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憶咽了口唾沫,伸手觸及寒氣逼人的冰之境。“你想好了嗎?”“嗯……”赤蓮點了點頭,取下他披著的雪狼裘,遞了過去“這,這是?”“這是雪狼裘,披上後水火不侵。尋常刀劍不入。而且在大雪山里有很強的隱蔽性,好好利用它。莫讓吾失望哦~”他拍了拍蘭憶的肩膀,便要離去。“等等,我怎麼還給您?”“不急,等你功成名就之後請吾喝酒,記得洗好再給吾便是。”他一面說著,消散成血霧,徹底沒有了蹤影。
蘭憶披上雪狼裘,深呼一口氣,下定決心後握緊冰鏡,一道寒光閃過。房間便再無一人。
(雪山的官道)蘭憶環顧四周,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在凜冽的寒風之中,更令人作嘔。而與自己百步之遠,卻見一隊輕騎與一人交戰。錦衣衛……蘭憶猶豫的要不要前去支援,不行不行,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如何是他們的對手;對不起了,不是我不想救你,實在是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向著那黑色的背影深深致歉。趁著他鏖戰之余,速速上山救下紅梅才是上上之舉。
(雪山上的村莊)村兵悠閒靠著篝火,倏然不知山下的死斗,忽然見一團白毛怪向著村落而來,猛的一激靈“什麼東西!”他厲聲質問道。長矛對著蘭憶,嚇得他連忙收了腳步,一抬頭卻看見是一俊俏小生。村兵收了長矛,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行色匆匆?”“我……我找紅梅郡主。”“放肆!郡主豈是爾等小輩可見,看你是生面孔,莫非是細作?看我拿你!”我去,怎麼不講理啊!蘭憶心里安安叫苦,真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唄。銀槍一挑,蘭憶側身一躲,打翻身旁的篝火架,幾點油火四落,落在他的身上。“燙燙燙!”驚的他連忙起身,還好有這雪狼裘護身不然即使不死也得脫成皮,再說那村兵,也是臨時訓練的莊稼漢,一身莽力不只巧使,一矛刺穿篝火架,火花四濺染上了村落外的松木欄杆,火借風勢,竟然一發不可收拾!村兵瞬間傻了眼,早已顧不上抓捕蘭憶。“救火啊!快來人啊!”一邊吆喝著一邊向著村落走去。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蘭憶推了推眼鏡,起了身快步向村內的一間草廬奔走,他知道紅梅便在里面。還未走到,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門外張望。“蘭憶公子?為何在這?”“紅梅……”心中有萬般言語想要說道,但不是這個時候,他拖拽著少女向著山道走去。“等,等下,要,要去那里?”“逃,帶著吉祥福瑞快逃!”“逃?”蘭憶沒有給少女蒙圈的時間,直接牽來吉祥福瑞。向著山下逃去。“蘭……蘭憶公子,火,火……”“別管他們了,我們快點逃吧!”啪嗒,與自己十指緊扣的手突然脫節,紅梅退了兩步,一臉茫然的望著自己。“你要我拋下鄉親們,自己下山?”“……再呆在這里會死的!紅梅!叛軍已經打下燕京了!他們馬上就要上雪山了!即使我們救了火,大家還是會死的!”紅梅目光悲愴,卻已經向著山上走去。“來不及了!紅梅!”“……我不知道公子何來的情報,但若是真的,我更不能走了。”她柔聲說著,腳步卻無比堅定,快步上山,蘭憶連忙去拉她“別去,你會死!”卻被柔手一把拍開“太祖聖訓: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她停下腳步,抬頭望天“我知公子好意,但如今國破家亡,我朱濡沫又如何能棄國而苟生?請公子快快下山逃命吧。”“……紅梅!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你就是死,也改變不了什麼!”“那便讓我的芳魂,葬與這雪山吧。”
兩人爭執間,一馬弓手,已經搭弓,唰!箭若流星,一箭射中蘭憶的後腦。蘭憶應聲倒下。紅梅驚恐萬分,上前捧著蘭憶“公子!公子!別死啊!”“……好痛啊。”“……”正中身後,尋常人恐怕已經射穿,而箭頭死死的鎖在狼裘之中。蘭憶只是被那力道擊中腦袋,淺淺的昏迷過去,被紅梅一搖晃又清醒過來。再看山道上,一個大胡子首領帶著幾個嘍囉走將過來。“我道是何許人在這卿卿我我,這不是紅梅郡主嗎?”蘭憶的知道此人的凶殘,連忙起身把人護在身後“紅梅,躲我身後!”“公……公子!”紅梅吃了一驚,眼前的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健壯,甚至有點弱不禁風。但突然被他怎麼說,心頭難免一暖。“還有一個小白臉?哥幾個認得嗎?”大胡子問著身旁幾個小頭目,紛紛搖頭“怕是個蠢奴人,殺了吧!”得了大胡子將軍之命,幾個叛軍連忙上前,大刀便要貼到自己的肉上,蘭憶連忙雙臂交十護著面目,半響,沒有一絲痛感傳來,一睜眼,卻看見身後的紅梅架起弩箭,一連射出數枝小箭,這弩威力自然抵不過弓,一箭正在甲胃對他們也無關痛癢,但紅梅偏偏照人的手骨射去,尋常人中箭,便沒有加害能力,果不其然,幾個叛軍應聲倒下,呼爹喊娘的捂住自己的手。“呼……”蘭憶只覺得渾身一軟,險些跌坐,他不過是個學生,哪里見過這種刀光劍影,憑著一腔熱血護著紅梅,事後只覺得渾身冷汗。“小娘皮,有點意思。”大胡子奪過身旁近衛的鋼盾。一腳馬瞪便要向他們衝來,紅梅連出數箭,見不能動他分毫,有了最後一箭射中馬首,大胡子猛的摔落馬下,蘭憶見轉連忙拽著紅梅向著小道逃竄,雪天路滑,人馬難行,一時間限制了騎兵的高機動性能。幾個追兵在身後追趕,輕衣簡行,兩人腳步輕盈,身後的追兵身披鐵鎧,本就走的笨拙,雪地走的小心。不一會就被甩了大半截路。紅梅氣喘吁吁,對著蘭憶叫道“小道下不山。”“那怎麼辦?”“走官道。”蘭憶望了眼官道,拉拽著美人向那靠攏。
(官道)雪地里,幾行屍骸橫七豎八的倒落,若不是山上一把火,把部分兵馬吸引上山。自己怕是也要死在這里了,湯懷陰捧起一抹白雪抹在傷痕累累的胳膊上,雪水融在血肉里徹骨的寒疼,他身旁的吉祥福瑞的蹭蹭他的錦袍,要替他舔置傷口,卻被他輕輕推開。“你可是麒麟,莫沾了血腥。”他知道,白麒麟在身旁,紅梅郡主走不遠。解下紅玉酒葫蘆 ,痛痛快快的飲罷,他仔細端詳一番,這是御賜的酒葫蘆,就讓它留在這大好河山內,也勝過留著賊人手中,全力將葫蘆拋出好遠。見著一人牽著紅袍美人下了山來,他撐著劍起了身。“去吧,到你主人哪里吧”他輕輕推著吉祥福瑞,把小鹿驅向紅梅,只身一人檔在官道口。蘭憶見到他渾身血汙著實嚇了一跳。“沒,沒事吧,錦衣衛大哥……”“別管我,下了山,去取驛站的馬,把這腰牌給差人,就說湯爺要的,帶著郡主逃到一片遠離戰火的地方。”他摩挲幾下錦袍,取出一塊金牌,遞了過去。蘭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腰牌,顫抖的伸出手卻遲遲沒有接過“拿著啊,小子。”“……你呐?”“…我回不去了,照顧好郡主,不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他厲聲說了一句,推了一把蘭憶,抽出腰刀重新對向叛軍。“……”蘭憶牽著紅梅的手,向著山下走去。“等等……”紅梅轉首望向湯懷陰。“你叫甚麼名?”“……岳鵬舉。”
兩人一鹿向著山下走去,終於來到山下的縣鎮,已經是一片凋零之狀,死傷無數,紅梅驚駭的幾乎要呼出聲,卻被蘭憶捂住唇,叛軍的幾個哨兵正喝的酩酊大醉。他可不想驚醒這些人,一路步行,老人,小孩,男人,女人,屍體堆積如山;叛軍進軍,縣丞舉兵反抗,奈何城破人亡,叛軍為了報復舉行燒殺搶掠,如今正在城內把酒言歡,小鹿聞所未聞的望著四周,一旁血海,實在是駭人。紅梅望著此情此景,心都要碎了,依靠在蘭憶身後。“……這些都是我大明的子民”“不是你的錯,紅梅。”“我是朱家的人,我卻沒有守護好子民。”她垂著首 ,雙目有些發紅幾乎要擠出淚滴。“我們先去找馬,然後再說吧。”所幸他們沒有喪心病狂的把馬都殺死,倒是可憐幾個差人。蘭憶望著地上的屍首,自作主動的牽來一匹上等馬。他是不會騎馬,但是紅梅會一些馬術,他把韁繩遞了過去。紅梅搖搖頭,沒有去接。“從太祖爺傳下來,就沒有逃走的朱家人,我不能背了祖訓。”“你還在糾結嗎?我們要是死在這里,由何面目見剛剛哪位大哥?!”他抓住紅梅的雙肩搖晃著,渴望把她搖醒。“醒醒吧,我不管你是朱濡沫還是紅梅,你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為什麼要強迫自己做這種事?”“……氣節”“我不管什麼氣節,和我走,和我去一個遠離紛爭的地方,再無戰火紛飛,再無屍骨成堆,你我,吉祥福瑞,一起生活下去,等我們年齡到了,我們就成婚。”他緊緊的抱著懷中的美人,遲遲不願意松開。紅梅掙脫著,幾次三番,沒有成功。“……去哪里”她終於開口問道。“去未來,充滿希冀未來,溫暖如春的未來。”“……我沒有聽過這州郡。”“先上馬吧?雖然我不知道該怎麼回去。但是總會回去的。”“抱緊我,從馬上摔下去可是會要命的。”紅梅翻身上馬,蘭憶連忙抱著人的小腹,惹的美人一陣臉紅“太緊了!公子。”“這這這,不是你說會死嗎?”惹得他委屈巴巴的說道。“罷了……我們走了。”紅梅抬起頭,一輪紅日正在冉冉升起,黎明的暖陽一點點照射在他們的身上,照射雪山上每一個漆黑的角落;風雪掩埋著這里發生過殘酷往事,掩埋著一只自燕京而來的好劍,掩埋著一塊刻字的金腰牌,掩埋著,紅梅的過往……
徹骨的寒夜,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老是想起那個被凍死的夜,蘭憶連忙從夢中驚醒“呼啊……呼啊!”大口喘氣間,牽動了身旁的美人。“怎麼了嘛?”“沒什麼”他不願提及雪山的事,怕惹來紅梅的思緒,再看看左右,確確實實是自己的房間,才放心的枕著枕頭,自己從雪山回來已經快一個星期了;爸媽也對自己帶回來的新妻頗為滿意,只是紅梅有些不太適應,對她來說有些東西已經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比起大雪山上的生活已經有了極大的變化,吉祥福瑞似乎是不太適應現代生活,他們有自己的家庭花園,但是很顯然對一只成年鹿來說,這實在太小了,為此他聯系上一位這大興安嶺考察的學者,由專車把它過去。紅梅雖然是有些不舍,但是看著日漸消瘦的吉祥福瑞也只能忍痛割愛。故事到這里也差不多該結束了,赤蓮來收衣服的時候時 仔細查看了一下。“吃了不少苦吧?”“嗯。”蘭憶點了點頭“差點以為回不來了。”“破了個洞。”“對!對不起!我馬上找人去補。”“補不好了。在腦門處,看樣子救了條命。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成婚?”“這個嘛……”蘭憶望著身旁嬌羞的紅梅“近期吧。”“嗯,到時候記得寄請帖,吾先回去了。”他點頭會意後,離開了他的房子,門外的女仆長撐著傘在等候著他。“就……就這樣子結束了嗎?!”“不然呢?他們過得多幸福啊,吾總不能做個電燈泡吧?”“不是,錦衣衛小哥哥呢?”“誰知道呢?”“喂喂!他到底怎麼樣呢?”“那你真是難為吾了,一個史書上都沒有記載的人物,是死是活又有誰知曉呢?”“嗚!”
想做天下人的岳鵬舉,卻孤身葬與雪山。再無世人知他之事,如寒鏡一般的結局。(end 日暮長零落,君恩不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