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幕 舞女的紅舞鞋V
從那個堅牢般的陰冷房間走出,很快回歸到自然的擁抱。
所謂“自然”,是宣告人類已經徹底終結的絕望大地。
踏入下一個房間,這里被燒得面目全非,完全看不出來過去的用途。但大概也是類似於化妝間的地方。
不過與之不和諧的景象——房間內被燒得一干二淨,或許只剩下沙礫與灰燼,而房門外和隔壁卻沒有一絲痕跡。
仔細打量整個房間,地上有一些由神秘符號組成圖騰一樣的黑色印記。
「這里……似乎被火焚燒過……」
蝶喃喃地道,不知為什麼,在見到眼前的景象時,一種突兀的感覺躍上心頭。
【歌劇院……】
——2141,一個數字浮現莫名浮現在蝶的腦海里,同時內心中填滿了直達靈魂的怨恨。
蝶知道自己回想到了什麼,或許和自己的過去有關……
但自己又和這個『歌劇院』有什麼關聯呢?
小指傳來拉扯感,是“Simple”在呼喚她。
剛剛的異樣被眾人注意到,蝶沒有解釋什麼,而是指著地上的圖案。
「這是一種古老的神秘符號,寓意為“死亡”。」
不過其他人根本沒有在意蝶說的符號。
「妳,真的沒事嗎?」
薇爾康姆直直的目光考察著蝶的周身上下。
「……不過是回憶起了一些記憶。」
「記憶嗎?那種東西……」
薇爾康姆露出了輕蔑的笑,不再言語。而旁邊的希爾薇卻有不一樣的表現。
「是蝶姐姐想要的東西嗎?如果沒問題的話,我、我可以幫助蝶姐姐。相信大家也會幫忙的!」
在希爾薇說出這番話的時候,“Simple”在旁邊用眼神肯定著。薇爾康姆也回過頭,冷淡卻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希爾薇大概是因為自己內心的渴望暗示。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沒有那個可不行,真讓人著急呢,然而自己連想要什麼也想不起來。
她下意識的認為,蝶回憶起來的是蝶自身那個“想要的事物”,於是便覺得蝶一定離不開那個事物,所以要幫蝶找到那個。
蝶明白面前希爾薇的內心如何,包括其他人,薇爾康姆、“Simple”的內心中的想法她悉數了解,這也正是她在眾多人偶中存在的意義。但是她們的認知,不像自己一樣是完整的……或許有可能自己也同樣如此,只是比其他人了解更多的知識,卻並不了解真相。
而這些人偶——不,應該是少女的心靈,稚嫩而天真,所以理所當然地就會認為蝶找到的記憶是重要之物。
而實際上……
“想要的東西”嗎?也差不多如此呢。關於那些記憶與碎片,都將是拼湊成真相的鑰匙。
——總有一天,一定會。
蝶溫柔地摸著少女的頭,輕輕將希爾薇鬢角的頭發理到耳後。
「謝謝妳們呢,大家。」
蝶回應著這份……純淨的心情。
但是自己所回憶的——
靜靜地看著地上的沙礫。
在人類的記錄中,中世紀曾有一個修道院長說過——“惡魔多如沙礫”。
『細數著石板上的沙礫以消磨時間,
妳附和著那低語聲。
赤紅的影子在紙面上跳躍,
感染起愈來愈多為其痴迷的伴舞。』
……
「那麼,『納貝里士』小姐,接下來你看到的就是……“神之領域”的產物。」
「……博士,把那個不必要的稱謂去掉。另外,所謂“神之領域”……呵呵,不要覺得我會不知道,這些所謂的實驗體的來源。」
「噢,我親愛的女士,想想吧,自22世紀以來,我們發現了什麼——黏菌技術,“自我次元理論”,這些在歷史的證明中,都已經揭示了新的可能性!」
「你所謂的證明……就是已經走向崩潰毀滅的文明進程?你所謂的那些“輝煌歷史”,因競爭資源的糾紛,日益增長的衝突,局部地區爆發的核戰爭,環境的破壞汙染,是這樣麼?」
「哈,『納貝里士』,你這是偏見。這都是進步需要的必要犧牲,而且在“不死人”的戰爭中,也動搖不了文明的……」
「好了,博士,我不是來和你爭辯的,畢竟像這樣別無他選的說三道四又能改變什麼呢?還是回歸我們的正題,你所說的“神之領域”是什麼?」
『納貝里士』知道這個世界已經扭曲了,已經瘋狂了,所以很明智地把自己引起的話題轉移。
至於日後文明的何去何從……她一個人又能改變什麼?
冰冷的世界不會因一個人的熱血而改變。
在這樣連空氣都充滿凜冽氣息的環境中,她那顆心已經被冷卻得差不多了。
「好吧,那麼我來介紹一下『歌劇院33』現在的工作及我那些美麗的“藝術品”……」
在不知過了多久,在『納貝里士』看來,博士的那些介紹多麼嘈雜。
博士也正是看見了這一點,也悻悻作罷,在帶領『納貝里士』到達她的目的地後便離開了。
『納貝里士』是一名……“記錄者”,姑且可以這麼看待她。
而她這次的任務就是……記錄一個女人。
停筆、抬頭、注視。
相隔一層透明屏障的“她”,正看著她笑呢。
但『納貝里士』知道,這多半又是因為這些實驗導致的患有精神症狀的實驗品。
自從所謂的『MK Ultra計劃』開始,這些探究“ESP能力”的實驗就如泉涌般爆發。
後果就是,各種精神障礙的幸存者。
然而,據統計,實驗人員受到實驗及意外影響而患病的、殘疾的、死亡的,似乎達到了被實驗體的3倍有余。
——很符合“人性”,不是嗎?
『納貝里士』有些嘲諷意味地想著,不過轉念想到自己也或許在這氛圍內,嘲諷的意味就變成了自嘲。
最終也只是輕嘆一聲。
算了,還是不想這些根本無解的事了。
接著,她的目光對上那個女人的……
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
不過『納貝里士』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了,她按下開啟了傳話筒。
「說說吧,這位女士,你的名字是什麼?現在的名字,不是過去那個“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女人突然被發問還有些未反應過來,隨後臉上掛著仿佛亘古不變的詭異笑容。
「初次見面,在下名叫蝶,一名舞女。」
「嗯,蝶……是個象征意義的名字呢。」
『納貝里士』點頭確定著,面前的女人據說本來是一個ESP實驗對象,然而在一場實驗中發生了異變,先是女人的精神異常,像是人格分裂一般,准確的來說,原先的女人大概已經被“蝶”殺了,而這個“蝶”,大概就是那個異變的產物。
「一名舞女,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我先前就是一名舞女,作為即使無法起舞也依然舞蹈的演員。」
「……這樣麼,那不妨聽我講一個故事吧,一個……“紅舞鞋”的故事。」
『納貝里士』記錄下來這一點,隨後如是提議到。
實際上,『納貝里士』除開自己的分內工作外,還有一些自己的私心——面對這些被她觀察的實驗體,她都會選擇,有一種意志讓她去引導這些不幸的人們。
大概是因為,她的內心還是想要改變什麼的吧。
於是隨著『納貝里士』的講述,蝶逐漸聽得入迷。『納貝里士』明白,像蝶這樣的“靈魂”還有很多,而大多都是在這種陰暗的環境下生長,變得扭曲,假使公正地看待,僅僅是一些初生的幼兒意識罷了。
『納貝里士』還記得剛見蝶時,對方的那個神態,就是這樣的神態,她見過太多了……
「“於是她穿著紅舞鞋,開始了無盡的舞蹈。她的舞蹈是為靈魂所舞。——請不要忘記我曾送妳一雙紅色的舞鞋;將舞鞋的絲帶交叉,鮮血爬上雪白的腳跟;一圈又一圈,從今以後再也不會停止舞蹈;請妳穿上這雙鞋為我而舞,至死方休。”」
故事已結束了,空氣也緘默了。
許久,蝶才緩緩抬頭,眼里露出來迷茫——幼兒般的迷茫。
「為……什麼?」
算是以一種復雜而沙啞的聲音提問著。
「為什麼?我想這就是我該做的事,至少,我不認為我在這里的工作就是沉默地觀察一個人。而且,恰好,你很孤獨,不是麼?」
『納貝里士』淡然地回答到,她一向如此,早已將此當作了自己應做之事。
蝶似乎……內心中第一次有了某種特殊事物的萌芽……
沉默、思考、對視。
「時間不早了,按照要求,我該走了,下次再見,不然那個瘋子博士和那些呆板研究員要對我怒目而視了。」
『納貝里士』看了看掛壁上的鍾,無奈地聳了聳肩,在簡單告別後,轉身正欲離開。
【等一下……】
聞聲,『納貝里士』停下腳步,背後是蝶的聲音。
這個聲音……似乎是從內心響起來的。
——是“心靈感應”嗎?
『納貝里士』有些驚訝,一時愣在原地。
【能不能答應我的一個請求……】
『納貝里士』很快回過神,簡單思考了下,點頭示意。
【下次……能送我一雙紅舞鞋嗎?】
……
最後,不知道出於何種緣故,『納貝里士』沒有將蝶的“心靈感應”一事上報,這明顯已經是違背了……
但本來也無所謂。
在“科學道德觀”這種東西已經被支離破碎的現實,『納貝里士』本就是與這個時代的觀念為敵,堅守底线的……“時代的悲哀”。
是了,這樣看來,或許她和蝶更像是一類人,雖然立場與處境不同,但都是——“時代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