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卷1 3.1 無妄之災
西歷2006年8月31日07:22
地球 北美洲 美國 馬里蘭州 安德魯斯海空聯合基地
這是一晚上的無用功。永澈和夏普少有地達成了意見的完全一致。
懷特曼基地的醫生跟總統醫療隊像在對待全世界僅此一只的珍稀動物一樣對待洛根的女兒,但使用了普通藥店里就有賣的止吐藥之後,她的嘔吐症狀立即就停止了,接下來是輕微的低燒,但在3小時後體溫也逐漸恢復到正常水平。
密勤局對泰麗爾留下的那一袋嘔吐物進行了毒理測試,但沒有發現任何有毒物質,連常用的催吐劑都沒有。熬夜工作的FBI分析組進展更多,他們雖然也沒能檢測出任何能證明有人試圖毒害第一家庭的證據,但他們確實發現了導致那一批黑椒汁味道奇怪的原因。
“……蓮子……和白尾鹿的角?”
洛根就像實驗室里的那些分析員一樣對這樣的結果感到莫名其妙。目前測出的這兩種成分雖說絕對不該出現在黑椒汁里,但就算混了微量進去也遠不至於引起伊麗絲那樣的病理嘔吐和發燒。何況,為什麼女兒突然間病成那樣,但洛根自己跟夫人都毫無異常?
除了可能是以前沒發現的孩子的食物過敏反應,醫生和分析員們也都無法解釋這個謎團,除非他們找到那個往黑椒汁里放這些奇怪東西的家伙,當然,若是調味料里還有尚未檢測出的危險物質,在它在洛根夫婦身上起作用之前也只有“凶手”才知道TA往調料里放了什麼。
出於這種考慮,總統醫療隊、國家安全顧問、密勤局等一票人都建議洛根暫時留在華盛頓,繼續觀察身體的狀況,可是總統有不同的考慮。
“目前沒有檢測到任何常見毒素麼?”
“沒有。無機酸、有機酸、病菌、病毒……凡是恐怖分子曾用過或者計劃用在我們的人身上的危險物質都被查了一遍……但全部都是陰性。”
“我的心跳、血壓、脈搏和腦電波都正常對吧?”
“是的,一切指標……除了有點低血糖之外……”
“也就是說,從物理和病理上,我都能夠繼續乘飛機旅行對吧?”
話說到這里,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勸不住這位總統了——盡管很可疑,但沒有致命毒物或者大人的嚴重不良反應這等切實的證據,這件事就無法被認定為一場針對第一家庭的恐怖行動,倒很有可能只是一個年幼的孩子因為腸胃受涼而鬧出的一場虛驚。
了解洛根個性的人都知道,要是可能,這位總統寧可親自駕駛一架B-52轟炸機趕去夏威夷參加中午舉行的航母下水儀式。他出身自軍隊,哪怕是不同軍種,他從不喜歡讓他的弟兄們失望。
至於混入黑椒汁的那些藥材,可能是某個看洛根不爽的乘務員趁著大廚不注意在托盤被基妮拿走之前搞的惡作劇,畢竟憲法里沒有規定說共和黨總統乘坐的“空軍一號”上機組就必須全是共和黨人。
所以現在唯一值得深挖而且還有线索可挖的謎題,就是那些磨碎的蓮子和鹿角是從哪兒來的?誰放進去的?什麼時候放進去的?包括廚師在內,整個乘務組乃至一部分密勤局特工都有嫌疑,而這些空軍人士倒是很識趣地配合密勤局的調查,基妮女士更是哭哭啼啼地以遞上辭呈來表達自己的清白,但在調查有結果之前,他們還是要被軟禁在安德魯斯空軍基地里很長時間。
從伊麗絲•洛根病倒開始,“空軍一號”就成了需要隔離的犯罪現場,這架飛機是不能用了,而幸好,就如同一旦總統死亡就由副總統接任的預備機制一樣,總統專機連同上面的機組人員也總是有2號預備的。
在伊麗絲的情況穩定之前,另一架型號完全相同的VC-25C姊妹機“EZ-33000”便從華盛頓飛來。等洛根女兒的燒剛一退,密勤局就立即簇擁著洛根一家登上了這架姊妹機,然後兩架飛機一同起飛回到華盛頓,只不過從那一刻起,“空軍一號”的呼號就給了後來接應的預備機。原本的“空軍一號”則換回了它長長的機隊編號“EZ-32000”。
洛根不會放著他生病的家人不管去珍珠港跟海軍搞慶祝活動,但既然女兒的狀況穩定了,而且已經住進了最高檔的病房接受最好醫師的觀察治療,狀態健康的夫人也在密勤局的團團保護下幫忙照顧女兒,他認為自己就該去為國家履行義務了。
至於還有個原因,洛根沒對大部分人說出來,但他相信溫特和FBI的局長也持同樣的意見。為此,一批沒有武裝但受夠充分訓練尤其是監視能力極強的FBI干員隨總統登上了新的“空軍一號”,在上午8點從安德魯斯基地起飛,以比昨晚更快的速度飛往夏威夷群島。
夏普和永澈都一夜沒睡,一直在接受密勤局的盤問,尤其是永澈,特工們差點就要拿來不同種類的醬汁讓他現場品嘗來驗證他的味覺能力了。若是這倆人被丟在懷特曼或者安德魯斯,那他們就會真的覺得昨晚的一切都徹底是無用功了,不過在總統即將再度啟程飛向太平洋之前,夏普跟泰麗爾傳達了一個請求,泰麗爾隨後將其遞給了溫特。
溫特沒有拍板,他征詢了總統的建議,而洛根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就說“讓他們上來吧。”
溫特不需要問洛根就知道為什麼這位總統大方地繼續讓這兩個潛在嫌疑人跟著自己,但在現在的溫特看來,永澈也極有可能是個麻煩制造者——他在賓客艙睡覺時那副毫無警覺的樣子已經可以肯定是偽裝。
“盯緊他。”溫特對泰麗爾下了命令,“這次不要再讓他或者那個退役的陸戰隊員跟總統共同進餐了。”
雖然勸過洛根先留在華盛頓,但溫特其實並不擔心這一趟旅程再出問題——上一批機組絕大部分人都被扣留在安德魯斯了,就連有嫌疑的密勤局成員也被安排成了獄卒的角色。兩架VC-25C貨倉里的補給品也都是互無關系的,甚至連采購的貨源都盡量不一樣。不論上一架“空軍一號”里到底發生了什麼怪事兒,它都應該隨飛機和機組一起永遠留在安德魯斯了。
不過夏普顯然有不同的看法——溫特不希望他或者永澈再有機會跟總統獨處,但並沒有限制他們在中層艙合理的移動。
於是夏普捏著自己帶上飛機的水瓶來到飛機後端,看了看那些在機尾整整齊齊坐著的記者,向身後的泰麗爾問道:“你們把廚師、乘務員、乘務長和幾名你們自己人全留在了安德魯斯,結果卻把這些記者又帶上了?”
泰麗爾在此時才意識到,夏普可能討厭記者和新聞媒體——有些參加過越戰的老兵終其一生都認為那場戰爭的失敗應該歸罪於幾乎無限制的“聽話的自由”和“說話的自由”,而不是參戰的軍官和士兵。
所以對於夏普的問題,泰麗爾也只能從專業角度回答:“他們沒有嫌疑——當你們跟第一家庭進晚餐的時候,采訪都根本沒開始。他們全體留在媒體艙,在密勤局的監視下,根本沒有機會去前面的廚房里去對醬汁動手腳。”
夏普冷冷地問道:“媒體艙有連接這下層貨倉的通道麼?”
“那是機密。”
夏普聳聳肩:“我猜是有。”
夏普不是第一次登上“空軍一號”,但他的活動范圍就和這些記者一樣不可能是不受限的。他從沒實際涉足過記者們呆的媒體倉,不知道在機尾至少有一部電梯連通著這架VC-25C的中層和下層,但他至少明白——如果連接著“空軍一號”中下層的只有那條在總統辦公室附近的扶手樓梯,要是這條通道被堵住了而下層又出了什麼事兒,那波音公司的設計師就可以去聯邦監獄吃牢飯了。
“但是,”泰麗爾進一步解釋,“廚房門口和機尾都有我們的人監視,下層貨倉也經常有人要取放物品,沒人能偷偷從機尾溜到廚房來搞破壞的。”
“是的,”夏普點點頭,“除了你們密勤局的人。”
“為什麼你會覺得我們當中有叛徒?”
“你們為什麼把一部分特工留在安德魯斯了?”
泰麗爾無言以對,她插著腰嘆氣,而夏普回頭望著她,突然說:“你被束縛住了,亞瑟專員,有時候人得跳出既有框架去思考,不然你的棋總會落後一步。”
“你在跟我講哲學麼?”
“這不是哲學,”夏普從她身邊慢慢走過,“是經驗。”
他回到了賓客艙。除了密勤局的監視者,這里還是只有他和永澈兩人,不過在夏普重新坐下扣上安全帶之後,一名侍者端著裝有點心的托盤走過來問:“二位需要點什麼麼?”
一老一少異口同聲地說:“不用了謝謝。”
“……”
盡管保持著面無表情,但侍者剛才一瞬間用訓練素養憋住笑的嘴角小細節還是被永澈捕捉到了,當然他和夏普都裝作剛剛的同步回話沒發生過。
洛根也沒吃東西。他早上在安德魯斯基地往肚子里塞了三個三明治,然後決定去夏威夷的整個途中都不吃東西。要是這一趟順利,之後去日本的途中才可能考慮在飛機上用餐。
他現在在正用作會議室的餐廳里跟他的幕僚們待在一起,通過來自飛機上層通訊艙傳來的信息對局勢進行著分析。
“……中國調動了他們的主力艦隊……以‘漢東’號為中心的航母戰斗群正朝日本海移動……”
洛根不需要別人分析就知道,這一定是對自己夏威夷之行的回應,或許在第一艘“本森特”級於珍珠港的海軍造船廠建成之時,就相應的預案准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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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覺得有些啼笑皆非——中國人的那艘航空母艦,原本只造了一半的主體是落魄的烏克蘭人為了換口飯吃而送來的“禮物”,而內部應用的大量技術卻是在90年代末被美國人自己輸送到南方的,上面的艦載機則是半死不活的蘇霍伊的遺產。
不少人覺得這些七拼八湊的東西就像印度軍隊一樣沒有什麼實際威脅,但在洛根看來,這觀念某種程度上是個嚴重的戰略誤判。
日本沒有航空母艦,就像核武器一樣,大家都不許它有,但現階段它可以舉出很多理由要求自己可以有。這幾天里中國和俄羅斯不斷在國際上造勢,表示銀座的那座“門”是關系到全人類命運的事物,不能只交由日本和美國兩個國家控制,而是應該受聯合國管轄,諷刺的是,這兩個國家都曾在各自的民間不遺余力地灌輸“聯合國只是邪惡美國人的傀儡組織”這一某種程度上也沒錯的政治觀念……
往好了想,洛根希望這能讓自己女兒以後能理解父親的難處。
在有關中國航母艦隊的簡報講完之後,會議室里突然響起一個刺耳的聲音:“昨晚的事有沒有可能是中國人搞的鬼?”
“……”
說話的是國家安全顧問。在洛根聽來,這就像是在說“昨晚的事是納粹余孽在搞鬼!”但其實洛根明白,這位猶太人在向自己暗示,這是個借題發揮的好機會。在適當的時機,白宮新聞發言人也許可以把第一家庭中毒的事兒說出去。
“現在向西太平洋增兵不會有什麼損害。”洛根說了自己的意見,“何況我們可能真的有需要用到艦隊的時候……當然,希望不會有需要請中國人或俄國人幫忙的時候……”
“但我們得考慮怎麼應對他們的要求……光是使用一票否決權可能不夠。”
洛根攤開手說:“但他們手里還有什麼牌麼?我們已經基本放棄了中東,俄國人和中國人又鎮不住那里。他們需要我們的糧食、技術和能源,但他們給不出我們需要的東西。”
這時候,那位顧問冷冷地提醒了一句:“但是日本有。”
“……!”
洛根被點醒了。
日本夾在美國和另外兩個強國之間已經有半個多世紀了。雖然作為一個島國,日本一度靠隔岸觀火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可上次全球衝突一下子把這種安全感撕了個粉碎。如今它的鄰居正以驚人的速度追趕上以前失去的進度,而日本又發現一個足以改變全人類命運的蛋糕或者說炸彈從自己的首都冒了出來。他們應該不會笨到把雞蛋裝在一個籃子里……但願……
洛根也想起了那份名單。日本人是否已經把副本透露給西邊的國家了?雖說上面沒有俄國人或者中國人的名字,但在現在的日本,一個移民或者僑民要是沒有一個日文名字就是件非常詭異的事。這個籌碼到底有多大的分量?夏普要帶領執行的那個計劃真的來得及麼?
此時的勞倫斯•夏普正坐在賓客區閉目養神,並不急著去跟洛根討論那個項目。這一次他跟永澈不會單純在夏威夷離開“空軍一號”就不回來了。如果事情順利,他和永澈可以在夏威夷把第三個人也拉上“空軍一號”,帶去日本停留兩天,然後再回美國。
他稍微掙開一點眼皮瞟了一眼永澈,發現他依然瞪著窗外的樣子保持著表里如一的清醒。夏普知道昨晚這個年輕人如同蜘蛛一樣的警覺帶來了莫大的好處,洛根一定是對他印象深刻才會想都不想就同意再度帶上他。
但是,對於永澈現在依然保持著似乎沒有必要的警覺態度,夏普也是理解的,一老一少還沒把昨晚的事當作翻過去的一頁。夏普希望洛根也沒有。
當飛機離開美國本土空域,抵達東太平洋上空的時候,夏普對了表,發現洛根很有可能會錯過下水典禮的時間,但要那些海軍成員為“帶病外出”的總統多等一下也是無傷大雅的。
夏普突然向坐在對面的泰麗爾問道:“如果這架飛機也出莫名其妙的問題……你們打算怎麼辦?”
泰麗爾想了一下,然後覺得對面前的兩人說出來也無妨:“立即調頭,備降西海岸的軍事基地,然後轉成預備機返回華盛頓,然後把總統軟禁起來~~~”
最後一句是玩笑,但可以肯定的是要是那種事發生,洛根自己也不會再堅持要去夏威夷或日本了,然後FBI以及諸多部門一定會忙到瘋的。
但夏普關心的不是這個,他問:“所以你們就這麼來回互換機體麼?把停在安德魯斯的那架747重新變成‘空軍一號’?”
而泰麗爾立即說:“不不不,EZ-32000現在在FBI手里,它哪兒也不會去,但我們保留了上一代的總統專機,兩架VC-25B。它們的設備幾乎和C型完全相同。”
夏普撇了撇嘴:“我敢說這一定跟那該死的世界大戰有關……”
“那不是世界大戰,”泰麗爾糾正道,正如她不會把VC-25叫成747,“只是一場湊巧的全球局部衝突。”
“你這樣活著很累,亞瑟專員。”
“你又要跟我談哲學麼……?”
這時候已經盯著窗外看了快一個小時的永澈突然轉回腦袋跟泰麗爾問道:“不管是不是‘空軍一號’,機上的食物都經過高溫或者輻射消毒吧?”
“呃,是的……”
泰麗爾記得自己從來沒跟兩人提到過這個細節,所以愣了一下,但她隨後想到這些准則在很多網站上都能查到——
“……熱餐必須煮熟,冷餐在端上桌之前會被放進機器里用輻射‘轟炸’一遍……怎麼了?”
夏普向永澈問道:“你從網上看到的?”
然而永澈毫無顧忌地說:“不,我只是猜的——我剛剛在想到底該用什麼方式才能在一群密勤局黑衣人的眼皮子底下赤手空拳地刺殺美國總統……”
“……”
泰麗爾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她開始理解為什麼夏普跟永澈的性格和行為看上去如此相似但一老一少之間的關系並不是那麼熱情友好了——這個年輕人對不熟悉的人彬彬有禮,但一旦他掌握了不會讓自己惹上麻煩的對方的心理底线,他就會在這個底线的邊緣呆著。
不過永澈很快試著說服泰麗爾自己不是在開一個惡意的玩笑:“我是認真的——我實在是搞不明白往黑椒汁里加中藥的意圖……話說回來,那些帶苦味的粉末到底是什麼?”
“我不能向你們透露相關的檢測結果。”
夏普問:“擔心我們會泄露給媒體?”
“差不多。”
“如果你看過我和我身邊的年輕人的檔案,你就會明白,我們從不跟媒體打交道。”
“抱歉,這是規矩。”泰麗爾聳聳肩,“你們不是調查人員,你們無權跟進我們和FBI的調查進度。”
“……”
沉默一會兒後,永澈傾身向前,兩手絞在膝蓋之間:“女士,我想知道這架飛機跟另一家VC-25C有什麼不同?”
泰麗爾立即警覺起來:“你在想什麼?”
“雖說是同一型號,但總有不同的地方吧?比如櫥櫃的大小,貨架的位置……還有武器庫,裝有衝鋒槍、M4、防彈背心和煙幕彈的那個櫃子,它櫃門的開啟密碼也不同麼?”
泰麗爾聽後笑了起來:“你好萊塢電影看多了孩子。‘空軍一號’上沒有什麼武器庫,不論哪一架都沒有,再者說,就算有,我們怎麼可能把武器庫設在距離媒體艙那麼近的地方?”
然而緊接著夏普語氣冷淡但用詞犀利地反問:“所以要是‘空軍一號’因為機械故障迫降至‘情勢復雜’的地區,你們密勤局打算靠只裝了低速子彈的手槍和微型衝鋒槍撐到增援抵達?”
“……”
泰麗爾抓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不置一言。
“聽著,亞瑟專員,”永澈壓低聲音,“如果不是我,也許昨天晚上被送進急診室的人就不僅僅是總統的女兒了。你應該明白為什麼洛根總統會同意這一次也帶上我們倆,我們是同一邊的。”
“呼,”泰麗爾嘆了口氣,說“假設這個武器庫存在,假設它需要密碼,也請你們倆用腦子想想——核武器是怎麼運作的?”
夏普和永澈對望一眼,猜測出這個武器庫可能需要至少兩人同時操作才能解鎖。這顯著增加了敵對勢力靠收買或滲透進密勤局來達成目的的難度。
“你們密勤局也在飛機上吃飯麼?”
“抱歉不是所有人,而且吃飯的規則跟飛行員差不多,如果要吃,我們會盡量避免吃同樣的食物,而且你看到了,廚房一直有我們的人把守。”
永澈指出:“可還是有人溜了進去往那些黑椒汁摻東西……”
泰麗爾看出來永澈在用激將法,但她沒上套,依然沒有透露分析員在黑椒汁里到底找到了什麼。
“現在這架飛機的廚房歸密勤局和FBI共同監視,而且總統已經說了直到飛機在夏威夷落地之前他連水都不會喝。”
“啊,”夏普干巴巴地說,“他確實做得到。”
“我想去看看,”永澈朝走廊前方瞟了一眼,“去廚房。”
“……”
“只是看看而已,又不進去。”
在泰麗爾聽來這就像自己高中時期的前男友對自己說“只是在外面蹭蹭而已”,但泰麗爾現在已經不會怕了。她帶著一種迎接挑戰般的心態答應了永澈的要求。
“來吧。”
她帶著永澈離開了賓客艙,越過洛根和幕僚們正在使用的會議室,走到了廚房門口。
永澈看見,除開守衛鄰近的通往上層的階梯的密勤局人員,廚房門口站了一名密勤局特工和FBI干員,廚房內部還有一個密勤局跟一個FBI在監視廚師的工作,這讓這片區域顯得相當擁擠,別說避開這些人的視线溜進來,就連當著他們的面硬擠進來都成問題。
不過泰麗爾發現有一名理應不在這個位置的密勤局特工正站在廚房外面正對著階梯的廁所門口敲著門。
“怎麼回事?”
這名特工無奈地說:“艾瑪進去已經有半小時了,而且我呼叫不到她。”
不過下一秒,衛生間的門突然打開,一個女密勤局特工面色紅潤,喘著粗氣站了出來,而且急著扣好自己不整的衣衫。
“艾瑪……?”
如果不是衛生間里根本沒有其他人,泰麗爾會以為艾瑪剛剛和某人在里面鬼混了一通,不過仔細一想,她也有可能是自己解決。
“抱歉,”女特工局促不安地看著自己的前上司和戰友,“我可能是血糖太低了……”
“在上廁所時睡著”這個理由總比剛才的容易接受,畢竟大家都度過了難熬的一晚。就算經受過訓練,不少人臉上還是難免都帶著倦容。
永澈看著那名女特工像是逃似得回到了自己的崗位,接著對泰麗爾就廚房的安保條件做出評論:“看起來滴水不漏……”
“我就說了……”
泰麗爾的聲音被溫特打斷——“嘿,你在這里干什麼?”
泰麗爾回頭望向正從上層下來的溫特,口吃了一下才回答:“呃……長官,基蘭先生想看廚……”
溫特粗暴地打斷她:“我不是說過不要讓他和夏普接近廚房麼?!”
<你什麼時候說的——?!>
泰麗爾自信自己的記憶沒出問題——她記得溫特只要求過阻止洛根跟永澈或者夏普獨處的機會……雖然她也覺得這個命令有些荒唐……而她遵從了,但是溫特沒有提過限制這兩人以賓客身份在賓客能活動的區域活動。
但是,想要奪回自己辦公室的念頭讓泰麗爾忍氣吞聲地俯首道歉:“抱歉,長官,我這就帶他走……”
沒想到溫特說:“不,他又沒缺胳膊斷腿的……年輕人,你自己可以走回去吧?”
永澈沒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點頭,然後就拔腿往回走。
然後溫特用一個眼神讓泰麗爾跟上自己,兩人去到了飛機上層駕駛艙後面的通訊室。
“華盛頓那邊剛傳來更新。”溫特壓低聲音對泰麗爾說,“我們的人從那些醬汁里查出了幾種碎屑,對DNA的分析結果是花。”
“花……?罌粟麼?!”
“不,”溫特搖頭,“只是常見的野花或者觀賞用植物。它們是被碾到極其細碎的花瓣,亞瑟。”
泰麗爾越來越搞不懂了——往黑椒汁里摻鹿角之類的中藥材料已經很匪夷所思了,但是被碾碎的花瓣?這又不像是單純惡意的惡作劇,反而給整個陰謀添上了一點浪漫的氣氛。
“關鍵是,亞瑟,現在有越來越多的奇怪成分被發現,而且目前為止它們沒有一個在我們的訂貨單里——他們是被偷運上來的。”
“但藏在哪里?”
“不知道。FBI快把EZ-32000拆散了,可他們表示除了醬汁里面之外的地方沒有發現那些古怪的東西……如果有人把它們帶上飛機,一定是隨身攜帶。”
“但他人呢?32000的乘務們?還有就是……”
泰麗爾說到這里就不敢往下說了,溫特的眼神也在表達同樣的猜測——這場鬧劇有密勤局內部人員參與的可能性越來越大了。
她也理解了為什麼溫特要跟自己說這個而不是其他“更資深”的人,溫特雖然沒有在她遭難的時候伸出援手,但他顯然對部下的忠誠度有一個排行榜,而泰麗爾的排名是相當……甚至可以說是最靠前的。
“保持警惕,亞瑟專員。”溫特的聲音壓得非常低,“如果你能逮住那個討厭鬼……不論TA是什麼人,我會不計一切地幫你把你的辦公室弄回來(I will bust my ass to help you back to your office)。”
這個承諾不可能不讓泰麗爾感到渾身振奮,但她更在意的是剛才溫特對目前狀況的暗示。
“你覺得破壞者也在這架飛機上,長官?”
溫特改變了先前的想法:“現在沒有理由認為TA不在。這家伙做出的事情雖然很蠢,但在隱藏自己和所作所為之間的關聯方面,毫無疑問,TA極端得聰明。”
“需要讓總統知道這點麼?”
溫特搖頭:“暫時別。我不希望讓他疑神疑鬼地,這可能打草驚蛇。”
“知道了。我會更加留意的。”
泰麗爾下到中層後,抹了抹臉平復自己的心情,接著大踏步地走向賓客艙。
夏普注意到她回來了,問道:“有什麼好消息值得分享麼?”
“呃,沒什麼。只是調查狀況更新。當然,還是不能告訴你們。”
泰麗爾心中依然存有一絲對這兩人的懷疑。對調查進度問東問西的向來不只有熱心想幫忙的人,還有做賊心虛的元凶。
夏普又提了一個問題:“這孩子剛才告訴我說,他在廚房里看到了做快餐食品的炸鍋……是真的麼?”
這種信息倒是無所謂,所以泰麗爾點頭肯定道:“是的。將軍你只搭乘過老式的‘空軍一號’。現在的C型加裝了全面的烹飪炊具,理論上在白宮里能做的菜在這里也能做。”
永澈皺起眉頭:“這不會有火災隱患麼?”
實際上這也是以前的專機不配炸鍋的原因,但泰麗爾聳聳肩說:“廚房的空調系統是單獨設置的,做燒烤和油炸食品的時候會和其他艙室相互隔開……就算廚房起火燒了個精光,飛機的其余部分也能安然無恙。”
“如果火勢沒控制住呢?”
“那我們依然可以采取極端措施——把人集中到沒有被波及的艙室,然後在高空把艙門打開。”
那樣的話,極端的寒冷和低壓很快就會壓制或抽走大部分常見火源所燃起的火焰,但永澈對此表示懷疑。
他眯著眼睛問:“我以為747的外艙門被設計成在高空不可能打得開?”
“但在這里是可以的,但正如我說的。只有在確認有火災之後才行……”
這時候泰麗爾意識到自己好像說得過多了,於是還加上了一句——
“……請不要覺得去開門是一件容易的事——正如你所見,所有出口都有我們的特工看守。”
夏普看了一眼一名正走過的穿藍衣服的男人:“現在還加上了FBI。”
不論怎麼看,“空軍一號”的安全性都是無懈可擊的。夏普跟永澈想了半天,包括加入了一兩名密勤局特工叛變的參考條件,卻還是想不出該怎麼在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前綁架或者殺死總統還全身而退
關鍵是,除非大半支總統衛隊都叛變,否則“好人”還是太多了,這對於“壞人”來說就算成功也是徹頭徹尾的自殺任務。想做到這些的組織或國家沒有執行的能力,竭盡全力也許能做到的卻根本不會動心思。恐怖組織趁著總統在地面跟公眾混在一起的時候下手,成功率反而高一些。
三個人沉默了很長時間,這段時間里溫特一直在整架飛機里走來走去觀察自己的部下。
在中午,永澈突然開口:“話說有沒有這種可能……”
永澈還沒說是哪種可能,泰麗爾便不耐煩地打斷他:“你們二位是不是盼著能第二次拯救總統先生來給他留下一輩子都抹不掉的好印象啊?”
“……”
永澈倒是沒有張口結舌,但他的嘴巴確實閉上了,只不過泰麗爾很快注意到他的雙眼里沒有那種惱羞成怒卻又理虧不知道如何回嘴的焦躁神情,倒是有一種如同會飛的掠食者俯瞰獵物般的輕蔑意味。
而夏普注意到了在兩個年輕人之間升起的這股淡淡的敵意,於是用平靜的聲調打圓場道:“亞瑟專員,我們寧可不要有這種充英雄的機會,但這整件事看起來都很詭異。”
“是麼?其實現在我不這麼看了,”泰麗爾說出了言不由衷的謊言,“這整件事都可能只是某個對洛根總統懷有不滿的‘空軍一號’的空乘人員搞的惡作劇罷了,而且我敢說這個人在昨晚就已經被……”
“……被限制在安德魯斯”這話還沒出口,泰麗爾金色鬢發下面的耳麥里就響起一陣語氣急促的呼叫:“所有特工注意,‘龍在寶庫’!重復一遍,‘龍在寶庫’!”
永澈和夏普理所當然聽不見這個代碼,但他們看得出泰麗爾聽見了什麼而且表情立即就變了。這個女人一邊站起來一邊伸手指向兩人說:“待在原地別動!”
永澈感覺到這和昨晚洛根女兒嘔吐時的氣氛不一樣。夏普同樣認為兩人最好遵從泰麗爾的指示繼續坐在座位上,但兩人反應的不同在於,夏普把自己松開的安全帶系上了,而永澈相反把一直系著的安全帶松開了。
FBI的人看到密勤局的人緊張地移動起來,於是詢問發生了什麼事,但溫特給了這群FBI嚴厲的指示:“留在你們的崗位上。這是密勤局的事務!”
他沒說錯,這確實是密勤局的事務,因為剛才那通呼叫的意思是“有人試圖打開武器庫”。
密勤局在VC-25C上的固定檢查哨和休息處通常在飛機的中後部,把媒體艙和中前段所有部分隔開,但裝有突擊步槍和防具的武器庫不在這里,正如泰麗爾所說,那樣武器庫離“陌生人”太近了,不合適。
在EZ-33000也就是目前的“空軍一號”上,武器庫位於醫療艙的門外,也就是通往上層的樓梯座里。從表面上看這個部分是實心的,但牆壁上有一個只有密勤局知道的天衣無縫的按板,把它用力按下去再扒到一邊才會看到排布著十個數字的密碼鎖。
所有跟總統一起乘坐“空軍一號”的密勤局特工在登機之前都會獲得一個隨機排列的五位數密碼,每個人的都不同,要兩組完全正確的密碼前後相差不到5秒輸入進去,武器庫才能解鎖。而只要有一組五位數密碼輸入進去了,不管正確與否,武器庫都會立即向機上的密勤局高級成員傳遞信號,表示“有一組密碼已經輸入了”。
這只是個提醒,本身並沒有警告意味,因為當特工們確實有需要用到那些“重武裝”的時候,這種提醒是毫無必要的,但若是一名密勤局高級特工在安靜喝茶或者打盹的時候,聽見耳麥里傳來了這型提示音,他立即就會明白有人不經大伙同意就想取用強力武器。
基層密勤局特工都不知道這個操作提示的存在,在他們升遷到足夠高的位置之前,沒人會告訴他們。這個提示機制實際上就是用來預防敵對勢力滲透或者收買變節者的——就算有兩個叛徒約好了要偷用武器,他們還沒真正打開櫃子其他人就已經知道了。
當然,這只是個未雨綢繆的機制,自從無线電和電子鎖技術實用化以來就從沒實際起過作用,但現在它朝密勤局的高級特工們尖叫起來了。溫特和幾名高級特工接到信號後立即後背發涼——這說明大多數人本以為已經隨著EZ-32000留在安德魯斯的問題根本沒離開!
“德懷克!……”
溫特提著手槍,從會議室那邊奔過來一邊呼叫原本應該守在醫療艙門口的特工——
“……確認狀況!”
因為距離很近,他不需要無线電,幾秒內就可以和那名特工面對面說話,但溫特沒想到德懷克是從旁邊的一個衛生間里出來的,差點跟自己撞個滿懷,身後還跟著那個名叫“艾瑪”的年輕女特工。
溫特先繞到樓梯座後面,朝看上去還是完整的牆瞟了一眼,接著轉過身怒視那兩個年輕的手下:“你們倆在搞什麼……?”
“呃!”德懷克立即意識到了上司對自己產生了極為不利的猜想,於是很快解釋道,“抱歉,長官……艾瑪剛才說有件事重要的事要私下里跟我談,所以我……”
“如果你要離開你的崗位!”溫特朝德懷克怒吼著,“你在離開前得找另一個人來替你!”
“抱歉,長官……我保證這不會再發生了。”
接著溫特看向艾瑪,用低沉但並不溫和到哪里去的聲音問道:“什麼事情值得你跟你的同事私下里聊?”
“我……我……”
“‘我’什麼?”
“我不記得了長官。”艾瑪一臉茫然,“我……我腦子有點亂……”
“……”
這時候泰麗爾把槍握在腿側的高度走過來了。她詢問著:“發生了什麼?”
溫特在又望了一眼看上去根本沒人動過的武器庫之後,沒好氣地說:“不知道……本來特工德懷克能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但他剛才剛好在跟福瑞特工衛生間里談私事!”
“艾瑪?”泰麗爾望向這個才二十多一點的女特工,“你到底是怎麼了……?”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在不正常的時間出現在衛生間里了,而且這次還帶了一個男同事。不過現在她的臉色和衣冠遠比上一次正常。泰麗爾覺得兩人可能是真的在談私事。
可至於是什麼私事,艾瑪•福瑞始終表示自己不記得了,她語無倫次地詢問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溫特失去了耐性。
“你們兩個,把武器交出來。然後到媒體艙去。”
“是……長官……”
兩人很順從地接受了懲罰,交出了佩槍,然後並排朝後面走了。
德懷克一邊走,一邊困惑中帶點憤怒地向女同事質問著:“你TN到底要跟我說什麼啊……?”
“我……我真的不記得了啊!……我很抱歉馬克……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麼了……”
溫特朝兩人的背影大喊:“嘿!不許相互交談!不許跟別人說話!”
“……”
兩人很快就安靜了。艾瑪在消失在拐角的時候發出了一聲短暫的啜泣,讓泰麗爾想起了EZ-32000上的那名送餐的女空乘。
溫特用無线電安排機尾的其他特工密切注意這兩個人,然後就開始分析狀況。
他叫來在更遠處一點執勤的特工詢問剛才發生了什麼,尤其是不是德懷特和艾瑪試圖合伙開啟武器庫。他們兩個都是基層人員,應該不知道那個提醒機制……雖然這下整個密勤局恐怕都要知道了,但這樣總比讓叛徒獲得衝鋒槍和突擊步槍的情況要好。
然而,在休息室門口站崗的密勤局特工表示,德懷克跟著艾瑪進去了衛生間總共不到三十秒,雖說這時間很短,但當“龍在寶庫”的代碼被溫特火急火燎地發出來的時候,那兩人並沒有出來,也就是說,他們不可能是觸動武器庫電子鎖的人。
但任何人明白,這個時機實在是太巧了。艾瑪可能是某個人的共犯,負責引開當時在最近處執勤的德懷克。只是不論溫特問誰,雖說當時沒有人離武器庫足夠近,但能瞄到那邊的目擊者都表示“那邊沒人”。
<所以難道是鬼碰了電子鎖麼——?!>
溫特就差把這話吼出來了。目前的狀況讓他認定,一定是密勤局內部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在搞陰謀,而且是個目的性極為愚蠢卻在執行上又聰明絕頂的陰謀。
此時泰麗爾想到了一件事,正如她昨晚看著洛根女兒嘔吐時一樣,有些事最好是盡快去做的。
當然這次她先知會了溫特一聲:“長官,我想我們得檢查一下,確認這到底是线路短路導致還是人為的……”
“?”
她在幾名資深特工注視下扒開了那個小隔板,然後取出用來采集指紋的薄膜貼——密勤局給大多數人的印象是一群神射手和搏擊專家組成的保鏢團隊,但實際上他們也是諸多聯邦罪案的調查者,一個資深的密勤局特工基本也是一名資深的警探。
泰麗爾把塑料貼輕輕覆蓋到了那些按鍵上面,然後避免任何摩擦地原樣揭開了下來。
接著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透明的塑料上留下了幾個完全相同的清晰指紋印記。
除了在地面進行的反劫機或戰斗演習,或者半年一次的武器整備,這個武器庫就根本不會被用到。最近的一次演習是三個月前,而且是在EZ-32000上而不是這里。如果這電子鎖上留下了指紋,那只能是剛才。
“干得好,亞瑟!”
溫特對泰麗爾豎起了大拇指。盡管他也知道其實密勤局里誰都會想到要這麼做,但這就跟田徑比賽一樣,誰先到終點誰就是冠軍。
泰麗爾這下基本肯定自己在下周之前就能搬回原來的辦公室了。她暗下決心,自己以後變得鐵石心腸起來,把那些坑害自己的貪戀權勢的小人清理出隊伍。不過眼下她最關心的是手中采集貼上這幾個指紋的歸屬。
“立即查出來這是誰的手!……”
溫特大聲下令之後,又湊近泰麗爾的耳側,壓低聲音說——
“……優先從密勤局的檔案庫查起。”
泰麗爾帶著一絲她從前幾乎從未展露過的冷笑點頭,然後轉身往機身的後端走。
“哦等一下亞瑟!”
“?”
溫特把她叫回來,把那兩名被解除武裝的特工的手槍交給了她。
“把它們鎖好。”
“遵命。”
在泰麗爾經過賓客艙的時候,永澈問道:“又出什麼事了?”
“啊哈,”泰麗爾沒停腳,但帶著燦爛的笑容對他說,“抱歉,二位接下來可以好好睡覺了——我們很快就能把昨晚的謎題解開了~~~!”
“……”
夏普跟永澈對視了一眼,緊接著永澈又把椅子往後推,對夏普說:“等到了夏威夷叫醒我。”
泰麗爾走到了密勤局專屬的艙室。這里的辦公室可以供特工們在飛機上處理地面上的很多事務。雖說有些復雜或龐大的設備還是沒有空間裝進來,但查個指紋一點問題都沒有。
泰麗爾把采集貼在掃描儀上壓好,然後對電腦發出指令,把這個樣本送進容納目前所有密勤局成員的指紋的數據庫進行對比。電腦屏幕上的一張張人事檔案如同瀑布的水一樣閃過,在自己的臉出現的那一瞬間,泰麗爾的心跳加快了,但電腦只是用紅色的“不符合”字樣輕描淡寫地把她劃了過去。
不到一分鍾。整個數據庫都篩光了。泰麗爾驚訝又失望地發現這些指紋不屬於任何一名密勤局成員,於是她帶著疑惑和幾分恐懼,命令電腦在今天的所有登機者,包括總統的數據里進行檢索。
“嘀嘀嘀!”
這次,綠色的“符合!”提示才不到10秒就從屏幕上蹦出來了,但是,當泰麗爾看清楚那張臉和名字的時候,她直接驚掉了下巴。
“什麼鬼(What the hell)……”
她在愣了半天之後刪掉了這次的結果,一邊碎碎念著“一定是哪里搞錯了!”一邊要求電腦再做一遍,然而又過了十秒,結果還是一樣——那個人確實符合,而且只有那個人符合。
“……”
泰麗爾捂著額頭,懷疑著到底是這架飛機上的電子設備都出了問題還是自己的腦子出了問題,不過接下來她意識到局面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更嚴重,於是在把那兩把槍鎖進抽屜之後立即抓起那張采集貼衝出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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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麗爾查指紋的時間比溫特預計的來得長,不過這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且泰麗爾從中段快步走來的時候臉上那副仿佛得知自己患了癌症的表情,他也能理解——知道自己平日所信賴的同事是叛徒的感覺從來都不好受,至於一個搞莫名其妙惡作劇的叛徒就更加讓人費解了。
然而泰麗爾回到溫特面前時,她的第一句話卻不是他所期望的。
“我想這里頭有什麼差錯……”
“差錯?”
“長官,我們面對的對手毫無疑問是專業的……而且就在我們之中。”
“等會兒!(Hold on)等會兒!”溫特伸出手,“結果是什麼?那些指紋屬於誰?”
泰麗爾說了那個名字,溫特聽到後驚訝無比卻又很快冷靜下來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看到他這副反應,泰麗爾立即追加道:“但是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
“當‘龍在寶庫’警報發出的時候,我就在他對面!我就看著他一動不動地坐著!”
“也許你之前離開了一會兒……”
“沒有!我被你叫上樓之後回去,他還在那里坐著,坐了幾個小時。他根本沒機會……”
“聽著,亞瑟,”溫特此時反過來勸慰她,“冷靜點,我們一起去看結果,如何?也許只是電腦抽風……或者你的采集貼受到了汙染……”
幾名資深特工就這樣一起走向飛機的中後段。當他們經過賓客艙的時候,溫特對一名部下使了個眼色,他立即無聲地在此處留了下來,站在走廊拐角通往前方的位置。
“?”
夏普注意到了這個不尋常的現象,但他朝那名熊一樣高壯的特工望去的時候,後者露出了孩子般迷人的微笑,仿佛在說沒什麼好擔心的。
溫特走進辦公室,讓泰麗爾把指紋采集貼放回掃描儀上,他親自在電腦上操作對比數據。
“嘀嘀嘀!”
結果和幾分鍾前沒什麼不同。還是那張不苟言笑的臉,還是那個和血統不符的名字。
溫特抬頭看著泰麗爾,他得到的只有“請別這樣做!”的懇求眼神,但溫特對著手腕上的通話器說:“貝爾,把他帶去後面。”
那名高大的密勤局特工點一下頭,走向了永澈。他本來以為這個年輕的亞裔已經睡死了,需要他高聲叫醒或者用手推他的肩膀……當然後者他不會輕易去做,可是他才朝他邁近不到三步,永澈的眼睛就睜開了。
“嗯?”
“抱歉,基蘭先生。”特工說,“我們需要你去媒體艙待一會。”
“……?”
此時永澈臉上閃過的是真正的困惑,像是自己一覺醒來不在“空軍一號”而是在“U”的運輸機上准備執行空降任務。他望向夏普,而夏普也一臉茫然。
接著特工重復了一遍:“請你跟我來,去媒體艙。請。”
特工的手已經放在武器上了。夏普瞪著這個人,滿臉的不能置信,但永澈在凝視了此人的雙眼數秒之後聳聳肩,把披在身上的衣服重新穿好,然後沉默地跟他走了——走在這警惕萬分的特工的前面。
當他經過密勤艙的時候,他能聽見泰麗爾跟溫特的爭吵,並且瞥見了電腦屏幕上自己的照片和巨大的“符合!”字樣。
“我再說一遍!這不可能,長官!不可能是他!”
“這是我們目前唯一的進展,不管是不是他,我們都要采取措施……”
“這是本末倒置!你在做那個真凶想要你做的事——!”
“亞瑟,亞瑟,聽著,”旁邊的另一名資深特工試圖緩和氣氛,“我有一個理論,也許很不太站得住腳,但確實有可能——那小子可能是在登機後不久在鍵盤上留下的指紋,而我們剛剛經歷的警報只是巧合的電路短路……”
“他連武器庫的位置都不知道怎麼可能留下指紋——?!”
夏普在永澈被帶走後沒兩秒就出現在了密勤局的辦公室外面,兩名特工攔住了他,但這個老人仿佛看不見他們一樣直直地盯著溫特,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所有黑衣人都面面相覷,就算是泰麗爾也不知道如何開口,但夏普看到了電腦屏幕上的情況,於是用更加咄咄逼人的語氣問道:“他怎麼了?”
溫特嘆了口氣,插著腰說:“剛剛的警報是因為有人試圖打開我們的武器庫。我們從數字鍵盤上采集了指紋,然後發現,是他的。”
“我覺得這很荒唐。”夏普直截了當地說,“當亞瑟專員變了臉色到前面去的時候,我們根本不知道那是為什麼,而且我和他都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她還有從我們身邊跑過去的你們的人,都可以為我們作證。”
“我知道。”溫特毫不感動地說,“但是不論為什麼我們會在鍵盤上發現那個孩子的指紋,他都要在後面呆著。直到我們調查清楚……”
“讓他在我身邊呆著。我保證他哪兒都不會去。”
溫特被夏普命令一般的語氣激怒了:“你以為我是你手下的陸戰隊員麼?夏普先生?這里不是越南的叢林或者中東的沙漠!這里是‘空軍一號’!這架飛機上任何死的和活的東西,都在我們密勤局的管轄范圍內!你現在最好回到你的座位上!我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把一個顯而易見的無辜者扣住解決不了任何麻煩。你不覺得這一切都是你們的人在搞鬼麼?”
“我警告你!夏普先生!……”
溫特雖然明白一切都還沒結束而且是自己人搗鬼的可能性已經上升到確切,但他無法忍受來自外部的指責——
“……你這是一項非常嚴重的指控!在你說出你的下一句話之前,請仔細想想你為了你的女婿坐牢是否值得!”
沒想到這後半句話讓夏普的眼中幾乎噴出火來。
“他,不是我的女婿(He is NOT my son in law)!”
溫特被夏普的這個反應弄得莫名其妙——夏普本人的亡妻就是個日美混血,永澈是日本人,而且跟夏普的女兒關系都很好。這一老一少之間的互動看起來雖然冷淡卻也默契……
可為什麼,夏普現在對永澈是一副不共戴天的仇人的態度?
緊跟著夏普又說了一句:“……而且你根本不知道把他困住對你和你的人來說有多危險!”
“危險?”溫特被逗笑了,“一個沒有刀也沒有槍的特戰隊員有多危險?……抱歉我失言了,但是密勤局里這樣的精英一抓一大把,我奉勸你們最好別在這個檔口在飛機上鬧起來,不然你們的嫌疑就坐實了!”
“……”
夏普鐵青著臉轉身走了,仿佛是要回自己的座位,但實際上他是朝著飛機前端走去。
在會議室的門前,他被兩名密勤局特工攔下,並建議他返回座位。
“我要和總統談話。”
“抱歉,先生,現在是特殊情況,總統不接見任何人。”
剛才的“龍在寶庫”警報發出之際,會議室里的一切事務就都中斷了。由於沒有明確的威脅,洛根沒像在白宮時那樣被密勤局特工拖出去避難,但在威脅確認解除之前,所有人都不得離開這個房間。
門外的夏普把手伸進自己的衣服內側,這個動作幾乎讓資歷較淺的那名特工把槍舉了起來,但最後夏普從領口掏出的一枚金色的徽章。
“!”
資歷較深,出身自海軍陸戰隊的特工,一看到這枚掛在藍色緞帶下面的五角星形徽章,密勤局的訓練就差點被陸戰隊時期的記憶蓋過去,他幾乎要反射式地立正敬禮了——雖然沒有法律強制,但任何軍隊或警察部門的人看到這枚勛章都是應當敬禮的, 不管佩戴者的軍階是高於自己還是低於自己。
夏普沒在意對方到底敬不敬禮,他只是一手捏著這枚國會榮譽勛章,盯著這名特工的眼睛說:“孩子,這東西是靠為國救人、為國殺人或者為國死去而換來的,我不想吹噓我過去做的事情,因為很多事既不光彩,也不榮耀,但若是為了這個國家的存續,我願意去做任何事。現在你發誓要保護的人正面臨著危險,我需要你的幫助。”
特工從這個老人眼中看到了誠摯和一種像是要衝進戰場的一樣時才會有的情緒。這個年輕人在幾年前從法國南部登陸的時候,從他的上司眼中看到過同樣的眼神,只是那個人的遺體再也沒有找到,永遠留在了貝爾湖的湖底。
他最終妥協了:“我……我要聯絡我的上級……”
“我剛剛見過你的上級,相信我,那沒用的。他正被各種繁文縟節困擾和拖累著,否則我不會來找你們的。”
“……”
他看了同事一眼,心想著自己就算被密勤局辭退也能憑兩份履歷在民間找一份不錯的工作,而且白宮一戰和“騎士王”的遭遇讓他對目前的密勤局相當失望,於是便按響了連著會議室內的通話器。
“抱歉打擾,總統先生,夏普先生在外面,他說有很重要的事對你說。”
“是麼?”洛根一愣,然後直接說,“讓他進來。”
“……”
那名特工又猶豫了,但很快他意識到自己已經踏上了一條危險的路徑,再往前多走兩步也沒什麼。於是打開門。
“謝謝你,孩子。”
夏普走了進去,面對著一票還滿是不知所措表情的美國要員,對洛根說:“羅傑斯,我建議你立即讓飛機返航,去加州找個地方降落。”
“怎麼回事……?”
“雖然不推薦,但你可以先問一下溫特先生。他在密勤艙。”
洛根狐疑地撥出通往那邊辦公室的電話。
“嘿,費爾,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總統先生,我們正試圖搞清楚呢(We are working on it),請稍安勿躁……”
“我需要一個明確的答復,費爾。”洛根笑著,“這又是怎麼了?誰中毒倒下了?”
“不,沒有人中毒……實際上,我們剛剛發現‘空軍一號’上的武器庫被人碰了,當然,沒被打開,然後我們在鍵盤發現了那個年輕人諾金•基蘭的指紋。”
洛根說到這里,猛地望向夏普,背上一度冒出冷汗——如果這個退役軍人手里有武器,他現在就可以殺光這個會議室里的所有人。
不過夏普只是在門口附近靜靜地站著,沒有任何移動或者做出攻擊行為的打算。洛根也覺得他不會做出那麼瘋狂的事,所以對溫特說:“是不是哪里搞錯了?誰采集的指紋?”
“是亞瑟,總統先生。正如我剛才所說的,我們正試圖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洛根沉默了兩秒,不由自主地輕輕搖頭,說:“費爾,我想我們是不是該返航了?”
“總統先生,我們距離目的地的路程比返航回本土更近一點,而且往西飛也更快……”
溫特心想的是等到了夏威夷就立即把永澈和夏普踢下飛機,自己親自帶值得信任的高級特工保護總統,同時直接讓人開始進行內部調查,徹底終結這場鬧劇。
但是洛根看了一眼夏普,後者直說:“我建議立即返航,而且不要在加州降落,應該直接飛回安德魯斯。不論搞出這些事的人在圖謀些什麼,TA顯然在圖謀著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而且在不斷地嘗試,手段越來越危險和無所顧忌……既然如此我們最好回到對我們來說最安全的地方,而且要留在飛機里,在一切搞清楚之前哪兒也不去。”
溫特聽見了夏普的聲音:“夏普?為什麼你在會議室里,誰放你進去的?!”
但洛根打斷了溫特的話:“費爾,我同意夏普的意見,我想我們得讓飛機返航。立即回安德魯斯。”
“總統先生……”
“這是命令,費爾。這場鬧劇該結束了。”
“明白了,總統先生……”
溫特清楚,一旦返回安德魯斯,這件事一定會被FBI完全地接過去,密勤局會真正地顏面掃地,但他不能違抗洛根的命令,何況他也對目前的混亂感到力不從心了。
“守門的居然放他進去了……”
溫特喃喃道。這是嚴重的失職。要是夏普攜帶了武器……不,那家伙根本不需要攜帶武器。他只要走向洛根把他一下子按在桌上擰斷他的脖子就行了……這些越戰老兵總是在各種地方做出各種瘋狂之舉,不是麼?
溫特沒有意識到時間對他的侵蝕遠比夏普厲害。高齡、缺乏休息和各種超乎常理的怪事兒帶來的壓力正逐漸把他的神經碾碎。他正在喪失判斷力,而且他的部下都能看出來。
不過要說他的行為習慣有什麼好處,那就是他就算在睡夢中也能按照規矩呼出正確的呼號。在洛根傳達了他的意志後,溫特便聯絡上的駕駛艙,要求飛行員立即轉向,返航到安德魯斯。
三名飛行員都對這種命令感到沮喪——已經快到檀香山了,這種時候卻要返航回遠點……但命令就是命令,一共兩組飛行員都是訓練有素且經驗豐富的空軍成員,只要動機合理,哪怕總統命令他們把這架飛機撞毀在山上,他們也會執行。
“我們回家吧,”目前的執勤機長凱瑟琳•朱利亞斯上校干巴巴地說,“修正航向……”
隨著自動駕駛儀被輸入了新的數據,“空軍一號”開始傾斜,當然,傾斜度甚至比乘坐起來最舒適的民航機更小,畢竟“空軍一號”在必要時不需要考慮省油的問題,轉彎時多消耗的時間可以靠極高的直线速度彌補回來。
從夏威夷起飛的那組護航機接到命令返航了,而正要返航的來自本土的護航機則被命令繼續陪著“空軍一號”直到抵達海岸线。飛行員們猜測著這幾天究竟發生了什麼,而他們絕不會想到即將發生的事。
“空軍一號”駕駛艙里的三人也不會想到即將發生的事,只是一切都是有預兆的。
坐在兩名飛行員後面的航空機械師負責監視機上各種設備運作狀況。一些航空公司已經購買了不需要機械師只用兩人就能駕駛的新機型,但總統機隊為了避免電磁傷害或電子破壞而保留了一些老式的控制技術,何況這架飛機上幾乎沒有不重要的設備,機械師多出來的一雙眼睛和手能大大減輕飛行員的負擔。
而他捕捉到的第一個預兆靠的是耳朵——他聽見奇怪的“吱”聲從背後傳來,然後轉頭發現駕駛艙的門正滑向關閉位置。
“空軍一號”被稱為“全世界最安全的飛機”,所以機上除非發生非常極端的變故,駕駛艙的門都是保持敞開的,保持通暢以備應對各種不太緊急的情況。此時機身確實正因為轉向而微微傾斜,但這道門的軸承應該是不會自己滑動的。
不過,由於這情景前所未見,機械師皺著眉頭看著那道門一路滑到門框位置,並“咔噠!”一聲關上了。
“怪事兒……”
“怎麼了亞歷克斯?”
還沒等機械師回應機長的疑問,門又打開了——通訊艙里的軍官注意到了詭異的滑門現象,而由於門上鎖需要駕駛艙內的明確指令,所以外面的人輕松地打開了門。
那名軍官把門拉回原位之後朝駕駛艙眨了眨眼:“諸位,這就是最低出價的承包商的供貨。”
“哈哈哈!”
飛行員和機械師都笑了起來。
之後的五分鍾,那扇門的軸再也沒出過問題,所以大家差不多把這件事都忘了。然而在中層的後端,卻發生了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
永澈被密勤局要求跟那群記者坐在一起,但他們沒具體要求他坐在哪里,所以永澈選了最後排的位置。這段時間那些記者倒也沒試圖跟他搭話,盡管幾乎所有人都對這個既不是密勤局也絕不是政府人員的年輕亞裔表現出了好奇。
永澈就這麼靜靜地坐著,思考著自己之前看到的屏幕上的比對資料到底意味著什麼,以及要是遇到緊急情況自己該怎麼脫身……當然,脫出這架飛機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他也無法保證在沒有降落傘的情況從萬米高空墜落又活下來。
然而實際發生的事情,比他想的還極端。
被解除了武裝的兩名失職密勤局中的女性,艾瑪•福瑞,突然間站起來並把右手朝艙室後方指了過來。男青年瞪大了眼睛,發現艾瑪的那只手里居然握有把手槍。
“呯!”
沒有裝抑音器的槍聲在這種封閉空間里簡直是震耳欲聾,當站在艙尾的一名密勤局特工額頭流血,帶著難以理解的表情倒下時,他幾步之外的同伴還不理解發生了什麼。當然他的手已經開始把武器舉起來了,但相對於早已經舉起武器的艾瑪,他還是太慢了。
“呯!”
第二發子彈也擊中了他的頭。正往前走的他整個人像是飛奔的長頸鹿撞上了限高杆一樣倒下了。這時候幾名女記者才尖叫了起來,抱住自己的頭蜷縮起身體或者跳了起來試圖逃走。
永澈沒有尖叫,盡管他困惑又震驚,但他的身體在視覺捕捉到指向自己的槍口的瞬間就做出傾斜的躲避動作,撲倒在兩排椅子之間的地上。第三擊沒有擊中,在他原本所靠的椅背上鑽出了一個洞。
“呯!”
接下來的第四擊打中了他前面椅背的底部,子彈從距離他脊背不到20厘米的高度擦了過去。接下來整個媒體艙除了記者們的尖叫才響起了密勤局特工們的吼聲。
“艾瑪/特工福瑞!你在干什麼?!”
一起被軟禁到這兒的德懷克隔著兩三個椅子喊著,並站起來試圖撲向她,但艾瑪飛快地移動手臂,一槍擊中他的胸膛。一般在“空軍一號”內部執勤時特工們都不穿防彈衣,所以這顆9mm彈輕而易舉地破壞了德懷克的心髒。
除了艾瑪和已經被殺死的三人之外,媒體艙的前面還有兩名特工,但他們視线不是朝內而是朝外的,而且他們和後面的座位之間還隔了一層簾子。兩人聽見槍聲後立即轉過來拔出武器,等衝過簾子進去後,兩人看見的是艾瑪僵硬的表情和還帶煙的槍口。
“呯!呯!”
如果艾瑪當初的射擊教練和後來的訓練官看到她今天的射擊水平的話,一定會拍案叫絕的……當然必須向他們隱瞞這個女青年的射擊對象。
一口氣解決了五個人的艾瑪無視那些縮在原地叫個不停或者大喊著“有槍!有槍!”往前逃竄的記者和一名空乘,踏上座椅之間的走廊,開始往密勤局的地盤走。
就在她用手撩開簾子的時候,永澈從衛生間的門廊與之間的隔牆後面探出半個身子,以隔牆為掩體,用從死去的密勤局特工手中撿來的手槍瞄准了艾瑪。
“呯!呯!”
她現在的後背毫無防備,所以永澈輕而易舉地在她背上留下了兩個彈孔,左肺和右肺,也許還有心髒……可是隨即永澈看見這女人踉蹌了一下,接著保持著彎腰弓背的姿態,用了一種在正常射擊幾乎不可能用到的別扭姿勢,從左臂的腋下瞄准——
“呯!”
如果永澈退回掩體後的動作慢了0.2秒,他的腦袋就沒了,不過接下來卻沒有後續的壓制劃開他所躲藏的牆壁背面。等他從另一側探出半個腦袋,他發現艾瑪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而他的心情還是和幾秒鍾前一樣——困惑大於憤怒。他搞不明白這個特工的動機是什麼,以及她到底是怎麼做到身中兩槍致命傷還能盡量站穩的。
對於其他密勤局特工來說,情況還在惡化——在密勤艙的3名密勤局特工,其中女性是泰麗爾,剛聽見第一聲槍響就站了起來,取出武器之後才疑惑地面面相覷。接下來4聲相差極短的槍響和突然從身邊尖叫著跑過的兩名女記者讓他們意識到事態嚴重。
兩名在間隔區的特工進去之後隨著兩聲槍響就再也沒回來。泰麗爾立即用手腕上的通訊器呼叫:“有槍火射擊(Shots Fire)!重復一遍,有槍火射擊!”
接下來又是3聲,兩遠一近,實際是永澈命中的那兩擊跟艾瑪打偏的那一下。隨後,暫且守在這個位置的兩男一女看見了跌跌撞撞穿過門簾的艾瑪。
“哦天哪——!”
三個人首先注意到的不是她手里提著的手槍,而是她右胸的一處貫穿傷。血染紅了她的襯衣,而且順著她的嘴角切開了她的臉一樣淌下。
接著他們注意到了她手中緊緊握著的手槍。在這個瞬間,瞪著眼的艾瑪抬了一下有槍的那條胳膊,卻突然像是感受到了它非比尋常的重量一樣,又把槍完全放下,接著從滿是血沫的嘴里極度含糊不清地冒出了一句:“阻止(Stop)……他(Him)……!”
接著她就像個斷线木偶一樣朝前癱倒在了地上。泰麗爾上前把她拖到更靠前的位置,試圖救助她,但發現她的左右肺都被破壞了,就算立即手術也幾乎活不下來。兩名男性特工則迅速據守住媒體艙的兩個入口。
此時那兩名沒命地往前跑的女記者已經被賓客艙的密勤局特工攔住。其中一個縮到了牆角重復著“別殺我!別殺我!”的懇求,另一個人則抓住特工的手臂說“你們中的一個瘋了!殺了你們自己人!”
此時溫特已經接到了“槍火射擊”警告而且聽見了來自尾部的槍聲。他推斷出這絕不是走火,不過另一個推斷則是,永澈搶了槍之後開始攻擊密勤局的人了。。
“紅色警戒等級(Code Red)!重復,紅色警戒等級!機上有槍火射擊!……”
溫特只需要在通訊里說這麼多。這是從來沒實際用過的狀況代碼,但在演習里已經出現過很多次了。從機組到密勤局的人都像是背書一樣熟練地做出反應。
“確認紅色警戒事件!……”
機長聽見呼叫後立即復唱並對機械師下令——
“……立即鎖上駕駛艙門!”
駕駛艙的門多半情況是手動開關,但在緊急時候,機械師和機長都可以通過手邊的按鈕讓電機來完成關門、上鎖等一系列動作。只要這扇門關上了,除非用足量的炸彈或者反器材武器進行破壞,否則就算是突擊步槍發射的子彈也奈何不了它。
副駕駛則跟夏威夷的空中管制進行聯絡:“……塔台,這里是‘空軍一號’!我們宣布緊急狀況!紅色警戒等級!機上發生槍火射擊!”
飛行員要在夏威夷降落,這違背了總統先前的命令,但現在那道命令不再管用了——一旦這種緊急情況發生,飛行員遵守的原則是以最快速度找備降機場在最短的時間內降落。
此時溫特已經走到了賓客區,看到了兩個逃過來的女記者,但他不敢相信其中一人的說辭,尤其是在繼續往前跟泰麗爾接上頭之後——艾瑪的後背中了兩槍,就像是她想要努力逃出媒體艙卻沒成功。
可是溫特也發現了艾瑪手里有槍——她不該有槍,而且對槍柄上的編號進行檢查後,溫特毛骨悚然地發現這槍就是她自己的.
“怎麼回事?這槍怎麼又回到她手里了?”
他用懷疑的眼神望向泰麗爾,而被眼前的慘況和突然事件深深衝擊到的泰麗爾一時忘記了她有沒有把兩把槍鎖進抽屜,只能張口結舌。
“這槍怎麼沒鎖起來?”
“你是說這不是她撿來的……?”
“這就是她自己的槍!亞瑟,難道是你給她的?!”
“不……不這不可能……”
泰麗爾終於想起來自己有把沒收的槍鎖進抽屜,她抽身朝辦公室走去,而溫特則無聲地對兩名男特工做手勢要求對媒體艙進行一次清掃。
“特工福瑞有沒有說什麼?”
“她好像說……‘請阻止他’。”
這就夠了。
三個分成兩組從兩個入口舉槍進入。這引起了里面還沒逃走的記者又一陣恐懼的尖叫。溫特大聲喊著:“所有人坐到椅子上別動!雙手舉到耳朵高!”
很快他們就發現了自己倒下的同事:“天呐這是鮑里斯!”
泰麗爾跑到辦公室,掏出鑰匙打開用來放收繳物品的抽屜。
謝天謝地,她上了鎖,但是很快她就發現抽屜里空無一物。
所以她其實沒有把槍放進去?但她明明記得自己上了鎖——不放東西進去上鎖做什麼?
不過在極度困惑的同時,她聯絡上溫特,“注意,‘王冠’,兩把手槍都不見了!可以肯定被人拿走了!小心德懷克!另一把可能在他手里!”
“我已經找到了德懷克,”溫特回道,“但是他死了!心髒中了一槍倒在媒體艙里,他身上沒有武器!”
但是他沒看到永澈的身影或者屍體,這是讓溫特最不安的。他發誓如果這一切都是那小子做的,要是有可能他會親手把他扔出飛機丟進太平洋。
“基蘭——!”溫特怒吼道,“我知道你在這里!你最好立即滾出來免得我們把你打成篩子!”
“……”
躲在最尾部的永澈一言不發。他沒有試圖回答溫特自證清白或抓著槍身高舉武器和兩手走出來投降。
剛剛有一個被認為絕對不會做出瘋狂之舉的女人,殺死了她的同事還兩度試圖殺他,而永澈無法保證正以攻擊隊形靠近自己位置的那些人……起碼三個……不會做出同樣的瘋狂之舉。
所以他開始移動了。溫特和其他兩名密勤局特工在寂靜中聽見了永澈的腳步聲。他們的警覺心越來越強了——逃出來的女人的證言並不可信,這些證人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下所說出的事情從來都不可信,而艾瑪背後中的那兩槍加上她臨死前所說的話則是如山的鐵證。
而且,當他們移動到靠近艙尾的時候,三個人全都注意到,艙位的兩名特工只有一名手邊躺著武器,另一名仰面倒下的特工手邊是空的。
“注意,目標可能有武裝,重復一遍,目標可能有武裝!”
艙尾有個餐飲准備間,類似一般民航的廚房,再往後是條件比較簡陋主要給記者們用的衛生間。三名密勤局人員很快地掃過廚房,確認這里沒有人,甚至沒有在動的東西,只有一部餐車隨著因為飛機轉向而傾斜的地板角度滑到了牆邊。
密勤局特工們沒管它,繼續往衛生間前進。這里有3個隔間,門全部關著。溫特讓一名密勤局特工上前挨個兒把門打開,自己和另一名部下則守在牆壁拐角進行掩護。
第一個隔間沒有人。
第二個隔間是空的。
只剩下最後一個了。這時候溫特想起了九年前那部膾炙人口的好萊塢電影,所以在搜索最後一個隔間的時候沒有太緊張。
“咚!”
特工把門狠狠打開的時候,里面也只有通體潔白的馬桶、衛生紙和牆壁。溫特在得到部下失望眼神的瞬間,對著手腕說道:“這里是‘王冠’。目標在下層!他一定是通過貨運電梯下去了!”
目前的“空軍一號”上有兩部連接中下層的貨運電梯,一部在中前段的主廚房,一部在機尾。分別主要用來運送食品原材料和換洗衣物。在機尾也設有只有機組人員能進入的帶鎖的通道,但機尾的貨運電梯不需要特別通行權,而它從設計上是能裝人的,也可以從內部操作。
溫特看到系統提出這個電梯目前正處於下層,便確信永澈是按照從那部電影里的套路躲到了下層去。他立即調動已經守在下層的密勤局特工前去圍堵他。
洛根和一票美國要員把包括夏普都被更為嚴格地保護在了會議室里。由於威脅發生在飛機後方而且已經被遏制在了後方,他們暫時還不需要轉移位置。
夏普一開始沒有說話,但在過了兩分鍾,溫特差不多把機尾掃完開始要求下層的特工去找永澈的時候,夏普詢問道:“又怎麼了?”
“媒體艙有槍火射擊,我們正在尋找和處理威脅,先生。請遠離門口。”
夏普明白從現在開始這些黑衣人是不會妥協了,必要時他們甚至會違背總統的意志來保護他。其他人包括夏普都是可犧牲的。
但夏普至少依然能跟洛根對話。
“怎麼突然就紅色警戒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洛根把原樣的問題問給了溫特,而溫特則暗示洛根離夏普遠點,甚至讓密勤局的特工密切注意夏普。溫特相信只要找到了永澈,先對著他的手腳來一槍再問話,這兩天快把人逼瘋的各種壞事就能迎刃而解了。
然而他派往下層搜尋那個年輕人的隊伍一無所獲。當他們抵達那部貨運電梯的時候,發現里面是空的,而接下來對食品庫等不需要密碼、門禁卡或鑰匙的區域的搜索也沒有結果。
“什麼叫‘找不到他’?!他是個一米七五的大活人!‘空軍一號’上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他一定在下層藏著!”
但是他們就是沒能找到他,哪怕在只有少數人才能進入的區域。
吉良永澈似乎從“空軍一號”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