天空了,她的父親也曾經是我麾下的一員。”一滴晶瑩的淚水從少女的眼眶劃落,砸在下方的木頭棧道上,碎成了無數塊,“你們人類即將面臨一場浩劫,雖然你們還是渾然不知,善與惡的第一批已經蘇醒,日後還會有更多,但是他們在戰爭開始的第一階段還是會需要你這種能夠控制天空的人。”
“善惡,是什麼?而且我只是個RIO,我不是什麼王牌飛行員!”
“我說過,你就是殺手凱恩。”少女的固執讓藍葉有些生氣,難道是什麼解釋不了的超自然現象嗎?
反正看看自己身邊的環境,這一切也夠難解釋的。
“人類的信念都是兩面的,軍艦之魂是信念的集合體,便不可避免地會有兩面性,在對立的那側,也會有一個跟我一樣的‘精靈’。在戰艦沉沒,或者拆解之時,所有的惡念都會隨之沉入大海最幽暗寒冷的角落。但是沒有辦法,善與惡,黑與白,光與暗,就像硬幣的正反兩面。我可以告訴你,你們稱為伊卡洛斯的那個小姑娘便是第一批的善,也是在未來的戰爭中,人類主要的依靠。”
“所以那個小姑娘真的就是基林號驅逐艦,那麼惡呢,惡也蘇醒了嗎?”
“想想剛才你們遭遇的東西,你覺得以人類現在的技術,能造出完全隱形的飛機嗎?那奇怪的黑色和紫色便是代表惡面的顏色,那種結合地球上的一些稀有材料的塗料可以吸收掉幾乎所有的雷達波束。好消息是,它的造價不菲,以你們人類現在的力量是無法大量生產的。”
少尉的心情慢慢平靜了下來,今天一天他看到或者聽到太多奇怪的東西了,已經有些麻痹了。
“還有,不要以為只有你們在測試那種你們稱之為人型兵器的東西。”
“難道對面也有嗎?他,不對,她是誰?”
“我也不清楚”企業攤開雙手,“說實話我有時候真的覺得人類之間的戰斗非常可笑,但是也沒辦法。目前我只知道她的代號為‘深紫’,具體是哪一艘戰艦的魂,這個無從考證。不過放心,基林對付得了她。”
說完這句話,企業沉默了半晌,兩人就這麼靠在護欄上,都沒有說話,只盯著前面的大海。
“事實上你們人類對我們的傳說還是有部分正確的,見過我們的人都會回歸大海,但是,少尉,你會成為第一個例外。”企業說完一頭扎進了男人那不算太寬廣的胸懷,兩條纖細的手臂環在他的身後。藍葉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他從沒跟女孩子有過什麼親密的舉動,現在他是真的手足無措。短暫的擁抱很快結束了,兩人分開,他低下頭,凝視著她那雙清澈如海藍寶石的眸子,臉上燙得似乎在燃燒,
接下來要發生些什麼似乎都順理成章了,兩人的臉慢慢貼近,最終四片火熱的唇交織在一起,沒有什麼技巧可言,兩人只是那麼淺淺地摟著,互相感受著對方的體溫。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波濤拍打棧道下方基座的聲音,顯得更加沉默。
良久,唇分,拉出一條晶瑩的絲线。
“你該回去了。”企業幽幽地說。
我知道你不可能屬於我,看到我你可能會死,但是這一次,大E將要把規則打破。他們已經將你從我身邊奪走了一次,馬上就要奪走第二次。但是,藍葉,這個世界還需要你,你的故事,可以說剛剛開始。
與此同時,6500米的空中,戰斗還在繼續。
伊卡洛斯緊緊攥著操縱杆,雙眼死死地鎖定著那架盤旋中的敵機。千島中校的無线電在12秒之前中斷,她知道現在自己是空中碩果僅存的了。雷達上顯示的幻影騎士中隊還有相當一段距離,不過低空中的敵方長機似乎並不准備插手,在剛才迎頭攔住對方僚機之後,經過幾輪盤旋追逐,雙方拉開距離試圖喘息一下,這名僚機飛行員似乎比那架長機謹慎得多,她希望能盡快決出勝負。
“基林,趕快離開那里!上校,趕快接管飛行!”
所有的測試人員都不曾想到過,這種由“精靈”化成的兵器,精神力能有多麼強大,強大到能夠影響一些沒人想到過的東西。
電台里傳出了古特博士焦急的聲音,但是她對此充耳不聞,有什麼遠古的東西似乎在她的體內蘇醒了,現在,她感覺到了一股奇特的感覺,讓她必須跟眼前的對手交鋒。大量的信息也涌入了她的腦子里,現在,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變了,變得像是一名十足的老手。她分出了一點思緒,確定上校接管不了自己的操作。
目前雙方的距離大概是6公里,對方占據了大概500米的高度優勢。伊卡洛斯決定先進行一次射擊,這樣的迎頭攻擊命中率是很低的,不過她的目的也只是迫使對方轉彎,自己再找機會進入有利位置。她估計對方應該也在盤算著同樣的事情。
果然不出所料,對方隨即就發射了一枚導彈,距離6公里。伊卡洛斯完全沒有一絲的慌亂,格斗彈導引頭的視場通常都很窄,只有三四度,她猜想那枚導彈多半沒有鎖定自己,只是根據對方WCS的指令飛過來的,自己只要亂動就著了道。她看准時機,在導彈距離自己只有幾百米的時候做出一個避讓動作,導彈直接擦著她飛了過去,自始至終,這枚R73的導引頭完全沒看到她。伊卡洛斯還以一枚格斗彈,反正她掛了4發,有這個本錢。敵機開始略微轉向並發射紅外干擾彈,倉促發射的響尾蛇果然迷失在了漫天的紅光中。
“孩子,你瘋了嗎?”
後座上的剃刀忍不住大吼一聲,剛才他發現自己的操作系統全部失靈了,這會兒又跟一枚格斗彈擦肩而過,屬實是夠刺激的。但是老飛行員對局勢無與倫比的判斷力讓他立刻投入到了對敵機的觀察中。
“他開始轉彎了,我們最好快點!”
伊卡洛斯低頭看了眼速度表,自己現在的速度有0.8馬赫,可以放手一搏了。現在她只需要一瞬間,去做一件可能沒有飛行員做過的事情。
“警告!飛控系統失效!”
座艙里一個平靜的女性電子音說到,沒錯,她利用精神力暫時解除了飛控系統,好做出一些超越飛行手冊的動作。F-14D開始拼命地將機頭指向敵機,進行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轉彎動作。機翼上開始出現冷凝雲,HUD上的過載數字瞬間指向9.6,然後回落,巨大的過載將兩人死死壓在座椅上,剃刀更是直接眼前一黑。他拼命進行抗過載吸氣,力求視力盡快回復,小姑娘還是用得著他這雙眼睛。
不管怎麼樣,伊卡洛斯用這個拼命的動作完成了強勢轉彎,實際上她根本沒想過會不會空中解體。現在她搶到了對方後面的有利位置,伊卡洛斯按下測距按鈕,IRST孔徑牢牢地套住敵機,雙方距離不過兩公里,這個家伙已經掉進了AIM-9M-2的不可逃逸區。
紅外導彈鎖定目標的滴滴聲在耳邊響起,她扣動扳機,兩枚導彈一前一後地飛離掛架,劃過兩道弧线撲向敵機。敵機再次祭出強勢轉彎並發射紅外干擾彈,時機拿捏得十分准確,顯然那名飛行員一直在回頭看。戰機的盤旋是比不過導彈的,第二枚響尾蛇因為發射時機稍晚錯過了目標,但是第一枚鍥而不舍地追擊到足夠啟動近炸引信的距離爆炸,大量的破片將敵機的右側垂尾炸得破破爛爛,敵機拖著一道黑煙在繼續加速和降低高度,看起來要跑。同時那架長機也從低空趕來會和。海妖-2的速度太低,無法追逐他們,最終在幻影騎士中隊到來之前,兩個黑紫色的影子消失在了翻騰的雲海中。
一股深深的脫力感席卷了伊卡洛斯,她感覺自己好像又變回了那個文弱的小姑娘,剛才發生的一切似乎都是一場幻覺,但是雷達上的五個友軍標識又證明了,這一切並非幻覺。
輕輕解開氧氣面罩,兩片顫抖的嘴唇再次吐出那空靈的音符
當記憶蘇醒在心中定格
視线盡頭映射出 熟悉的輪廓
話語淹沒
淚水忘記時間悄然滑落
波濤拍打衝刷走沉默
踏遍海洋的輪廓 不會迷糊
掌舵~
尾聲——火種
“哥布林水手(Goblin Sailor)呼叫母艦,我們發現墜機地點了。”
負責搜救的海鷹直升機循著最後的無线電信標飛向疑似的墜機區域,飛行員降低高度,試著在漂浮的殘骸中分辨出一些他們需要撈上飛機的東西。
“降低高度,我看到人了。”
海鷹再次降低高度,幾乎貼在了海面上,旋翼的巨大氣流吹起一陣陣的漣漪,不遠處的海水中,一個男人正在波濤中沉浮。
搜救員麻利地跳入水中,三下兩下游到水中人的身邊,然後驚奇地發現他的安全帶還系著,真不明白為什麼彈射座椅會浮在水面上。他潛入水中,看到那些參差不齊的斷面,看起來這個座椅像是被什麼力量強行從飛機座艙里扯掉的。沒有多想,搜救員拔出綁在小腿上的潛水刀割斷安全帶,拖著男人游向不遠處的直升機......
......
“所以基本情況就是這樣了,海妖中隊損失了3架F-14D,最後一架也因為那個9.6G的轉彎發生了永久性損壞,無法修復只能報廢了。令我沒想到的一點是,那個小姑娘最後發揮出那樣的戰斗力,但是她顯然不夠服從命令。”紐波利上校猛吸幾口雪茄,將冒著煙的煙蒂狠狠地按滅在面前的煙灰缸里,煙灰缸里的煙蒂已經堆得像小山一樣高,這間辦公室中煙霧繚繞,
“千島中校的事,我很抱歉......”
“老弟,你做了你能做的一切。”上校說著,又點著一根雪茄,猛吸兩口,“不如說是人類的冒進和貪婪害死了他們。她父親是個好人,當年我在那個F-4中隊時候的長機,可惜,我本想幫他照顧好他女兒的,我這條命就是他給的。不過也好,她死在了人生最後一場纏斗中,父女倆應該在天空團聚了吧。”
“剩下的會怎麼樣?”
“海妖中隊的番號會撤銷,他們已經不存在了。威爾森少尉的去向我們還沒決定,但是無論怎樣都得等他醒了再說了。老弟,我有一種感覺,讓這樣的東西來開飛機,不是件好事啊。”
“沒錯,老兄。”羅密歐上校走到窗邊,看著下面的泛著浪濤的大海。
“也許有一天,人類飛行員會徹底消失,但是戰機也一定會跟著消失。不管怎樣,戰斗機是應該由人來駕駛的東西,你我都是飛行員,明白這個道理的。”
“不管怎樣,你們的任務算是提前結束了。明天就會有C-2來接你們的。一路平安了,老弟。那孩子看起來挺沮喪的,記得好好安慰她一下,畢竟再怎麼被當成武器,外表依然只是十幾歲的小姑娘。”聯隊長伸出那只已經有些枯槁的手,跟另一只戴著飛行手套的大手握在了一起。
“那我就先告辭了,你忙吧,好幾封信要寫呢。”羅密歐走到門口,突然好想又想起了什麼,“能不能告訴我,威爾森少尉現在的情況如何。”
“很奇怪,醫務人員說他就像睡著了一樣,從那樣的墜機中生還,他竟毫發未損,連一塊擦傷都沒有。醫務人員還說他好像能用腦電波還是什麼跟外界交流,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聯隊長戴上眼鏡,從抽屜里取出一支鋼筆,“不管怎樣我希望他能醒過來,今天真的是有太多信要寫了。也算是給千島一個交代吧。”
......
甲板下方的二層整備庫。
因為缺少了4架巨大的F-14,現在這個犄角旮旯顯得寬敞了很多,冷光提燈散發著幽幽的光,金發的少女坐在那只箱子上,慢慢地梳理著自己的頭發。在一雙巧手的打理下,發髻右側多了一條不算太長的小辮子。
“威爾哥哥,他會死嗎?”
少女對著身邊比她高挑一些的另一位長發女性開了口。
“不會的,不然我也沒必要送他回來了。”長發少女解開箍在自己發梢的淺藍色巨大發箍,讓滿頭的金發自然披散。
“他現在只是在沉睡,他的大腦需要消化很多東西,通俗來說,他現在正在接受先輩的空戰經歷。這個人很關鍵,關鍵到可能在未來會影響到戰爭的局勢。”
“企業姐姐,你說的浩劫,人類能挺過去嗎?”
“我也不知道,我的好妹妹。”名為企業的少女寵溺地撫摸著那金色的短發,“人類的肉體無比脆弱,精神卻無比強大。但是不管有沒有人類,跟惡戰斗都是我們與生俱來的使命,當然,戰斗也許並非唯一的出路,問題的關鍵,在於平衡。”
基林沒再多說什麼,只是站起來,走向升降梯的開口。企業跟了上去,外面此刻正是漫天的繁星,在正北方向,天的正中,那顆最亮的北極星始終在閃耀著,指引征途上的人們前進的方向。
Light the fire to it!!
兩人就這麼站著,久久沒有移動,幾波船員路過,看到獨自站在那里看星星的女孩,都沒有什麼表現,戰爭中,犧牲和悲痛是那樣平常的東西。
我會永遠記住你們的。
基林握緊了右手的拳頭,在她的掌心,是那枚閃著金光的胸章。
......
時間又過去了八九個月。
“......我離開自己的崗位時憂心忡忡。不過同時也抱有希望,我相信你們的智慧和精神力量。我們是偉大文明的繼承人,如今偉大文明能否振興,我們能否過上現代化的名副其實的新生活,完全取決於大家,取決於我們每一個人......”
刺啦作響的電視機中播放著新聞的重播,不久前,一位偉大的巨人與世長辭,他偉岸的身體轟然倒塌,碎成了15部分。無論怎樣,他建立過豐功偉績,他的錯誤也發人深省;他曾為全人類的未來浴血奮戰,也曾是大洋彼岸敵手們心中揮之不去的夢魘;他的科學和工業成就為後人所津津樂道,他的能力短板也十分明顯。他留下了巨額的遺產,有物質的,也有精神的,可以預見,他的一切還將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繼續影響這個世界。隨著窗外的紅旗緩緩降下,凜冽的寒風吹過堪察加半島上這個秘密的研究中心,這位巨人留下的遺產,即將被雪藏,也許永沒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刻。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說話的是坐在電視機對面的老者,頭發和胡子都已經花白,但是那雙銳利如鷹的眼依然有讓人膽寒的魄力。老者抓起桌上的伏特加酒瓶,咕咚一下灌下去一大口酒,銳利的目光掃視著一邊小寫字台上正在收拾文件的少女。
“差不多了,先生。”
少女穿著一件黑色紫邊的襯衣,露出胸口的一片蒼白的皮膚和一條深邃的溝壑,下半身是比內褲長不了多少的熱褲,一雙修長的腿幾乎全部暴露在外,右腿穿著一條淺紫黑色的過膝襪,看不出什麼材質。左腿則只在靠近大腿根部佩戴了一個金屬環,腳上是一雙常見的飛行靴。一頭齊腰的長發也是蒼白色,精致的臉龐只露出一只紫色的眸子,另一只被白發蓋住。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她左眼上方的額頭還有一只大約20厘米長的紫色獨角,閃著黑紫色的光澤,讓人看不出究竟是真的突出頭骨的角,還是一只做功精巧的發飾。從人類的眼光看,她算是個極品了,容貌精致,身材窈窕,唯一的問題是她全身上下的皮膚都是蒼白蒼白,,沒有半點血色。就像傳說中的吸血鬼,或者說,像被水泡過很久的死屍。
“你就要回去了嗎,時間過得真快啊。”
老者又灌了一口酒,隨即劇烈咳嗽起來,少女趕緊上前一步,輕輕撫摸著他的後背,防止他被嗆到。
“是了,我要回到我來的地方了。”少女轉向窗外,看著破敗的機堡和滿是落葉的跑道,幾個工人模樣的人正圍著一架MiG-29戰機指手畫腳,看來是在討論哪個部分的零件還能拆掉接著利用。這個先進項目在4月進行了最後一次實戰測試,但是最終還是因為資金不足被雪藏,兩架原型機也被帶走封存。
“您呢,先生,您這樣的優秀老飛,應該不愁出路吧。”
“很多人都找過我,歐洲的,印度的,非洲的,甚至還有美國的,但是.......”說到這里,老者一口將酒瓶喝干,一滴渾濁的眼淚從鷹目中流出,劃過那飽經風霜的臉頰。
“蘇維埃不在了,我的心也死了......”
“您要保重,先生。”看著眼前這只親手折斷了自己翅膀的老鷹,少女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你也是,深紫。”老者緩緩地伸出手,去夠下一瓶伏特加。
“我不會忘了您的,也許未來我們還能再見......”被稱為深紫的少女將腰彎了90度,朝著老人深鞠一躬,然後,拎著那只不太大的背包,走進了凜冽的寒風中,再也沒有回頭,她的嘴角抽動著,忍住沒有把最後的半句話說出來。
雖然可能會變成對手。
......
“所以,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
“想不到,那位傳說中的飛行員,還有這樣的過去。”
這是一家不太起眼的理發店,朴素的店門和招牌,上面寫著幾個字:SKY RAZOR(天空剃刀)。而它的經營者則是普通又不普通,一位頭發灰白但是精神矍鑠的中年男人,還有一位無時無刻不身著得體的女仆裝,舉手同足都是止不住的瀟灑,精致得像洋娃娃般的女性。
現在,店門上掛著CLOSE的招牌,店主正坐在一張矮茶幾後的沙發上,他的對面是一男一女,男的脖子上掛著照相機,女的手里抱著筆記本。
“如果他現在還活著,這張照片上的人應該還有三個,畢竟我已經很久聯系不上伊卡洛斯了。”老者拿出一張泛黃的舊照片,一張六男兩女在像是飛機庫的地方的合影。“哦,謝謝你,親愛的。”
那位女仆打扮的女性為幾人端來新的茶飲,行過禮,然後就抱著托盤站在一邊。
“那麼,您知道對方的神秘戰機和飛行員是誰嗎?”年輕男人將相機取下,喝了口茶,“好茶,多謝款待。”
“還有一件事我也是偶然才從一個朋友那兒知道的,當年的海魂錄制無线電的時候,偶然截獲過敵方的通訊,雖然只有幾句。我費了點勁把錄音弄到手了,連同當時的無线電,拿好,千萬別讓別人知道它的存在。”店主從懷里掏出一個塑料物件,輕輕點在桌子上,然後用手推到對過的年輕男人面前。
那是一盤如今已經幾乎見不到的磁帶,時至今日,要找到一台能播放它的設備估計不比定位這玩意兒簡單。年輕男人拿起它,放在手中端詳了一下,淺灰色的外殼上只有兩行手寫的英文。
Dream of Star(星之夢)
Full Score of Siren (海妖的樂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