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時到了四月初,天氣也逐漸開始熱起來。
這一日,粟耶広熙因提前批完了奏折,難得有了半日休閒的時間,於是由王弼等侍從陪同,到後花園散步。
“陛下,是否需要那位娘娘陪同?”
“不用,朕就在這後花園散散步就行,權當換換腦子”
於是粟耶広熙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著,卻並未欣賞後花園美景,而是腦海之中想著改革幣政的國事,而王弼等人則緊跟在他身後。
走過一座石橋,忽聞一陣朗朗讀書聲,從一堵紅牆之後傳來,聞之乃是。
“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君以此思危,則可知也”
“嗯!”粟耶広熙聽聞,停下腳步細聽,又聞那牆後傳來。
“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嗯!”粟耶広熙聽完,若有所思,向王弼詢問“王弼,這紅牆之後,是哪位嬪妃的寢宮,為何會有讀書之聲,而且這讀書之聲如此耳熟?”
王弼聽聞,稍有吃驚,隨之笑道:“陛下您是不是累了,也難怪,您批閱了半日的奏折,疲累一些也是應該的”
“王弼你這是何意?朕一點也不累。”
“陛下您若不累,為何連此地是太子殿下的東宮後牆都給忘了?”
聽王弼這麼一說,粟耶広熙連忙環視周圍,這才明白過來。
“呵呵”粟耶広熙自嘲般的笑了笑了“朕剛才想著改革幣政的事務,便無意中走到此地,所以一時未認出來”
“原來如此”王弼恍然,續道:“既然到了此地,陛下可要進去看看太子殿下”
“也好,閒暇無事,正好去見見啟兒。王弼,差人通知東宮接駕吧”
於是乎,一行人改道東宮而去。
至東宮門前,王弼一聲通報後,粟耶広熙步入東宮,便見一位觀之十二三歲,身穿杏黃色四紋龍袍,長相俊秀的少年行禮跪迎。
“兒臣參加父皇”
“起來吧!啟兒”粟耶広熙邊說邊往里走。
“謝父皇”太子起身,隨後粟耶広熙問安:“父皇進來身體可還安好?”
“朕一切安好,皇兒呢?”
“兒臣亦然”
於是父子二人寒暄著,一前一後往宮內走去。
“父皇進來操勞國事,今日怎麼得空來兒臣這里”
“朕今日閒暇來看看皇兒,我們父子也有幾日不見了吧!剛才在宮外聽見皇兒在讀聖人之道,可有甚不明之處”
“說道此事,兒臣有一事,想趁今日向父皇說明”
“哦?是何事,皇兒但說無妨”
粟耶広熙一言說完,只見粟啟站起身,向他額首一拜“父皇您知道,自從兒臣恩師沈琦去世後,兒臣一直都是獨自讀書,偶有什麼不明白的,就向父皇求教。可自從父皇懲戒魏王之後,國事逐漸繁重,少有時間能來兒臣這里。所以今日兒臣想求父皇再給兒臣找一位師傅,不知父皇能否恩准。”
粟耶広熙一聽,心中是又喜又難。喜的,是太子好學。難得,是這太子師傅的人選。
思前想後,粟耶広熙想到了麗塔。可此事托付麗塔,自己又有太多顧慮。如今,麗塔是戶部尚書,戶部大小政務都需要她打點。再加上麗塔身體患病,實在不好再將此事交付給她。考慮再三,粟耶広熙決定此事,還是讓麗塔自己決定為好。
拿定了主意,粟耶広熙向太子道:“啟兒,明日早朝過後,你來朕的養心殿,朕向引薦你一個人,此人才學非凡,若她同意收你為徒,日後就由她來指導你讀書,如何?”
太子聽完,心中卻有了疑問,想了想了,說道:“此事並無不可,可是兒臣不明白,此事如果父皇願意,只需您金口一開便可解決,為何要父皇屈尊,請那人到養心殿?”
粟耶広熙聽完,笑道:“如此為之,一者,乃為了尊師重道,要知道,為君者,不當要有權謀,還要懂人事,知馭人。二者,此人與朕除了君臣之外,還有一層淵源。”
“呵呵!此人居然如此得父皇賞識,明日兒臣一定要見見此人了”
粟耶広熙聽完,微微一笑“啟兒你一定不會失望的”
於是乎,次日散了早朝,粟耶広熙便將比安卡與麗塔留下,三人一同向養心殿走去。
“陛下,不知今日留下我二人,所為何事?”
詢問粟耶広熙的,是穿著黑色武官朝服的比安卡。可在粟耶広熙看來,這衣服和她一點都不配,只因這朝服是按男性式樣縫制。
“呵呵!雖在宮中,可現在只有我們兄妹三人,比安卡大可放松一些。今日與你們二人所談之事,即算公事,也算私事”盡管與她二人相處許久,可私底下見她二人仍舊以君臣之態對待自己,粟耶広熙還是覺得生分。
“師兄這話可勾起麗塔的興趣了,究竟何事,師兄可否先透露一二呢?”
在麗塔的印象中,粟耶広熙向來是個公私分明的君主,今日卻破天荒的提出公事私事一起談,可叫麗塔一時起了好奇心。
“呵呵!到了養心殿,你們自然就知道了,何必急於一時!”粟耶広熙賣了個關子。
“也對”
粟耶広熙不說,麗塔也不細問,反正過一會便見分曉。
談笑間,三人便來到了養心殿。平日里只有侍從在外的養心殿,今日卻多了一人,那人正是太子粟啟。
粟啟見粟耶広熙來了,跪拜行禮。
“兒臣參見父皇,給父皇請安”
“起來吧!未想啟兒今日來的如此早”
“今日所行之事,兒臣自當早起沐浴更衣,再此等候”粟啟回道。
“哈哈哈哈!孺子可教也”聽完,粟耶広熙高興的笑出聲。隨後向麗塔與比安卡道:“二位師妹,這便是犬子粟啟,亦是當朝太子。”
“原來是太子殿下”麗塔二人一聽,向粟啟額首行禮。
“粟啟拜見二位師姑”粟啟拱手拜道。
“二位大人不必多禮”粟啟一面向麗塔二人還禮,一面說道:“早就聽聞二位大人乃是父皇師妹,輪備份,粟啟還得稱呼二位一聲“師姑”才是”
“噗嗤”比安卡與麗塔聽完,不禁都笑出了聲,一時搞得粟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臉尷尬的望向粟耶広熙。
粟耶広熙卻嘴角微微揚起,未給粟啟解惑。只因他猜到了其中緣由,也覺得有趣。
少時,麗塔二人止住笑,麗塔對粟耶広熙欠身行禮“還請陛下恕我二人失禮”
只見粟耶広熙擺了擺手,示意無妨。
“還請太子殿下恕我二人方才失禮”麗塔粟啟欠身賠禮道:“我與比安卡大人都只是虛長太子殿下幾歲,您如此稱呼我二人,可把我們叫老了一大截”
“這倒是”粟啟聽完,覺得確實如此,思慮片刻後,向粟耶広熙道:“兒臣覺得麗塔大人說的有道理,還請陛下允許兒臣與二位大人,私下以姐弟相稱”
粟耶広熙聽完笑道:“這是你們姑侄之間的事,不必向朕請示,不過啟兒你可要想好,過會可別後悔”說完湊到他身邊小聲問道:“待你拜麗塔為師,你又當如何稱呼她”
“父皇您剛才也是與她們師兄妹相稱,就算一會拜師不成,兒臣亦可以其他身份向她求教,或長姐,或姑姑,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
“很好!能屈能伸,朕心甚慰”粟耶広熙聽完,稱贊道。
“父皇謬贊了”說完,太子轉向一旁的比安卡二人道“二位姐姐,請受小弟一拜”
麗塔二人笑著,向粟啟回了一禮。
“好了好了,咱們在這殿門前也站了半天了,一同進殿去吧”見他們三人寒暄完畢,粟耶広熙說道。
四人進了養心殿,麗塔二人與太子立於殿中,粟耶広熙走到龍椅旁坐下。
“不知今日師兄叫我二人來,所為何事”待粟耶広熙坐定,麗塔便又向粟耶広熙詢問道。
哪知粟耶広熙並未作答,而是與太子對起了眼神。
“要拜師的可瘦啟兒你,因該由你起頭”粟耶広熙眼神傳意,看了眼太子,又看了眼麗塔。
哪知太子偷偷搖了搖頭,隨後胳膊肘向麗塔那邊動了兩動,又看了眼粟耶広熙,隨後朝麗塔那邊側了側目,好似再說:“父皇您貴為九五之尊,此事還是您帶頭,成功幾率大些”
麗塔見了皇帝與太子如此這般,再加上太子在養心門前等候,且今日粟耶広熙如此正式的將太子介紹與她和比安卡,又聯想到太子師傅沈琦早已去世,頓時心中猜了了個七七八八。至於他父子二人之所以如此這般互相推拒,估計是粟耶広熙顧及自己身體,不想自己太勞累。故而才如此猶豫不決。想到這里,麗塔起了玩心,故意知而不言,臉上掛起微微笑意,看他們父子兩會還會鬧出什麼笑話來。
粟耶広熙見太子又將責任推給自己,頓覺這小子真是豈有此理,明明是你要拜師,卻要我起頭。然而當著麗塔二人的面,又不好訓斥,只好無奈接下了這個皮球,誰叫他是自己兒子呢!
於是乎,粟耶広熙先是讓王弼給麗塔賜坐,理了理思緒正准備說話,卻未想麗塔缺率先出言打斷了他。
“師兄此舉是否有些偏心了?”
粟耶広熙一時沒反應過來,反問道:“偏心?不知師妹此言何意?”
“您就只給麗塔賜坐麼?麗塔可要為比安卡大人名不平了”
“噗嗤”
一旁站著的比安卡與太子,都被麗塔這番古靈精怪的戲弄給逗樂了。
粟耶広熙一時哭笑不得,正想下令王弼給比安卡搬個座。比安卡卻率先說道:“比安卡乃是練武之人,站一會沒什麼,麗塔身子弱,師兄讓她坐著就好”
“這樣也好!”見比安卡為自己解圍,粟耶広熙連忙順勢而為。
“朕今日叫二位師妹前來,乃是有個不情之請,想必二位師妹也知道,我兒粟啟的導師沈琦早已撒手人寰,所以這太子師一位……”
“師兄是想讓麗塔做太子導師嗎?”粟耶広熙話還未完,比安卡便搶先問道。
“正是,比安卡可有異議?”
得到粟耶広熙答復,比安卡一時無話,陷入深思。以麗塔的性格,此事若自己不反對,麗塔是一定會應下的。太子關系到國家未來,粟耶広熙肯讓麗塔為太子導師,足見對他二人的信任與期望,比安卡一時也不好反對,思慮再三,只好說道:“若師兄可答應,逢雙日麗塔才進宮指導太子,單日讓麗塔休息,此事我便不反對。”
“比安卡大人太過擔心了,麗塔可沒那麼柔弱,再說了,麗塔還未開口呢!您怎麼比我還著急”見她如此,麗塔出言寬慰她道。
“你的身體情況你我都清楚,不必寬慰我”比安卡此言語氣嚴肅,明顯不願讓步。一時間麗塔也不好在說什麼了。
“比安卡你不必擔心,啟兒年紀也不小了,詩書方面的東西,早已不用麗塔教導。朕請麗塔做他導師,只是想讓啟兒有何不解之處時可向麗塔詢問,不會讓麗塔過於勞累的,而且你說的條件,朕可以答應。”
見粟耶広熙做錯金口承諾,比安卡也放下心來,向麗塔道:“我已無異議,麗塔你呢?”
“師兄囑托,麗塔自然沒有拒絕之理,只是以後我與太子殿下不以師徒相稱,理由嗎?如方才那般,被人稱呼師傅,實在顯得老了,呵呵”
“如此便好,王弼,去沏茶,啟兒你也准備行拜師之禮”見麗塔答應,粟耶広熙露出笑容,為兒子准備拜師之禮
粟啟聽聞,心中歡喜,待王弼端來茶水,便雙手端茶向麗塔奉茶,同時道:“師傅!請用茶”
哪知麗塔聽了,“噗呲”一聲笑將出聲,隨後接過那碗茶道:“太子殿下,方才說過,我們不以師徒相稱的,您怎麼就忘了”
“啊!一時忘了,不過我與姐姐既然已有師徒名分,怎麼也得叫姐姐您一聲師傅的”
“太子殿下,有句話比安卡必須告訴您,麗塔教人可是很嚴的?”比安卡笑道,見此情景使她想起了少時麗塔教她讀書時的模樣,那可真是一段難以忘懷的往事。
“哦”比安卡一番話勾起了粟耶広熙的興趣,於是向她問道:“比安卡少時也曾受過麗塔教導?”
“呵呵!”對比比安卡的一臉尷尬,麗塔卻耐不住的笑出了聲。
“麗塔的嚴厲,比起師傅,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比安卡回道。
“無妨,粟啟乃是儲君,自然懂得嚴師出高徒這個道理,姐姐您教導比安卡將軍時如何,對待粟啟就如何,我絕無半個不字”
“那就如此說定咯,麗塔可有話在先,要是太子殿下受不住了,可不許找師兄告嘴”
“這可不行,向父皇倒苦水可是我的特權,我不許姐姐剝奪”
師徒二人一翻打趣,將在場其他人都給逗的笑出聲來。氣氛輕松之間,引得粟耶広熙也參與進去道:“朕可不聽你倒苦水,其他的委屈,朕可以為你做主,這方面的委屈,自己受著去。”
“啊!不是吧!父皇!”
“好啦!為了給你向麗塔拜師鋪路鬧了半天,朕也有些餓了。王弼,你去告訴御膳房,朕今日在養心殿與太子和二位師妹一同用午膳”
王弼得了旨意,便出去傳話去了。
“趁著現下無事,粟啟有一事不明,正好請教姐姐”
“但說無妨”
粟啟理了理思緒,向麗塔道出心中疑問,麗塔聽完之後,笑著為他解答。疑問得解,粟啟又發數問,麗塔皆耐心為他一一解答。
一旁粟耶広熙見他們二人相處如此融洽,心中高興。而比安卡這從他二人如此這般,觸景生情。回想起了二人兒時在竹舍之中一同攻讀的情景。眼中稍微溢出少許淚珠,連忙扭過頭,抬起食指抹去。
“師妹你怎麼了?”粟耶広熙眼神敏銳,語氣間竟是關心。
“無甚事情,只是見太子殿下與麗塔如此這般情景,回憶起了兒時往事而已”
粟耶広熙聽聞,有些吃驚。不過細想之下也難怪,雖說比安卡平時里一副巾幗不讓須眉,然而骨子里仍舊是個不滿二十的姑娘家。人之常情,世人皆難免之,又何況比安卡呢!
此時,門外的侍者進來傳話,御膳房備好的午膳已到門外。於是粟耶広熙命麗塔師徒二人暫歇教學,四人先用午膳。
然而太子實在好學,這番又得了良師,飯桌之上食不知味,按耐不住求學之心,仍舊向麗塔求教不止。麗塔倒沒什麼,就是讓一旁的粟耶広熙尷尬不已。
當太子再一次向麗塔提問時,粟耶広熙覺得不能再讓太子這般下去了,只好出言說教“啟兒,現在是午膳時間,你如此詢問不停,是否有些失禮?”
被粟耶広熙這麼一說,太子也終於反應過來,向粟耶広熙解釋道:“見姐姐如此博學,實在令兒臣佩服。一時未忍住,便問個沒完了”說完,轉向麗塔道:“姐姐方才粟啟多有失禮,還望你海涵。”
“呵呵!太子殿下如此好學,也令麗塔有些震驚呢!您如此這般求問不止,讓麗塔也想起了以前指導比安卡大人時的情景。”
“哦!將軍兒時的詩書,也是姐姐所教受的嗎?”麗塔一定言語,勾起了太子好奇心。
“這倒不是”比安卡解釋道:“我與麗塔所學,皆由師傅傳授。只因麗塔入門比我早幾年,故而一些不懂的問題,會去向麗塔請教”
“原來如此”太子道。
午膳結束,太子本欲繼續求教,可惜卻被粟耶広熙以時辰不早呵來日方長為借口制止。一翻禮節之後,麗塔二人便出宮去了。
“雖有些對先師不敬,但兒臣還是不免感慨。姐姐學識,十倍余沈師”
“啟兒雖拜她為師,可向她求教時,應注意度”
“兒臣明白”粟啟頓了頓,還是難耐心中疑問,向粟耶広熙問道:“不知姐姐所患何病症,竟令身體這般虛弱”
“麗塔所患,乃是畏寒之症”
“畏寒之症!”粟啟聞之,吃了一驚,續道:“據兒臣所知,這畏寒之症無藥可醫,那解解氣不是只能……”話到一半,粟啟便不願再序言。
“所以我兒在向她求學時,一定要注意適度,切不可令她過度勞累。朕以師傅遺物請她們出山十年,無論如何,朕都不希望她們有失,否則,為父無顏去見九泉之下的師傅,啟兒你可明白”
“兒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