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神武將軍馮唐之子馮紫英來找寶玉,寶玉忙去見了:「馮大哥,是什麼風把你吹到我這來了?」
馮紫英笑道:「我若再不來,只怕你早該將我忘了。」
寶玉笑道:「大哥這是哪里話?」
「我前些日子聽湘蓮說起,你是要在外頭尋個宅子?」
寶玉聽了這話,忙示意馮紫英輕聲,見沒人聽了去才笑著拉起馮紫英的手道:「好大哥,快莫要聲張,叫下人聽了去可不得了。」
馮紫英也笑道:「好,若要堵住我這張嘴也便宜,只要你做個東道。」
寶玉笑道:「大哥哪里話,咱們幾個也許久沒有聚一聚了,走,這就去小酌兩杯。喊茗煙,給我備馬,我去和馮大哥出去喝幾杯。再去把柳大哥喊來才是熱鬧。」
馮紫英笑道:「這會子再去尋他,也虧你好意思,我早就找到他了,此刻怕是已在岳陽樓等我們了。」說了笑著拉了寶玉去了。
正往外走這,卻見賈雨村來了,寶玉雖是厭惡,卻是回避不及只得躬身道:「賈大人,可好。」
賈雨村滿笑道:「二公子好,這麼忙忙的去哪里?」
寶玉便引了馮紫英道:「這位是神武將軍馮唐之子馮紫英,我的結義大哥,如今正要陪他出去喝一杯。」
馮紫英也笑著施了禮:「晚生見過賈大人。」
賈雨村回禮道:「早就聽說馮將軍之子是一表人才風流倜儻,如今見了果然神武!」
寶玉笑道:「賈大人這回不知有什麼要緊事?不如同我們一起去小酌幾杯?」
賈雨村笑道:「還找你老爺有點事討教,二位小哥請便,時飛告罪不能奉陪了。」
寶玉道:「如此,我二人便去了。」說著同馮紫英出了門。
剛出了門,馮紫英便皺眉道:「看情形,這賈雨村可是你們府上的常客了。卻不知怎麼和他走的這般親近?」
寶玉笑道:「他到是長來的,說來話長,他本是落了馬的,可巧行至蘇州城,偏做了林妹妹家里的西賓,那年聖上又起復舊官,我姨爹便一封信箋推薦了來,家父便替他謀了個官位,這賈雨村又甚會討老爺歡喜,從此便走動了起來。」
馮紫英道:「兄弟,說句不見外的話,此人心胸狹窄,是個奸雄,還是莫要太親近為是。」寶玉點頭應了,不一會,二人來至岳陽樓,果然柳湘蓮早已定好一桌酒宴,只等著他二人來了。
柳湘蓮見他二人來了笑道:「好你們兩個,讓我空等了這麼半天,可該罰?」
馮紫英笑道:「該罰該罰。」說著和寶玉將桌上酒盞端起來飲了一杯。柳湘蓮也飲了一杯,三人笑著坐了。馮紫英又道:「寶玉,你這心里只有你柳大哥,卻沒有我這姓馮的?」
寶玉忙道:「大哥這是怎麼說?」
馮紫英道:「你若想金屋藏嬌,只求湘蓮幫你尋宅子,卻忘了我不成?」
寶玉臉上一紅:「馮大哥哪里話,我只想在北邊尋一處清幽的所在,又想柳大哥可巧就在那邊住,便問他了。」
柳湘蓮笑道:「你卻不知,我雖是在那邊住,還是不如馮大哥熟絡的,你找了我,我卻還要去找馮大哥。如今馮大哥已經給你相中了一處所在,一會子咱一塊去看看就知道了。」
寶玉大喜,忙給馮柳二人斟了酒,自己先端過來道:「可多蒙二位哥哥費心,這麼快就有了,小弟先謝過了。」
三人將酒喝了,馮紫英笑道:「卻不知賢弟是要藏什麼人,要這般費心?」
寶玉和這二人最為交心,便將其中緣由大概講了。二人都贊湘雲性子,一時又吃了幾杯。卻說三人座了一張方桌,正中是馮紫英,左手寶玉,右手柳湘蓮。正對著馮紫英的座位卻空著。馮紫英不由感慨道:「好久沒有這般開懷,今日雖好,卻是少了薛蟠那呆子,總是不美。」
寶玉道:「大哥莫急,薛大哥那邊死罪已經擼開了,只再過個一年半載就該出來了,到時候咱們又是四個兄弟,豈不快活?」
三人正說著,卻聽那邊有人鬧了起來:「今天爺爺卻偏要坐在這里,你能怎樣?你也不打聽打聽,這片誰不認識你醉金剛倪大爺?」只見一粗壯漢子敞著懷,帶了幾分酒意大大次次的盤腿坐在一張桌上。
店家賠笑道:「大爺,小的哪里就不認識倪二爺您了?可這桌子是孫府二世祖早就定好了的,不是小的……」
「放屁,他是二世祖,我是醉金剛,若他來了,只管讓他和我理論。快快篩酒來。」
三兄弟見了相視一笑,寶玉便起身過去道:「這位大哥,我們那邊倒是有個空位,若不嫌棄,且請移步過去小酌幾杯可好?」
倪二斜著眼看了寶玉一眼:「你是哪里來的?怎的這般面生?」
寶玉笑道:「在下賈寶玉,平日里不大出門,大哥沒見過也是有的。」
倪二一聽賈寶玉三個字,忙從桌子上跳了下來:「可是那榮國府里的寶二爺?」
寶玉道:「不才,正是小弟。」
倪二忙道:「失敬失敬,早聞大名,不想今日在這里碰見!」
寶玉笑道:「還請大哥那邊坐坐。」便引了倪二過來,介紹道:「這位是馮紫英馮大哥,這位是……」
哪知不等寶玉介紹柳湘蓮,倪二卻搶著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必定是冷二郎柳湘蓮了!」眾人不解,忙問是怎麼知道。那倪二笑道:「說來竟是緣分,早仰慕三位公子大名,不想今日撞上,果是我的造化,咱們先干了這一杯。說著四人喝了一杯。
倪二擦了擦嘴道:「我還知道你們中少了一位,呆霸王薛蟠可是?」見眾人驚奇,這才笑道:「三位公子,小弟不才,諢名倪二,最喜喝酒,人送綽號醉金剛的就是了。沒什麼本事,又不喜讀書,無奈生計所迫,只得在獄神廟里某了個牢頭討生活,哪成想,竟然趕巧就認識了在監里的薛蟠兄弟,我二人甚是投機,我便經常帶些酒菜與他在里面喝上一杯,常聽他說起你們四個一起的快活,倪二早羨慕不已,不想今日在這里撞見你們三位,你們說可不是緣分?」
三人聽了都稱奇遇,又聽倪二在牢中對薛蟠如此,更是心下感激,便紛紛請酒,不一會子便都熟絡起來。四人喝了大半天,寶玉因掛念薛蟠便問道:「倪二哥,我薛大哥在監里不允我們探視,可不知你能否行個方便,容我等見他一面?」
倪二早已喝得醉眼惺松,聽了寶玉這話便拍著胸脯道:「這有何難?寶二爺若想去探視,只管包在我身上就是了。你只管去外廊尋我,到了只管打聽我倪二,沒有一個是不知道的。到時候我們再一同去看望薛兄弟!」寶玉只當他是醉了胡說,只一笑而過。四人又喝了半晌,方鬧著散了,醉金剛倪二歪歪的回了自己屋子不在話下。
馮紫英柳湘蓮賈寶玉三人目送倪二遠去了,馮紫英便拍拍寶玉肩膀道:「走,這就帶你去看看那園子去。」說著,三人上了馬,馮紫英帶頭朝城北去了。出了城門又行了十余里,便見一處鎮市,馮紫英帶著二人左轉右轉,避開了那喧鬧集市,來至一處不起眼的莊戶門前。三人下了馬,寶玉打量一番便道:「此處雖是個清幽之處,卻略顯狹促了些。」
馮紫英笑道:「賢弟,且跟我來。」說著便推開虛掩著的門,引二人進入。過了玄關,轉過屏風,卻是豁然開朗,好大一個院落,寶玉道:「原來這門戶不起眼,里面卻是別有洞天的。」
馮紫英笑道:「這才到哪里,你再隨我來。」便引著二人進了正堂,又從後面繞出,里面更是井井有序的兩排正房,雕梁畫柱,亭台軒榭,雖是不及榮國府萬一,卻也別致細雅。
寶玉嘆道:「如今方知這別有洞天是什麼形容了。」
馮紫英得意,笑道:「好兄弟,這屋子讓你才藏嬌可使得?」
寶玉忙點頭道:「使得使得。只是這兩千兩銀子也花的太值得了。」
一旁柳湘蓮卻笑道:「我的二公子,你只知道在你家園子里和那些女孩子們廝混,卻哪里知道這些外頭行情,這園子莫說你那兩千兩銀子,只怕兩萬兩都是難尋覓的。」
寶玉吃驚,忙道:「馮大哥,柳大哥此話當真?」見馮紫英笑著點頭便又道:「大哥,不怕你笑話,愚弟年幼,又不韻事物,這市井行情可是真不知道的。我只顧看這處宅子好,竟不知如此價值的。小弟雖也生在富貴人家,卻萬萬拿不出這兩萬兩銀子來置辦這出屋舍的……」
馮紫英聽了笑道:「我自然是知道你沒處弄銀子的。可巧兒,那日柳賢弟說起你要尋宅子,我正好有一個故人因犯了事要去外面躲避,京城里這處房產便托付給了我,只叫我代為看管,若有那合適的人家出價便出手也是使得。如今你既然是要金窩藏嬌,那尋常所在自然是不能藏你的金嬌的,怕也只有這里才使得了。如今你且住,我只告訴我那落難兄弟,宅子已經有人相中,看他出價幾何,不論幾個錢,當哥哥的給你墊補上也就是了。如今這里東家剛搬出去,一切使用物品都還在,只需尋幾個人打掃打掃便可入住,豈不便宜?唉,你可莫要如此多禮,不然我可再不敢管你這閒事了。」馮紫英一見寶玉要拜,忙扶住了。
寶玉道:「大哥情誼無以為報,寶玉……」
馮紫英忙笑道:「你少在這里咬文嚼字欺辱我們兩個沒念過幾年書,你若有那心,只管平日里多陪我喝上幾杯就是了,少整這些婆婆媽媽的情景與我。」說著,又將寶玉給了茗煙的那兩千兩銀票塞與寶玉。「這個你暫且用著,這園子是有了,日後的度用還多,你可要省儉才是。」
寶玉情知拗不過,便接了揣在懷里。三人又游興一番,寶玉越看越歡喜,不在話下。
卻說三人游興盡了,便道了分別各自回去,寶玉回了榮府,便先去尋鳳姐,將那處宅子情形與鳳姐說了,鳳姐道:「想不到你這平日里都不出二門的公子哥竟認得這等義氣朋友,我倒是平日里小覷你了。」
寶玉欲將那兩千兩銀子都給還鳳姐,鳳姐卻笑道:「你且留著吧,雖然如今宅子是有了,你要把雲妹子搬過去,還是要買使喚丫頭並一起日常度用,你又到哪里去尋摸銀子?這兩千兩雖不多,也夠你花上一些時日了。」停了停又嘆息道:「寶玉,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如今你在外頭也有了家,日後自然之道度日之艱難了。這兩千兩,只當讓你感受感受罷。」
寶玉聽了,只得將銀票又收了,一面又去外頭囑茗煙去采買日常用之物,不在話下。
欲知後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