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卷1 2.4 死神天降
皇歷1677年 8月21日 12:31
祖爾 法洲 阿烏格斯泰斯皇朝帝國 龍歇省 阿爾努斯領 阿爾努斯丘
那個告警用的玻璃瓶要三名士兵全天候把守,這是個閒差。而且為了平衡大營里已經過度緊張了很多天的氣氛,軍官默許了這三名士兵可以坐下打牌,但就和其他任何情況一樣,不許在軍中賭錢。
這種名為“戰牌”的紙牌游戲是很久以前一位術士發明的,當時本來目的是向軍團士兵普及軍事知識,經過長年的演化,逐漸變為了老少皆宜的流行游戲,由於其分等級從簡單到復雜的機制,還增加了識字率。
一組三人的換班時間是錯開的,一小時一換,人選由值守最內側甕城的軍官來定。大家都不太在意那個玻璃品,因為它是玻璃而且底下墊了塊大石頭,要是那根金屬絲斷開,瓶子掉在石頭上一定會有響聲。警鍾就在旁邊,准備了兩個,只敲一個意思是還看不到敵人,兩個一起敲就說明已經能看到敵人了。
從設置好這個“陷阱”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進早餐較晚的帝國軍還要等兩個小時才會進午餐。人人都在討論下一次對面的土著會派來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但恐懼感已經淡了——他們相信“老兵”們最為懼怕的“鐵蜻蜓”飛不進諸神之門之間的通道,而要是它們爬進來,帝國的守城器會在其起飛之前把它用石頭埋住。
目前當班的三個人一直沒聽見那個吊在他們不遠處的瓶子有動靜,他們不知道在諸神之門黑暗的通道當中,有三個頭戴夜視儀的海軍陸戰隊工兵正比他們緊張得多地試圖確認那根金屬絲到底是不是陷阱。
帶路的海軍陸戰隊偵察兵很容易就發現了橫在路中的那道柵欄,但這道障礙看上去太蠢以至於極度可疑。自衛隊的悲慘遭遇還歷歷在目,考慮到對面的“羅馬人”應該遠比地球人熟悉這個通道,海軍陸戰隊不敢把它直接拆掉,以免整個隊伍連同那輛載具被困在黑洞里。
他們叫來了工兵。三名工兵先用危險物探測儀確認了這道柵欄不是用爆炸物做的,也沒有毒,接著他們就發現了一頭拴在柵欄上,其余部分被一層黑色蠟狀物固定在地上那根金屬絲。這種像極了詭雷陷阱設計的結構讓陸戰隊員如臨大敵。
他們又找來了兩名資深的陷阱專家,試圖弄懂這道柵欄和這條金屬絲到底是什麼關系。工兵們很快又確定金屬絲不是夾心的,也沒通電,跟木頭柵欄也沒有更深的物理關聯。他們把自己的發現一層層上報,直到五角大樓,最後由洛根在那名ClA情報官的建議做出了決定——
“在盡可能接近出口的地方截斷並固定住它。”
通道內有原理不明的微光照明,但不靠額外光源想要以可見光被外面看見,物體必須靠近到距離入口25米的地方。工兵謹慎地選了35米處,剝開地上的“蠟”,然後用融化的錫把那根金屬絲焊在了地面上。
“咔!”
工兵剪斷了朝向地球那一端的金屬絲,並靠聲呐監視著異界另一頭的反應。等待了一分鍾的結果是毫無反應。隨後工兵立即發出“危險解除!”的信號,隨即往回撤退。
中段的陸戰隊員則立即開始破障,拖著電纜的運輸車在東京那邊美軍指揮車的控制下繼續朝前移動。
這輛車用的是老式的M1坦克的底盤,渦輪引擎運作起來遠比柴油機安靜,但還沒有安靜到電動車的程度。在它開到距離出口只有40米的位置時,值守木牆甕城的帝國人聽見了從諸神之門內側傳來的隆隆響聲。
“?”
但他們看不見里面有什麼,正午的陽光透不到那麼深的地方,而那陣隱約的隆隆聲在響了很短促的一陣後就停了。
“他們來了麼……?!”
一名從東京之戰前线僥幸逃生的帝國兵覺得那聲音很像是自衛隊的裝甲車,但因為時間太短,他無法確定,只能一個勁兒地往里張望。
守著“警報器”的那三名士兵也停止了紙牌游戲,三個人一齊盯著那個玻璃瓶,但這瓶子一點動靜都沒有。說明路障沒有被搬開。敵人可能被擋在了那里。
元帥此時快要寫完有關俘虜的信了,他正在斟酌請求皇帝派人追查俘虜去向的用詞。沒人告訴他通道里傳來了奇怪的低鳴聲,何況這聲音現在已經沒了。
然而,這片虛假的寂靜很快就會消失了。
在通道內。護送載具就位的那一班陸戰隊員扯下了蓋著整輛車的遮布。
“嘩啦……!”
一架前掠翼、V形尾翼布局,機首如同瑞士軍刀一樣形狀的噴氣式無人機顯露於黑暗。
“這里是‘鷹爪’小隊,發射准備已完成!正在後撤!”
然後這些陸戰隊員便朝著東京一側跑步撤退。如果可能,他們願意留下來陪著這個大家伙直到行動結束,但那樣他們能不能活下來就是個問題了。
停在東京海軍陸戰隊兵營里的那輛指揮車內,一名在內華達州工作過的無人機操作員正通過運輸載具上裝有的和飛行器本身的探頭掃視整架飛機的角角落落。她一邊搖晃操縱杆一邊觀察機體部件是否按照預想的幅度在移動。
“Flaps .Check(襟翼,運作正常)……Stabs. Check(穩定翼,運作正常)……”
檢查完了飛行時所必要的部件,她開始測試這架無人機“干活兒”時所必要的部件——
“……Weapon system. All green(武器系統,全部就緒)……”
最後,她開始檢查一樣就連開發這款無人機主體的人都未必知道的系統。
“Nightfall Stealth Mode. Ready to go(‘夜幕’匿蹤模式,准備完畢).”
這是完成這次任務來說最次要的系統,但卻是華盛頓方面在本次行動中最想測試的系統。
“‘血蝙蝠’已做好起飛准備,請指示。”
這架無人機和控制者的呼號是“血蝙蝠”,但無人機的實際型號是MQ-22“荊棘鳥(Thornbird)”。這是一種在半年前開發完成而且已經在海軍秘密投入現役的多用途無人機。
美國總統、ClA和海軍的一些高級官員知道它的存在。洛根正通過連到東京的海底光纜,再就是那條運載車所拖拽的電纜,和操作員一起看著那條隧道前方的光亮。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沒有回頭路的——從各種意義上。
“你獲准起飛,少校。”
“了解,‘血蝙蝠’正啟動引擎。”
“嗡——!”
帝國人開始聽見一陣尖銳的咆哮聲從諸神之門內傳來,這次一直沒停。
一開始沒人反應過來——哪怕是去過東京打完全程的帝國“老兵”都不明白這是什麼——他們只知道直升機旋翼劈開空氣的聲聲悶響和裝甲車“爬行”時的陣陣低吼,根本沒聽過噴氣式引擎高昂的吼叫。
“那是什麼?!什麼東西在諸神之門後面——?!”
“別管了!異界人又要打過來了!快准備——!”
這下那個玻璃瓶有沒有掉下來已經不重要了。內側甕城的士兵們開始按計劃撤退——元帥不想讓凌晨時一群人被活活震死的事重演,但現在他比守門的士兵更晚才理解有什麼怪事發生了。
“發生了什麼?!”
遠在自己私人營帳里的帝國元帥也聽見了那一連串的尖叫。“門”的隧道像個喇叭一樣向前方強化了無人機的引擎聲。
在元帥聽來,這聲音像是一條惡龍在隧道里咆哮。
“將軍!”有人沒改掉自己的習慣,叫錯了他的頭銜,但他也沒在意,“諸神之門里面有動靜!”
“拿我的頭盔!”
已經來不及了。
運載車是刹車狀態,被支架卡住的“荊棘鳥”仿佛一條被巨閘掐住脖子的龍一樣試圖掙脫,但實際上它是等待引擎出力達到最大。從後方噴口射出的廢氣很快把通道朝帝國的半段變成了烤箱。
接著,和機身中部完美融為一體的兩部引擎像蹺蹺板一樣轉動,噴口朝向斜下方,數千度的高溫氣流燒紅了運載車的頂部裝甲,同時也加熱了通道地面上那層“蠟”和錫。
正融化的錫不再能壓得住那條金屬絲,而“蠟”層本來就只是用來隱藏线的存在的。金屬絲開始滑動,像是蛇蛻皮一樣從束縛中掙脫。
很快,三部引擎的出力和朝向就都達到了在這種條件下起飛的理想要求。操作員按下了操縱杆上的一個按鈕——
“支架解鎖。”
4重夾鎖同時松開的瞬間,沒了固定物的“荊棘鳥”像是一顆被球杆擊中的高爾夫球一樣朝諸神之門的出口猛衝過去。
“嗡——!!!”
前方兩部噴氣式引擎的熱焰掃過沿路還能勉強靠摩擦力壓住金屬絲的“蠟”,讓這層物質瞬間全部融化為液體。隨即,金屬絲另一端所纏繞的玻璃瓶如同斷頭台的鍘刀一般向下墜去。
“噼啪……!”
正好相反地,當玻璃瓶破碎成片時,衝出諸神之門的“荊棘鳥”已經以近乎直角的軌跡改變方向,正對著正午的天空,像追逐太陽的伊卡洛斯一樣瘋狂爬升著。
“‘蝙蝠出洞’!重復,‘蝙蝠出洞’!對面環境重力和氣壓一切如情報所示……”
當東京這邊欣喜地對華盛頓發出起飛成功的信號時,鎮守著第二層石砌甕城的帝國兵正被噴氣式引擎的咆哮嚇得魂不附體。帝國元帥還沒登上塔樓頂就聽見那陣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陡然變大而且朝四面八方擴散出去。
對於那架無人機的樣子,他只瞥到了一眼,之後試圖讓視线追逐它的努力,就被刺眼的陽光阻止了。
“剛才那是……什麼?”
“似乎是……”
一名親衛隊呢喃著給出他們所認知的唯一的解釋——
“……一條黑色的龍,將軍。”
元帥開始發抖。
雖說異界軍隊里的各種大型物體“鋼犀牛”、“鐵蜻蜓”動物式的稱呼,但高級軍官們都感覺到它們不是活物,更接近於南邊大陸精靈聯合王國弄出來的某些魔導兵器。
然而剛剛從他視野中一閃而過的那個黑影,卻給他一種“它富有靈性”的感覺。此時,元帥仿佛也感到那條怪龍正用它的眼睛俯瞰著自己。
這條“龍”有不止一只“眼睛”,但不是為它自己,而是為後方的人看的。
“信號強烈。遙控指令和數據傳輸正常!”
“門”之間的通道會遮斷無线電,但以中間點干擾最強。幾乎已經進入帝國側的運載車被證明能夠正常地和無人機之間收發信號。確認和利用這點便已經讓計劃成功了一大步。
“干得好,少校。下面帶我們去看看‘羅馬人’都給我們准備了什麼……”
如果可能,洛根希望這架“荊棘鳥”能把方圓幾百公里的范圍都逛一圈,但是考慮到“門”對無线電的影響,加上那輛運載車沒有真正的無人機控制站那麼強的信號收發能力,他不敢命令操作員那麼做。
自然地,為了保持通訊,那輛運載車也是不可以回到東京的。那些在無人機從隧道里起飛時暫且退避的陸戰隊員現在都匆匆趕回那輛運載車旁邊,以防帝國人進到隧道里來。
“天呐……五角大樓,你們在看麼?”
不論是指揮車里的人還是五角大樓會議室里的人都覺得,這有點像在看一個樹干的年輪切面——帝國軍真的把阿爾努斯丘附近修成了一個圓環套圓環的要塞結構,只不過這個要塞不是用來對抗外來的敵人,而是要圍死最中心的那座小山丘。
“我們看得很清楚,少校……能估算出有多少個目標麼?”
“切換到熱感鏡頭……”
灰色的大地上爬滿了白色的光點,讓人想起顯微鏡下的細菌培養皿。
“他們的數量肯定超過四萬以上……”ClA情報官用激光筆點出他所在意的部分,“弩炮、投石機!……看到幾條线了麼?那是浸透了火油的燃燒陷阱,徒步在地上幾乎看不出來,但要是從高空俯瞰就能看出明顯的不同……”
洛根呢喃著:“難怪自衛隊铩羽而歸……”
“門”的口徑實在是太小了,進攻部隊一時間根本施展不開。守方只要有時間築好陣地,有基本的遠程投射火力,想要堵住進攻方的地面部隊並不困難。
地球人的武裝直升機能打開困局,但直升機直接飛過這麼窄的通道太危險了,必須折疊旋翼再用車拖過去,但那樣還是給敵人先機,說不定還沒起飛就被石頭埋住。
幸好,自己還有MQ—22這種新式無人機。前掠翼的它有非常好的低速性能和升阻比,可調整方向的噴氣式引擎讓其具備短距起飛甚至垂直起降的能力,所以它能在一瞬間衝出“門”去,爬上天空。“羅馬人”根本反應不過來。
帝國軍確實難以反應。很多人只聽見那陣噴氣式引擎的咆哮和多普勒效應的余波,連“龍”的影子都沒看到就再也找不到它了。
操作投射器的兵士們很快就位了,大半的龍騎兵也緊急升空尋找那只“逃逸”的怪龍,可他們是不可能找到的——“荊棘鳥”一口氣爬升到了一萬米的高空,在那里,它收集到的氣壓數據和地球標准幾乎無異。
這就意味著,只要“羅馬人”的生理結構和地球人差不多,要是沒有什麼特殊的加壓技術,他們的龍騎兵不可能爬升超過3000米左右的海拔高度,就算飛龍受得了,騎手也受不了。實際上大部分帝國龍騎兵最高都只能穿戴防寒裝具在2000米的高度活動,在北方還更要受限。
於是乎,試圖去追逐和尋找無人機的帝國龍騎兵都只是在空中漫無目的地打轉。正午的太陽阻礙了他們的視线,可卻能讓“門”另一邊的人借著高分辨率的探頭把它們看得更清楚。
“……一共18組。他們看上去很迷茫,總統先生。”
“‘夜幕’啟動了麼?”
會議室里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夜幕”指的到底是什麼,但也不會有人問——大家都明白“需要知道才能知道”的基本保密原則。
“很不幸,運作不良。”東京那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懊喪,“看起來程序算法依然有問題……不過幸好我們選在正午做這件事,那些‘羅馬人’休想監視它,總統先生。”
“如果是我,我會選晚上。”諾頓說,“黑夜能加強人的恐懼感。”
洛根笑道:“但那樣的話我們不就分不清軍事目標和非軍事目標了,不是麼?”
實際上就算是白天也分不清。那名學歷史的高材生能指出這個帝國軍要塞的各個要害,比如疑似糧倉、兵營、水井、指揮所等重要設施的位置,但由於古代技術所限,沒人說得清某個看上去像是民居的屋子里面住的到底是士兵、隨軍勞工還是平民。這座要塞可能本來就是根據附近的村鎮改建的。異界土著可能沒有撤走老百姓。
這種問題在地球側已經引起了不少的麻煩。無人機轟炸被認為是安全又有效率的打擊方式,可實際上它在目標鑒別上是極為粗陋的。攻擊型無人機剛投入使用那陣,誤擊平民的事層出不窮。
洛根當選時曾想過,謝天謝地,他接手的美國已經變成了石油出口國,至於沙漠下面的那點油就讓當地人去爭吧,觀測員再也不用焦頭爛額地試圖從一群頭巾和袍子之間分辨敵友了。
可現在的難題未必比那個簡單。呈現在畫面上的是和地球不同的時代,甚至不同的種族。ClA也承認以現階段收集的情報而言,根本無法判斷這要塞里到底有軍事目標又有多少非軍事目標。
這個決定權又到了洛根手里,而這位前轟炸機飛行員突然靈機一動,向那名情報官問道:“傑克森,你能判定敵人的指揮部在什麼位置麼?”
那人沒什麼猶豫地用激光筆一指:“這里。此處的站崗兵士擁有最華麗和精良的裝備,數個大帳上所立的帥旗還跟自衛隊在東京繳獲過的圖案一致……加上其所處的位置和所連接的道路,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這兒就是這整個要塞的指揮中樞。”
洛根認可了這個判斷,接著對已正式成為戰時海軍司令的美國海軍作戰部長說:“那就先從這兒開始吧。”
司令點頭,按響對東京的通話线路說:“這里是‘巢穴’,‘血蝙蝠’你已獲准投彈。目標區域坐標為G6。重復,目標區域為G6,隨時可投彈!”
“收到,投彈區域為G6。引導目標中。”
操作無人機的少校沒過一會兒就按下了操縱杆上的一個橙色按鈕。控制無人機轟炸目標就像她孩子愛玩的游戲一樣簡單,但這位母親絕不希望把自己面前的控制系統和兒子的游戲手柄接在一起。
在距離她大約1公里外的另一個世界,在萬米高空平飛的“荊棘鳥”打開了自己腹部的彈倉。
“——!”
從中掉出來的一枚AGM-114“地獄火”飛彈先是像個被拋棄的乘客,無助地下墜,但還沒下落一會兒,它就點燃了自己的引擎,嘶叫著朝地面俯衝。
飛彈在即將擊中目標時已經突破了音速,所以在落地之前察覺到它的只有龍騎兵,但由於從未見過這種有長度不到兩米,幾乎沒有翅膀,卻能靠尾部噴火飛行的怪物,看到了飛彈下去的龍騎兵一時間全忘了要警告地面,只是呆滯地用目光追逐著它,直到它在營地中心靠南的上空爆炸——
“轟!”
在地面上的帝國軍察覺時,那枚“地獄火”已經開始散布死亡——無數炙熱的光點拖著白色的尾煙朝地面落下,如同盛開時分便已凋謝的巨大花朵。
由於抬起頭眼前卻只有比太陽更亮的強光,在統帥營區空曠處的親衛兵下意識地彎腰伸手擋在自己頭頂,但沒過一會兒就此起彼伏地慘叫起來。
他們感覺自己像是被丟進了一條火龍的嘴里,而且這條龍正一邊撕咬他們的皮肉一邊對他們噴火。在遠觀可以稱得上絢麗的煙花下面,是全身燃燒起來的士兵正尖叫奔跑或滿地打滾,他們無論怎麼做也撲不滅自己身上的火焰。
僥幸沒被波及的士兵試圖去拯救自己的戰友,卻要麼被發狂的同伴撲倒,兩人變成同一團火球,要麼便發現不論用什麼去撲,撲火用的工具也會迅速燃燒起來。就算那水桶去澆,這火也根本熄不滅。
“這是什麼?!……咳咳!……這是什麼……咳!……”
有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戰友腹部逐漸被燒開一個大洞,自己卻無計可施,於是大聲呼叫神官幫忙。此時他們還沒弄明白空氣中刺鼻異常的氣味和自己嘶啞的喉嚨意味著什麼。
自從銀座大敗的消息被確認,聖都在兩天內便把絕大部分守在阿爾努斯山的神官召回了。摩爾特皇帝沒有阻止此舉,因為這是個交換條件——帝國要求聖女希妮雅絲施展“咫尺天涯”轉移第27近衛軍團去華盛頓,但這個巨大規模的“奇跡”可能會害死希妮雅絲以及眾多儀式參與者。
目前留守在阿爾努斯山和士兵們同住的神官全部是男性,很多人是自願留下的,但當他們趕到現場,也被自己的所見所聞弄得目瞪口呆。
整個指揮營區像是變成了火山地形,一切都在燃燒——中心區域完全沒救了,巨大的主帥帳一邊朝內側塌陷一邊燒得像巨人點起的篝火一樣,其他設施也被狂舞的火焰覆蓋,連進行過防火處理的木牆都燒了起來。
由於根本無法靠近中心區域,受傷的生還者都是在外圍找到的,但幾乎每個人都像是剛從地獄里爬上來一樣,要麼在燒著,要麼也是掉了皮的通紅傷口上還在冒煙。
神官們忍著那股難聞的氣味,對著傷者施展滅火的“奇跡”,但效用並不顯著。就算冒著讓傷員受凍的風險成功抑制了火焰,接下來有一名神官又敏銳地發現普通的治愈之“奇跡”也效果不佳。
<為什麼沒用?>
他不可能知道逃過了燒死結局的傷員還中了毒。士兵越是被嚴重燒傷,中毒也就越深,治愈他們的燒傷反而延長了很多人的痛苦。
“不對!”一名老神官突然意識到空氣中嗆人的氣味不是來自於普通的煙塵,“這煙有毒——!”
這下神官紛紛開始對自己施用擅長的防毒用的“奇跡”,但在對自己用過之後,那名老神官又大聲阻止同僚:“別給他們降‘奇跡’!先把傷者拖離這個區域!快點!把他們弄走!”
從“荊棘鳥”的俯瞰視角來看,地面上的帝國人已經亂成了家里被淹的螞蟻。不過那些身著白袍的身影還是很快就引起了美國人的注意。
“那些人好像不是一般士兵……戰地醫護人員麼?”
“不像……他們看上去像是神職人員……牧師?”
“可能都是……等等,看那個!”ClA情報官注意到了一個非常值得注意的景象,“‘血蝙蝠’,請把鏡頭拉到最大,移動到那個被燒掉了半邊身子的人身上!”
“是這里麼?”
“沒錯,保持這個位置!”
放大後的畫面看起來讓人反胃,有人撇開了目光。雖然這個會議室里的人事先知道要用這種殘忍的武器,但讓不是所有人都有心理承受力去審視自己造成的結果。
洛根也注意到了那個年輕人注意到的怪現象。原本以一個舒適的姿勢半躺著的美國總統雙手都揪緊了椅子,還幾乎把自己身體撐了起來。
“那是怎麼回事?……簡直像時間倒流!……”
五角大樓里的眾人所看到的是,那名老邁的神官蹲在在那名幾乎快死的傷兵身邊,兩手分別施展一個降溫的“奇跡”和一個治愈用的“奇跡”。傷者已經被燒斷的肌肉重新連了起來,外皮也開始愈合。
“魔法……”
諾頓搞錯了這個儀式的性質,但從結果上來說沒什麼區別。洛根則目不轉睛地盯著整個治療過程直到那名傷兵的傷口和皮膚上的水泡完全消失,接著神官又開始用“奇跡”為他解毒。
“看起來是的,”情報官喃喃道,“除非他們的納米科技比我們領先幾百年……”
自衛隊跟帝國軍在東京的作戰報告里提到了某些會使用魔法的敵軍,因為情況緊急加上這些人大半給了機會都不投降,凡是被看到的目標無一例外全都被擊殺了。
這時候洛根回憶起來,在現在這個要塞里穿這同一種白色制服的“羅馬人”,似乎沒在銀座事件中出現過。相對地,不論是在在戰場上被殺,還是兩天後的凌晨被掃倒在“門”前的那些“魔法師”,都是穿黑衣的。
“我們能派出陸戰隊員……俘虜這些穿白袍的人麼?”
若是剛才大家親眼目睹的能瞬間療傷的技術能被普及到美國軍隊和民間醫院,帶來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
洛根問出這個問題是期望帶著同樣著迷表情的諾頓支持他,但沒想到ClA的局長轉過頭來斬釘截鐵地說:“羅傑斯,放清醒點。我們現在沒有足夠的人力來干這件事,而且我們還不知道這些‘牧師’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要是我們的陸戰隊員反過來被他們俘虜了,你還能命令‘血蝙蝠’繼續轟炸這座要塞麼?”
“……”
洛根不得不同意諾頓的意見,所以他像是沒問過一樣坐回椅子里,接著說:“那麼,讓我們拭目以待他們會做出怎樣的抉擇吧……”
是洛根提出來的這個無人機轟炸行動,不過使用白磷彈不是他的主意,而是海軍的——在上次全球衝突中,一批放在日本的“地獄火”出於種種原因,被緊急換成了設計外的白磷彈頭。對他們進行非引爆試射的時候毫無問題,但只進行了一次。這些“計劃外兵器”一直存在一個倉庫里,直到最後都沒被用上。
現在,海軍希望把這些它們在另一個世界試著用用看,而帝國軍就很不幸地成了試驗品。
不,他們已經算走運了……洛根想到。
本來他是想用凝固汽油彈的,那東西的殺傷力可比被以訛傳訛有所夸張的白磷彈厲害多了。白磷彈空爆後,下面的人還有時間在磷火落地之前找掩體或逃跑,而凝固汽油彈在引爆時幾乎不會給下方目標活命的機會,用厚重的衣服去擋那些能燒穿裝甲板的燃油也肯定是沒用的。
明面上,白磷彈現在只許用來放煙不許炸人了,洛根打賭沒兩三年凝固汽油彈也會被打入冷宮,但他在這些“羅馬人”身上可以暫時不考慮人道問題——洛根不知道對面的平民對這場戰爭怎麼看,但反正不論是在東京還是華盛頓特區,入侵者都沒有對美日的平民手下留情。
<所以就讓你們先嘗嘗苦頭吧。你們對日本人用過火,也用過毒,甚至用我們自己的首都紀念碑砸我們的總統府……我們起碼還沒對你們的首都丟這種東西,快逃去那里請你們的國王停戰講和吧。>
可是帝國人沒有選擇逃跑。一大原因是統領整個要塞的元帥在“地獄火”落下的時候,根本不在指揮營區里。
他和凌晨時一樣爬上了整個要塞里最高的塔樓,但沒登到頂部,只在次高的一層,通過狹窄的觀察孔俯瞰著自己過去兩天用來辦公的地方。
一些他的直屬部下就那麼死了,而他本來很有可能會陪他們一起死的……元帥一想到這里就感到四肢發涼。要不是他回到自己的私人營帳里去寫那封信,要不是那條龍衝出來的時候發出了巨大的聲音,他現在恐怕已經變成一攤黑色的焦炭了。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只看到那朵煙花在半空中毫無來源地炸開,接著下面的一切就燒了起來,而且火災正不受控制地向外蔓延。那種火怎麼也撲不滅,只能等它自己慢慢把碰到的東西全部燒盡……好像災害種里最為可怕的幾種,比如炎巨龍噴出的火,才能做到這點。
龍……對,那條龍……一定是那條從諸神之門里飛出的黑色怪龍!是它朝地面吐了這一口不滅之火麼?諸神之門另一側的龍這麼小,發起怒來卻和這邊的炎巨龍一樣可怕麼?
更可怕的是,元帥懷疑,那條怪龍不是憑借自己的意志飛過來的——它可能已經被異界土著馴化了,就跟帝國已經馴化的諸多龍種一樣……但它們的實力差距太大了
元帥不敢再思考下去了,但帝國軍人的工作就是伴著死亡一起思考,不論是自己的死亡還是敵人的死亡……他意識到現階段情報過於不足,而能掌握第一手情報的人恐怕不在地面上,而是在空中。
升空去追那條龍的龍騎兵們還沒有回報任何狀況,可元帥不能等了。他命人發出召回大隊長的信號。而讓他詫異的是,傳令兵才發出信號沒幾秒,塔樓外面就傳來了熟悉的龍吼。
率領這支留守的龍騎兵大隊的男人把龍降在塔頂,順著樓梯直衝下來,要跟帝國元帥匯報自己所看到的。
“元帥,”他也看到了地面指揮營區的慘狀,“是那頭龍……一定是那頭龍!”
“那頭龍干了什麼?!”
“不知道……我們追著它……不,我們大部分人根本就沒有看到它!威沙卡說它一下子就衝沒影了,像是用魔術在飛行一樣!……我們眯著眼睛找了半天,天空中沒有它的影子,我們不知道它去哪兒了。”
元帥回望了一眼那個觀察孔,迷茫地說:“所以這不是它干的……?”
誰料大隊長瞪著眼睛說:“不!絕對是它干的!我看到了!有樣東西……我說不上那是什麼……也許是一根尾部著火的長矛……”
“轟——!!!”
他只說到這里為止,就被一股力量從背後狠狠推向面前的帝國元帥。這股力量之大,把兩人在半空中都壓扁了,而且燒焦了,繼續朝前推,不過兩人的屍體在撞上牆壁之前便已經支離破碎,而塔樓的牆壁本身也很快土崩瓦解了。
元帥臨死沒意識到,龍騎兵大隊長出於盡責而自行下來報告,結果卻把兩人都害死。
這名龍騎兵隊長是在“地獄火”爆炸後不久就朝地面俯衝,而且先在轟炸點上空轉了一圈觀察情況,然後立即飛向了元帥所在的塔樓。他的一系列舉動被“荊棘鳥”的對地探頭全程捕捉,畢竟該人的頭盔裝飾是十多個龍騎兵里最為鮮艷花哨的。
ClA的情報官很快反應過來,指出那座在整個要塞算最高的建築物可能是敵軍高級將領專用的觀察哨。若不是為了上廁所,那名龍騎兵進去顯然就是要對上級報告什麼要事。
自從攻擊型無人機開始在美軍服役以來,斬首行動就是它們的長項,當然,在地球側的這類行動中從來沒用白磷彈……至少沒成功過,成功的例子用的基本都是反坦克、高爆或者溫壓彈頭。
考慮到“門”對面的種種可能條件,飛過去的“荊棘鳥”只帶了兩顆反掩體的AGM-114M型的“地獄火”,而對於這座全石搭砌的塔樓,沒有舍不得的理由,於是華盛頓一聲令下,東京的操作員就讓無人機把那枚飛彈擲向地面。
因為是匆匆建起的城壘,元帥也並不指望這塔樓能在敵方攻城器的轟炸下撐太久,但是要是讓他知道美國人只用一根長度不超過2米的“大鐵釘”就粉碎了一半的塔樓,這位元帥一定會發瘋的。
當然他不會有機會發瘋了。他跟他的指揮團隊連同那名龍騎兵大隊長一起變成了肉排,然後被逐漸崩塌的塔樓埋在了里面。整個要塞的帝國兵們都能聽見石塊相互擠壓的隆隆聲,也能很快意識到他們的統帥已經沒了。
三天前臨時任命的5個軍團的現場指揮官都不知所措。這種情況下要選出新的帝國元帥把部隊重新整合起來不是不可能,但不讓這支帝國軍徹底崩潰,美國人是不會停手的。
“看到那些酒壇了麼?這個區域應該就是他們的主要糧倉。把它炸掉一定能進一步刺激他們。”
其實阿爾努斯山的帝國軍沒有分主要糧倉和次要糧倉。他們只有一個糧倉和一些非常小的集散點——歷代異界遠征都是在帝國腹地進行,十分安全,而這一次帝國認定要是“門”被突破就根本不可能再守得住,所以暫時沒有考慮分散補給儲存場所。
美國人單憑建築的大小無法判斷這里到底儲存了多少噸糧食,但可以肯定的是,當一枚白磷彈頭的“地獄火”掉下來之後,這些原本用來支撐20萬大軍2個月消耗的糧草和酒水就成了燃料。
“糧倉燒起來了!快滅火!滅火!”
“先救人!里面還有人活著啊——!”
“別管了!這火撲不滅的!快逃命吧!”
真正的混亂在儲糧區也變成一片火海之後才開始。
從第一發“地獄火”落下開始到現在,阿爾努斯山帝國軍的傷亡人數還不過兩百人,但失去最高統帥和補給供應的事實很快讓整個要塞都人心惶惶。更重要的是,每個人都知道又一場不滅之火很有可能就在自己頭上燒起來。
何況,糧倉和指揮營區的大火遲遲無法撲滅。神官們可以搶救傷員,遏制糧倉的火,或者限制指揮營區的大,但他們有限的人手無法同時完成三件事。眼看著那像是有自己意志拒絕熄滅的火焰開始朝其他營區蔓延,哪怕是在石牆上的帝國士兵都懷疑自己要是繼續在這里呆著會不會被活活熏死。
在制高點上操作投射器的部分帝國士兵開始擅離職守了。負責那幾個塔樓的軍士或軍官反應不一,有的大聲呵斥部下回到自己的崗位,有的則一臉恐懼地默認士兵可以在塔內暫時先躲起來,極少數情況是軍官自己先當了逃兵——他們擔心自己會步元帥的後塵,隨著一聲巨響被埋在倒塌的塔樓下面。
但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美國人認為帝國軍的士氣下降得還不夠快,於是命令“血蝙蝠”投擲了第4顆“地獄火”,還是白磷彈頭,選了一個熱感儀上看起來光點比較密集的地方,理所當然地又把一小塊帝國營區變成了飄著毒氣的火海。
這里五分之四的帝國軍是經歷過異界遠征的“老兵”,其中超過一半的人實際去過銀座。他們見識過“門”對面地球人的可怕,但現在的情況甚至比幾天前更糟——對陣自衛隊的時候帝國軍好歹看得見敵人,而現在他們除了少數人才看見的那個詭異龍影之外,連敵人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就葬身火海或被埋在石頭堆底下。
這兩萬多人在糧倉著火後就開始躁動不安起來,當第四顆“地獄火”爆炸並帶走幾十條人命的時候,他們一直被壓抑著的恐懼感也被點爆了。
“他們會一點點把我們全燒死的!弟兄們,快逃吧!為了自己的性命!快逃吧!”
從天上用熱感鏡頭看,這有點像一場動物遷徙,或者說有人拉了動物園的控制總閘把籠子里的動物全放了出來——去過地球的2個軍團丟下輜重,自行開始從要塞撤離。他們的行為也逐漸帶動了沒去過地球但和這些人關系更近的另外兩個軍團。
由於南部白磷彈引起的毒煙很濃,大部分人都往北走。如果沒人阻攔他們,這種撤離尚且還算有秩序,但從帝都調來的那個駐守在最外側的軍團派了一個大隊堵住了北部出口。
援軍中的一些軍官不願相信帝國元帥已經死了,堅持要求先確認那個人的生死,然後分清楚指揮權,再決定下一步該守還是該撤。
這當然引起了那些“老兵”的不滿,當有人試圖強行越過障礙的時候,本來就是充當壓陣兵的援軍部隊采取了極端手段,隔著路障用長矛刺穿了要爬過來的三個人。盡管這造成了非必要的傷亡,但暫時穩住了局面。
暫時。
“轟!”
從南方升起一股黑煙,然後是一聲巨響。一名百夫長後來回憶堅持那是異界人降下的又一把天火,但實際上那只是主要糧倉在長時間悶燒之後結構瓦解,內部的高溫和涌入的氣流激起了一次爆燃,
而這場火到底是誰點的,在當時是不重要的。它成了壓垮帝國軍神經的最後一根稻草。
從無人機視角看,想撤退的2個軍團浪潮一般地開始往出口涌。堅持不動的那個大隊很快被淹沒。沒過一會剩下的2個“老兵”軍團也認為據守此處只是送死,開始了秩序更加崩壞的撤退。
守在最外側的那個增援軍團此時陷入了矛盾的困境。他們的戰线最長,想要立即調集起來阻擋這場大撤退不是不可能,但那樣他們就會在要塞各處留下空檔,要是異界人趁這個機會進攻過來,一場潰退就會變成潰敗。
<不,我們已經輸了……>
負責這個軍團的沃爾•卡查文伯爵盯著最後那一柱黑煙,意識到糧倉的災難已經不可挽回,而餓著肚子的五萬人根本無法撐過三天。異界入侵者轟炸目標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這個老人曾經在龍歇省東南部抵抗過龍群的侵略,但他怎麼也沒見過能從人眼看不見的高空朝地面噴火還滅不掉的惡龍。他的經驗和理智告訴他繼續留在這里是空耗人力,讓這最後的一萬人也丟盔卸甲,於是他召集了自己的幕僚,打算做一個艱難的決定。
“我們只有向北撤退了……退到伊塔里卡。”
這個決定引起了獸人近衛軍的不滿。這些厚甲重器的獸人不是單純的雇傭兵,而是從帝都調來的精銳部隊,他們理論上只聽帝國元帥調遣。元帥死後,他們理所當然地找上了增援軍團的指揮官,而且這些獸人敬重有英雄事跡的卡查文,只要卡查文一聲令下,他們就會擋在潰兵面前,用哪怕激烈的流血手段阻止這場潰退。
但是大部分人都知道大勢已去。卡查文感謝獸人軍官的一腔熱忱和勇氣,但他遺憾地表示,糧食已經沒了,只剩下五百人的獸人部隊自己也很快會斷糧。
他沒想到獸人的領隊回答道:“我們可以靠吃戰死同伴的屍體撐過一周!”
這是獸人的習俗,他們的部分戰士在光榮戰死後,在下葬之前會由薩滿割其肉,分給部族的年輕人。獸人認為這樣能讓死者的勇氣和精神在部族里永遠傳承。同時,獸人確實可以靠惡劣的食物和飲水撐過遠比人類久的時間。
在幾天前死掉的那五百獸人,屍體還停在要塞里。卡查文一想到這些獸人會吃已經開始腐敗的同類的屍體就感到反胃,但這是他們的習俗,只要別是把屍體用死靈法術拉起來復活,帝國就不會干涉。
這些在私底下始終被帝國人嘲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獸人表現出的勇氣,也讓卡查文感到有些難堪,同時獸人軍官警告說,如果他們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看到,就這麼撤了,皇帝是一定會怪罪下來的,今天凌晨的那場大捷也會被當成欺君之言。
對於獸人來說,恥辱遠比死亡可怕。蒙受恥辱的獸人在洗刷掉汙點之前只能在部落外面當孤魂野鬼。而通過層層淘汰已經加入帝國近衛軍的獸人,要是染上今天這種汙點,以後就根本不會有彌補過錯的機會了。
而對於卡查文來說,他倒不至於像獸人那樣看待個人的榮辱,經歷過數次生死戰斗的他也不怕死亡,可他一聽對方的分析,他開始害怕懲戒和恥辱延續到自己的整個家族。
這個獸人說得對,敵人連影子都沒見到,只損失了幾百人的五萬帝國軍就此潰散,帝都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也許今後越來越多的帝國軍被這種找不到來源的轟炸擊潰後,帝國就會理解今天阿爾努斯要塞守軍的難處,但那時候自己的家族早就染上洗不掉的汙名了。
“那我們該怎麼辦?”
“有懦夫要走就讓他們走吧!”獸人軍官拍拍胸脯,“老將軍,我們要堅守這里,直到看見異界人並和他們有過正面交鋒為止!”
獸人也不是只會無腦衝鋒然後死在敵人的弓弩陣地前的,他們也懂得一些計謀和權衡利弊,從自己無法戰勝的敵人手下逃脫並不算恥辱,但不戰自潰絕對算。
能供五萬人的糧食沒了,但剩下的一萬人的隨身口糧還能支撐兩天到三天,於是卡查文和他開始重新調度部隊。增援軍團的一萬人無視了那些撤退的“老兵”,在要塞區的中層分散著躲進石砌工事中——一名幕僚指出怪龍降下天火次數多,但用一口爆焰炸掉塔樓只有一次,也許後一招不能頻繁使用。
這個人的猜測是對的。“荊棘鳥”只剩下一顆反掩體的“地獄火”飛彈了,而拒絕撤退的帝國軍的動向在美國人看來非常討厭——他們在相對耐火的城壘中躲了起來,而且為了避火而讓隊伍盡量分散。“荊棘鳥”的威懾沒有達到預期效果,而它剩下的彈藥不足以消滅這殘存的一萬人。
不過,雖說不是預期,卻也足夠。
“他們放棄了幾乎所有的守城器。”情報官用激光筆點出朝向雜亂、無人值守的弩炮和投石器,“恐怕是擔心被白磷彈燒死。”
“那麼可以直接進行下一階段了……”
洛根讓手下打開了一條通訊线路。這也是連往東京的,但不是針對服從美國指揮的部隊或者個人,而是日本首相的官邸。
“‘櫻花已盛開’。重復一遍,北條,‘櫻花已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