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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代餐

後宮中的假太監 觀潮 16825 2024-09-04 23:46

  小屋的窗外薄霧朦朧,隱約能透露出靛藍色的光亮,秦越微微睜開眼,模糊中能聽見門縫處傳來鳥兒撲騰翅膀的聲音。

  明明要入冬了,怎麼身體還熱的冒汗……頸邊被呼出的熱氣弄的發癢,少年挪挪腦袋,嗅見一抹幽香。

  女孩紅潤的面孔睡顏恬靜,帶著滿足的笑顏靠在他的肩上,昨晚的荒唐大戰開始加載進腦海。

  不過還好,沒有睡過頭。

  秦越用極大的毅力抽出一條手臂,慢慢把貼在臉上的發絲輕輕刮下,身邊熟睡的人兒是墨鳶,幸好昨晚徐曦放自己回去了,不然被她抱著腦袋睡怎麼可能早晨偷偷跑出去。

  宜早不宜遲,秦越打算今天處理艾琳任性的事情。

  小心翼翼將另一條手臂從女孩溫熱的胸脯里掙脫出來,慢慢挪動身軀翻下床,可即便動作如此輕柔,還是把同床共枕的少女驚醒了,睡眼朦朧的墨鳶半眯著眼,扭了扭摟著空無一物的胳膊,察覺秦越確實離開了被窩後,瞄著床邊的重影嘟噥了一聲。

  “嗚…………”

  “乖,鳶兒先睡吧,我有點事。”

  秦越為她掖好被角,拿起衣服走出門外,他不想打擾少女的睡眠。

  這麼早連墨鳶都沒起,他也不擔心被別人看見,況且自從有了染瀟月給他的功法,除了在床上的戰斗力今非昔比之外,身體素質比以前那個差點被榨干的病秧子好了不知多少。

  還是跳不上屋頂劈不碎石頭就是了,但至少早上的寒意侵襲不了他的身體。

  打了個哈欠,套上衣服後洗漱,少年使勁揉了揉臉,挑了挑眼角,假模假樣的咳嗽了幾聲,現在他是徐厲的親信,不是什麼啞巴宮女,公主給他的牌子也放回了屋里,換上了徐厲給他的,今天要去面見皇後處理艾琳的事情,要是這個腰牌不知怎地被鳳陽宮里的人發覺了,他真的是百口莫辯。

  關鍵還是怎樣跟皇後坦白自己和艾琳之間的關系,雖然聽說皇後對待下人溫柔,但也是一宮之主,貴妃的顏面在她眼里肯定比自己這個小太監大得多,若是說的委婉些,自己就有些不識好歹的味道了,步霓凰可能不喜,但說的強硬些,自己又很容易中傷艾琳,或者給自己貼上以下犯上的標簽。

  其次嘛,這也是個接近皇後的機會,若是處理的好了,也容易之後多多逗留鳳陽宮,為未來創造機會。

  不過他現在的目的地是去司禮監,先去找徐厲細致了解些步霓凰的情報,誰讓他昨天沒找到公主呢,從贏漱身上打探皇後信息已經來不及了。

  妃子殿和司禮監同在湖東,因此路途不遠,秦越走了不多時,霧氣前便顯露出了一樓光亮,樓院里已經能看見宮女和太監在分揀些什麼東西,他走進去,聽到嗡嗡嘈雜的話語聲。

  “永平候侯爺大老遠提前寄過來給昭妃娘娘的生賀禮物去哪了?啊?”

  一個面白無須挺著肚子的中年人站在一個小板凳上呵斥著,他抱著一柄拂塵,聲音又高又尖利。

  “都沒有嘴巴是吧!還有雲妃娘娘旬月前就要求進的什麼道家儒家陰陽家那些古籍都安排好了沒有。”

  “雲妃娘娘的東西小的已經安排妥當了。”一個高瘦太監趕緊回話。

  “很好!那昭妃娘娘的呢,嗯?都不說話!你們怎麼敢糊弄的,人家家里可是當兵的侯爺,位高權重,你們不把人家當回事小心聖上扒了你們的皮。”中年太監俯視著抱頭鼠竄分揀東西的宮女太監們,氣咻咻的甩著拂塵。

  “咋家昨晚便說了,讓你們把昭妃娘娘的東西提前分揀出來,一個個口頭答應的好好的結果當耳邊風,現在好了,啊找來找去,你們這些東西要找到什麼時候!”

  秦越剛靠近,才發現那中年太監說的狠厲,但並不是所有人都當回事夾著尾巴干活,院子角落里還有宮女嘰嘰喳喳道:“西樓黃婕妤家里又送了好些珠寶盒子過來呢。”

  “哎,你怎知那是珠寶?輕輕晃晃,里面那響非金非玉呢。”

  “那還能送些什麼過來,仗著皇商的底子,以往不就是她家送的首飾最多嘛,還想吸引皇上躍上枝頭當鳳凰呢!”

  悄悄湊過來的另一個宮女忍不住捂嘴笑道:“嘻嘻,哪想著皇上以前還偶爾來後宮的時候都不去西樓,更別提現在了,黃婕妤家里估計還被蒙在鼓里呢,年年送珠寶,是不是還期盼著黃婕妤能粘上那福分呢,真的是,笑死人啦…………”

  正說著,一根本該送進後廚的大蔥扔了過來,抱團的宮女們瞬間花容失色的散開來躲避上面的泥土,踩在小凳上的中年人細聲細氣的叫嚷著:“還在那嘻嘻哈哈,真當自己是根蔥了,人家怎麼的也是你們一輩子都趕不上的,天天碎嘴子,趕緊給我干活,要是擱以前宮里還爭風吃醋的時候,就你們這幾句話,通通送進浣衣局里都不為過。”

  “要是讓我們去當婉陽泠雪她們的職位也行啊…………”竊竊私語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秦越貼著牆根走了進去,因為平時來得少,所以見到眼前這一幕總感覺跟這里的人有些格格不入。

  “這位…………爺,您是?”

  踩小凳上的中年太監眼尖,還是瞅見了秦越腰間掛著的牌子,話到了舌尖又轉了個圈。

  “我是徐大人的親信,這麼早來有事見他。”秦越也吊著嗓子回答,其實沒必要,這具身體之前受過了太多苦,發育的太遲了,嗓門並不粗啞。

  哎呦喂,連徐爺都不叫,司禮監什麼時候有了這麼一號人物,中年太監嘶了口冷氣,腦子里轉了一圈也沒想到上頭什麼時候多了個這麼年紀輕輕的人物,再凝神看去,少年已經在人群中不見了。

  秦越上了二樓,有段時間沒見徐厲,這個心理扭曲卻又對染瀟月忠心耿耿的變態。

  雖然他做過很多自己鄙夷的事,甚至威脅過自己,但確實幫自己辦事很利索,且有求必應,少年沉默了一瞬,先輕輕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兒,等他覺得該用點力氣的時候,門突然開了。

  胡子拉碴發絲散亂的中年人瞪著通紅的眼睛看著他,發現是秦越而不是什麼不長眼的下屬後,仰頭深深吸了口氣,最後擠出一個滑稽的笑容,“秦老弟,請進。”

  “咳…………抱歉這麼早打擾你,不過是有要緊的事,我有事有求於皇後,今天就會去面見她,但除了溫柔之外不清楚她的其他秉性,你在宮里這麼多年了,能否詳細跟我講講。”

  點亮燭燈,徐厲從缸里舀起一盆水澆在自己臉上,然後重重坐在秦越對面的椅子上,狼狽的面容抬起來,雖說與他在平日里在外面那副斯文儒雅的樣子大相徑庭,但先前的慵懶都消失不見了。

  砸吧砸吧嘴,將昨夜的涼茶吐出口。

  “皇後…………步霓凰…………嗯…………以前來說,她比較重視宮里的秩序,比較傳統的一個人吧,她從江南水鄉那里出來,說話的語氣會讓人很親切舒服,但時刻注意不能因此掉以輕心,得寸進尺,一定要展現自己對後宮秩序沒有絲毫的威脅性。”

  徐厲看著少年疑惑的面容,煩躁的撓了撓腦袋。

  “這麼說吧,我剛來後宮的時候,聽說是她一人主持著後宮的所有事務,打理的井井有條,當年水師動亂,容妃想求她讓自己見陛下一面為自己的哥哥求情來著,容妃動之以理曉之以情,連一旁的宮女都忍不住為之落淚,但就是被她有理有據的駁回了,所以皇後並不像表面那樣好說話,而且之後容妃就被廢黜了。”

  “容妃?”秦越被這個名字勾起了心神,他想起了某個纖瘦的身影說過她曾經也是位貴妃來著,“容妃是誰?”

  “不知道,只知道她姓卓,她哥哥卓明超被處死的事情震動朝野,這點我至少聽說過。”徐厲有些不耐煩道,“你聽沒聽見我說的重點,一定裝出人畜無害的樣子,誰知道容妃到底是被她哥牽連還是皇後也下了功夫,不過你有什麼事要去求皇後殿下,我不能幫你解決嗎?”

  不對啊,若是這般情形,卓渝瑤為何還願意教導公主贏漱畫技呢,明明皇後拒絕了她為保全兄長性命的唯一渠道,卓渝瑤應該對她恨之入骨才對,怎會願與公主接觸,所以肯定還有隱情,徐厲應該不知道那件事情的全貌。

  “還真不行,我必須去面見她。”秦越不希望在徐厲面前暴露他與卓渝瑤的關系,因此順著他的話語往下道。

  “那行吧,可別暴露身份死了,本來就建議你最後一個打她的主意,要是死了處理起來可麻煩,說不定還會連累上瀟月。”

  徐厲嘆了口氣,眼神怔怔的溫柔起來。

  “那鳳陽宮里還有誰需要注意一下嗎?”秦越忍不住問道,卓渝瑤的陳年往事到有了些許眉目,但那個御花園里喂養信鴿穿白袍的女人看起來古古怪怪,不像是宮里的,還有與公主第一次見面時站在她右邊那個看其來就不好惹臉上笑嘻嘻的女人。

  “有個叫凌薇的,是江湖上道門的掌門大師姐,道教在陛下手里成了國教,因此雙方關系不錯,她在皇後身邊我估計本意是為她調理身體的,陛下無太子這件事誰都知道,但道門哪曾想不是皇後的問題,是皇帝的問題,這下她進了宮就回不去了,呵…………她冷冰冰的一個人,你不去招惹她也沒啥事。”

  “另一個是皇後的親妹妹,叫步紅漪,當初皇後找我為她安置女官身份的時候迫不得已告訴我的,這件事你別說出去,這姑娘大概是思念姐姐,或者是好奇宮里,想來後宮住上一段時日,妹妹探望姐姐於情於理,陛下也難以拒絕,但不管皇後是否告知她實情,陛下都不可能再放她回不去了,她的家族在宮里現在也是一方勢力,現在算是被軟禁在後宮里。”

  “步氏老太爺估計要樂瘋了,他倒是以為兩姐妹都被陛下青睞,嘖嘖…………”徐厲的臉上滑過一道陰惻惻的笑容,“步紅漪平日里要麼在公主身邊,要麼就在皇後或者凌薇身邊,話倒是不少,你如果去找皇後,運氣不好的話少不了被她提問,不過調戲可能會居多吧。”

  徐厲認真瞅了瞅少年的面皮,又道:“她不是個能靜下來的人,看見你這麼個新面孔,可能會從你身上找點樂子,反正你在她眼里也只是個下人。”

  詳細詢問了一番後,秦越思索著便打算離開,卻被徐厲叫住了。

  “留下來吃個早飯吧,吃過了再陪著我吃一遍。”徐厲淡淡道,臉上閃過了一瞬復雜的表情,“你不是一直住在玉香蘭嗎,跟我說說小曦最近怎麼樣了。”

  “你不用跟下面的人說一聲要兩份早餐嗎?”秦越沒有拒絕,墨鳶都沒起來,他的肚子還是空空的。

  “不用,老德要是沒這個眼力見,還在那後宮當守夜人挑燈籠呢。”徐厲手指敲了敲桌子,意思很明顯,別轉移話題。

  “徐曦…………”秦越看了看徐厲皺起眉頭的目光,頓了一下,緊接著心里一股氣衝了上來,繼續理直氣壯道:“徐曦最近精神很好,沒有什麼病,胃口也好,就是脾氣差了點,掐我的時候很疼。”

  “都是些廢話,練功之人怎會無緣無故生病,她若是脾氣差,肯定是你哪里做的不好,惹她生氣了。”

  誰讓你妹妹騎在我身上一半的時候發現我心不在焉然後就惱了,後腰現在還疼著呢,要不是在思索明日里怎麼去見皇後我焉能受此奇恥大辱?

  這鍋得記在艾琳身上。

  房門被敲響了,剛才見過面的中年人端著一個托盤進來,里面兩碗冒著油光的稀飯,幾條炸的金燦燦的面魚,香氣撲鼻的鹵雞蛋,還有些撕成條的醃肉干。

  “徐爺,還有這位…………您慢用。”

  “老德,這是我秦老弟,寶貝的很,嗯,你別出去到處亂說。”

  “曉得曉得,徐爺,不打擾您和秦爺用早膳了。”

  中年人恭敬的退出去,又把門帶上了。

  “吃吧,我平時就愛吃這些,這可是瀟…………”徐厲住嘴了,他看了一眼秦越,突然沒好氣道:“在外面要稱呼小曦為麗妃娘娘,聽到沒有,小曦是你叫的嗎,沒大沒小,也就是我這里知曉情況,要是外人聽見,肯定會懷疑你的身份。”

  “我跟她獨處的時候叫她小曦呢。”秦越聽不慣這酸溜溜又帶著說教的語氣,習慣性的回頂。

  “砰!”一口氣喝光的稀飯重重落到桌子上,徐厲的腮幫子鼓的跟青蛙沒兩樣。

  “不信你自己去問。”秦越不慣著他,反正自己確實叫過,只不過下場有點慘就是了。

  “呼嚕呼嚕”秦越喝了口稀飯,又往嘴里塞了條醃肉干,咸鮮的滋味慢慢在嘴里散開,很是滿足。

  而徐厲則是維持著不可置信又惱火的表情思索了一陣,慢慢變回正常,他冷淡一笑,看來是一點都不信。

  氣氛沉默了下來,秦越漸漸也感覺到一絲尷尬,按後世來說,徐厲算是他的大舅哥,雖然這都是因為染瀟月的計劃而導致的,要是自己對徐曦沒有一點感情也倒好說,公事公辦,但自己心里還是有著那個霸道,占有欲又極強的的姑娘身影,這就讓清晰的態度變的曖昧模糊了些。

  “喂,你還吃不吃肉條了。”秦越打破了沉默。

  “不吃。”徐厲沒好氣道,面魚太干,而沒了稀飯中和,咸鮮的肉干難以下咽。

  少年不跟他客氣,將剩下的飯食一掃而空。

  看著秦越狼吞虎咽的樣子,徐厲干脆放下了筷子,他盯著少年的吃相,憋了一會忍不住道:“你以後對小曦好點,她…………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有我的一點責任,雖然她現在也不想見到我…………”

  “但要是我什麼時候知道她受欺負了,第一個就不放過你。”

  “喂!講點理行不行,誰敢欺負她,她不去欺負其他人就不錯了,好幾次我都差點被她玩死了你知道嗎?差點死了!”秦越瞪大了眼睛糾正道,他正在撥屬於徐厲的鹵雞蛋蛋殼。

  得到的回應是哼了一聲,又被這狠人盯了好久。

  少年突然想起一件恐怖的事,如果以後那個霸道的女人知道了自己和後宮其他妃子或者女人之間的關系,她會傷心嗎?

  到時候徐厲一定會樂得看自己的下場吧…………

  舉起碗喝下最後一口稀飯,桌上的盤子干淨如初,秦越狠狠回瞪了一眼徐厲,徐曦似乎還被蒙在鼓里,她這個爆點以後再談。

  再三確認徐厲對自己沒有剩下的幫助後,秦越從司禮監快步離開了。

  屋外放晴,陽光正好,秦越看見好幾個太監抬著一個大木箱子走了出去,難不成這是那什麼永平候給昭妃李冰璇送的生賀?

  少年心里嘀咕了一句,琴鏡湖竟也沒告訴他李冰璇的生日將近,這助攻當的一點也不稱職。

  沿著秋冬蕭索的綺雲湖畔往北走,秦越在鳳陽宮外的小亭子逗留了一陣,為了消磨清早的時間,為了在心中打下腹稿。

  坐下來,只覺靠岸的湖水透露著清澈的冷冽,仿佛在詛咒著這片寂靜無瀾的後宮,托著手臂的圍欄上有幾道指甲的劃痕,刻進歲月的煩悶在此刻重疊。

  似乎,曾經有人與自己相約此地月下幽會?

  秦越發散的思緒從對皇後面容的構想中掙脫出來,他不記得相約那人的面容,只感覺到淡淡的不安。

  但若是自己都未曾放在心上,應該也不是什麼大事吧。

  不久,遠遠的聽得有女子的細語聲傳來,似乎有些耳熟,秦越面朝湖水側目瞥了一眼,素白如雪的長袍女官正牽著一個少女手漫步過湖畔,那少女低著頭,有些疲憊而無精打采的樣子,是贏漱?

  “哼,肝膽煎煮,子盜母氣,你不要身體了!”

  “嗚——呼呼,不就是熬了一次夜嘛,凌薇姐別生氣,我還有…………有的是精神,你們道家不是說什麼不破不立,破而後立嘛,哈——欠——”

  女官修長的手指叩在公主的腦門上,贏漱哭喪著臉精神了點,她捂著頭可憐兮兮的看著女官。

  “讓我抱著眯一會兒,凌薇姐,就一會兒,一小會兒。”

  她的雙手食指比了一個小小的弧度,幾乎要貼在一起的那種,努力睜大水靈靈的眼睛,無辜困倦的樣子動人心弦。

  凌薇實在抵不過公主撒嬌的樣子,也不忍心繼續斥責她了,“等去卓師那里,我讓她給你放一上午假,你在她床上好好休息罷。”

  “再堅持一會兒,不能在這麼多人眼前嬉鬧,早就成年了,公主應當注意儀表,在下畢竟只是女官,你在眾人面前表現的如此…………不合禮數,豈不是…………”

  贏漱的腦袋又低下去了,凌薇嘆了口氣,悄悄環繞住她的細腰,左右一瞥。

  少年趕緊轉回頭,過了一會兒才裝作正式的樣子轉身,但遠遠望去,長街干道上卻早沒了那對玉人兒的身影。

  管她呢,今天至少了兩個麻煩。

  秦越走入了御花園,正巧有侍女在修建園中獨樹一幟的早梅,他便上前出示了徐厲給他的腰牌,隔著枝頭淡紅色的花瓣,侍女看著面前稚嫩又陌生的面孔,雖有詫異,但她還是乖乖放下了手中的活計,為少年領路。

  有人帶著至少不用在這花園里瞎轉悠半天了,秦越在心里熟記著路线,淺淺一番交談才發現,鳳陽宮的殿門實際上就在御花園里,若是寢殿距殿門不太遠,那麼春夏之際,皇後也真算是睡在了花海中了。

  “大人看著可是面生呢。”

  領路的侍女放慢了腳步,漸漸和少年平行,微微低頭:“奴婢,奴婢侍奉鳳陽宮有段時日了,今兒卻是第一回見大人呢。”

  “我也是第一次來正式拜訪殿下,現在這御花園雖沒有了萬花爭艷,但假山奇石,青竹屏障什麼的可也不少,更何況小道繁縱錯雜,容易找不到路,所以才請你為我指引。”

  侍女心知自己失言,臉一紅,袖子里的手兒緊攥,但須臾之後又鼓起勇氣瞥了眼少年的面容,有些稚嫩的眉眼呈流线型彎彎,似乎有些青春的憂戚和寂寥,他一邊走著,鮮紅的嘴唇被牙齒上下合攏輕咬,透露著無暇的可愛。

  侍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後宮之中什麼時候有這麼一位年輕鮮活的稚嫩少年,嗅著他身上傳來的那股陽光而又滾燙的說不上來的味道,侍女的心砰砰直跳,壓抑到寡淡的欲望一旦挑起就如洪水般洶涌不可阻擋,她忍不住的思量,要是抱著這可口的小人兒,僅僅是摩擦來釋放欲望,都會有多麼的快活呀!

  “姐姐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汙漬嗎?”

  秦越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臉,昨晚墨鳶的口水應該不會留下什麼看的見的印記才對,他拍了拍侍女僵住不動的身體,感覺到她猛地一顫,慌忙轉過頭背著自己:“嗚…………大人…………倒是愛說笑。”

  這人真奇怪,一路上好好的沒事,結果說幾句話就跟鵪鶉一樣縮起來了,好在秦越已經能望見不遠處的鳳陽宮群殿了,即使那侍女不願引路,他大概也費不了多長時間進去。

  “大人,大人,咳咳,往這邊走,那里是去小門的路。”

  身後的女人突然大步追了上來,臉紅紅的十分不好意思,“現在殿下估摸著正在和漪大人刺繡呢,您現在來拜訪算是正合適。”

  少年心一動,走了小會兒問道:“殿下萬金之軀,怎好事這種活計,針眼鋒利,萬一傷著了可怎麼辦。”

  “大人關心的是,恕奴婢大逆不道一點,現在殿下在後宮里生活還有什麼新鮮呢?”侍女貼的少年近了些,“陛下心里還剩多少情分,後宮里的老人都清楚,殿下也只能自己苦苦思量罷了。”

  “甚至沒有陛下的臨幸,後宮的妃子們也沒有爭寵的欲望,安安靜靜的無風無浪,都無須殿下出面,而且貴妃之中,麗妃獨來獨往誰都瞧不上,雲妃神神秘秘,見過她的人都少之又少,宣妃更是因為出身原因,隔閡深重,只剩下一個昭妃偶爾能和殿下聊聊,但有時也會不歡而散。這般清冷孤獨,想找點有意思的事做可太難了。”

  “而且皇後娘娘知道後宮的情況特殊,不知道是不是心灰意冷,私底下也廢除了那些請安的繁文縟節,這下各貴妃之間不更你過你的我過我的了嗎。”

  秦越不動聲色的靠左挪了挪,把手臂從貼過來的侍女溫熱身上抽開,強笑道:“謝謝姐姐告知這麼多秘聞,倒是讓我長了見識。”

  “大人以後會是負責鳳陽宮這邊采購需求的嗎?還未請教大人的名字呢…………”

  “這到要借姐姐吉言了,不過這什麼事得先見了殿下再說。”少年有些撐不住了,沒想到寂寞難耐的宮女著實不少,不會是看著自己年輕稚嫩就想干點壞事吧。

  充傻裝楞應付了一會兒,侍女也不再嘻嘻哈哈,走進鳳陽宮的殿門,穿過造型華美的院落,要是再說些調戲的話兒被不知在哪的皇後殿下聽見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經過途中其他侍女的指路,秦越很快就找到了正主。

  那是鳳陽宮中間的寬敞平地上,梧桐樹下,秦越一眼就看見了那抹耀眼璀璨的金色頭釵,背對著他的女人,澤潤光亮的頭發烏黑,在鳳頭釵的束縛下盤結在頭頂,幾縷不甘寂寞的發絲叛逃的從發髻下逃脫出來,垂落在她豐滿白嫩的脖頸上,隨著微風逗弄著牛奶般細膩的肌膚。

  這樣的風雅在後宮之中似乎只能一個人擁有。

  “咕咕…………”樹上的白鴿叫的十分歡快。

  “臭鴿子,狸奴,給我上!”

  皇後殿下身邊那一席紅裳的姑娘正恨恨的盯著樹上的一個小木屋,她咬著牙把手中的一團棉花向上一拋,只見那團棉花在空中慢慢舒展開,一個慢動作的後空翻,又軟綿綿的趴在了地上。

  好吧,那是只毛色純白的貓貓,它趴在地上就像是一灘融化的積雪,就這樣懶洋洋的抬起腦袋,澄黃色的亮眸不滿的盯著把它亂扔的女主人,也不管姑娘的牙齒咬的咯咯直響,愣是喵喵叫了好幾聲。

  “你把它喂得那麼胖,怎麼可能跳的起來攀上樹枝呢。”

  柔和的聲音帶著點笑意,像是從心中慢慢響起的聲音,酥酥柔柔的。

  “我不管,平日里喂它吃的好東西那麼多,現在一點用都沒有,氣死啦。”

  看到這一幕,身邊的侍女便小聲告退了,這也引起了樹下兩人的注意。

  “那個,你來干什麼的啊!”仙氣飄飄的的紅綾揮舞著,與皇後八分相像的面孔叉著腰盯著不遠處的少年。

  後宮之中最華美的女子也轉過身,少年的身影倒映在她平淡孤寂的眸子里,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長長的睫毛輕輕一抿,在睜開眼時,陌生少年的模樣無比清晰了。

  “停停停,你站在那里說就行了,我們能聽的清。”

  紅裳姑娘跺跺腳一揮手,香氣襲人。

  畢竟是第一次見皇後,秦越的心里不乏有些激動,一時間忘記了皇後和徐曦她們不一樣,要有足夠的禮數,這下回過神,他站在原地恭恭敬敬的拱手彎腰,“小的秦越見過皇後娘娘,還有這位…………大人。”

  “模樣挺周正,不過面孔怎麼這麼生。”步紅漪的興趣從肥貓上移開,上下打量著繞著少年轉了一圈,捏起他腰間的牌子瞅了瞅,“嘖,徐厲把他的牌子都給了你,你還這麼小,不會是他的族弟吧,進宮來搭個伴?”

  步霓凰輕輕咳了一聲,步紅漪朝著姐姐眨了眨眼睛,催促少年道:“喂,問你話呢。”

  “這位大人,小的不是徐大人的親屬,只是幸蒙徐大人的賞識,作為他的助輔,幫他負責妃子殿的一些事務而已。”秦越謹慎的回答道,不等步紅漪插嘴,“為了報答徐大人的恩情,在下盡心盡力的完成每位貴妃的需求,更是不敢怠慢,可是近來發生了一些事,徐大人那邊也讓我過來征求下殿下的意見。”

  “說吧。”步霓凰溫和的看著少年人的面龐,淡金色的衣袖在少年的視野中虛抬了一下,肌膚白膩,骨肉勻稱的手兒施以恩惠,秦越這才慢慢站直身子。

  “自從小的為妃子殿做事後,幾番時日過去,宣妃娘娘似乎挺滿意小的,上次見面時提出想掙得您的同意,讓我專門去她那里管事,但小的覺得不妥,涉及到貴妃娘娘,徐大人便讓我來找您。”

  “宣妃?”步霓凰微微皺眉,這麼多年一直相安無事,前幾日都鐸使者才來到後宮里,現在就有了動靜。

  雖然也只是個區區小事,但她多久沒見過宣妃了,難以不想像這背後的意義。

  “是的殿下。”

  “那個害人精?這種事不該問徐厲嗎,動不動就找姐…………皇後殿下,果然是蠻夷,一點禮數都沒有。”步紅漪喋喋不休的轉向秦越,“還有你,為她操什麼心啊,我還以為宮里誰看她都不順眼呢,長的那麼高,碧色的眼眸跟妖怪一樣,你不知道前些年都鐸人殺了我大秦多少兒郎嗎?”

  “紅漪!”步霓凰的聲音陡然嚴厲了起來,她瞪了一眼妹妹,“回屋里待著去,沒有我的允許不准出來!”

  紅裳女子咬著唇剮了少年一眼,氣勢衝衝的走了。

  步霓凰的眼瞼沉了下去,望著秦越溫和開口道:“剛剛發生的事情…………”

  “這里只有小的和殿下,絕無第三人在場。”

  “嗯,宣妃讓你去她那個妃子殿有何不可?明明是青睞於你,但看你的樣子,卻是有諸多不滿。”步霓凰俯身把狸奴抱了起來,捋了捋它毛茸茸的腦袋。

  “殿下有所不知,小的出身於玉香蘭,本是服侍麗妃娘娘的,徐大人和麗妃娘娘的關系您應該知道,在下有點機靈勁,所以也被徐大人借去為他辦事,但肯定還是以麗妃娘娘為先,可若小的被宣妃娘娘要去了她那里,成了宣妃娘娘的人,豈不是在打麗妃娘娘的臉嗎?”

  “殿下海涵,我家娘娘的好勝心很強,知道這事後就算為了面子估計也不會善了,小的擔心這些原因會攪亂後宮安寧,擾了您和其他貴妃娘娘的清靜,那可就成了大罪過。”

  “喵~~”貓貓慵懶的在皇後懷里叫了一聲,尾巴擺動了幾下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小舌頭舔了舔嘴唇,快樂的眯起了眼睛。

  少年突然有點羨慕那只肥貓,它底下躺著的是全天下最尊貴的軟墊。

  “聽你這麼一說,本宮倒是有點好奇,可宣妃是都鐸人,觀念與我大秦皆不同,但照你所說,她卻不討厭你,甚至會這麼直白的向本宮討要你。”

  “除了這身與宮里其他人相比年輕的皮囊,你覺得她看上了你哪一點。”

  皇後淡淡一笑,質詢的語氣在笑容下消弭了鋒芒,軟糯婉轉的音腔帶著濕潤的氣息,讓人如沐春風。

  秦越也鎮定下來,“宣妃娘娘雖然生於都鐸長於都鐸,但在大秦這麼多年,溝通基本無礙,而且宣妃娘娘本質上也是人,也會感到情感上的孤獨和壓抑,特別是當她遣散了隨行的仆人,自己一個人住在宮殿里,那經年累月的時間消磨,遠在異鄉的彷徨無措…………”

  秦越頓了頓,瞥見皇後殿下聽的認真,沒有不悅的神色,隨繼續道。

  “在後宮里無人依靠,而且自己的身份又受宮里人的仇視,這時候一丁點的善意也莫過於雪中送炭,小的斗膽,憐憫宣妃娘娘,只是有時過去陪她聊聊天,讓宮人重視起她的妃子殿的供給,雖然兩三天一次不算長,但好歹有人說話解悶,可能就因此得到了她的垂青,倒是讓殿下見笑了。”

  “這樣的話。”步霓凰撓了撓貓貓的脊背,後者的身子扭來扭去。

  “你倒是有心了,不過這些新奇的話從你這半大少年口中出來,倒讓人感到詫異。”步霓凰的視线盯了少年半晌,忽然道,“前幾日都鐸的使者造訪後宮,據說是宣妃的姐姐,你可曾聽聞?”

  “聽到徐大人說過。”秦越謙恭的回答。

  “國事是國事,大秦跟前朝不一樣,後宮是摻和不進朝堂里去的,而且…………”步霓凰臉色漸漸嚴肅起來,“宣妃的處境不會改變,永遠不會。”

  提到朝堂,皇後的神情突然黯淡了下來,而秦越聽著聲音漸無,好奇的抬頭看了眼身前高貴的女人。

  眉宇間的愁怨細如江南的雨絲,生動的恰到好處,步霓凰的眼眸深處似乎永遠是一團漾漾的水光,此刻卻如被雨折彎的芭蕉一樣失去了精神,失去了烈火的炙烤,整個人仿佛都少了些光彩,那是再厲害的駐顏術都彌補不了的東西。

  這少年倒是有趣。

  不過真幸運啊,如此逆境還有人敢冒大忌諱去釋放自己的善意,步霓凰一瞬間理解了那位都鐸公主。

  名叫狸奴的貓貓突然從皇後懷里抬起頭,盯著這個視线從它身上上移開的陌生人,似乎是在疑惑自己的魅力消失了嗎,竟然有人這麼快就對它失去了興趣。

  “別有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女人輕輕敲打他,但敲打的語氣卻柔和的不像訓斥。

  “殿下說的是,小的只是盡了些本分,摸著良心做事。”

  像個誠實的孩子,步霓凰看著少年溫馴的面頰,心情突然好了些,同不同情宣妃本應算不得什麼,但從他的話語中能聽的到對女子如此溫柔的共情,卻是難得。

  皇後的目光掃過來,秦越的頭又低下了,盯著晃晃悠悠的貓尾巴直瞅,裝作有些忐忑的樣子,畢竟稚氣未脫的外表就是他最好的偽裝,量步霓凰想破天都想不到眼前的小太監會包藏天大的禍心。

  “啪嗒,啪嗒”,晃動的褶皺在貓尾巴的輕拍下浩浩蕩蕩,少年看的很認真,卻沒發現貓貓的眼睛也在一直盯著他。

  “若是真如你所言,本宮會幫你拒絕宣妃的,人總要學會知足,如果她日後難為你,找本宮便是。”

  “不過,本宮也有一個要求。”

  “謝殿下,殿下請講。”秦越心中一塊大石落地,語氣都歡快了許多。

  “你不是挺會聊天的嘛,若其他幾位貴妃無事,便來鳳陽宮里,陪本宮解解悶如何。”

  “是…………嗯?”

  “怎麼,你不願?”步霓凰微微皺眉,語氣冷了下來。

  “不不不不不,小的只是有些激動。”

  秦越恭敬的行禮。

  就在這時,趁著少年躬身之際,狸奴踩著皇後抱著的雙臂,猛地一躍,跳到了秦越束發的小冠上。

  “呀!”

  “喵!”

  少年雖然嚇得不輕,但聽到皇後的驚訝聲後,還是克制住了跳起來甩掉腦袋上那團軟體動物的做法,他伸手去抱,但是貓貓靈活的很,油光水滑的皮毛並不好抓,再加上這畢竟是皇後或者她妹妹養的寵物,他也不敢暴力施法。

  “我來抱,你別動。”

  溫柔的話語響起,秦越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皇後殿下,僵硬的立在原地,舉起的手都不敢動了。

  高貴的金色鳳凰在眼前晃來晃去,沒有了貓咪的阻擋,像是在展現自己寬廣的鳳翅一樣,不斷翱翔。

  皇後繞到了少年的身側,她那白皙的脖頸像極了剛出爐的桂花糕,誘人咬上一口。

  輕輕呼吸,溫熱獨特的花香味直直躥入心扉,秦越心里癢癢的,像是有只小貓在抓撓,那可是贏漱的母親,大秦皇後身上的味道。

  只要在此刻合攏手臂,那高貴優雅的人兒就會被自己所懷抱,慢慢收緊,越來越讓人迷醉的花香會從溫軟的軀體中沁出,少年甚至都想象出了皇後殿下皮膚上鮮活的觸感。

  耳垂上傳來些許陌生的熱量,滿臉通紅的少年猛的回神,肩上的狸奴不滿的“喵”了一聲,滾燙細膩的肌膚清晰的滑過手腕。

  “抓到你了。”

  軟糯的語腔在耳邊響起,帶著些好笑的無奈,貓貓在步霓凰的手心里扭來扭去,女人把狸奴重新抱回懷里,裊裊幾步,香風漸漸淡去。

  僅僅是短暫的接觸,但皇後的婉然風情卻已經給少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自己從未品嘗過的味道,甜膩而又淡然,內媚卻又足夠威嚴,厚重的氣運權柄點綴成了這個王冠上最耀眼的明珠。

  “如若無事,便退下吧。”

  似乎感到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妥而把少年嚇的呆在原地,看著他面紅耳赤的模樣,步霓凰心中倒是有些好笑,但轉瞬卻感到不對勁起來,要是以往不小心與宮中的太監有了肢體接觸,她雖然不會因為失儀而震怒,但心中肯定也會不滿,可面對眼前這個突然出現在她視野中的小人兒,不知為何她非但沒有厭惡,反而有著想去親近的感覺。

  要是他是我的孩子,那麼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抱住他了。

  心中突然冒出一陣聲音,步霓凰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發熱,她努力扔掉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可剛剛近距離接觸的,這少年身上的氣息莫名的吸引著自己,就像每天晚上的夢里…………

  等到少年轉身離去後,步霓凰的笑容慢慢變得苦澀,難以言喻的空虛感涌上心頭,她摸了摸自己的面頰,孤芳自賞,何其悲哀。

  抱著狸奴回到了寢殿,步霓凰把貓貓放到了桌子上,自己則是來到銅鏡前坐下,她也不知自己靜心了這麼多年,為何今天白日的心緒就難以再平。

  是因為想到了陛下心中背棄的夫妻之情?

  還是韶華易逝,自憐自艾的悲哀?

  皇後努力回想著過往,卻發現蒼白的記憶中漸漸只剩下女兒和妹妹的身影,而那個人只剩下了名字,一個名為陛下的稱號…………

  幽幽長嘆散在風中,步霓凰看著鏡中人,漸漸有些痴了。

  綺雲湖畔,秦越的腳步輕快了許多,他已經決定了,下次來鳳陽宮怎麼地都得給狸奴這只小母貓帶上兩只小魚干,怎麼能虧欠好幫手呢。

  只不過本來計劃去卓渝瑤那邊的,可惜因為贏漱和凌薇已經過去的緣故,自己只得放棄。

  走著走著回味剛才的對話,秦越突然想起皇後也提到了都鐸使節的事,還記得上次分別的時候,娜莎公主受沐歆邀請去拜訪了染瀟月,莫不成染姐姐是有了什麼新主意嗎?

  人影漸漸稀少。

  “啪”

  有什麼東西砸到了自己的腦門上,秦越嘶的吸了口氣,反手抓住從肩上跌落下的襲擊者。

  一個觸手濕潤還帶著果肉的棗核。

  抬頭望向四周,少年才發現,岸邊樓宇一角的陰影里,一個雲紋白袍的姑娘朝他揮了揮手,她站起身抻了個懶腰,腳尖輕點落入旁邊的小巷。

  女人慢慢走到秦越身邊,臉上帶著懶洋洋的神情。

  “沐歆姑娘,有話不能好好說嘛,你用棗核砸人唔唔唔…………”

  素手從袖里拈出一粒冬棗塞入身邊抱怨的少年口中,沐歆甩了甩腦後的馬尾,翻了個白眼,“我控制力道了,有這麼夸張嗎,最多就是像被鳥啄一下。”

  “還有,別再叫我沐歆姑娘了,人小鬼大,聽你這麼叫怪別扭的。”

  “那我叫你什麼。”秦越摸了摸腦袋,無語的想到啄木鳥也算是鳥,只能郁悶的啃著冬棗。

  “叫我女俠。”沐歆不知道什麼時候雙手插起了腰,話語輕快的走在前頭。

  秦越隱約記得以前談過這個話題,但這次他開開心心的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拿棗核狠狠砸了一下,好心情都沒了,所以他不打算附和。

  “女俠一身正氣,做不出來從暗中拿吐出的棗核扔別人腦子上這件事。”

  “那下次換石子的話,給你破了個口子怎麼辦?”

  “所以我一定要受傷是吧。”

  “喂,喊你的話免不得附近其他人聽見了,若是被人看見我坐在高處並不好,但要是不在高處,如果…………我是說萬一你露出馬腳了又沒能及時發現,讓你被皇後派人抓走了怎麼辦?”

  “啊?”秦越瞪大了眼,詫異的盯著沐歆,一時間忘記了頂嘴。

  過了一會兒,他訕訕道:“要是我被皇後抓了,你救我這一次又能怎麼樣呢,我們又不能強闖御林軍的護衛,只能在後宮里等死,而且後宮之中輕功這麼好又敢從皇後眼皮底下救人的沒幾個,你的嫌疑肯定最大。”

  “難不成就看著你被抓了然後被秘密處死?”沐歆放慢了腳步,沒好氣道。

  “你是嫌棄我口水吧。”

  她關注的重點是這個嗎,少年本來心里暖暖的,聽到最後一句話又被噎著了。

  “咳咳,你怎麼知道我來找皇後了?是徐厲告訴你們的嗎,我記得我只是跟他說去套個近乎,接近一下步霓凰而已。”秦越跟在沐歆後面,二人走在隱秘的巷道里。

  “你真的是去套近乎嗎?”

  沐歆突然停下腳步,神光內斂的雙目凝視著少年,淡然的目光讓秦越猝不及防。

  “徐厲說他看著你當時就不對勁,若是真去套近乎,他有的是法子安排你,但你偏偏什麼也不說。”

  “只是發生了些事情…………”秦越仰頭看了她一眼,尷尬的扯了扯嘴角。

  “呵…………李冰璇現在還沒搞定又去招惹步霓凰,倒是惹出一屁股麻煩。”沐歆撇撇嘴,“瀟月交給你的任務能不能上點心。”

  “我記得的,我能活到現在都是因為有染姐姐的庇護,怎麼可能會忘記她交代的任務,但是李冰璇她確實情況有異嘛,琴鏡湖的幫助也有限,所以看看皇後這里有沒有突破口…………”

  這種半真半假的話少年已經到了張口就來的程度。

  “你這麼能說會道,迷得麗妃宣妃圍著你團團轉,還搞不定昭妃?”

  沐歆似是想到了什麼,繼續冷聲道,“她有那麼清高嗎?要不下次我說服琴鏡湖把她打昏,你直接奪取她的元陰就行了,她治好病,你取走王朝賦予她的龍氣,各取所需。”

  “你這是不是太粗暴了些,人家好歹也是貴妃,哪有強取豪奪這一說,而且琴鏡湖不可能同意你的做法。”

  “與李冰璇性命攸關,琴鏡湖的理智知道該怎麼做,而且你再拖下去,是想慢慢培養感情,讓她成為第二個宣妃嗎?”

  秦越也來氣了,說他也就忍了,但帶上艾琳是什麼意思,“李冰璇不是艾琳的替代品,我也不認為她們單單是實現目的去達成的工具,你這樣做,跟不擇手段實現目的的皇帝有什麼區別!”

  沐歆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秦越莫名想起了徐曦危險的眯起眼睛,卓渝瑤皺著眉頭緊抿著唇,艾琳睜大眼睛瞪著他這些標志性動作。

  她吸了一口氣,整個人似乎都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啊呀啊呀,這麼溫柔呢。”女人冷笑著一步一步朝著少年逼近,“李冰璇是很美的吧,是舍不得對她下手,還是舍不得琴鏡湖施舍你的那點恩惠?”

  小巷本來就窄,幾句話的功夫秦越已經靠在朱牆上。

  “呵,我懂,用清秀的外表套取信任,等讓你那功法的玄妙之處慢慢腐蝕李冰璇抗拒的心靈,然後再品嘗她心動的肉體,食髓知味後,李冰璇就不舍得放你走了,到時候你再慘兮兮的跟瀟月說,哎呀,沒辦法,我不能拋下她一個人。”

  “可瀟月那麼寵你…………又在你眼里占幾分?”沐歆的聲音變得咬牙切齒起來,她難以忍受染瀟月對少年的好但卻被他並不珍惜。

  深深的喘氣,但心中的波瀾卻怎麼也壓抑不住,她狠狠瞪了眼秦越,捂住了他想開口的嘴,急切的繼續道。

  “既然你這麼喜歡女人,不差一個染瀟月吧。”

  “你已經染指了後宮里這麼多女人,麗妃和她的侍女,琴鏡湖和昭妃的侍女,宣妃和被廢黜的容妃,還有浣衣局里那三個嘍嘍,你已經享受過的人一點也不少,跟別說以後還有昭妃安樂王妃皇後姐妹和公主。實話說,她們身體健全,床笫之樂遠勝於瀟月,不少人姿容還是氣質,都不遜色瀟月多少,她們還不夠你揮霍的嗎?”

  “放過染瀟月吧,她從你這得到的只有痛苦,而且你肯定放不下其他人對吧,所以你跟她劃清界限是最好的選擇。”

  沐歆一口氣說完,卻發現少年奇怪的看著她。

  “你是不是喜歡染姐姐。”

  “你…………我…………我…………你別亂說…………”沐歆的臉騰的紅了,洶洶氣勢一下子弱了下去。

  “我只是好奇,你這是對染姐姐關心過頭了吧,我什麼情況染姐姐能不清楚嗎,她若是願意接受我,肯定也不在乎我身上發生的這些羈絆吧。”少年腦袋抵著牆,看著近如咫尺的那張英氣的面孔,弱弱一問。

  沐歆身體僵住了,這少年怎麼真有這覺悟最後跟染瀟月在一起,一時間絕望將她籠罩。

  如果把那些內情跟他說說,也許會有轉機?她瞄了眼少年預張開的嘴,直接又一手捂住,然後深吸一口氣。

  “等等,你不覺得染瀟月莫名其妙的就對你有感情了嗎?明明你只是個被她召進宮里的小乞丐而已,你就不奇怪嗎?實話跟你說,你跟瀟月的一位故人長的很像,非常像,那位故人對她有大恩,但現在很可能已經不幸遇難了,不過也不能排除她留有子嗣的情況。”

  “你的出現,更多的是一個巧合,雖然已經有了些證據。但執著於命定之數的瀟月一眼認定你是她的故人之後,她對你更多是愧疚,是報償,她要為她爛透了的人生中得到的溫暖用盡一切去回報…………”

  沐歆說不下去了。

  認清現實吧,哪怕是自己編織的,虛假的現實,因為上次染瀟月已經跟她坦白過了。

  可這真的牢固嗎?

  沐歆看到秦越唔唔唔的在自己手底下掙扎著,又再次感到絕望,就算秦越真的以此疏遠了染瀟月,但以染瀟月的智計,只消一問,自己的話就成了虛實參半的謊言,而她還能正視自己這個背刺好友的懦夫嗎?

  沐歆的腦海中涌現出染瀟月的笑顏,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她感到頭暈目眩,為自己的謊言而愧疚,但是…………但是她真的無法想象染瀟月有了秦越之後徹底忘了她,身邊再沒有她的位置,就像染瀟月當初說的,等一切事了,他們隱居過自己的生活,可那時候,自己又該去哪?

  孤零零的再走一遍當初的游歷之路嗎?

  “不可以,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鼻尖涌現出一股酸意,像是被人遺棄,遺落在天涯海角,曾經有多麼歡喜難忘,現在就有多麼痛苦悲傷。

  丹田里上下翻騰的氣息變得駁雜,順著經脈游走,沐歆的眼眸上仿佛蒙上了層暗色的陰翳。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再有色彩之後卻是另一幅畫面。

  (夕陽黃昏的高閣下,兩道影子漸漸融合,似是少年推著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姑娘,慢慢向通往皇宮外的道路上駛去,可為什麼是我看到的這幅畫面,為什麼是我躲在閣樓的陰影里望著他們,而那柔和的光芒灑在自己身上是如此的灼痛。)

  因為自己才是自私卑劣的那個嗎?

  因為好色的秦越最後回歸了染瀟月的懷抱,所以她才會離自己而去嗎?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如果讓秦越的視线從染瀟月身上移開的話…………

  沐王府的長女,曾經因為避開無數上門求親而選擇離家出走的自己,姿色也不差染瀟月哪里吧。

  掌心處傳來濕潤蠕動的觸感,沐歆怔怔放下了手,呆呆望著像是剛從死里逃生,大口喘著氣的少年,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

  “你不是好色嗎,我來代替染瀟月…………我來代替她好不好…………”

  少年呆滯的臉龐變成了一輪烈陽。

  (奔跑著,用盡渾身的解數,燦爛的陽光燒在身上,好痛,但不能停下追逐那輪椅上身影的腳步,絕望的呐喊,但燒壞的聲帶只能發出鋸木般的嘶啞,淚水剛從眼角滑落就散作蒸汽,無論怎樣施為,輪椅上前行的人始終未從回頭。)

  “只要…………只要把她還給我,我什麼都能給你。”

  沐歆小聲喃喃著。

  (慢慢的,自己越來越矮,跟推輪椅的人一樣,跟輪椅一樣,跟車軲轆一樣,直到最後前進不了一絲一毫,成了一坨肮髒的焦炭,仰望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背影。)

  “求求你…………”沐歆眼中失去了焦距,微弱的呻吟,“不要把她從我身邊奪走…………”

  外界是一片茫然,噗通噗通的聲音在耳邊,像是有人在擂鼓,吵雜而宣亂。

  只要代替染瀟月,代替她…………代替她還有機會…………

  她會怎麼做…………

  她會怎麼做…………

  慢慢彎下身子,陌生的喘息噴吐在臉上,熱的滾燙,少年的臉好紅…………眼睛瞪得好大…………是在害羞嗎…………

  對的,如果是染瀟月的話…………是她的話他肯定會害羞的…………我代替的很好…………他的嘴唇一張一合…………是要說些什麼嗎?

  這時候瀟月會怎麼做…………

  “嗚…………”

  秦越喊叫的聲音被徹底堵住了,他不可思議的看著沐歆漆黑的瞳孔,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所在令他害怕,甚至忘記了手腕上被攥緊的疼痛。

  怎麼會突然這樣,不就是爆了些染瀟月沒跟他說的猛料嘛,怎麼爆著爆著走火入魔了,他還有一堆問題想問呢。

  什麼代替染瀟月,把染瀟月還給她,什麼意思,明明不是很討厭自己的嘛,怎麼怎麼還真的親上了!

  秦越也呆住了,沐歆身上的香味向他涌來,濕潤清甜的感覺包裹住了他的嘴唇,她那白皙的臉頰隨著唇瓣的含吐與自己的臉相互摩擦。

  晶瑩的淚滴落在秦越的臉上,濕潤的唇瓣張開一條縫隙,瑟縮顫抖的香舌慢慢舔過交接的嘴唇,伸入少年的領域,觸碰到他的柔軟,那是陌生的氣息,另一個獨立的異性個體。

  “啪嗒”

  雲色青紋的寶劍跌落在地,舌尖上相貼的熱量讓沐歆幾乎喪失了思考的能力,瞳孔茫然的散開。

  香舌機械的舔舐著陌生的口腔,勾起對方的愉悅,摩擦著少年的舌頭,收獲鏡像般的快感,咽下兩人相積的口水,因為心中莫名的悸動,一切都跟她灌醉染瀟月之後在她熟睡時偷偷做的小動作一樣。

  但又不一樣。

  她是高潔的,並不接受畸形的牽絆,於是用酒去實現卑劣自私目的的自己,活像個小偷,貪婪而麻木的小偷,也是在監獄里等待死刑的囚客。

  期盼著染瀟月的復仇事業再進一步,又渴望著她的成功總有一步之遙,因為這樣苟且得到的時間,就能站在她的身邊看到她的笑顏。

  咸咸的,比體溫更滾燙,原來那是愧疚扭曲的淚水。

  對不起,瀟月親他的時候,流下的淚水一定是甜的吧。

  她將少年的舌頭吸進自己的嘴里,榨干上面的濕潤,因為偷偷親染瀟月時她就這麼做,這能讓她感受到染瀟月只屬於自己的小小愉悅。

  歲月熬就了風霜劍骨,卻使心更加的敏感脆弱,所以為什麼當初要讓我在竹林道上遇到那個開朗自然熟的姑娘,為什麼那時候徐厲要在我的眼前掐住秦越的喉嚨…………

  淚水隨著長長的睫毛印在了少年臉上,讓他的心情也低落下來,這是他第一次見沐歆流淚,更不如說,像她這樣瀟灑不羈的劍客,竟然也會有如此脆弱的一刻。

  沉默中,清甜的津液從檀口中沁出,隨著香舌的推攘注入到秦越有些干渴的喉嚨中,他想起了染瀟月,明明坐在輪椅上比他矮,吻道深處卻總是要逆著勢將混合的愛意分給他。

  但她是脈脈含情的,摟著喜歡之人的脖子貼著他的額頭。

  而此時吻著他的女人縱使親密而激烈,以至於蒼白的面色上都涌現紅暈,但灰暗的眸子全是死寂,沒有歡喜的光亮。

  他享受,但並不喜歡。

  “說,我愛你。”少年吐出主動勾起的香舌。

  “我…………我…………我愛…………”沐歆的雙眸晦暗不明的閃爍著,她緊貼的雙唇開始顫抖,帶著哭腔的氣流噴吐在少年臉上,原本松懈的手猛然緊握。

  秦越倒吸一口冷氣,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手腕肯定青紫一片了。

  “染瀟月會說這句話。”他輕輕開口。

  “我愛…………我愛…………我愛…………”沐歆斷斷續續的回應著,她茫然的看著少年眼中的自己。

  那樣狼狽,那樣渴求憐憫,真是丑陋的樣子。

  所以染瀟月會說這句話…………

  “我愛你…………秦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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