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意到蘇一航這個人，是從他的鞋開始的。本來，作為訓練營的一名新進學員來說，每天統一著裝，穿統一的鞋參與日常訓練是不成文的規定。但蘇一航從來不把這些規矩當回事，一個月三十天，幾乎每天穿的鞋都不一樣，與他對各種各樣運動鞋的痴迷比起來，他對於襪子的偏好卻相當專一，腳踝處顯露出來的，從來都是一成不變的白襪。在每天的跑步訓練中，顏色和制式都整齊劃一的鞋中，突然閃現出色彩鮮艷的那麼一雙，總會牢牢地吸引住我的注意力。

　　 注意力從鞋轉到人，就會發現蘇一航這人其實挺有特點的。這屆訓練營里，我負責的小隊總共有二十三人，蘇一航各項訓練的成績都是名列第一。無論是體力方面的長跑、負重，還是操作方面的射擊、駕駛，他都取得了驕人的成績，其實不光在這一屆，就我所帶的連續幾屆學員中，他也算是成績最好的。微風吹過時，透過隨風飄起的T恤下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結實的腹肌，再加上他極富特點的長相，堅毅的五官，深邃的眼神，一張笑起來富有弧度的嘴，可以說是相當帥了，而且才二十三歲，比起我來那是年輕多了。蘇一航的性格也很不錯，可以看出他在小隊里人緣相當好。

　　 我不是那種很死板的教官，所以只要訓練能達到效果，也就對蘇一航那特立獨行的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本來我和蘇一航之間，應該不會產生過多的交集。一屆學員的訓練時間，滿打滿算也就三個月，我本身不太愛說話，除了教學任務，和學員之間也不會有過多交流。但蘇一航是屬於那種自來熟的性格，總喜歡和我套近乎。

　　 這天訓練結束後，我從操場回到教官宿舍，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突然感覺到背後空氣的流動。

　　 “方教官，馬上畢業了，今天我們組幾個學員打算去訓練基地旁邊的野營地聚餐，放松放松，您來嗎？”蘇一航跑過來問道，同時他的手從背後伸向我的腰，想用肢體語言打聲招呼，我感覺到的空氣流動，就是他伸過來的手導致的。

　　 我立刻用身體旋轉椅背，避過他的身體接觸。

　　 我這身體從小就有問題。無論是在家里穿著白襪走過地板的時候，還是淋浴時水流衝過身體的時候，亦或是夏天在戶外微風吹過的時候，或者和好友打招呼進行身體接觸的時候。被碰觸的部位，總是有一種特別難受的感覺。這種感覺不是疼痛，但比疼痛更甚，仿佛一只惡魔的爪子在我的心髒上撓了幾下，讓人生不如死。我本以為這種感覺是因為我的身體比較脆弱，隨著年齡長大之後就會慢慢消失。但是直到現在我馬上都快三十了，體格已經練得很強健，已經當上了訓練營的教官，這種感覺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嚴重。

　　 我只好在不穿鞋的家居環境中，多穿幾雙襪子，洗澡時盡量選擇浴缸，只有淋浴條件時也必須把水流調到極小，即便是在夏天出門，也必須全副武裝里三層外三層地穿上外套和長褲，在和人社交時盡量避免身體的接觸。我酷愛籃球，但是教官之間舉辦的籃球賽，我從來不敢報名參加，只敢深夜獨自在籃筐下練習。訓練營里的健身房我也只敢在能避開所有人的深夜時段偷偷過去。

　　 我仔細觀察過周圍人的情況，學員做引體向上測試時，我假裝從旁指導，觸摸過他們的腰，沒有一個人會有像我這樣的特殊反應。

　　 我這一定是患了很嚴重的罕見疾病吧？作為訓練營的合格教官，需要經過嚴格的抗擊打測試才能被錄取，如果讓組織知道我能經受住嚴厲的擊打，但反而經受不了這種輕微的觸碰，一定會取消我的教官資格。所以我一直沒敢去醫院做診斷，醫院的記錄都是聯網的，如果有了記錄，那上級一定就會知道了。我必須把這個弱點很好地隱藏起來。

　　 事實上我也隱藏得很好，除了蘇一航。最近他的視线總是特別炙熱地停留在我身上，而且還經常聚焦在例如鞋、腰部、腋下這些地方，平時交流的時候總是想出其不意地碰觸這些地方。難道他知道了？不僅知道我的弱點，而且連其中最敏感的部位都知道？

　　 幸好這一屆學員馬上就要畢業了，再過幾天，我應該就和他們再無交集，我也只需按部就班地等待下一波學員的到來。

　　 “我就不去了，有我在，你們聊天也會顯得局促，”我拒絕了蘇一航的邀請，“你們去吧，但是12點之前必須回來，別喝酒，明天還有畢業之前的最後一次戰斗機駕駛訓練，別耽誤了。”

　　 “方教官，您總是這麼嚴肅，我至少邀請您參加學員活動有五六次了吧，您沒一次肯來的。”蘇一航露出略帶失望的表情，“方教官，您在所有教官里算是最年輕的，本來應該是最容易和學員們達成一片的，結果竟然是這麼沉默寡言的性格。您這麼帥，身材又好，很多學員都把您當成榜樣呢。”

　　 “不許調侃教官！”我嚴肅地說。

　　 “好好好，遵命。”蘇一航見勸不動我，也沒有繼續糾纏，估計他也早已料到了結果，“那我們就happy去了，方教官也早點休息吧。”

　　 蘇一航出了門，我在椅子上繼續陷入沉思。

　　 呵呵，和學員打成一片嗎？我也想啊。但是自從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學員奔赴戰場，發現他們最後大部分會音訊全無，我就發誓不再和學員們進行深交了。

　　 目前正值2899年，全世界被突然出現的巨大怪物【太極】所襲擊，各個國家和人類文明幾乎全數滅亡。全世界的人口只剩200萬，全部集中在人類最後的城市——希望市。而801部，也就是我們訓練營所屬的組織，是人類對抗太極，守護希望市的最後武裝力量。訓練基地坐落在希望市郊5公里左右的地方，每個季度都會從希望市里挑選出志願保衛人類的年輕人，通過層層篩選，參與到訓練營的訓練中。短短三個月的訓練期結束，他們就會奔赴戰場，參加到和太極殘酷的廝殺中去。人類的武器其實對太極的殺傷力很有限，大部分的人最後都會死去。我從不敢聯系那些已經畢業的學員，害怕得到的都是不好的消息。

　　 這種情況下，你讓我和新進學員打成一片？我嘆了口氣，站起身，往宿舍外走去。穿過訓練場，來到訓練基地外的一處廢墟中，一個龐大的黑影在廢墟中靜靜地佇立著。

　　 這是一個巨大的人形機甲，胸部以下都已經深深地陷入了廢墟之中，胸部以上部分的高度有兩百多米，如此推算的話，它的全部身高恐怕足足超過了一千米。這座機甲目前了無生氣，表面布滿了爬山虎和青藤，很久都沒有移動了。

　　 這是失落時代的遺物。考古學家將2500-2600年稱為失落時代，在這段期間，人類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地球上找不到任何這段時期內人類生活的痕跡，也沒有這段時期的文字、圖像、視頻流傳下來，但更奇怪的是，這段時期的科技飛速發展，遠超出我們現在能理解的范疇，人形機甲的制作年代，就是在這段時期之內。

　　 由於技術太過高深，科學家們研究了很久，也沒找到能成功啟動它的方法，只是在表面早已殘破的銘牌上，解讀出了它的名字——提克里希。

　　 我經常在想，如果提克里希能成功啟動就好了，憑借著失落時代的強大科技力量，在提克里希面前，太極怪物們一定會被盡數消滅。

　　 我順著提克里希胸部的懸梯往上爬，會出現一個很隱蔽的暗門，推開之後，里面是個狹小的駕駛艙。我在心情郁悶的時候，經常跑過來獨自坐一會兒。這里就像是我的秘密基地。有時候坐在這里會給我一個錯覺，外面全都是虛假的世界，只有這里的空間才真實存在。

　　 月亮漸漸升了上來，落到提克里希肩上。一人一機，在月色下各自沉默著。

　　 1

　　 我駕駛著心愛的摩托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女友柔軟的雙手，從身後伸過來，環抱住我的腰。這種環抱的壓力，透過皮夾克、衛衣、T恤、背心，層層傳遞到我腰部的皮膚和肌肉，帶來一股莫名的揪心感覺，難受得讓人想發笑。這是一種難受與溫暖並存的感覺。

　　 但隨即，眼前視野突然變黑，完全看不到路面，摩托車仿佛在一片淤泥上行駛，逐漸往下沉去。腰部溫柔的手變成了一雙強悍的手，蒼勁有力，狠命地在我腰部抓撓著，低頭一看，這早已不是女友的手了。

　　 我忽然變得全身綿軟，無法動彈，想逃出那雙手的折磨，但毫無辦法。視野黑得看不見任何東西，已經感覺不到摩托車和女友的存在，就連自己的存在也漸漸感覺不到。整個世界，就只剩下我的腰，和那雙可怕的手，以及無盡的虛空和遠處傳來的嘯叫聲。

　　 我頓時驚醒。

　　 原來是一場夢。但嘯叫聲卻是真實存在的。

　　 “警報！警報！訓練營受到太極襲擊，請非戰斗人員立刻撤離到一號和二號避難所，戰斗人員立刻到指定地點報道並聽從上級的指示。”整個基地的廣播都在大聲地播放著通知。

　　 我看了下表，剛好午夜十二點。走廊上各色人等行色匆匆，有去避難的，有拿好武器准備衝鋒的，教官和學員都屬於非戰斗人員，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立刻往學員宿舍趕去。去往學員宿舍的方向和避難所的方向剛好相反，我拼命避過大批涌過來的人群，逆流而上。

　　 到了我們班學員的宿舍，一看人數我的心便沉了下去，二十三人目前待在宿舍里的只有十四個人，還有九人不在。

　　 “方教官，還有九人參加聚餐活動還沒回來，可能回程中剛好遇到太極的攻擊，怎麼辦？”范偉是班長，雖然有些驚慌，但簡明扼要地描述清楚了現在的狀況。

　　 “別著急，你先帶領大家去避難所避難，至於其他的學員，”我掏出口袋里的電子槍，“我負責去把他們接回來。”

　　 事不宜遲，我清楚地知道現在一秒鍾都不能耽擱，走出學員宿舍門，穿過走廊和大門，來到了訓練場前。

　　 我第一次近距離觀看太極的模樣。這次十分奇怪，按理說，太極從來都是先找人類密集區域下手的，所以希望市那邊才是人類防御的主要力量所在。這次太極竟然直接出現在訓練營附近，針對訓練營進行攻擊，打了我們個措手不及。

　　 太極其實並不是同一種生物的統稱。每次出現的太極，可以說是完全不一樣的生物。但它們都太有特點了，乃至於一眼就能識別出它們來。這個特點就是巨大，巨大得根本不像地球上的生物。這次出現的太極，是巨大的藤蔓，類似於《傑克和豆莖》里的巨大植物。巨大的藤蔓目前距離訓練營大約還有十公里左右，但視野中已經被它覆蓋了一大片，它的高度比希望市最高的摩天大樓還要高。幾架戰斗機正圍繞著藤蔓進行攻擊，但射出的導彈接觸到藤蔓表面就被吸收進去了，起不到太多作用，反倒是藤蔓時不時伸出幾條觸須，將戰斗機打得墜落地面。

　　 遠處粗大的是藤蔓本體。但我眼前的訓練場上，早已長滿了密密麻麻成千上萬的小藤蔓，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說它們細小，只是和本體相比較，要是和人類做比較，那依然是粗大有力。它們從訓練場的水泥地下破土而出，不斷搖晃著它們的觸須。

　　 我用電子槍不斷射擊，開辟出一條血路。所幸電子槍對它們還是有效的。很快我就穿過了訓練場，來到了訓練營之外。

　　 找到學員的過程並不難，訓練營本就地處偏僻，在訓練營外聽到呻吟聲，必然就是他們了。我循聲跑過去，見到了一番可怕的景象。

　　 學員們已經遭受了藤蔓的襲擊。他們的身體被藤蔓拉扯得七零八落，胳膊腿散落在地上到處都是，土地被大量的鮮血染得緋紅。我頓時感到全身無力，跪坐在了地上。我來晚了，如果來早一點，本可以救出他們的，如果我不同意他們今天的聚餐，說不定他們都能活得好好的，我陷入深深地自責之中。

　　 不對，我突然意識到，剛才聽到了呻吟聲，肯定有人還活著。我用電子槍逼退了四周的藤蔓，仔細地尋找著，找了好一會兒，然後在任勇的屍體下，發現了呻吟不止的蘇一航。他的腿部被藤蔓刺了一個洞，鮮血直流，我先幫他進行了簡單的包扎，止住了血。

　　 “為什麼救我，讓我死吧。”蘇一航現在情緒空前低落，“任偉救了我，替我擋了藤蔓的攻擊，不僅如此，我靠著他的屍體掩護才得以苟活。全都怪我，今晚的聚餐也是我提議的，要不是我，他們都不會死……是我，是我害死了他們。”

　　 蘇一航眼看就要哭出來了，但他強忍著沒有掉淚。我在四周確認了一下剩余所有學員的屍體，發現其他人沒一個存活。

　　 “走吧，我們回去。”我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語，扶起蘇一航，將他的一只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以兩人三腳的姿勢往回狂奔。

　　 “他們被藤蔓所殺，不是你的責任，太極才是罪魁禍首，”為了擺脫沉默的尷尬，我還是搭起了話，“他們為了救你，犧牲生命，那他們的犧牲就是有意義的。你糾結於這種無用的罪惡感，自暴自棄赴死，那你的死會變得沒有任何意義。你作為訓練成績最高的學員，你需要完成畢業，要死也要死在那激烈的主戰場上。”

　　 我引導蘇一航看向遠處藤蔓的本體，四周的戰斗機前赴後繼。

　　 突然，我腳下被什麼東西一絆，我心里大叫一聲糟糕。我毫不思索，迅速把蘇一航往前方狠狠一推，將電子槍也往他的方向扔去。

　　 “往前跑，就算腿受了傷跑得慢也要往前跑，跑回避難所，你要活下去！”我話沒說完，就被纏住腳的藤蔓，往回拉了幾十米，拉到了一片瓦礫之下，被深深地埋在了里面，完全看不清外面的狀況了。

　　 就這樣吧，我的內心反而變得平靜。這次出來，哪怕救回了一位學員，那也是值得的。每位學員都是人類的寶貴財富，保護他們是教官的天職。蘇一航，今後一定能成為對太極作戰的主力，成為人類獲勝中的一個關鍵因素。

　　 瓦礫之下我身體動彈不得，但能感到越來越多的藤蔓接近了我的身體並纏繞了上來，不久之後，它們就會像之前對待其他學員一樣，將我的身體硬生生撕裂吧？我默默地等待著。

　　 2

　　 撕裂的劇痛並沒有按時到來，這些藤蔓慢慢鑽進我的衣服。透過大衣、外套、T恤，一層一層滲透進來，直到皮膚。

　　 原來它們不像表面上那麼粗糙，反而有一種光滑的質感，表面分泌著植物特有的汁液，將我的全身弄得濕漉漉的。幾條巨大的藤蔓將我的身體捆綁得結結實實，壓得我快要喘不過氣，同時，幾條細小的藤蔓緩慢地向腋下移動。

　　 難道？一個可怕的想法映入了我的腦中。

　　 這些細小的藤蔓很快到達了我腋下這塊敏感區域，它們忽然從頭部開始分叉，分成更加細小的觸須，在我腋下的皮膚處摩擦起來。我的身體頓時像觸電一樣劇烈地彈了一下。

　　 “啊！”從腋下皮膚處傳來的異常感覺讓我忍不住叫出了聲。此刻我寧願讓這些藤蔓立刻將我分屍，也不願意在死前受到這種折磨。

　　 身體這一彈，沒有讓藤蔓停止動作，反而變本加厲地，更多藤蔓集中往我腋下鑽來。無數的觸須碰觸到我那從出生開始都沒有讓別人觸碰過的區域，劇烈的感覺翻江倒海地往腦中襲來。

　　 “噗——啊哈哈哈哈哈哈！”止不住的笑聲從我的嘴里漏了出來。

　　 “找到你了！”腦海中突然出來一陣低沉的聲音。藤蔓隨著聲音停止了動作，那幾條巨大的藤蔓開始用力，將我的身體往更深處的地底拖去。

　　 這是要把我帶到它們的根部？等到了那里，不會是想用剛才那種方法一直折磨我吧？絕望中，我想到了自盡。但突然，眼前的瓦礫被撥開，皎潔的月光映入了我的眼睛，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人影。

　　 那是舉著一把被削尖的木棍的蘇一航。估計怕用電子槍朝瓦礫射擊會誤傷了我吧，他只能是拿木棍擊打著藤蔓，同時用手撥開瓦礫想救我出來。看著他已滿是傷痕的雙手，我皺了皺眉：“臭小子，不是讓你趕緊逃走嗎？你不往避難所跑，還回來干什麼？”

　　 “一個二個都為了救我豁出性命，問過我的感受嗎！我不想讓這種事再一次發生，方教官，您覺得我會眼睜睜地看著您死在我面前？”蘇一航露出下定決心的堅毅眼神，“要麼今天兩人一起逃走，要麼兩人一起死在這里。”

　　 我大大地嘆了一口氣。蘇一航用電子槍解決了周圍剩余的藤蔓，把我從瓦礫堆中拉扯出來，兩個人繼續開始飛奔。

　　 主戰場離我們越來越近了，我能看到藤蔓的本體——那巨大的豆莖在一步一步向我們這邊靠近。戰斗機和其他地面武裝在進行著猛烈的攻擊，碎石和流彈不斷地從我們耳邊急速擦過。我突然發現迎面飛來一顆巨大的石塊，這大小和速度足以要了我倆的命，而且已經來不及躲閃了。

　　 我抱住蘇一航的肩膀，將我兩人換了一個角度，想用背幫蘇一航擋下這石塊，但預想中背部被石塊擊中的感覺沒有傳來。石塊正好擊在了趕來襲擊我們的藤蔓上。我感到慶幸，同時也一驚。我們逃跑的速度已經很快了，竟然這麼快又被藤蔓給追上了。

　　 我拿回蘇一航手中的電子槍，解決了身邊這波藤蔓，但遠處有更多藤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我們快速逼近。怎麼辦？逃回避難所的路程才走了一半，以現在這情況來看，定然是不可能安全趕回去了。我努力觀察著四周，此時一個巨大的身影映入了我眼簾。

　　 對呀，之前怎麼沒想到？我們此時剛好逃到了提克里希附近。提克里希既然能在歷經了幾百年，周圍已成廢墟的環境中屹立不倒，說明制造材料十分堅固，那麼它的駕駛艙，會成為最好的避難所。

　　 想到這里我立馬行動，拉著蘇一航調轉方向，往提克里希那邊飛奔。

　　 “別去那里！”腦海中那個低沉的聲音又開始響起，但身邊的蘇一航完全沒有反應，只有我能聽見？但我管不了那麼多了，現在活命要緊，我倆繼續往提克里希處快速前進。

　　 很快我們就到達了提克里希胸口下，順著隱蔽的懸梯和艙門，飛速地進入了駕駛艙，並關上了門。門外馬上響起了巨大藤蔓的拍打聲，我倆內心都捏了一把冷汗，要是晚一秒，說不定就死在這些追來的藤蔓之下了。這些追上來的藤蔓依舊不死心，對艙門發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攻擊，但完全沒有效果，最後艙門外逐漸安靜下來。

　　 心中劇烈的擔憂慢慢退去，我這時才仔細思考目前的處境。提克里希的駕駛艙對於我一個人來說都有些過於狹小，更何況現在擠進來了兩個大男人。四周的艙壁壓著我們幾乎沒法移動，蘇一航的呼吸正對著我的脖子處，他每次吐氣，都讓我渾身一陣顫抖。

　　 我奮力在擁擠的空間中抬起手，將蘇一航的頭往下壓去。

　　 “方教官，你干嘛！”

　　 “啊，你硌著我了。”我怎麼能輕易暴露我的弱點？於是我隨便找了借口蒙混過去，“目前的情況看，我們得在這里呆上好幾個小時，等到主戰場的戰斗結束，救援人員到來。一直這個姿勢你會硌著我生疼，換個姿勢舒服些。”

　　 不知這個理由是否說服了蘇一航，但他的確沒繼續追問，而是挑起了另外的話題：“方教官，我還是第一次和你離得這麼近呢，你平時都不讓任何人碰你的身子的。這味道，你用的是橘子味的沐浴露吧？”

　　 一陣危險的信號在我心中響起。我把蘇一航的頭按下去，那麼現在他正好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腋下。

　　 “為什麼對別人的碰觸，方教官您一直顯得很緊張呢？”蘇一航帶著些淫靡的話語聲傳到耳邊，然後，腋下遭到了他的手無情的襲擊。

　　 “啊哈哈哈哈！”這次襲擊太突然，我完全沒法做好表情管理，立刻笑出了聲。

　　 “教官您笑啥？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嗎？”蘇一航疑惑地問。

　　 沒等我回答他這個問題，所有的指示燈和儀表盤全部亮了起來。

　　 “檢測到匹配的駕駛者組合，請確認是否啟動提克里希。”傳來一個毫無感情的機械電子音。

　　 發出聲音的應該是提克里希的駕駛引導程序。

　　 我和蘇一航都面露狂喜。大家都清楚地知道如果能成功啟動提克里希意味著什麼，面對太極的攻擊，人類將一改以前的劣勢。充分發揮提克里希中那失落時代的黑科技，將太極快速一舉殲滅都是很有可能的。

　　 目前這種駕駛艙電源被接通，駕駛引導程序主動對話的情況，以前科學家研究時從未發生過，這次真是中大獎了。

　　 “確認啟動！”我和蘇一航異口同聲地回答。

　　 “請注冊駕駛者組合的姓名。”電子音繼續提示。

　　 “方波。”

　　 “蘇一航。”

　　 “駕駛員方波，駕駛員蘇一航，注冊完畢。現在開始進行駕駛前初始化程序。”

　　 電子音說完，駕駛艙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四周的艙壁迅速往後退去，直到消失不見。連天花板和地板都逐漸消失，駕駛艙變成了一個極其遼闊的空間，四周點綴著星辰大海。我和蘇一航感覺仿佛漂浮在宇宙空間中一般。不愧是失落時代的科技。

　　 蘇一航身後出現了一把懸空座椅，他順勢坐下。椅背上伸出來一些线纜，連接上了他的後頸部。座椅四周出現了幾個巨大的透明屏幕，漂浮在這宇宙空間中，從屏幕中能看到提克里希外部的景象，那些安靜下來的藤蔓還沒有退去，估計在等待我們走出駕駛艙，趁機埋伏。

　　 但同為駕駛員，我和蘇一航的待遇完全不一樣。我的手腕和腳腕處莫名被幾個肉眼看不見的合金金屬環給套住了，金屬環在宇宙空間中不斷移動，將我的雙手拉扯向頭頂上方，雙腳向左右拉開，整個身體被迫擺出了一個“人”字。當金屬環將我的身體拉伸到極限，我感覺身體就要被五馬分屍般撕裂的時候，這幾個金屬環固定不動了。後頸處也有幾根线纜連接過來。

　　 “你在干嘛？”蘇一航看不見那些透明的“手腕腳鐐”，在他眼里看到的是我突然擺出了一個滑稽的姿勢。

　　 接下來發生了更可怕的事情，這宇宙空間中不知從哪兒來的一股油膩膩的汪洋將我全身吞沒。這些油性液體帶著極強的腐蝕性，全身的衣服和鞋襪在其中開始漸漸被腐蝕，但液體似乎對我的身體本身沒有傷害，在其中我也能保持正常呼吸。神奇的是近在咫尺的蘇一航，完全沒受到液體的侵擾。

　　 當全身的衣物鞋襪被腐蝕得一絲都不剩，油性液體迅速退去。控制我身體的金屬環和蘇一航的座椅都開始慢慢移動變換角度。直到蘇一航正對上我的左腳。

　　 腳趾處突然感受到不可見的金屬環的拉扯，五只腳趾被極大地分開，腳趾縫完全暴露在空氣中。同時腳趾被暴力地彎向腳背，腳掌的皮膚最大限度地展開在蘇一航眼前。

　　 “初始化程序已完成，請駕駛員蘇一航用手觸摸駕駛員方波的左腳掌，完成啟動第一步。”

　　 3

　　 聽到這句電子提示音，我的內心是崩潰的。這是什麼垃圾啟動程序！這會害死我的！但看到蘇一航的臉，我的絕望更深了。蘇一航臉上那為了報學員們的一箭之仇，充滿正義的眼神，此刻痴痴地望向我的腳掌，變成了一種近乎貪婪的眼神。

　　 “蘇一航，你，你聽我說，這個啟動程序有問題，別按它說的做！”我的聲音透露出來的緊張感，我自己都能感覺到，“科學家研究了幾十年都啟動不了的東西，不可能光憑我們倆個就輕易啟動的，我們還是老實待著等待救援吧。”

　　 “方教官，您這是說的什麼話？”蘇一航露出滿臉的疑惑，“剛才您自己不也是躍躍越試嗎？外面的抗爭還在繼續，每秒鍾都會有人死亡，你不為那些准備時刻犧牲自己生命的勇士著想麼？提克里希早一秒啟動，也許就能多救下好幾個人。”

　　 “但……但是，不是光啟動就完了的，這麼大的人形機甲，操作起來會很復雜的，”我感覺自己說的話開始語無倫次，“一有不慎，就會壓到我方人員的，這東西還是經過訓練才能用。你聽我的，等擊退了這次藤蔓，我們再慢慢訓練，下次戰場上再使用更保險一些。”

　　 “方教官，你忘了剛剛死在我們面前的那八位學員了嗎？我們在有機會的時候不去為他們報仇，那到底還要等到什麼時候！”蘇一航的話語中開始帶點憤怒，“我真的是很不明白，您平時總是沉默寡言的，這個時候話怎麼那麼多？也就是摸一下腳掌而已，您又不會有任何損失。”

　　 蘇一航的手開始緩慢靠近我的左腳掌。我渾身奮力地掙扎著，但是在各種看不見的束縛下，完全動彈不得。眼看著手指和我腳掌的距離迅速縮小，我的瞳孔開始放大。

　　 觸摸看來是無法避免了，我心里還留有一絲希望，只是觸摸一下，希望別剛好摸到腳心。那里是我腳底的死穴。但腳心其實只占整個腳掌面積的很小一部分，其他人又都是些完全沒有我這種敏感疾病困擾的人，沒有切身體驗，他們應該不會知道我最脆弱的區域在哪兒。

　　 但當蘇一航的手指離我的腳掌只有一毫米的時候，我知道就算是這個希望也落空了。他的手指明擺著就是衝著腳心來的。

　　 於是，在我不得己迅速做好了充分的心里准備的情況下，腳心被外物直接碰觸，還是讓我發出了自己都沒沒聽過的大笑聲。

　　 “哇啊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啊！”

　　 一個我從沒用過的詞匯從腦海的記憶深處浮現出來：癢！對，這種感覺就是“癢”。腳底最柔嫩的肌膚，被蘇一航修長的手指觸碰到，無數感覺神經末梢將這種刺激傳遞到大腦中，形成劇烈的癢感。我整個身體仿佛沉入了深淵之中，飽含苦痛。這種帶著人體溫度的手指，觸摸起來，比先前那些冰冷的藤蔓，要癢得多。

　　 “好癢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快停哈哈哈哈！”

　　 “癢？方教官，你在說什麼啊？從沒聽過這個詞。”蘇一航面露疑惑，停止了手中的動作。

　　 “是……是一種感覺，”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比疼痛還要令人難受無數倍，讓人生不如死。”

　　 “您是說我觸摸你的腳掌會讓你難受得想死？方教官，撒謊也要看清對象啊，”看來蘇一航並不相信我說的話，“你以為我像小孩子那麼好騙嗎？真有那麼難受，為什麼你一直在大笑？人可是在愉悅和高興的情緒下才會大笑的。不信您看看您自己。”

　　 說完，蘇一航又開始用手指觸摸我的腳心。鑽心的癢感劇烈地襲擊過來。我奮力地甩頭，雙手握拳，指尖深深嵌入手心，想用疼痛感來抵消掉癢感的折磨。然而在劇癢面前，疼痛完全不值一提，我此刻多麼希望這只左腳不是自己的，哪怕剛才被藤蔓撕斷也好啊，就不用承受這樣的痛苦了。

　　 在我止不住地狂笑期間，提克里希身軀開始補充龐大的能量，它逐漸從地底升起，胸部以下首次露出了地面。隨著全長超過一千米的龐大身軀立在地面上，四周的地面仿佛經歷了一場小型的地震，顫動不止。

　　 “啟動第一步已完成，如果要操作提克里希邁步行走，請駕駛員蘇一航用食指和中指圍繞駕駛員方波的左腳心來回刮撓，力度和來回距離的微操，將影響到提克里希的步頻和步伐大小，食指和中指負責腳心的左右區域，對應著提克里希的左右腿，請駕駛員蘇一航謹慎操作。”電子音又給出了下一個提示。

　　 如果說之前的提示音讓我的心陷入地獄，這次的提示音讓我深切地感覺到，地獄其實是有十八層的。它讓我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我的身體，成為了蘇一航控制提克里希的媒介。我的身體並不是只有啟動時才需要用到，之後蘇一航對於提克里希的每一次控制，都需要通過折磨我的身體來完成。

　　 “蘇教官，剛才簡單的觸摸，就讓您那麼開心了，接下來的來回抓撓，您應該更享受吧？”蘇一航面無表情地說著在我看來是極度無情的話語，“這下你應該相信我倆真的能啟動提克里希了吧？只要按照引導程序的提示操作，我們今天就能打敗那個太極藤蔓的。”

　　 “放開我！蘇一航，你這臭小子！停止你手上的將要進行的動作！這是教官的命令！”我氣急敗壞地喊道。

　　 “方教官，實話對您說吧，”蘇一航平靜的說，“從我在訓練營第一眼看到您，我就知道您對我來說是特別的。無論是您那被層層外套掩飾住的細腰，還是隱藏在氣墊鞋和多層襪子中的腳，還是從不願意示人的腋下，都深深的吸引著我。我的目光無法離開您的身體，這些部位散發著似乎只有我能感受到的特殊香味。”

　　 “我每天晚上都會夢到能夠憑這雙手接觸到您的身體，對這些部位進行輕微的撫摸、刮擦、抓撓，我想我一定是病得不清吧？”蘇一航接著說下去，“現在，既然得到了這麼好的機會，既能近距離好好照顧您的身體，又能同時駕駛提克里希退敵，還能讓教官您綻放出由衷的笑容，一舉三得，您覺得我會停止嗎？方教官，您多久沒有開懷大笑過了呢？在這人類就要被太極消滅的存亡之際，好不容易被我們抓到救命稻草，您就高高興興地盡情大笑吧。”

　　 看來和蘇一航是完全說不通的。

　　 “提克里希，駕駛員方波，申請停止啟動，進入休眠模式！”我改變策略，我也是合格的認證駕駛員，既然蘇一航不聽勸，那麼我應該也有權限對提克里希直接下命令。

　　 “收到指令，啟動操作和停機休眠操作，都需要所有駕駛員全部授權同意。駕駛員蘇一航，是否確認進行停機休眠？”

　　 這段話把我的希望之火完全澆滅。

　　 “提克里希，取消停機休眠申請，我不同意。”蘇一航毫無意外地冷酷回答，“方教官，您再這樣下去，也許會被送上希望市的法庭，作為反人類罪處理的。我勸您還是省省吧。同樣是提克里希駕駛員，高難度操作都由我來完成，您只需要躺在那里享受我的撫摸，就能建立顯赫的戰功。作為學員，功勞我當然會全部讓給教官您，這是天大的好事不是嗎？我真的難以理解教官您的痛苦從何而來，為什麼會這麼抗拒。”

　　 “你不是我這樣的身體，你不會明白的。”感受到蘇一航已經下定了決心，而我又毫無辦法從這種場景中逃脫，頓時萬念俱灰。

　　 看著蘇一航那逐漸接近我腳掌的手指，該來的終歸還是躲不過。隨著他的手指順著我的腳心劃過，我發現自己還是把這種折磨想得太簡單了。僅僅是改變了一下接觸的方式，從靜止的觸摸變成緩慢的滑動，腳底的癢感就提升了不止一個數量級。

　　 透過腳底最敏感的皮膚，我能感受到蘇一航手指上的每一道紋路、剛才為了救我在瓦礫堆上徒手挖坑時手指的每一道劃傷。我真的恨，為什麼老天會安排給我這麼敏感的一副身軀，此時如果讓我選擇，我恨不得把這只腳直接剁下來。

　　 透過四周漂浮的屏幕，我發現提克里希已經開始了邁步走動，但駕駛艙里感受不到絲毫震蕩，依然是失落時代的高科技在起作用。

　　 “方教官，您這腳底，保養得很好啊。”蘇一航一邊緊盯著屏幕，一邊看著我的腳，“教官今年三十了吧？腳掌的皮膚還這麼柔嫩，沒有一點死皮和老繭。”

　　 “啊哈哈哈……你TM哈哈哈哈快停下啊哈哈哈哈！！”我已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出完整的話。汗水早已布滿了額頭，一縷一縷地順著臉頰，滴落到駕駛艙里的宇宙虛空之中。

　　 我這種反應貌似引起了蘇一航更大的施虐欲，他開始不斷變換著兩根手指在我腳心周圍刮撓的節奏和力度。隨時變化的刺激對於我來說是大忌，這讓我完全無法對下一次襲擊做好預判准備，癢感總是變著花樣般地不斷襲來。

　　 “原來是這樣啊，我大概知道怎麼控制提克里希移動了。”蘇一航手上動作未停，夸耀著自己，“方長官的身體，其實很容易掌握嘛，不到半小時我就學會了基本操作。長官，您其實也很享受吧？我看您一直把腳掌張到最大，盡可能把腳底的全部面積暴露到我面前呢。”

　　 “你！！哇哈哈哈哈！”我面紅耳赤，蘇一航不知道我的腳趾其實也受到控制。我曾無數次地想要蜷縮腳趾，想在腳掌里產生更多的褶皺，將敏感點隱藏到褶皺里不被外界碰觸到。但被固定得死死的腳趾就連這個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完成，這在蘇一航看來，的確是我自願地在他面前將腳底盡量打開。

　　 想要進一步解釋，但狂笑之中我已經發不出完整的話語。被一個小自己六七歲的人折磨成這個樣子，一股羞恥感襲上心頭。

　　 “提克里希，教我操作武器吧。”蘇一航充滿興奮的雙眼進一步煥發神采，他開始向引導程序主動提問。

　　 “武器系統種類眾多，建議從最簡單的單射炮開始學習。”

　　 電子音說完，我右腳的腳掌也被移動到了正對著蘇一航的角度。

　　 “請駕駛員蘇一航，用五指撓駕駛員方波的右腳底。其中大拇指在腳心附近，控制屏幕上准心的相對位置，另外四指在腳掌前部區域，也就是腳趾底部到腳心的這塊面積來回撓動，控制單射炮的射程和力度。”

　　 蘇一航像是一個迫不及待拆掉禮物包裝的小孩子，立刻用另一只手對我的右腳上下其手。

　　 本以為兩只手指刮撓已經是癢感極限，但我發現自己實在是太天真了。五個手指的全面接觸，讓我幾乎把體內器官都通過嗓子眼笑出體外。兩只手指再怎麼變化，他在我腳掌上的觸點也僅僅是一條线，而三根、四根、五根手指，使腳掌的受力點連成一個平面，逐漸擴展到多個平面，覆蓋住我腳掌上凹凸不平的各個敏感點。

　　 “方長官，您這雙腳，無論是腳掌、腳背、足弓、腳趾都堪稱完美啊，我從沒見過這麼完美的腳。”蘇一航不斷操弄著我的右腳，同時觀察著屏幕中外面單射炮的射擊結果。

　　 “噗哇啊哈哈哈嘎哈哈救命啊哈哈哈哈！”平時聲音屬於男低音的我，嗓子里發出了完全不屬於我的高八度的笑聲。我漸漸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整個人淪落成了一個被動接受癢感的工具人。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和無盡的癢感。

　　 “這武器也不難嘛，也只用了半小時。”蘇一航看來看屏幕上的時間顯示。“那麼，現在是時候去和太極一戰了，剩余的其他武器和其他操作技巧，下次再學吧。救人要緊。”

　　 “戰場上請駕駛員蘇一航同時操作剛才掌握的移動技巧和單射炮發射技巧，祝初戰順利。”

　　 這電子音背後的人工智能，理解能力還挺高的。但這段話揭示出了更加可怕的事實：戰場上的日常操作，我的兩只腳會同時被撓！

　　 我無法想象雙倍的癢感是什麼感覺。蘇一航也沒留給我時間去充分想象這是什麼樣一種感覺。因為他馬上就采取了行動。

　　 4

　　 巨大的提克里希從訓練營旁的廢墟出發了。每一步都引起地面的震動，它邊走，邊用單射炮對周圍的藤蔓不斷進行攻擊。攻擊所到之處，藤蔓迅速枯萎，進而化為灰燼。

　　 四周看到這景象的人，先是愣住了幾分鍾，隨即他們的口中就爆發出大大的歡呼聲，人們大聲地呼喊著提克里希的名字，希望第一次在希望市人們的臉上顯露出來。

　　 與之相對的，我此刻正處於絕望的深淵。兩只腳同時被撓，使我肺里的氧氣逐漸流失，大笑中不時夾雜著猛烈的咳嗽聲。實在是太癢了，我真希望自己能在這癢感中昏死過去，但作為教官參加過長期的身體抗性和耐力訓練，強健的體魄此時害了我，根本沒法輕易昏迷。

　　 不知不覺，瘋狂的大笑，逐漸變成撕裂的狂吼，然後變成泣笑交加。全身都被汗液浸透，順著眼角流下的，我也不知道是汗還是淚了。

　　 提克里希終於走到了藤蔓的本體面前。本體比提克里希還要高上幾十米，但這點差距，相對於兩者千米的身高來說，可以忽略不計。終於，人類掌握了能和太極勢均力敵的武器了。

　　 藤蔓的本體，感受到了提克里希的存在，飛速地纏繞了上來，但蘇一航作為駕駛技術第一的學員，完美地躲過了本體的這一波偷襲，當然，這波騷操作，是建立在我腳掌承受了極度的痛苦之上。

　　 隨後，蘇一航向藤蔓本體，發起了持續不斷的單射炮襲擊。畢竟他現在學會操作的武器就這一種，這意味著我的右腳掌受到蘇一航左手持續不斷的高頻率抓撓。

　　 單射炮乍看上去威力不大，但竟然比轟炸機的導彈還有效，藤蔓本體並不能將其吸收。幾十枚、上百枚單射炮依次發射過去，對藤蔓本體造成了極其慘遭的傷害，高大的植物柱上出現了越來越多被擊穿的孔洞。

　　 戰況僵持了兩個多小時，藤蔓本體終於敗下陣來，轟然倒下。藤蔓表面那富有生命力的綠色逐漸褪去，變成一片死寂的灰色，其他地方各式各樣的小藤蔓也立刻化為灰燼倒下了。

　　 我的笑聲已經變成毫無力量的嘶啞呻吟，但依舊持續不斷地笑著，滿臉淚痕。胸部不受控制地上下起伏著，仿佛我無論怎麼呼吸，肺里的空氣都永遠不夠。我全身都在顫抖。

　　 就在我在被這酷刑折磨得發瘋，覺得它永遠都不會停止的時候，蘇一航停下了他手指的動作。

　　 “提克里希，進入休眠狀態。”蘇一航發出指令。

　　 “駕駛員蘇一航的指令收到，駕駛員方波，是否確認進入休眠模式？”

　　 而我此時奄奄一息，累的完全說不出話，肺部除了盡量呼入更多的氧氣，沒有余力做任何其他事情。

　　 “看來方教官還意猶未盡，不想結束啊？”蘇一航，“那我們從戰場走回廢墟原地再休眠？”

　　 說著，蘇一航又開始用右手雙指撓起我左腳心，這是我豁出命去也不能讓它發生的，再走回去，我真的會笑死。

　　 “確……哈哈哈……確認……”我拼命說出駕駛員指令。

　　 隨著我說出指令，駕駛艙這個宇宙空間中的顯示屏消失了，接著消失的是蘇一航的座椅、我身體各處那些看不見的合金環、布滿這個空間的億萬顆星辰。待到這些全部消失之後，四周的艙壁極速朝我們倆擠壓過來，我們又回到了那黑暗狹小的駕駛艙，兩個大男人被迫擠壓到一起，更可怕的是，我此時還什麼都沒穿。

　　 如果這個時候蘇一航發動對我身體的偷襲，我這奄奄一息的身體肯定是招架不住的。但蘇一航沒有動手，可能看到我這具真的像是剛受過滿清十大酷刑的身體，他有些於心不忍了？

　　 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不太記得了，我應該在駕駛艙里就累得昏睡了過去。醒來時已經是在訓練營教官宿舍我自己的房間里。據說我足足昏睡了三天，但醒來後依然感覺渾身乏力，完全沒有恢復過來。

　　 房間里擺滿了過來慰問的朋友送的鮮花，牆上還掛著幾張給我記特等功以及晉升的獎狀。蘇一航這臭小子，真把所有功勞都推到我身上了啊？

　　 但是我知道他心里打得什麼小算盤，我死也不會再進去提克里希那可怕的駕駛艙了，那里對於我來說，是深不見底的無盡深淵。

　　 To be continued

　　 下篇預告

　　 0

　　 我注意到蘇一航這個人，是從他的鞋開始的。本來，作為訓練營的一名新進學員來說，每天統一著裝，穿統一的鞋參與日常訓練是不成文的規定。但蘇一航從來不把這些規矩當回事，一個月三十天，幾乎每天穿的鞋都不一樣，與他對各種各樣運動鞋的痴迷比起來，他對於襪子的偏好卻相當專一，腳踝處顯露出來的，從來都是一成不變的白襪。在每天的跑步訓練中，顏色和制式都整齊劃一的鞋中，突然閃現出色彩鮮艷的那麼一雙，總會牢牢地吸引住我的注意力。

　　 注意力從鞋轉到人，就會發現蘇一航這人其實挺有特點的。這屆訓練營里，我負責的小隊總共有二十三人，蘇一航各項訓練的成績都是名列第一。無論是體力方面的長跑、負重，還是操作方面的射擊、駕駛，他都取得了驕人的成績，其實不光在這一屆，就我所帶的連續幾屆學員中，他也算是成績最好的。微風吹過時，透過隨風飄起的T恤下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結實的腹肌，再加上他極富特點的長相，堅毅的五官，深邃的眼神，一張笑起來富有弧度的嘴，可以說是相當帥了，而且才二十三歲，比起我來那是年輕多了。蘇一航的性格也很不錯，可以看出他在小隊里人緣相當好。

　　 我不是那種很死板的教官，所以只要訓練能達到效果，也就對蘇一航那特立獨行的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本來我和蘇一航之間，應該不會產生過多的交集。一屆學員的訓練時間，滿打滿算也就三個月，我本身不太愛說話，除了教學任務，和學員之間也不會有過多交流。但蘇一航是屬於那種自來熟的性格，總喜歡和我套近乎。

　　 這天訓練結束後，我從操場回到教官宿舍，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突然感覺到背後空氣的流動。

　　 “方教官，馬上畢業了，今天我們組幾個學員打算去訓練基地旁邊的野營地聚餐，放松放松，您來嗎？”蘇一航跑過來問道，同時他的手從背後伸向我的腰，想用肢體語言打聲招呼，我感覺到的空氣流動，就是他伸過來的手導致的。

　　 我立刻用身體旋轉椅背，避過他的身體接觸。

　　 我這身體從小就有問題。無論是在家里穿著白襪走過地板的時候，還是淋浴時水流衝過身體的時候，亦或是夏天在戶外微風吹過的時候，或者和好友打招呼進行身體接觸的時候。被碰觸的部位，總是有一種特別難受的感覺。這種感覺不是疼痛，但比疼痛更甚，仿佛一只惡魔的爪子在我的心髒上撓了幾下，讓人生不如死。我本以為這種感覺是因為我的身體比較脆弱，隨著年齡長大之後就會慢慢消失。但是直到現在我馬上都快三十了，體格已經練得很強健，已經當上了訓練營的教官，這種感覺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嚴重。

　　 我只好在不穿鞋的家居環境中，多穿幾雙襪子，洗澡時盡量選擇浴缸，只有淋浴條件時也必須把水流調到極小，即便是在夏天出門，也必須全副武裝里三層外三層地穿上外套和長褲，在和人社交時盡量避免身體的接觸。我酷愛籃球，但是教官之間舉辦的籃球賽，我從來不敢報名參加，只敢深夜獨自在籃筐下練習。訓練營里的健身房我也只敢在能避開所有人的深夜時段偷偷過去。

　　 我仔細觀察過周圍人的情況，學員做引體向上測試時，我假裝從旁指導，觸摸過他們的腰，沒有一個人會有像我這樣的特殊反應。

　　 我這一定是患了很嚴重的罕見疾病吧？作為訓練營的合格教官，需要經過嚴格的抗擊打測試才能被錄取，如果讓組織知道我能經受住嚴厲的擊打，但反而經受不了這種輕微的觸碰，一定會取消我的教官資格。所以我一直沒敢去醫院做診斷，醫院的記錄都是聯網的，如果有了記錄，那上級一定就會知道了。我必須把這個弱點很好地隱藏起來。

　　 事實上我也隱藏得很好，除了蘇一航。最近他的視线總是特別炙熱地停留在我身上，而且還經常聚焦在例如鞋、腰部、腋下這些地方，平時交流的時候總是想出其不意地碰觸這些地方。難道他知道了？不僅知道我的弱點，而且連其中最敏感的部位都知道？

　　 幸好這一屆學員馬上就要畢業了，再過幾天，我應該就和他們再無交集，我也只需按部就班地等待下一波學員的到來。

　　 “我就不去了，有我在，你們聊天也會顯得局促，”我拒絕了蘇一航的邀請，“你們去吧，但是12點之前必須回來，別喝酒，明天還有畢業之前的最後一次戰斗機駕駛訓練，別耽誤了。”

　　 “方教官，您總是這麼嚴肅，我至少邀請您參加學員活動有五六次了吧，您沒一次肯來的。”蘇一航露出略帶失望的表情，“方教官，您在所有教官里算是最年輕的，本來應該是最容易和學員們達成一片的，結果竟然是這麼沉默寡言的性格。您這麼帥，身材又好，很多學員都把您當成榜樣呢。”

　　 “不許調侃教官！”我嚴肅地說。

　　 “好好好，遵命。”蘇一航見勸不動我，也沒有繼續糾纏，估計他也早已料到了結果，“那我們就happy去了，方教官也早點休息吧。”

　　 蘇一航出了門，我在椅子上繼續陷入沉思。

　　 呵呵，和學員打成一片嗎？我也想啊。但是自從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學員奔赴戰場，發現他們最後大部分會音訊全無，我就發誓不再和學員們進行深交了。

　　 目前正值2899年，全世界被突然出現的巨大怪物【太極】所襲擊，各個國家和人類文明幾乎全數滅亡。全世界的人口只剩200萬，全部集中在人類最後的城市——希望市。而801部，也就是我們訓練營所屬的組織，是人類對抗太極，守護希望市的最後武裝力量。訓練基地坐落在希望市郊5公里左右的地方，每個季度都會從希望市里挑選出志願保衛人類的年輕人，通過層層篩選，參與到訓練營的訓練中。短短三個月的訓練期結束，他們就會奔赴戰場，參加到和太極殘酷的廝殺中去。人類的武器其實對太極的殺傷力很有限，大部分的人最後都會死去。我從不敢聯系那些已經畢業的學員，害怕得到的都是不好的消息。

　　 這種情況下，你讓我和新進學員打成一片？我嘆了口氣，站起身，往宿舍外走去。穿過訓練場，來到訓練基地外的一處廢墟中，一個龐大的黑影在廢墟中靜靜地佇立著。

　　 這是一個巨大的人形機甲，胸部以下都已經深深地陷入了廢墟之中，胸部以上部分的高度有兩百多米，如此推算的話，它的全部身高恐怕足足超過了一千米。這座機甲目前了無生氣，表面布滿了爬山虎和青藤，很久都沒有移動了。

　　 這是失落時代的遺物。考古學家將2500-2600年稱為失落時代，在這段期間，人類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地球上找不到任何這段時期內人類生活的痕跡，也沒有這段時期的文字、圖像、視頻流傳下來，但更奇怪的是，這段時期的科技飛速發展，遠超出我們現在能理解的范疇，人形機甲的制作年代，就是在這段時期之內。

　　 由於技術太過高深，科學家們研究了很久，也沒找到能成功啟動它的方法，只是在表面早已殘破的銘牌上，解讀出了它的名字——提克里希。

　　 我經常在想，如果提克里希能成功啟動就好了，憑借著失落時代的強大科技力量，在提克里希面前，太極怪物們一定會被盡數消滅。

　　 我順著提克里希胸部的懸梯往上爬，會出現一個很隱蔽的暗門，推開之後，里面是個狹小的駕駛艙。我在心情郁悶的時候，經常跑過來獨自坐一會兒。這里就像是我的秘密基地。有時候坐在這里會給我一個錯覺，外面全都是虛假的世界，只有這里的空間才真實存在。

　　 月亮漸漸升了上來，落到提克里希肩上。一人一機，在月色下各自沉默著。

　　 1

　　 我駕駛著心愛的摩托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女友柔軟的雙手，從身後伸過來，環抱住我的腰。這種環抱的壓力，透過皮夾克、衛衣、T恤、背心，層層傳遞到我腰部的皮膚和肌肉，帶來一股莫名的揪心感覺，難受得讓人想發笑。這是一種難受與溫暖並存的感覺。

　　 但隨即，眼前視野突然變黑，完全看不到路面，摩托車仿佛在一片淤泥上行駛，逐漸往下沉去。腰部溫柔的手變成了一雙強悍的手，蒼勁有力，狠命地在我腰部抓撓著，低頭一看，這早已不是女友的手了。

　　 我忽然變得全身綿軟，無法動彈，想逃出那雙手的折磨，但毫無辦法。視野黑得看不見任何東西，已經感覺不到摩托車和女友的存在，就連自己的存在也漸漸感覺不到。整個世界，就只剩下我的腰，和那雙可怕的手，以及無盡的虛空和遠處傳來的嘯叫聲。

　　 我頓時驚醒。

　　 原來是一場夢。但嘯叫聲卻是真實存在的。

　　 “警報！警報！訓練營受到太極襲擊，請非戰斗人員立刻撤離到一號和二號避難所，戰斗人員立刻到指定地點報道並聽從上級的指示。”整個基地的廣播都在大聲地播放著通知。

　　 我看了下表，剛好午夜十二點。走廊上各色人等行色匆匆，有去避難的，有拿好武器准備衝鋒的，教官和學員都屬於非戰斗人員，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立刻往學員宿舍趕去。去往學員宿舍的方向和避難所的方向剛好相反，我拼命避過大批涌過來的人群，逆流而上。

　　 到了我們班學員的宿舍，一看人數我的心便沉了下去，二十三人目前待在宿舍里的只有十四個人，還有九人不在。

　　 “方教官，還有九人參加聚餐活動還沒回來，可能回程中剛好遇到太極的攻擊，怎麼辦？”范偉是班長，雖然有些驚慌，但簡明扼要地描述清楚了現在的狀況。

　　 “別著急，你先帶領大家去避難所避難，至於其他的學員，”我掏出口袋里的電子槍，“我負責去把他們接回來。”

　　 事不宜遲，我清楚地知道現在一秒鍾都不能耽擱，走出學員宿舍門，穿過走廊和大門，來到了訓練場前。

　　 我第一次近距離觀看太極的模樣。這次十分奇怪，按理說，太極從來都是先找人類密集區域下手的，所以希望市那邊才是人類防御的主要力量所在。這次太極竟然直接出現在訓練營附近，針對訓練營進行攻擊，打了我們個措手不及。

　　 太極其實並不是同一種生物的統稱。每次出現的太極，可以說是完全不一樣的生物。但它們都太有特點了，乃至於一眼就能識別出它們來。這個特點就是巨大，巨大得根本不像地球上的生物。這次出現的太極，是巨大的藤蔓，類似於《傑克和豆莖》里的巨大植物。巨大的藤蔓目前距離訓練營大約還有十公里左右，但視野中已經被它覆蓋了一大片，它的高度比希望市最高的摩天大樓還要高。幾架戰斗機正圍繞著藤蔓進行攻擊，但射出的導彈接觸到藤蔓表面就被吸收進去了，起不到太多作用，反倒是藤蔓時不時伸出幾條觸須，將戰斗機打得墜落地面。

　　 遠處粗大的是藤蔓本體。但我眼前的訓練場上，早已長滿了密密麻麻成千上萬的小藤蔓，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說它們細小，只是和本體相比較，要是和人類做比較，那依然是粗大有力。它們從訓練場的水泥地下破土而出，不斷搖晃著它們的觸須。

　　 我用電子槍不斷射擊，開辟出一條血路。所幸電子槍對它們還是有效的。很快我就穿過了訓練場，來到了訓練營之外。

　　 找到學員的過程並不難，訓練營本就地處偏僻，在訓練營外聽到呻吟聲，必然就是他們了。我循聲跑過去，見到了一番可怕的景象。

　　 學員們已經遭受了藤蔓的襲擊。他們的身體被藤蔓拉扯得七零八落，胳膊腿散落在地上到處都是，土地被大量的鮮血染得緋紅。我頓時感到全身無力，跪坐在了地上。我來晚了，如果來早一點，本可以救出他們的，如果我不同意他們今天的聚餐，說不定他們都能活得好好的，我陷入深深地自責之中。

　　 不對，我突然意識到，剛才聽到了呻吟聲，肯定有人還活著。我用電子槍逼退了四周的藤蔓，仔細地尋找著，找了好一會兒，然後在任勇的屍體下，發現了呻吟不止的蘇一航。他的腿部被藤蔓刺了一個洞，鮮血直流，我先幫他進行了簡單的包扎，止住了血。

　　 “為什麼救我，讓我死吧。”蘇一航現在情緒空前低落，“任偉救了我，替我擋了藤蔓的攻擊，不僅如此，我靠著他的屍體掩護才得以苟活。全都怪我，今晚的聚餐也是我提議的，要不是我，他們都不會死……是我，是我害死了他們。”

　　 蘇一航眼看就要哭出來了，但他強忍著沒有掉淚。我在四周確認了一下剩余所有學員的屍體，發現其他人沒一個存活。

　　 “走吧，我們回去。”我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語，扶起蘇一航，將他的一只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以兩人三腳的姿勢往回狂奔。

　　 “他們被藤蔓所殺，不是你的責任，太極才是罪魁禍首，”為了擺脫沉默的尷尬，我還是搭起了話，“他們為了救你，犧牲生命，那他們的犧牲就是有意義的。你糾結於這種無用的罪惡感，自暴自棄赴死，那你的死會變得沒有任何意義。你作為訓練成績最高的學員，你需要完成畢業，要死也要死在那激烈的主戰場上。”

　　 我引導蘇一航看向遠處藤蔓的本體，四周的戰斗機前赴後繼。

　　 突然，我腳下被什麼東西一絆，我心里大叫一聲糟糕。我毫不思索，迅速把蘇一航往前方狠狠一推，將電子槍也往他的方向扔去。

　　 “往前跑，就算腿受了傷跑得慢也要往前跑，跑回避難所，你要活下去！”我話沒說完，就被纏住腳的藤蔓，往回拉了幾十米，拉到了一片瓦礫之下，被深深地埋在了里面，完全看不清外面的狀況了。

　　 就這樣吧，我的內心反而變得平靜。這次出來，哪怕救回了一位學員，那也是值得的。每位學員都是人類的寶貴財富，保護他們是教官的天職。蘇一航，今後一定能成為對太極作戰的主力，成為人類獲勝中的一個關鍵因素。

　　 瓦礫之下我身體動彈不得，但能感到越來越多的藤蔓接近了我的身體並纏繞了上來，不久之後，它們就會像之前對待其他學員一樣，將我的身體硬生生撕裂吧？我默默地等待著。

　　 2

　　 撕裂的劇痛並沒有按時到來，這些藤蔓慢慢鑽進我的衣服。透過大衣、外套、T恤，一層一層滲透進來，直到皮膚。

　　 原來它們不像表面上那麼粗糙，反而有一種光滑的質感，表面分泌著植物特有的汁液，將我的全身弄得濕漉漉的。幾條巨大的藤蔓將我的身體捆綁得結結實實，壓得我快要喘不過氣，同時，幾條細小的藤蔓緩慢地向腋下移動。

　　 難道？一個可怕的想法映入了我的腦中。

　　 這些細小的藤蔓很快到達了我腋下這塊敏感區域，它們忽然從頭部開始分叉，分成更加細小的觸須，在我腋下的皮膚處摩擦起來。我的身體頓時像觸電一樣劇烈地彈了一下。

　　 “啊！”從腋下皮膚處傳來的異常感覺讓我忍不住叫出了聲。此刻我寧願讓這些藤蔓立刻將我分屍，也不願意在死前受到這種折磨。

　　 身體這一彈，沒有讓藤蔓停止動作，反而變本加厲地，更多藤蔓集中往我腋下鑽來。無數的觸須碰觸到我那從出生開始都沒有讓別人觸碰過的區域，劇烈的感覺翻江倒海地往腦中襲來。

　　 “噗——啊哈哈哈哈哈哈！”止不住的笑聲從我的嘴里漏了出來。

　　 “找到你了！”腦海中突然出來一陣低沉的聲音。藤蔓隨著聲音停止了動作，那幾條巨大的藤蔓開始用力，將我的身體往更深處的地底拖去。

　　 這是要把我帶到它們的根部？等到了那里，不會是想用剛才那種方法一直折磨我吧？絕望中，我想到了自盡。但突然，眼前的瓦礫被撥開，皎潔的月光映入了我的眼睛，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人影。

　　 那是舉著一把被削尖的木棍的蘇一航。估計怕用電子槍朝瓦礫射擊會誤傷了我吧，他只能是拿木棍擊打著藤蔓，同時用手撥開瓦礫想救我出來。看著他已滿是傷痕的雙手，我皺了皺眉：“臭小子，不是讓你趕緊逃走嗎？你不往避難所跑，還回來干什麼？”

　　 “一個二個都為了救我豁出性命，問過我的感受嗎！我不想讓這種事再一次發生，方教官，您覺得我會眼睜睜地看著您死在我面前？”蘇一航露出下定決心的堅毅眼神，“要麼今天兩人一起逃走，要麼兩人一起死在這里。”

　　 我大大地嘆了一口氣。蘇一航用電子槍解決了周圍剩余的藤蔓，把我從瓦礫堆中拉扯出來，兩個人繼續開始飛奔。

　　 主戰場離我們越來越近了，我能看到藤蔓的本體——那巨大的豆莖在一步一步向我們這邊靠近。戰斗機和其他地面武裝在進行著猛烈的攻擊，碎石和流彈不斷地從我們耳邊急速擦過。我突然發現迎面飛來一顆巨大的石塊，這大小和速度足以要了我倆的命，而且已經來不及躲閃了。

　　 我抱住蘇一航的肩膀，將我兩人換了一個角度，想用背幫蘇一航擋下這石塊，但預想中背部被石塊擊中的感覺沒有傳來。石塊正好擊在了趕來襲擊我們的藤蔓上。我感到慶幸，同時也一驚。我們逃跑的速度已經很快了，竟然這麼快又被藤蔓給追上了。

　　 我拿回蘇一航手中的電子槍，解決了身邊這波藤蔓，但遠處有更多藤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我們快速逼近。怎麼辦？逃回避難所的路程才走了一半，以現在這情況來看，定然是不可能安全趕回去了。我努力觀察著四周，此時一個巨大的身影映入了我眼簾。

　　 對呀，之前怎麼沒想到？我們此時剛好逃到了提克里希附近。提克里希既然能在歷經了幾百年，周圍已成廢墟的環境中屹立不倒，說明制造材料十分堅固，那麼它的駕駛艙，會成為最好的避難所。

　　 想到這里我立馬行動，拉著蘇一航調轉方向，往提克里希那邊飛奔。

　　 “別去那里！”腦海中那個低沉的聲音又開始響起，但身邊的蘇一航完全沒有反應，只有我能聽見？但我管不了那麼多了，現在活命要緊，我倆繼續往提克里希處快速前進。

　　 很快我們就到達了提克里希胸口下，順著隱蔽的懸梯和艙門，飛速地進入了駕駛艙，並關上了門。門外馬上響起了巨大藤蔓的拍打聲，我倆內心都捏了一把冷汗，要是晚一秒，說不定就死在這些追來的藤蔓之下了。這些追上來的藤蔓依舊不死心，對艙門發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攻擊，但完全沒有效果，最後艙門外逐漸安靜下來。

　　 心中劇烈的擔憂慢慢退去，我這時才仔細思考目前的處境。提克里希的駕駛艙對於我一個人來說都有些過於狹小，更何況現在擠進來了兩個大男人。四周的艙壁壓著我們幾乎沒法移動，蘇一航的呼吸正對著我的脖子處，他每次吐氣，都讓我渾身一陣顫抖。

　　 我奮力在擁擠的空間中抬起手，將蘇一航的頭往下壓去。

　　 “方教官，你干嘛！”

　　 “啊，你硌著我了。”我怎麼能輕易暴露我的弱點？於是我隨便找了借口蒙混過去，“目前的情況看，我們得在這里呆上好幾個小時，等到主戰場的戰斗結束，救援人員到來。一直這個姿勢你會硌著我生疼，換個姿勢舒服些。”

　　 不知這個理由是否說服了蘇一航，但他的確沒繼續追問，而是挑起了另外的話題：“方教官，我還是第一次和你離得這麼近呢，你平時都不讓任何人碰你的身子的。這味道，你用的是橘子味的沐浴露吧？”

　　 一陣危險的信號在我心中響起。我把蘇一航的頭按下去，那麼現在他正好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腋下。

　　 “為什麼對別人的碰觸，方教官您一直顯得很緊張呢？”蘇一航帶著些淫靡的話語聲傳到耳邊，然後，腋下遭到了他的手無情的襲擊。

　　 “啊哈哈哈哈！”這次襲擊太突然，我完全沒法做好表情管理，立刻笑出了聲。

　　 “教官您笑啥？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嗎？”蘇一航疑惑地問。

　　 沒等我回答他這個問題，所有的指示燈和儀表盤全部亮了起來。

　　 “檢測到匹配的駕駛者組合，請確認是否啟動提克里希。”傳來一個毫無感情的機械電子音。

　　 發出聲音的應該是提克里希的駕駛引導程序。

　　 我和蘇一航都面露狂喜。大家都清楚地知道如果能成功啟動提克里希意味著什麼，面對太極的攻擊，人類將一改以前的劣勢。充分發揮提克里希中那失落時代的黑科技，將太極快速一舉殲滅都是很有可能的。

　　 目前這種駕駛艙電源被接通，駕駛引導程序主動對話的情況，以前科學家研究時從未發生過，這次真是中大獎了。

　　 “確認啟動！”我和蘇一航異口同聲地回答。

　　 “請注冊駕駛者組合的姓名。”電子音繼續提示。

　　 “方波。”

　　 “蘇一航。”

　　 “駕駛員方波，駕駛員蘇一航，注冊完畢。現在開始進行駕駛前初始化程序。”

　　 電子音說完，駕駛艙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四周的艙壁迅速往後退去，直到消失不見。連天花板和地板都逐漸消失，駕駛艙變成了一個極其遼闊的空間，四周點綴著星辰大海。我和蘇一航感覺仿佛漂浮在宇宙空間中一般。不愧是失落時代的科技。

　　 蘇一航身後出現了一把懸空座椅，他順勢坐下。椅背上伸出來一些线纜，連接上了他的後頸部。座椅四周出現了幾個巨大的透明屏幕，漂浮在這宇宙空間中，從屏幕中能看到提克里希外部的景象，那些安靜下來的藤蔓還沒有退去，估計在等待我們走出駕駛艙，趁機埋伏。

　　 但同為駕駛員，我和蘇一航的待遇完全不一樣。我的手腕和腳腕處莫名被幾個肉眼看不見的合金金屬環給套住了，金屬環在宇宙空間中不斷移動，將我的雙手拉扯向頭頂上方，雙腳向左右拉開，整個身體被迫擺出了一個“人”字。當金屬環將我的身體拉伸到極限，我感覺身體就要被五馬分屍般撕裂的時候，這幾個金屬環固定不動了。後頸處也有幾根线纜連接過來。

　　 “你在干嘛？”蘇一航看不見那些透明的“手腕腳鐐”，在他眼里看到的是我突然擺出了一個滑稽的姿勢。

　　 接下來發生了更可怕的事情，這宇宙空間中不知從哪兒來的一股油膩膩的汪洋將我全身吞沒。這些油性液體帶著極強的腐蝕性，全身的衣服和鞋襪在其中開始漸漸被腐蝕，但液體似乎對我的身體本身沒有傷害，在其中我也能保持正常呼吸。神奇的是近在咫尺的蘇一航，完全沒受到液體的侵擾。

　　 當全身的衣物鞋襪被腐蝕得一絲都不剩，油性液體迅速退去。控制我身體的金屬環和蘇一航的座椅都開始慢慢移動變換角度。直到蘇一航正對上我的左腳。

　　 腳趾處突然感受到不可見的金屬環的拉扯，五只腳趾被極大地分開，腳趾縫完全暴露在空氣中。同時腳趾被暴力地彎向腳背，腳掌的皮膚最大限度地展開在蘇一航眼前。

　　 “初始化程序已完成，請駕駛員蘇一航用手觸摸駕駛員方波的左腳掌，完成啟動第一步。”

　　 3

　　 聽到這句電子提示音，我的內心是崩潰的。這是什麼垃圾啟動程序！這會害死我的！但看到蘇一航的臉，我的絕望更深了。蘇一航臉上那為了報學員們的一箭之仇，充滿正義的眼神，此刻痴痴地望向我的腳掌，變成了一種近乎貪婪的眼神。

　　 “蘇一航，你，你聽我說，這個啟動程序有問題，別按它說的做！”我的聲音透露出來的緊張感，我自己都能感覺到，“科學家研究了幾十年都啟動不了的東西，不可能光憑我們倆個就輕易啟動的，我們還是老實待著等待救援吧。”

　　 “方教官，您這是說的什麼話？”蘇一航露出滿臉的疑惑，“剛才您自己不也是躍躍越試嗎？外面的抗爭還在繼續，每秒鍾都會有人死亡，你不為那些准備時刻犧牲自己生命的勇士著想麼？提克里希早一秒啟動，也許就能多救下好幾個人。”

　　 “但……但是，不是光啟動就完了的，這麼大的人形機甲，操作起來會很復雜的，”我感覺自己說的話開始語無倫次，“一有不慎，就會壓到我方人員的，這東西還是經過訓練才能用。你聽我的，等擊退了這次藤蔓，我們再慢慢訓練，下次戰場上再使用更保險一些。”

　　 “方教官，你忘了剛剛死在我們面前的那八位學員了嗎？我們在有機會的時候不去為他們報仇，那到底還要等到什麼時候！”蘇一航的話語中開始帶點憤怒，“我真的是很不明白，您平時總是沉默寡言的，這個時候話怎麼那麼多？也就是摸一下腳掌而已，您又不會有任何損失。”

　　 蘇一航的手開始緩慢靠近我的左腳掌。我渾身奮力地掙扎著，但是在各種看不見的束縛下，完全動彈不得。眼看著手指和我腳掌的距離迅速縮小，我的瞳孔開始放大。

　　 觸摸看來是無法避免了，我心里還留有一絲希望，只是觸摸一下，希望別剛好摸到腳心。那里是我腳底的死穴。但腳心其實只占整個腳掌面積的很小一部分，其他人又都是些完全沒有我這種敏感疾病困擾的人，沒有切身體驗，他們應該不會知道我最脆弱的區域在哪兒。

　　 但當蘇一航的手指離我的腳掌只有一毫米的時候，我知道就算是這個希望也落空了。他的手指明擺著就是衝著腳心來的。

　　 於是，在我不得己迅速做好了充分的心里准備的情況下，腳心被外物直接碰觸，還是讓我發出了自己都沒沒聽過的大笑聲。

　　 “哇啊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啊！”

　　 一個我從沒用過的詞匯從腦海的記憶深處浮現出來：癢！對，這種感覺就是“癢”。腳底最柔嫩的肌膚，被蘇一航修長的手指觸碰到，無數感覺神經末梢將這種刺激傳遞到大腦中，形成劇烈的癢感。我整個身體仿佛沉入了深淵之中，飽含苦痛。這種帶著人體溫度的手指，觸摸起來，比先前那些冰冷的藤蔓，要癢得多。

　　 “好癢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快停哈哈哈哈！”

　　 “癢？方教官，你在說什麼啊？從沒聽過這個詞。”蘇一航面露疑惑，停止了手中的動作。

　　 “是……是一種感覺，”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比疼痛還要令人難受無數倍，讓人生不如死。”

　　 “您是說我觸摸你的腳掌會讓你難受得想死？方教官，撒謊也要看清對象啊，”看來蘇一航並不相信我說的話，“你以為我像小孩子那麼好騙嗎？真有那麼難受，為什麼你一直在大笑？人可是在愉悅和高興的情緒下才會大笑的。不信您看看您自己。”

　　 說完，蘇一航又開始用手指觸摸我的腳心。鑽心的癢感劇烈地襲擊過來。我奮力地甩頭，雙手握拳，指尖深深嵌入手心，想用疼痛感來抵消掉癢感的折磨。然而在劇癢面前，疼痛完全不值一提，我此刻多麼希望這只左腳不是自己的，哪怕剛才被藤蔓撕斷也好啊，就不用承受這樣的痛苦了。

　　 在我止不住地狂笑期間，提克里希身軀開始補充龐大的能量，它逐漸從地底升起，胸部以下首次露出了地面。隨著全長超過一千米的龐大身軀立在地面上，四周的地面仿佛經歷了一場小型的地震，顫動不止。

　　 “啟動第一步已完成，如果要操作提克里希邁步行走，請駕駛員蘇一航用食指和中指圍繞駕駛員方波的左腳心來回刮撓，力度和來回距離的微操，將影響到提克里希的步頻和步伐大小，食指和中指負責腳心的左右區域，對應著提克里希的左右腿，請駕駛員蘇一航謹慎操作。”電子音又給出了下一個提示。

　　 如果說之前的提示音讓我的心陷入地獄，這次的提示音讓我深切地感覺到，地獄其實是有十八層的。它讓我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我的身體，成為了蘇一航控制提克里希的媒介。我的身體並不是只有啟動時才需要用到，之後蘇一航對於提克里希的每一次控制，都需要通過折磨我的身體來完成。

　　 “蘇教官，剛才簡單的觸摸，就讓您那麼開心了，接下來的來回抓撓，您應該更享受吧？”蘇一航面無表情地說著在我看來是極度無情的話語，“這下你應該相信我倆真的能啟動提克里希了吧？只要按照引導程序的提示操作，我們今天就能打敗那個太極藤蔓的。”

　　 “放開我！蘇一航，你這臭小子！停止你手上的將要進行的動作！這是教官的命令！”我氣急敗壞地喊道。

　　 “方教官，實話對您說吧，”蘇一航平靜的說，“從我在訓練營第一眼看到您，我就知道您對我來說是特別的。無論是您那被層層外套掩飾住的細腰，還是隱藏在氣墊鞋和多層襪子中的腳，還是從不願意示人的腋下，都深深的吸引著我。我的目光無法離開您的身體，這些部位散發著似乎只有我能感受到的特殊香味。”

　　 “我每天晚上都會夢到能夠憑這雙手接觸到您的身體，對這些部位進行輕微的撫摸、刮擦、抓撓，我想我一定是病得不清吧？”蘇一航接著說下去，“現在，既然得到了這麼好的機會，既能近距離好好照顧您的身體，又能同時駕駛提克里希退敵，還能讓教官您綻放出由衷的笑容，一舉三得，您覺得我會停止嗎？方教官，您多久沒有開懷大笑過了呢？在這人類就要被太極消滅的存亡之際，好不容易被我們抓到救命稻草，您就高高興興地盡情大笑吧。”

　　 看來和蘇一航是完全說不通的。

　　 “提克里希，駕駛員方波，申請停止啟動，進入休眠模式！”我改變策略，我也是合格的認證駕駛員，既然蘇一航不聽勸，那麼我應該也有權限對提克里希直接下命令。

　　 “收到指令，啟動操作和停機休眠操作，都需要所有駕駛員全部授權同意。駕駛員蘇一航，是否確認進行停機休眠？”

　　 這段話把我的希望之火完全澆滅。

　　 “提克里希，取消停機休眠申請，我不同意。”蘇一航毫無意外地冷酷回答，“方教官，您再這樣下去，也許會被送上希望市的法庭，作為反人類罪處理的。我勸您還是省省吧。同樣是提克里希駕駛員，高難度操作都由我來完成，您只需要躺在那里享受我的撫摸，就能建立顯赫的戰功。作為學員，功勞我當然會全部讓給教官您，這是天大的好事不是嗎？我真的難以理解教官您的痛苦從何而來，為什麼會這麼抗拒。”

　　 “你不是我這樣的身體，你不會明白的。”感受到蘇一航已經下定了決心，而我又毫無辦法從這種場景中逃脫，頓時萬念俱灰。

　　 看著蘇一航那逐漸接近我腳掌的手指，該來的終歸還是躲不過。隨著他的手指順著我的腳心劃過，我發現自己還是把這種折磨想得太簡單了。僅僅是改變了一下接觸的方式，從靜止的觸摸變成緩慢的滑動，腳底的癢感就提升了不止一個數量級。

　　 透過腳底最敏感的皮膚，我能感受到蘇一航手指上的每一道紋路、剛才為了救我在瓦礫堆上徒手挖坑時手指的每一道劃傷。我真的恨，為什麼老天會安排給我這麼敏感的一副身軀，此時如果讓我選擇，我恨不得把這只腳直接剁下來。

　　 透過四周漂浮的屏幕，我發現提克里希已經開始了邁步走動，但駕駛艙里感受不到絲毫震蕩，依然是失落時代的高科技在起作用。

　　 “方教官，您這腳底，保養得很好啊。”蘇一航一邊緊盯著屏幕，一邊看著我的腳，“教官今年三十了吧？腳掌的皮膚還這麼柔嫩，沒有一點死皮和老繭。”

　　 “啊哈哈哈……你TM哈哈哈哈快停下啊哈哈哈哈！！”我已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出完整的話。汗水早已布滿了額頭，一縷一縷地順著臉頰，滴落到駕駛艙里的宇宙虛空之中。

　　 我這種反應貌似引起了蘇一航更大的施虐欲，他開始不斷變換著兩根手指在我腳心周圍刮撓的節奏和力度。隨時變化的刺激對於我來說是大忌，這讓我完全無法對下一次襲擊做好預判准備，癢感總是變著花樣般地不斷襲來。

　　 “原來是這樣啊，我大概知道怎麼控制提克里希移動了。”蘇一航手上動作未停，夸耀著自己，“方長官的身體，其實很容易掌握嘛，不到半小時我就學會了基本操作。長官，您其實也很享受吧？我看您一直把腳掌張到最大，盡可能把腳底的全部面積暴露到我面前呢。”

　　 “你！！哇哈哈哈哈！”我面紅耳赤，蘇一航不知道我的腳趾其實也受到控制。我曾無數次地想要蜷縮腳趾，想在腳掌里產生更多的褶皺，將敏感點隱藏到褶皺里不被外界碰觸到。但被固定得死死的腳趾就連這個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完成，這在蘇一航看來，的確是我自願地在他面前將腳底盡量打開。

　　 想要進一步解釋，但狂笑之中我已經發不出完整的話語。被一個小自己六七歲的人折磨成這個樣子，一股羞恥感襲上心頭。

　　 “提克里希，教我操作武器吧。”蘇一航充滿興奮的雙眼進一步煥發神采，他開始向引導程序主動提問。

　　 “武器系統種類眾多，建議從最簡單的單射炮開始學習。”

　　 電子音說完，我右腳的腳掌也被移動到了正對著蘇一航的角度。

　　 “請駕駛員蘇一航，用五指撓駕駛員方波的右腳底。其中大拇指在腳心附近，控制屏幕上准心的相對位置，另外四指在腳掌前部區域，也就是腳趾底部到腳心的這塊面積來回撓動，控制單射炮的射程和力度。”

　　 蘇一航像是一個迫不及待拆掉禮物包裝的小孩子，立刻用另一只手對我的右腳上下其手。

　　 本以為兩只手指刮撓已經是癢感極限，但我發現自己實在是太天真了。五個手指的全面接觸，讓我幾乎把體內器官都通過嗓子眼笑出體外。兩只手指再怎麼變化，他在我腳掌上的觸點也僅僅是一條线，而三根、四根、五根手指，使腳掌的受力點連成一個平面，逐漸擴展到多個平面，覆蓋住我腳掌上凹凸不平的各個敏感點。

　　 “方長官，您這雙腳，無論是腳掌、腳背、足弓、腳趾都堪稱完美啊，我從沒見過這麼完美的腳。”蘇一航不斷操弄著我的右腳，同時觀察著屏幕中外面單射炮的射擊結果。

　　 “噗哇啊哈哈哈嘎哈哈救命啊哈哈哈哈！”平時聲音屬於男低音的我，嗓子里發出了完全不屬於我的高八度的笑聲。我漸漸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整個人淪落成了一個被動接受癢感的工具人。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和無盡的癢感。

　　 “這武器也不難嘛，也只用了半小時。”蘇一航看來看屏幕上的時間顯示。“那麼，現在是時候去和太極一戰了，剩余的其他武器和其他操作技巧，下次再學吧。救人要緊。”

　　 “戰場上請駕駛員蘇一航同時操作剛才掌握的移動技巧和單射炮發射技巧，祝初戰順利。”

　　 這電子音背後的人工智能，理解能力還挺高的。但這段話揭示出了更加可怕的事實：戰場上的日常操作，我的兩只腳會同時被撓！

　　 我無法想象雙倍的癢感是什麼感覺。蘇一航也沒留給我時間去充分想象這是什麼樣一種感覺。因為他馬上就采取了行動。

　　 4

　　 巨大的提克里希從訓練營旁的廢墟出發了。每一步都引起地面的震動，它邊走，邊用單射炮對周圍的藤蔓不斷進行攻擊。攻擊所到之處，藤蔓迅速枯萎，進而化為灰燼。

　　 四周看到這景象的人，先是愣住了幾分鍾，隨即他們的口中就爆發出大大的歡呼聲，人們大聲地呼喊著提克里希的名字，希望第一次在希望市人們的臉上顯露出來。

　　 與之相對的，我此刻正處於絕望的深淵。兩只腳同時被撓，使我肺里的氧氣逐漸流失，大笑中不時夾雜著猛烈的咳嗽聲。實在是太癢了，我真希望自己能在這癢感中昏死過去，但作為教官參加過長期的身體抗性和耐力訓練，強健的體魄此時害了我，根本沒法輕易昏迷。

　　 不知不覺，瘋狂的大笑，逐漸變成撕裂的狂吼，然後變成泣笑交加。全身都被汗液浸透，順著眼角流下的，我也不知道是汗還是淚了。

　　 提克里希終於走到了藤蔓的本體面前。本體比提克里希還要高上幾十米，但這點差距，相對於兩者千米的身高來說，可以忽略不計。終於，人類掌握了能和太極勢均力敵的武器了。

　　 藤蔓的本體，感受到了提克里希的存在，飛速地纏繞了上來，但蘇一航作為駕駛技術第一的學員，完美地躲過了本體的這一波偷襲，當然，這波騷操作，是建立在我腳掌承受了極度的痛苦之上。

　　 隨後，蘇一航向藤蔓本體，發起了持續不斷的單射炮襲擊。畢竟他現在學會操作的武器就這一種，這意味著我的右腳掌受到蘇一航左手持續不斷的高頻率抓撓。

　　 單射炮乍看上去威力不大，但竟然比轟炸機的導彈還有效，藤蔓本體並不能將其吸收。幾十枚、上百枚單射炮依次發射過去，對藤蔓本體造成了極其慘遭的傷害，高大的植物柱上出現了越來越多被擊穿的孔洞。

　　 戰況僵持了兩個多小時，藤蔓本體終於敗下陣來，轟然倒下。藤蔓表面那富有生命力的綠色逐漸褪去，變成一片死寂的灰色，其他地方各式各樣的小藤蔓也立刻化為灰燼倒下了。

　　 我的笑聲已經變成毫無力量的嘶啞呻吟，但依舊持續不斷地笑著，滿臉淚痕。胸部不受控制地上下起伏著，仿佛我無論怎麼呼吸，肺里的空氣都永遠不夠。我全身都在顫抖。

　　 就在我在被這酷刑折磨得發瘋，覺得它永遠都不會停止的時候，蘇一航停下了他手指的動作。

　　 “提克里希，進入休眠狀態。”蘇一航發出指令。

　　 “駕駛員蘇一航的指令收到，駕駛員方波，是否確認進入休眠模式？”

　　 而我此時奄奄一息，累的完全說不出話，肺部除了盡量呼入更多的氧氣，沒有余力做任何其他事情。

　　 “看來方教官還意猶未盡，不想結束啊？”蘇一航，“那我們從戰場走回廢墟原地再休眠？”

　　 說著，蘇一航又開始用右手雙指撓起我左腳心，這是我豁出命去也不能讓它發生的，再走回去，我真的會笑死。

　　 “確……哈哈哈……確認……”我拼命說出駕駛員指令。

　　 隨著我說出指令，駕駛艙這個宇宙空間中的顯示屏消失了，接著消失的是蘇一航的座椅、我身體各處那些看不見的合金環、布滿這個空間的億萬顆星辰。待到這些全部消失之後，四周的艙壁極速朝我們倆擠壓過來，我們又回到了那黑暗狹小的駕駛艙，兩個大男人被迫擠壓到一起，更可怕的是，我此時還什麼都沒穿。

　　 如果這個時候蘇一航發動對我身體的偷襲，我這奄奄一息的身體肯定是招架不住的。但蘇一航沒有動手，可能看到我這具真的像是剛受過滿清十大酷刑的身體，他有些於心不忍了？

　　 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不太記得了，我應該在駕駛艙里就累得昏睡了過去。醒來時已經是在訓練營教官宿舍我自己的房間里。據說我足足昏睡了三天，但醒來後依然感覺渾身乏力，完全沒有恢復過來。

　　 房間里擺滿了過來慰問的朋友送的鮮花，牆上還掛著幾張給我記特等功以及晉升的獎狀。蘇一航這臭小子，真把所有功勞都推到我身上了啊？

　　 但是我知道他心里打得什麼小算盤，我死也不會再進去提克里希那可怕的駕駛艙了，那里對於我來說，是深不見底的無盡深淵。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