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間四
“一顆果子,兩顆果子,三顆果子!”女孩蹦蹦跳跳的在林地上撿著散落的果子,“呀!這回葉大叔又可以泡李子酒啦!”
散落在地上的果子隱隱約約形成一條曲折的路徑,但這個八九歲的小女孩並沒有發現其中的異常,只是一路循序漸進,將看見的果子都裝進麻布袋里,最後在一顆小樹底下,她有些不高興的發現,散落在地上的果子到這就沒有了。
“不會吧,又要和師娘翻一個山頭到那邊的李子樹去摘果子啊,嗚嗚嗚。”
等等,剛剛可是撿了一些酸李,難道山這頭也有自己沒發現的李子樹嗎,她有些期待的抬頭看看周圍,卻發現自己面前這顆小樹上掛著一道白色的小小身影。
“啊呀,啊,蓉姨!!!”女孩嚇得退後幾步,大聲喊道。
“哎——”後方一道婉柔的聲音響起,隨著窸窸窣窣的撥動草叢聲,“小意兒,怎麼了?”
“蓉姨!你快過來看!這樹上好像有個人!”小女孩逐漸鎮定下來了,她墊起腳尖向樹上望去。
撥動草叢的聲音立刻加快了。
沒多久,一個長相溫婉的,神色有些急切的美婦從後面的灌木叢里繞了出來,她看了看小意兒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一臉好奇的望著樹上,心里松了口氣,她順著女孩的目光看去,因為身高,她看的更清楚,能大致估摸掛在樹上的是一個十歲上下的女孩。
“姑娘,姑娘!”葉婉蓉試著叫了幾聲,可樹上那單薄的灰白色身影一點反應也沒有,她在樹下轉了一圈,看見了女孩痛苦緊閉的雙眼,破破爛爛的衣服上沾滿了血跡,腰間系著一個破了洞的錦囊,小巧的臉蛋上滿是汙漬,多可憐的女孩啊,她看向小意兒望向自己希冀的眼神,咬著唇遲疑了一下,便卸下了背上的竹籠,小心翼翼的攀到了樹上,也幸虧這是顆小樹,葉婉蓉這種並不擅長攀爬的人小心點也能爬上去。
樹冠上,正是死里逃生的染瀟月。可在葉婉蓉眼中,這個穿著破爛白色連衣裙的小女孩蜷縮成了一團,纖弱的身體緊緊靠著樹干,稚嫩的臉上還掛著點干涸的淚痕,人見猶憐。
葉婉蓉心中狠狠的揪了一下。她將手指放到小瀟月的鼻下,還有著微弱的呼吸,於是她不再遲疑,輕輕抱起染瀟月,發現輕的有些不像話,一摸頭,果然滾燙無比,在這荒山野嶺的,若是不及時救治,後果不堪設想啊,她趕緊解開腰間布囊,拿出一根細繩,輕輕將染瀟月綁在背上。
慢慢爬下樹,葉婉蓉的心里早已沒有了出去收集野菜和酸李的想法了,“小意兒,咱們先回去,酸李的事改天再說,反正你師傅用來泡酒的李子又不差這幾天。”
“好耶!”小意兒歡叫了一聲“我已經找到了些果子,葉叔湊付湊付泡酒應該夠了。”又上前向葉婉蓉背上的染瀟月伸出了小手,好奇的摸了摸這個陌生小姐姐的腳踝,光滑細膩的觸感讓她十分高興,“蓉姨,這個小姐姐怎麼了啊,為什麼會一個人呆在樹上。”
“可能是與家人走散了吧,多可憐的孩子啊,我們先把她帶回去修養幾天。”葉婉蓉將竹籠提到手里,輕輕拍打著養女作怪的手,眼角略過了女孩破碎的錦囊,便知曉了李子的來源,她心不在焉的應著,腦海中則是想著之後的事情。
“蓉姨,把她留下吧,這樣小意兒就有玩伴了啊。”活潑的小女孩繞著葉婉蓉轉圈瞧著昏迷中的染瀟月,小姐姐那優美的臉頰輪廓,清秀的黛眉,是再多的汙漬也掩蓋不了的。
“等她醒來再說吧,好好走路!”
一路上兜兜轉轉,二人又在路上吃了點身上的干糧,又足足走了兩個時辰,才回到了熟悉的小院子,小意兒歡呼著跑上前拉開了竹扉,一個勁頭竄了進去,呼啦一聲,院里傳來好幾聲母雞憤怒驚叫的“咯咯”聲,而一旁的老馬則是懶洋洋的打了個噴嚏,後面的葉婉蓉邁進院子抹了把熱汗,對著站在水缸旁咕咚咕咚喝水的小女孩嗔道:“小意兒,去淘點米。”
“是煮香香的給小姐姐喝的嗎,包在我身上好啦!”小意兒興致勃勃的應了一聲,對這個單純的八歲小孩來說,她無比渴望那個陌生的小姐姐趕緊醒來,這樣她至少這幾天里在這片山林幽居中有個作伴的同齡人了。
“夫君?”葉婉蓉又喊道,直到她看見屋檐下的那根釣杆又不見了,她才放心的吐了口氣,背著染瀟月走進一間偏房,親自燒了一大盆熱水,小心的褪下染瀟月破爛的衣服,細心的給她擦拭著身子,隨著汙漬褪去,可人兒的天生麗質漸漸浮現,嬌俏可愛的面龐在水蒸氣中染上兩朵紅暈,吹彈可破的肌膚細膩無比,在羊羔似的潔白軀體上,有好幾道荊棘劃傷的血口。
“嗚。”似是刺激到了傷口,小瀟月無意識的輕哼了一聲。
葉婉蓉對這漂亮的小妮子越看越喜歡,她十分小心的潔淨了女孩的身軀,給她套上了自己年輕時的舊衣裳,抱著她回到了小意兒的房間,給她蓋上了被子,囑咐小意兒留在床邊看護著剛背回家的女孩,才走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功夫,小院里已經飄蕩起了米香。
“嗅嗅”,聞到了米粥的香氣,小意兒的手指才戀戀不舍的從小瀟月白嫩的臉蛋上拿了下來,她看向窗外,師娘正端著兩碗米粥走過來。
“先墊墊飢吧,等你師傅回來喝魚湯,給你的小姐姐補補營養。”葉婉蓉笑著對小意兒道。
“小姐姐!她怎麼還不醒啊。”小意兒無精打采的嘟著嘴,吹著米粥上的熱氣。
“急什麼,你先去院子里玩,別打擾人家休息。”
葉婉蓉舀起一勺粥液,放到唇邊吹涼,才小心翼翼的擱到染瀟月的嘴邊,慢慢灌入,看到她的脖頸無意識的咽下,葉婉蓉松了口氣,也不敢喂食米粒,只一點一點的將清液送入她的口中。
半晌,只聽見小意兒又在院子里開心的嚷嚷,葉婉蓉放下勺子,抱著雙臂走到屋前,暖陽斜照,溫暖的光影灑在被推開的院門前,一個穿著葛袍的消瘦中年人踏著夕陽,提著兩尾一大一小的鱠魚走了進來,看見她後立馬得意洋洋道:“娘子?今日為夫可是大顯身手,怎麼樣?這不得拿這兩條魚做個下酒菜?”
說著,還顯擺似的搖了搖魚兒。
“今天喝魚湯。”
“什麼?娘子,這兩條鱠魚這可是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釣上來的,看在為夫的面子上今天就做個炒魚吧、”
“喝魚湯。”
“嘶,我葉楚天今日就要正正夫綱,做下酒菜!”
“魚湯。”
“我不......哎唷唷,娘子你松手吧,魚湯,魚湯,今晚喝魚湯。”
葉婉蓉松開了捏著葉楚天耳朵的手,一邊接過夫君手里的兩尾鱠魚,她臉上掛著點心事重重的不耐煩,一邊對著夫君悄悄道:“今日進後山,我發現了個小姑娘,好像是逃亡的,身上染了寒疾,如果放任不管恐怕會出事,我就把她帶回來了。”
“小姑娘?人呢?”
“昏著呢,在小意兒那間。”
“那我要的李子呢?”
“你還關心你那李子?不應該好奇這女孩嗎!”
“娘子還跟當初你我相遇一樣醫者仁心啊,既然帶都帶回來了,那就先安頓下來唄,反正家里又不缺她一口。”
“你就不怕飛來橫禍什麼的?”
“怕什麼,為夫精通點堪輿術,霧靈峰林廣袤無際,當初隱居的時候我就盤算好了住址,只要沒有自己人領路,一般人可來不了,咱家這地你可見那些采藥人發現過。”
“說的也是,還是你會的多。”
“嘿嘿,那還用說,要不為夫當初是怎麼娶到你的。”
“油嘴滑舌,燒火去,一爐燒水,一爐煎藥。”
待到夫君和小意兒都沉浸在魚湯的鮮美之中時,葉婉蓉才端著一碗魚湯推開小意兒的房間,卻發現救來的那個姑娘恍惚的睜著眼睛,痴痴的盯著房間里的燭火,她悄悄的放下碗,坐在床邊。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啊,你家人呢。”葉婉蓉柔聲問著小瀟月,輕輕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
染瀟月看著那搖曳的火苗,耳邊話語詢問的家人身影似乎就在光影間閃爍,她的眼眶又紅了起來,纖弱的身軀微小搖晃著,臉頰上兩行清淚不禁姍姍流下,發白的小嘴囁嚅著,卻哆哆嗦嗦的吐不出一個字來。
看到女孩悲苦的神色,葉婉蓉立刻停止了詢問,她將女孩攬進自己的懷里,手掌緊貼她的後腦,撫摸著她的秀發,輕輕道:“放心吧,這里安全的很,不要緊張,我們不是壞人。”
“有什麼委屈先哭出來,朝我發泄就行,不要憋在心里,多不好受啊。”
“嗚,咳咳。”
“謝,謝......嗚,嗚嗚嗚嗚——”
葉婉蓉溫柔充滿母性的安慰讓剛逢大難的染瀟月再也遏制不住心里積攢的委屈,恐懼,在此刻隨著哭聲一股腦的宣泄出來。她猛地抱住了葉婉蓉的身子,螓首埋在她懷里,痛苦嘶啞的嗚咽著。
“可憐的孩子。”聽著小瀟月悲傷的哭聲,葉婉蓉也紅了眼眶,這得是遭受了多麼大的苦難,才能讓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哭的如此傷心,想到發現她時的狼狽,葉婉蓉心中那根最柔軟的弦被深深的觸動了,她吸了吸鼻子,溫暖的手掌一遍一遍的從上往下撫摸著小瀟月的後背,激烈的心跳在那小小的身體里搏動著,帶動了葉婉蓉的情緒。
直到染瀟月漸漸止住了哭聲,葉婉蓉才俯下身,用袖口替她拭去眼角的淚痕,“女孩子要堅強點,不然這多漂亮的臉蛋啊,都被淚珠刮花了。”
“對不,對不起。”看著面前溫婉婦人胸口的一大片濕痕,染瀟月蒼白的臉蛋浮現一抹羞慚的暈紅。
“都是小事,來,先不要想那些痛苦的事了,你一定餓了好久了吧,先把這碗魚湯喝完,暖暖身子。”葉婉蓉將魚湯端了過來,放了一會的魚湯此時不燙不涼,正是怡口的溫度。
染瀟月伸出顫抖的雙手接過小碗,小口的輕啜很快就變成了大口的吞咽,鮮美的魚湯眨眼就進了她的肚子里。
“緩一緩,剛醒來,不要吃的太飽。”葉婉蓉笑道。
“嗯。”小瀟月拘束的輕輕應一聲。
“好孩子不要緊張,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葉婉蓉,你可以叫我蓉姨,外面還有我夫君葉楚天和養女葉舞君,我們本來隱居在這片霧靈山當中,但今日我和小意兒,哦,就是葉舞君出去采一些酸李,結果看到了掛在樹上的你,就把你帶回來了。”葉婉蓉柔聲說道,伸手去撫摸小瀟月的腦袋,小姑娘畏縮了一下,有些緊張,但很快在掌心的溫暖中放松了表情。
“這里非常安全,你可以在這里養病,等痊愈之後再選擇是否要告訴我們關於你的事。”葉婉蓉柔聲說著,把藥湯端過來,舀了一勺在唇邊輕輕吹了吹,慢慢遞到小瀟月嘴邊。
染瀟月在葉婉蓉鼓勵的目光下順從的咽下了湯藥,忍著苦澀未曾出過一聲。喝完湯藥後,小姑娘只感覺身體暖洋洋的,酥酥麻麻的感覺從那些傷口處傳來,她的眼皮半睜著,睡意涌了上來。
“好好睡吧,明天見。”那個溫婉的背影為她關上了房門。
謝謝你,蓉姨,染瀟月在心中默默說道,但理智告訴她,像她這樣隨時會迎來追殺的危險人物,應該趕緊離開這戶好心的人家,免得牽連上他們。
她試著動了一下雙腿,卻發現沉重的仿佛墜上了好多米袋,根本就挪動不了,睡意越來越重。
明天吧,明天早點起,趕緊離開他們,離的遠遠的。
夜色靜謐,圓月明亮,葉婉蓉悄悄抽出被小意兒緊緊壓著的胳膊,披上了件衣服,輕輕推開房門,走進了小院里的雜物間,月光灑在這個溫婉人妻白皙的脖頸上,泛起淡淡羞澀的暈紅,“吱呀”一聲,雜物間的小門順勢關上。
“噗啦”一聲,葉婉蓉羞澀的摘下了披在身上的大衣,豐滿的玉兔在緊縛的肚兜里顫顫巍巍的呼之欲出。
“蓉兒。”有些干渴的沙啞聲音響起,一道黑影貼了上了那道豐滿的玉體。
粗大的雙手立刻罩了上去,一把扯掉礙事的布料,用力撫慰著躁動不安的玉兔,白嫩的玉兔在他手中變幻成了各種各樣的形狀。
“夫君~再用力些”羞澀的嬌嗔響起,美婦悄悄挺著豐滿的胸膛依上了她的男人,張著小嘴細細喘著嬌美的熱氣,眼中的濃濃情欲仿佛都能滴出水來,她雙手支在了男人的胸膛上,將男人壓倒在身下的干草堆上,循著男人的喘息吻上了他的唇。
片刻後,紅潤的香舌一路向下,男人發出了滿足的嘆息聲。
“嗯,哈,嘶——”
“嘶溜......咕嘰,咕啾,嘶......”
“蓉兒,你好美。”
“哈啊,臭,滋噗——哧溜,滋——臭男人,哧溜......”含糊不清的嘟囔聲淹沒在吮吸攪動的水聲中。
“唔,蓉兒,為夫要,要不行了。”
“嗚嗚嗚嗚。”
“噗,噗嚕嚕......噗噗。”
半晌,美婦人直起了跪著的豐潤身軀,她抹了把嘴唇的銀絲,在肆意偷窺的月光下垂下了羞紅的面頰,主動挺身爬到干草堆上鋪著的床鋪上,挺直了秀美的背脊,前後挪動了身子,然後伴隨著身子的往下一沉,她嬌媚的重重哼了一聲,猛地不動了,只見一蜷秀發被她含在了嘴里,媚眼滴水般暢快的抬頭望著屋頂。
沒一會兒,美婦人的身子開始被迫上下激烈起伏著,她雙手按在前方支撐著,但很快,絲絲香汗打濕了她額前的秀發。
“死鬼,輕點。”半是誘惑半是抗拒的嗔聲響起,可美婦人的身軀卻抖動的更激烈了,迷醉的紅暈在她的臉龐上升起,美艷不可方物。
“啊唷唷,真是......真是妾身前生的小冤家,哈啊啊.....受不了了......嗯嗯嗯啊!”
她胸前白嫩的肥兔子在月光下歡快的舞動著,滑出一道道誘人的痕跡,陣陣甜美溫婉的模糊呻吟伴隨著男人粗重的喘息在這件小小的雜貨間里響起,久久不絕。
終於,在一聲暢快的嬌啼後,美婦人豐腴的酮體無力的倒了下來,葉婉蓉慵懶的趴在夫君的胸口,承受雨露後的嬌澤面龐風情萬種,她舒服的眯著眼睛,用指頭慢慢的在男人的鎖骨處畫著小圈圈。
“夫君?”
“嗯?”
“我想收養那個我帶回來的孩子了。”
“人家同意了嗎,她的身世你都知道了?......嘶!”
“妾身這不還沒問嘛,先來跟你商量商量,如果人家是與家人走散了,那咱們就把她送回去,但如果她的家人都已遭遇不測,要不咱們就留下她吧,正好也與小意兒做個伴。”葉婉蓉不滿的掐了一下夫君的頸皮,小聲說道,眼睛里滿是母性的柔情。
“蓉兒啊,為夫一向是支持你的決定的,可是明天你至少也得讓我看看那孩子的模樣吧。”
“我又不是把那孩子藏著不讓你看,只是她太虛弱了,需要好好休息一晚上,你沒看我特意都把小意兒的房間留給她了,讓小意兒睡我們房間,不過就是委屈夫君你了,今晚得睡在干草上。”
“沒關系,為了蓉兒,這點苦算什麼。”
......
“謝謝你啦,楚天哥~”葉婉蓉突然湊到夫君耳邊,伸著靈活的小舌頭,吹了一口熱氣,“我決定~再獎勵你一次你最喜歡的~”
良久,葉婉蓉才披上大衣,從雜物間推門而出,她看了看小意兒和自己的房間都緊閉著房門,這才松了口氣,她雙手從院子里的水桶里掬起一捧清水,仔仔細細的漱了好幾下嘴,這才重新躺回到小意兒的旁邊。
幕間五
紅色。
火紅色。
一場大火。
血色中的一場大火。
“唔!”染瀟月猛地直起身,她望向窗外,陽光正好,在遠處,隱隱約約能聽到潺潺水聲。
這里是?
下一刻,昨日的回憶紛紛涌上腦海,小姑娘沉默的發呆了一會兒,她掀開被子,吃力的翻身下床,鞋子仍然是原來的鞋子,只是仿佛未曾沾染那些泥垢,而身上的衣服全被換成了一個青年女子的衣裳,長長的袖子都垂到了她的腰際,染瀟月顧不得整理儀態,匆匆推開門步入到院子中。
驀地,她瞪大了眼睛,小姑娘急切的環視一周,卻發現這和她的夢里發生血色大火的地點幾乎一模一樣,是的,她這次做的夢里的那場血色大火,並不是發生在染家的宅邸,而是這里。
唰,染瀟月的小臉白了,她抬頭望天,陽光正是明媚的時候,這明顯已經不是清晨了。
“小姐姐小姐姐小姐姐!你為什麼不理我啊!”
身前的嘰嘰喳喳將她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只見一個個頭到她眉宇間的可愛小女孩正背著手打量著她,烏黑的大眼睛幾乎湊到了她的小臉上。
“你,你是,葉舞君?”染瀟月遲疑了一下,開口道。
“葉舞君?唔,好像是我的名字哎,啊呀啊呀,小姐姐你叫我小意兒就好啦,多好聽啊,葉舞君聽起來好別扭啊。”
“葉,哦不,小意兒,你好,我。”
“小姑娘,你醒了嗎?”
一個十分有磁性的男聲在她背後響起。
染瀟月回頭一看,一個束著高高發髻的中年男子離她足有五步遠蹲在地上,好奇又親切的看著她。
“好一個嬌若芙蕖,清漪純淨,”中年男人贊嘆了一聲,“小姑娘,我叫葉楚天,是你蓉姨的夫君,能告訴我們你叫什麼名字嗎?”
“我叫,我叫——”小瀟月遲疑了一下,突如起來的一陣心慌讓她喘不過氣來,但看著中年男人清澈的眼神,她鼓起勇氣道:“染瀟月。”
“唔,真是個好聽的名字呢,那麼我們以後就稱呼你小月月好了。”男人若有所思的搖了搖腦袋,突然咧嘴笑道。
哎?這,這。
染瀟月對這親昵的稱呼有些不知所措,她站在原地,一時間腦子暈乎乎的。
“葉楚天!你不要上來就逗弄人家瀟月,給我去後院除草去。”葉婉蓉從廚房里繞了出來,端著一碗泛著熱氣的粥,瞪了一眼夫君。後者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朝小瀟月笑了笑,繞到後院去了。
“瀟月,你不要放到心上,我夫君就這個性格,他只是想逗逗你就是了。”
“我,我沒事的,蓉,蓉姨。”
“小瀟月,這一覺起來都快到中午了,來,先喝碗粥墊墊肚子。”葉婉蓉把手中的粥遞給小瀟月,“然後嘛,你可以先跟小意兒熟悉熟悉,她可喜歡你了,我去廚房忙活。”
染瀟月看著手中泛著香氣的粥,她突然揪住了葉婉蓉的衣服下擺,等她轉過身,看到蓉姨那雙溫婉的眸子,小姑娘心中鼓起的勇氣又突然松懈了,她急的有些淚眼汪汪的,好在葉婉蓉十分有耐性,也願意包容這個可憐的女孩兒,因此蹲下來靜靜等著他開口,好一陣子,染瀟月臉上才泛起一陣紅暈,她垂下頭低低的說道:“蓉,蓉姨,我有事想跟你說。”
在小意兒的房間里,她昨夜睡著的床邊,小瀟月看著蓉姨柔和的面孔,頓頓卡卡的將她流浪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子啊,你還記得那些士兵身上的衣服樣式嗎。”
小瀟月回想了一會,一邊比劃著一邊道:“尖尖的帽子,黑色的甲胄,胸膛那里有銀色的花紋,距離遠看不清是什麼樣式,但好像是一頭生有翅膀的猛獸。”
葉婉蓉心中一陣沉吟,這很可能是青州那邊的軍隊,但具體是哪位將軍的部下就不是她這個隱居山林數年的醫者所知的,不過屠滅滿門這件事也太過駭人聽聞了,當今陛下一直自詡仁君,而她在隱居前也從未聽說過朝廷有過將一個大家族盡數屠滅的消息。
種種疑慮泛上心頭,她打定主意下次外出采購米面的時候幫染瀟月打聽打聽這件事。
“所以,怕連累到我們,這就是你想離開的原因。”
“嗯。”小姑娘點點頭,小手緊緊攥著衣角。
“傻孩子。”葉婉蓉心疼的抿了抿唇,將小瀟月攬進懷里,“可憐的小人兒,這些日子你家族在外的店鋪估計很快就被查封了,你若離開又能到哪里去呢,還是放心的留下來吧,這里安全的很,在我和你葉叔隱居的日子里,從未有人找到過這里,我們也很期待家里能添一個新的成員。”
“可是。”
“別可是了,就這麼說好了,嗯?”
葉婉蓉把下巴埋在小瀟月的秀發里,伸手摸了摸她那俊秀的小臉蛋。
“唔,唔嗯,嗯。”這來自於母親般的溫柔瞬間填滿了染瀟月撕裂的心靈,小小的人兒腦子里一片空白,她其實一點也不想離開這個救了她的溫柔女性,顫抖的小手緩緩抬起,內心里的渴望讓她難以自持,小手懸著遲疑了一會,很快就用力抱上了身前這個滾燙的懷抱。
“蓉,蓉姨,謝謝你。”小瀟月囁嚅著,顫抖的螓首在葉婉蓉的懷抱里小聲道。
走出了小屋,染瀟月抬起頭,看向站在不遠處望過來的兩張笑臉,心里這才明白他們已經商量好了,盡管她清秀的小臉上露出一絲羞澀,但她努力昂著頭,扯出一個好看的笑容看向日後將會陪伴她的“家人們”。
幕間六
轉眼間九年過去了。
染瀟月從一個俊秀的小姑娘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一頭烏黑的秀發垂到腰際,肩若雪酥,腰勝青柳,明媚的雙眼透露著七分靈動,三分嬌俏。
霧靈山滋養了這個當初前來躲避追殺的小小人兒,將自身的靈韻似乎都贈給了這個如今絕色傾世的精靈。
“小意兒,看這邊!”
“嘩!!!”
“小月月,你這個大壞蛋!不准逃!”
“來啊!來追我啊!”
女子的嬉戲聲在這條小溪中響徹不絕,兩個互相潑水的大姑娘正是長大後的染瀟月和葉舞君,只不過她們此時都比較狼狽,染瀟月渾身都濕透了,成熟與青澀並存的酮體緊貼在小衣上,勾勒出一道誘惑的曲线,而葉舞君則更狼狽,不僅渾身濕透,就連她的頭發都濕噠噠的垂下來,遮住了她不少視线。
染瀟月顯然發覺到了自己的優勢,她在葉舞君的視线盲區偷偷繞到她身後,在她撩起自己頭發的一瞬間,將她絆倒。
“你!”
葉舞君只來得及驚叫一聲,身體便向後仰倒在了染瀟月的懷里。
“哼哼哼,服不服?不服的話我就松手了啊。”
“嗚——服服服,瀟月姐,饒了我吧。”葉舞君看著近在咫尺的染瀟月壞笑的俏臉,白淨的臉頰閃過一絲紅暈,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求饒道。
“小意兒,這次又是我贏了呀。”
染瀟月得意的將葉舞君扶起來,兩人拿過放在岸上的毛布,各自擦干了身體,又擰干了薄衣的水分,這才走向家。
這條小溪是葉楚天劃定的堪輿圖中和小院一樣的屬於外人找不到的地方,姐妹倆才干這麼放肆的玩水。
但到了院子外頭,倆姑娘卻都各自躲在了一棵樹後,染瀟月向葉舞君眨了眨眼睛,葉舞君撅了撅嘴還是開口了,她向著院子大喊道:“蓉姨!葉叔回來了嗎?”
“兩個調皮蛋,又去溪邊玩水了是吧,快進來換換衣服,別著涼了,你葉叔得下午才能從南山鎮采購回來。”隔著高高的籬笆,院子里傳來一道無可奈何的責怪聲。
葉舞君吐了吐舌頭,這才拉著染瀟月走進院子里,蓋因長大了,兩姑娘都將男女有別看的分外重要,即使面對的人是朝夕相處的葉楚天,葉舞君和染瀟月都會極力避免有一絲走光的可能。
擦干了衣服,葉舞君幫著葉婉蓉在院子里擇菜,而染瀟月照例轉進了後院的小書房,說是小書房,其實就是個小茅屋,里面擺滿了一排排厚厚的書,這些書包羅萬象,天文地理,政治軍事,無不有專門的古籍對其介紹。
染瀟月拿起那本被她翻閱過無數遍的褐皮古書,這是本記載了前朝數代的史書,詳細介紹了不少當時發生的大事,她回到了自己坐落在小書房旁的小屋,細細研讀起來。
“欲求己之明智,莫過於精研古今之變;欲求精研古今之變,莫過於熟讀史籍。而讀史之法,別無他途,唯有‘設身處地、意境而入’八字。”
熟悉的話語仍回蕩在耳畔,這是葉楚天教她看書的方法。
在九年前的某一天,她單獨找上了這個親切和藹的中年人。
“葉叔,我的親人在那場屠殺中盡數離我而去,我堅信肯定有人在背後謀劃這一切,我長大後要找出凶手,為親人們報仇。”
“小月月,你的仇人可能遠在廟堂之上,而且復仇之路太過凶險,萬一被對方的爪牙抓到怎麼辦,如果你的族人還活著,可能他們最希望的,是讓你快快樂樂的活下去。”葉楚天勸道。
“葉叔,我一定要報仇,求求你教我吧。”
“教你如何復仇?哈?我,我最多只會堪輿地形罷了。”
“後院的小茅屋里滿滿的都是書,我雖然懂得不多,但也知曉那是些足以駕馭人心的力量。”
“你還懂權謀算計?可這,那只是我的藏書罷了,平時又不看。”
“噗通”
“等等等等,你這孩子,別跪啊,你先起來,起來說話啊。”
染瀟月沒有言語,她也不知道葉楚天是否是一個隱居的高人,但這幾天生活下來,她知道蓉姨是決計不會教她去做那些危險的事的,所以她別無他法了,只能寄希望於葉楚天。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染瀟月內心一遍遍默念著,她知道自己現在的做法既無恥又卑劣,利用葉楚天的憐憫心去滿足自己對復仇的渴望,但自從她修養好身體後,復仇的念頭就一直徘徊在她的腦海,為了學會本領去復仇,她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少女的心痛如刀絞,無地自容的羞慚讓她整個人都在輕輕顫抖,但她仍然昂著頭,哪怕是眼里滿溢著晶瑩。
葉楚天蹲了下來,平視著少女的雙眼,在那一汪深潭里熊熊燃燒的,是復仇的火焰,那滾燙的溫度,讓他內心的某根弦被觸動了一下。
那種執著勁,讓他止住了勸說的念頭,還未隱居的年輕時候,他又何嘗不是滿腔血性,沒有感受過家破人亡的痛苦,又有什麼資格去讓別人放手呢。
“行!我答應你。但我只能教你也只會教你使用那些計策,而且這件事不能跟你蓉姨說,她要是知道你一心想著復仇,怕不是得心急如焚。”葉楚天最終還是拗不過小女孩內心的執著,他其實也明白,這種血海深仇肯定不是那麼容易放下的,如果是他,肯定也會拼盡全力去復仇的。
“最後,答應我,一定要量力而行,千萬要保護好自己,你要知道,在這片霧靈山中,永遠有人擔心著你,掛念著你,如果遇到不可阻擋的危險就趕緊回家來,這里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葉楚天一臉嚴肅的跟染瀟月拉起了勾勾,誓言已成,看著少女認真的模樣,他臉色復雜,心中突然有點懊悔起來。
“我知道了,謝謝你葉叔。”
“哎——不要謝我,快起來吧,我都不知道我這答應你究竟是對是錯。”
從那之後的每一天,染瀟月都會在葉楚天的指導下學習經傳里的謀略計策,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了,聰慧的她學會了如何察覺敵人的惡意,學會了用只言片語改變事情的走向,學會了將世人布局成一顆顆棋子,從而下出一盤自己想要的棋局。
染瀟月苦笑了一下,她篤定九年前的自己絕對料不到自己如今的模樣,一副美麗的外殼下,藏著盡是些心計謀算。
好不容易拉回了往日的思緒,染瀟月卻發覺今天的心好亂,這書是怎麼也看不下去了,她無法代入書中那些事件,整整九年了,她常常夢回那個血與火的染家宅邸,她知道,不甘的冤魂在她耳邊哭泣,身為染家唯一的幸存者,她有責任,也必須為逝去的親人報仇,這些年她在葉楚天的指導下將這一整屋的書翻了好幾遍,用他的話概括,早就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是時候出山了呢,染瀟月的心情突然激蕩起來,九年了,在這漫長的歲月里,她離開小院最遠的距離就是隨著蓉姨到山另一面腳下的南山鎮采購點物資,在打聽中知曉,當年的染家血案被冠上了叛國的罪名,現在,已經沒有人還想過染家是否還有遺孤了,這正是她調查當年凶手的好時機,染瀟月在屋里反復踱著步子,思量著這個既大膽又合理的想法。
晚飯的餐桌上,染瀟月是以外出游歷為借口提出的,她知道,蓉姨是決計不讓她去做復仇這件危險的事情的。可即便如此,葉婉蓉仍是緊鎖眉頭,各種不放心,小意兒也無精打采的,飯都沒吃下幾口。
可雛鳥終究要遠飛,小小的人兒也終究會走上波瀾壯闊的人生路途,在染瀟月好幾天的堅持下,葉婉蓉最終同意了。
三天後的清晨,染瀟月悄悄的從床上爬起來,她拿起自己收拾的小小包裹,輕輕推開門,今天是約定好離別的日子,但她想早一點離開。
既然離別已在所難免,又何必用淚水去灼傷他人。
最初蓉姨答應的時候她還有點興奮,畢竟將要時隔九年再一次自由的前往廣闊的天地,但越到了離別的日子,她便有些茶飯不思了,這不大不小的院子里,承載了染瀟月太多太厚重的記憶,是她最無助時的避風港,是她成長為大人的搖籃,在這里,她收獲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另外幾個人。
這一去,不知道經年才能回來,世事凶險,也許這一別就會是天人用隔了呢。
染瀟月給小意兒和蓉姨的門縫里各塞了一封信,最後不舍的看了一眼小院,似是要將它永遠印刻在心底。而後便狠下心轉過頭,擦過眼角的淚珠,推開了小門。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葉楚天竟然就坐在小院外的一個小凳子上,靜靜的等著她的到來。
“葉叔?你,你一宿沒睡?一直在這等我?”染瀟月驚得話語都有些卡殼,她有些臉紅,像個做錯了事又被發現的孩子。
“嗯,就怕你這孩子不告而別了,果然如此,幸好等到你了。”葉楚天嘆了一聲,遞過去一個大大的包裹,“拿著,這是你蓉姨三天連夜給你趕制的一些東西,她現在累的睡著了,不然應該是跟我一塊在這等你的。”
染瀟月默默拿過了包裹,“謝謝你葉叔,我不在身邊的日子,你和蓉姨一定要保重好身體。”
“我會的,”葉楚天突然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答應我,在你去尋找仇人之前,先替我去一趟蜀地,峨眉金頂有我的一位故人,禪號智玄,通曉古今,也許他能為你指條明路。”
“千里之外的蜀地?”
“對,人生中最寶貴的時間怎能全浪費在復仇上,趁著你年華正好,順道去看看這大秦的山河吧,反正短則數月,長則一年,它必將成為你生命中一道炫麗的光彩。”
“我答應您,”聽著葉楚天沙啞的聲音,染瀟月低下了頭,額前的劉海擋住了她紅紅的眼眶,“就此別過了葉叔,保重了!”
“珍重!有空記得回來看看!”
染瀟月大步向前跨了幾步,忍不住轉身哽咽的喊道:“葉叔,替我轉告蓉姨和小意兒,我永遠會在心里念著她們的!”
長長的秀發一擺,似是怕自己後悔似的,染瀟月加快了腳步,很快就離開了葉楚天的視线。
哎——又何須轉告呢,葉楚天緩步走向一旁的樹林,攙扶起依靠在樹上拿著手絹不停抹著淚的葉婉蓉,安慰道:“娘子,不要難過了,孩子張大了,總是會有自己的主見的,我們要做的,就是慢慢放手,讓她們追逐自己想要的。”
“你說的輕松!這麼多年了,瀟月早就被我當成親骨肉一樣,如今說走就走了,嗚嗚嗚,她說要外出游歷,可江湖這麼大,再次相見又不知是何時年月,我能不心疼嗎!”
聽著妻子的話,葉楚天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他環住妻子的腰肢,婉蓉如今還以為瀟月是簡簡單單的去游歷江湖去了呢,感受著胸口一片暖濕,葉楚天的心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懊悔當初答應了染瀟月的要求,但此刻早就為時已晚,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和妻子一塊為他們的“女兒”祈禱罷了。
幕間七
旬月之後
“別跑!”
“站住!”
竹林里,染瀟月悶頭狂奔,身後有不少包著頭,穿著短衫的疤臉漢子緊追不舍。
再快點!
把他們引到自己先前布置的陷井里就好了。
快了快了!
“嗖!”一只流箭擦過她的耳畔,擊散了綁起的發髻,柔順的秀發如瀑布般紛紛揚揚的落下,但染瀟月仿若毫無察覺一般徑直趕著路,窈窕的背影在寬大的長衫里若隱若現。
“大哥!你看這公子細皮嫩肉的,怕是那里也緊的很,不如一會兒抓住了先讓小弟嘗個鮮,再殺了也不遲。”
“嘿,就你小子鬼點子多,那也得先抓住了他再說!趕緊給我追!”
染瀟月自然是聽得見身後土匪的叫囂,她氣得咬住了嘴唇,一邊為他們對男人還有興趣感到無恥,一邊下定決心要讓他們在陷阱里生不如死。
還有兩百米了,染瀟月心中一喜,她甚至看見了先前當做記號的巨石,可就在這時,從另一側的竹林轉出來一個穿白色瀾衫的女子,正迎面走上來。
什麼啊,怎麼會突然出現一個路人。
“你快跑,後面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土匪!快跑開啊!”染瀟月焦急的喊著,拼命朝那個女子揮手。
可那個女子卻充耳不聞,只是將大拇指頂開了長劍的劍鞘,染瀟月看見了這一幕,但她並不認為這路上隨隨便便遇上的人就能敵得過身後這數十個沾有人命的暴徒,於是在經過她身邊時甚至拉了她一把,但發現根本拉不動對方,只好咬著牙繼續向陷阱處跑去。
“老大,這還有個,一塊滅口了吧。”
“還用說嗎,抄家伙!”
為首的壯漢一邊追著染瀟月一邊從背後卸下條厚重的朴刀,順道揮向白色瀾衫的女子。
“叮!——”
“碎!”
這怎麼與他預想的撕裂血肉的聲音不同,壯漢只看見一抹寒芒在他的朴刀上浮現,那厚重的刀身就立刻飛濺成無數碎鐵,然後整個人便慘叫著倒在地上,大腦都被朴刀飛濺的碎片貫穿了。
後面幾個土匪在驚愕中紛紛掏出了武器,大聲吼叫著朝著白色瀾衫女子揮砍過來,寒光飛舞中,眨眼間便紛紛倒在女子手中的長劍下,每個人的心口都插著原本握在自己手里的半截武器。此時早已躍上巨岩的染瀟月早已看呆了,萬萬沒想到這路人竟真的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她急忙從巨石上幾步躍下來,向著那個女子跑去,本想著當面感謝她出手相助,可是似乎是察覺了染瀟月的腳步聲,白色瀾衫的女子竟也加快了腳步,幾個呼吸間就與身後的染瀟月拉開了一大段距離。
“喂!你等等啊,我還沒感謝你呢!”染瀟月氣急敗壞的叉著腰,看著遠去的白色身影,心中甚是費解。算了,追不上也罷,趕緊去讓那個膽小的縣丞過來收屍,好領取懸賞才是重中之重,錢囊已經好久沒有過鼓鼓囊囊的時候了。
要不是那個兔子縣丞怕土匪報復他家里人而不敢派差役跟我來捉拿這些劊子手,我至於以身犯險引誘那些土匪到陷阱里去嗎,染瀟月憤憤的踢了一腳路邊的石頭。
此刻距離她離開霧靈山已有旬月之久了,在這些日子里,染瀟月女扮男裝,化名葉天瀾,畢竟染這個姓氏還是見不得光的,好長一段時間里,染瀟月可謂是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她開始活用經傳里學到的知識,這期間,她被欺騙過,被威脅過,甚至好幾次差點丟掉了性命,但這些大難不死的經歷都豐富了她的成長,當行囊里的盤纏快用完的時候,她便通過完成各種富人的委托和官府的懸賞來賺取路費,以此度日。她一路向巴蜀跋涉,不知不覺間已走過了冀州的地界,現在剛在並州琦安縣里解決了騷擾城里的一伙強悍土匪。
琦安縣縣衙內
“縣丞老爺,土匪我已解決了,你可以讓人去城郊十里之外的竹林里去給他們收屍了。”
“什麼?你確定你所言為真?”
“當然,趕緊去吧,我等著領賞金呢。”
“王林!你領著你那十多個手下去這位葉公子說的地方去看看。”
染瀟月毫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在了公堂上的椅子上,翹起二郎腿,主動給自己沏了一杯茶,雖說這人不是自己殺的,但那個絕世高手跑的那麼快,想必也不會在乎這些身外之物,此刻她就要裝出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假扮那位高手,若是自己對這些官場的老油子稍稍顯露些恭敬之意,以他們那些雁過拔毛的性格,到手的賞金多半就得少上一半。
這些細節,染瀟月一向拿捏的很好。
一個時辰過去了,衙門外傳來陣陣馬蹄聲,護衛頭子王林快速跑了進來,臉色難看的對著縣丞耳語了幾句,縣丞的表情立刻瞪大了眼睛,轉身從後房搗鼓了一陣,末了捧出一個皮囊,臉上堆著笑,雙手尊敬的遞給了染瀟月,並表示如果她願意留下來做他的護衛的話,俸祿絕對包染瀟月滿意。
對於這些痴心妄想的要求,染瀟月只是輕笑一聲,掂量了一下包裹,確認賞金差不多之後,不帶回頭的大步跨出了縣衙的大門。
嗐,這麼多的賞銀可夠自己行走不少時間了。
不過廢了這麼多功夫,可得好好犒勞一下自己啊,染瀟月轉頭瞧了瞧,小小的縣城里,僅有一座高樓聳立,遠遠的就能看到高高掛起的牌面——四季樓。
“就是你了”,染瀟月心中選定,便邁步走了過去,此刻正是飯點,樓里的人也不少,但很快,她驚訝的發現,在酒館的一樓有不少人圍成了一圈,在那嘰喳言語,似乎有什麼熱鬧。
染瀟月湊了過去,撥開一兩個人,映入眼簾的赫然是那一身白色瀾衫的女子,站在她對面的是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手里舉著一個秀氣的荷包正喋喋不休的奚落著她。
“沒錢還敢來我四季樓吃飯,你當我這兒是施舍乞丐的地不成?一姑娘家家的,怎麼這麼不知數。”
“就是就是,沒想到這麼一漂亮姑娘人模人樣的,竟然會想白吃白喝。”
“我看啊,她多半是從妓院里逃出來的,逃的急了,身上一個子也沒帶。”
......
染瀟月看不清女子的神情,但看清了她握在劍上的手已青筋暴露。
“沒有錢也可以,我樓上可有的是房間,要不,我們上去談談,哎嘿嘿。”掌櫃露出了些男人都懂的笑容。
這幫閒人,狗嘴里永遠吐不出象牙,染瀟月狠狠踹了她身前那個風言風語的小子一腳,讓他痛苦的彎下腰,又屈指一彈,一顆足有十兩的碎銀“啪”的一聲打在了大腹便便的掌櫃臉上。
“得饒人處且饒人,只不過是一頓飯錢,又何必冷言冷語苦苦相逼!
染瀟月冷冷說罷,從掌櫃手里奪過秀氣的荷包,又驅散了圍觀的人群,趁著掌櫃痛的呻吟,她本想拉起坐著的女子一起走,沒曾想女子先一步握住了染瀟月伸過去的手,一股緊握的大力傳來,但很快又消失了,染瀟月雖有疑惑,但還是將女子她拉了出去。
走在了寬敞的街道上,染瀟月這才細細打量著身邊的妙人兒,柳葉眉淺淺彎彎,朱口丹蔻,一雙眼睛細看如同兩汪明澈的深潭,素顏精致卻冰冰冷冷的,似乎是不喜言語的樣子,染瀟月有些好奇,兩次相遇還挺有緣分的,於是便開口道:“我叫葉天瀾,之前在竹林里,你還救了我一次呢,當時還沒來得及追上你表達感謝呢。”
“沐歆。”女子遲疑了一下,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路過了一個買餡餅的小販,染瀟月上前買了兩個餡餅,也不管沐歆之前吃過飯,往她手里又塞了一個。
“喏,你的荷包。”她將沐歆的荷包遞過去,誰知沐歆並沒有接,她有些難為情的看了看染瀟月,一只手拿著餡餅,一只手提著劍,只好道:“麻煩你系在我腰間上吧。”
染瀟月瞪大了眼睛,道:“男女授受不親,這樣做不大好吧。”
“沒關系,你是女的,好人。”
這下,恍若一道雷霆從染瀟月的頭頂直直劈下,她整個人都傻了,自己的易容和偽聲是讓葉楚天都拍案叫絕的存在,出來這麼多天也從未有人識破,怎就這麼輕易的被沐歆看破了呢。
“沐姑娘,瞧你說的,這個玩笑並不好笑。”染瀟月打了個哈哈。
“我摸過你的手腕,這分明是女子的骨架,秀氣嬌小,不會錯的。”沐歆說著,眼神淡淡的看著她,仿佛是在說你繼續狡辯。
原來是這里露餡了,習武之人真的好可怕,染瀟月苦笑著,給她系上了荷包。
她不再掩飾了,“那沐姑娘,你此次出來是有什麼事嗎?怎麼會連......”
“從家里逃出來的。”沐歆打斷了她的話,又咬了口餡餅,眼神有些空洞的看著前面來往的行人。
染瀟月沉默了一會兒,心底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那你現在也就是無處可去嘍?”
“嗯,算是吧。”
“那不如和我結伴而行吧,我是要去巴蜀之地,如果你感興趣的話,你我一起在路上也會有個照應。”
“好。”
“啊?”染瀟月沒想到沐歆竟答應的如此爽快,疑惑道“你不需要,不需要再考慮一下嗎?”
“你是好人,而且是女的,我對去哪里無所謂,只要不被家里人抓到就行,嗯......還有——還有——”
染瀟月等著她皺著眉頭思考。
“我沒錢了。”
“我真的沒錢了。”沐歆看著染瀟月,呆呆的咽下最後一塊餡餅,她歪了下頭,“簪子當了,手環當了,項鏈當了,玉牌也當了,連衣服都換了身便宜的。”
說到最後,言語中竟帶點委屈。
“我能斗膽問一下你的身份嗎。”
沐歆疑惑的看了染瀟月一眼,但還是道:“雲州沐王府。”
”我是沐王的女兒。”
好家伙,染瀟月心中咯噔一下,少女的小心髒有些受不了這刺激,出山之後她也是大致了解了一下朝廷,雲州的沐王是唯一一個異姓封王的家伙,替朝廷長期鎮守邊疆,沒想到自己路上偶然遇上的竟然是他的女兒,怪不得習慣性的讓他人服侍給她系上錦囊。
“等等,你那塊象征身份的玉牌怎麼當的,他們竟然敢收沐王府的玉牌?”
“他們當然不敢,我第一次去當的時候把他們差點嚇跪了,後來我只好用躍麟將玉牌上的字割去,另找了家當鋪才賣掉,哦,躍麟就是我懷里的這把劍,那玉牌本來值好幾百兩的,結果就賣了五十兩。”沐歆慢慢說著,可憐兮兮的舔了舔油汪汪的手指。
染瀟月看不下去了,這姑娘估計餓了挺長時間了,她把自己的那份遞給她。
“謝謝你,葉姑娘,你是個好人。”
沐歆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大口大口的咽下餡餅。
“你方便的話能講述一下你出走的經歷嗎?”染瀟月有些奇怪,雲州離並州萬里之遙,要是離家出走的話就她這樣呆呆的性格,怎會走的如此之遠。
後來聽著沐歆的解釋,她才大概明白了,這傻姑娘本是沐王的獨生女,全府上下對她寵愛的緊,平日里都不讓她出去,生怕出了點意外,只得憋在府上練武,後來沐王妃又有了身孕,又逢此次沐王進京述職,所以便把一直央求出去的沐歆帶著了,可這姑娘憑借著身手,終於在並州附近脫離了護衛的看護,逃了出來,因為從小錦衣玉食,所以充飢之時找的都是些名貴酒樓,輾轉數日,身上的錢很快就花光了,連飾品都一件件當了出去,幸好這次遇見了染瀟月。
按年齡來說,她倆算是同齡人,這倒是稀奇。
染瀟月唏噓不已,這妙人兒的經歷戲劇性也不比自己差到哪去。她將沐歆領到了自己之前訂下的旅店內,自己換上了女裝,有沐歆武功這麼高強的人在身邊,自然再不用以男性的身份偽裝。
有著沐歆的身手,再加上自己的智謀,前往蜀地的這一路估計就好走多了,染瀟月不禁暗暗欣喜起來。
夜晚很快就降臨了,染瀟月拉著沐歆走出旅店,這琦安縣臨著虞江,夜色中江水濤濤,江畔上,染瀟月蹦蹦跳跳的,一綹靚麗的長發迎風飛舞,彎月般的峨眉,一雙美目細長明媚,秀挺的瑤鼻,兩瓣香腮櫻紅粉嫩,嬌嫩的肌膚如冰似雪。
“嘻嘻,沐歆,你是不是厭惡男人啊,如果說之前在酒樓里你抓住我的時候發現我是個男人,是不是就不會跟我走了啊?”
“我,我也不知道,小時候有好多什麼什麼候的到我家提親,當時我看那些公子哥望著我的貪婪眼神,就仿佛要吃了我一樣,所以之後就挺討厭男人的。”
“哦~原來在竹林里你當時以為我是男人,才不願停留聽我道謝是吧。”染瀟月突然停下腳步,湊近沐歆,看著她那份精致白淨的小臉在她的靠近下泛上一抹不知所措的紅暈。
“啊呀啊呀,我們的沐歆大小姐好美啊,這紅撲撲的臉蛋,嘻,真讓人想咬上一口呢。”染瀟月笑著作勢張口欲咬,露出可愛的貝齒。
“別,別這樣......靠這麼近,感覺……怪怪的。”沐歆臉色微紅,小聲嘟囔著。巧笑倩兮的少女對她如此親密,在那雙含笑的雙眸下,就連對方呼出的馨香熱氣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身體本能的反應讓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嘻,我說小歆兒,你這裝束的看著冷冰冰的,我來給你重新打扮打扮。”誰知染瀟月展顏一笑,轉到沐歆身後,替她整理起鬢發來,她用輕柔的手指把沐歆的散發收攏起來綰到腦後,用一根皮筋綁起來,額前留下幾綹秀發,稍稍遮掩潔白的額頭,“來,睜大眼睛,自信一點。”
“再大一點。”
“對,就是這樣,看不出來嘛,你還有種英氣的美。”
“英氣?就是有種英姿颯爽,特別吸引人的美。”
染瀟月將沐歆拉到了一個賣首飾的小販前,讓她對著鏡子看看,銅黃色的鏡面上,一個嬌俏白淨的女子正帶著點羞意的望著鏡中的自己,修長入鬢的黛眉下,一雙寒潭泛著點點桃波,緋色的紅唇輕抿,瑩潤潔白的額頭旁抵著另一個笑嘻嘻的面孔。
“怎麼樣?好看吧。嘖嘖,真是人見猶憐啊。”
沐歆看了半晌,確實感到鏡中的自己比以往更有種獨特的魅力,但具體是什麼也說不上來。她放下鏡子,驀然想起身邊的可人少女對她做了許多親密的動作,只得帶著點羞意抿了抿嘴,對身邊嬉笑的少女道:“謝謝。”
美麗的少女之間總能找到愉快的話題,經過這幾番親密的接觸,活潑開朗的染瀟月很快就讓沐歆褪去了交往的生澀,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
這對於沐歆來說,更是極為珍視這第一份同齡人的友誼。
盡興的游玩罷,二人回到旅店,准備就寢。
“小歆兒,這床這麼大,不如我們一起睡吧。”
“一起......睡?”
“對啊,這在好朋友之間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好朋友之間……正常的事?”
沐歆臉色發燒的看著染瀟月當著她的面一件件脫去衣服,只剩一件月白色的小衣,傾國傾城的面孔下是娟秀的鎖骨,再往下,是在肚兜上方的兩團渾源玉潤的半圓,啊啊啊啊啊,沐歆捂著眼睛不敢往下看了,同為女人,但當她看到染瀟月那身曼妙性感的酮體,竟感到氣血上涌,鼻間發熱。
“來嘛,都是女人,難不成小歆兒還害羞了?”染瀟月笑嘻嘻的走過去,拉住了沐歆的手。
“誰,誰害羞了。”沐歆放下手,梗著脖子反駁到,渾然不知緋色的霞光已經染紅了她的白頸。
沐歆閉著眼解開了自己的瀾衫,很快將自己脫的也只剩一件里衣,從另一側爬上床,背對著染瀟月,小心兒砰砰直跳。
這可是她第一次與娘親之外的人同床共枕,雖說都是女子,但女兒家家,心中總有種旖旎的羞意。躺了許久,卻發現身邊的葉姑娘卻安分得很,沐歆心里突然有種淡淡的失落感,她轉過身,仰面朝上,小手突然觸碰到一只柔荑,反手就被它包裹在下面,染瀟月握著沐歆的小手,用一種飄渺的語氣輕輕的說道:“小歆兒,我悄悄跟你說,你脫衣服的時候我才發現,你的那里好大啊,嘻嘻,比我的還要大呢。”
“你。”沐歆羞的又氣又急,她正想著該說什麼話反擊這個不正經的好朋友。卻聽見枕邊人的呼吸漸漸平穩,形成一個恒定的韻律。
小葉子睡了呢。
沐歆悄悄放下了拌嘴的心思,她往向窗外的月亮,一種奇妙的溫馨感在心中彌漫,這就是有好朋友的感覺嗎。
有小葉子在身邊,真的很不錯呢。沐歆閉上眼,在心里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