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ploadedimage:13736146][uploadedimage:13736147]“往好處想，至少她肯定不會再喝奶茶了，對不對？”林婉親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努力找出來一點可以聊作安慰的東西。

　　 “這倒也是。”我悶悶地看著前面議論得熱火朝天的人群，他們還不時發出含義不明的嘖嘖聲；這已經是是今天第三撥來打聽我所作所為的狗仔了，他們還給我留了一點面子、沒有當場鄙薄我的為人，說起來真是讓人感激不盡。

　　 現在我越發開始相信林婉的判斷：蘇妍在情感這方面確實總能幼稚得出人意表。即便如此，老實說，我也感覺這事兒對狄清來說有些過於不禮貌了。這也難怪他看我的眼神非常氣憤，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而他在這種情況下對我說的話，就更讓人羞愧了。

　　 “你要是懷疑我會怎麼樣的話，”我們在走廊里碰到時，他冷冷地說，“我權當你林大班長看得起狄某，把我當個人物。但是因為這種事情對自己女朋友撒火、讓她難受成那個樣子，我覺得大可不必。”

　　 說完，他毫不理會我尷尬、囉嗦而語無倫次的道歉和辯解，直接揚長而去——可以說是非常禮貌了，如果是我被這麼對待的話，只怕還要出手。說不定他是覺得把我打死了不好交代，這才饒我一馬的吧。

　　 在這事兒傳開之後（但凡當時蘇妍音量小一點兒，都不會弄成現在這樣滿城風雨的）林婉還因為她教我的說辭內疚了幾節課，但誰都想不到事情會這樣發展，尤其是蘇妍在後續依舊表現出對這句話的高度執著。

　　 “林錚林錚。”她身子向前傾斜，微微搖晃著，興高采烈地喊著我。我從林婉那邊出了座位，一邊向她那里走去，一邊祈禱老汪現在不要突襲教室。

　　 “幫我打杯水好不好呀？”她舉起杯子搖了搖，一臉期待地看著我。

　　 “好。”即便遲鈍如我，也感覺出來了蘇妍極端幼稚的心思；無非是想要我知道她喝的東西都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經過的罷了。“但是如果不渴，就別喝太多哦。”

　　 “我知道啦。”她心滿意足地把杯子遞給了我，說道。語氣像是情竇初開的初一女生，在閨蜜面前對男朋友的表現出一種看似不耐煩、實在欣喜萬分的炫耀之態。

　　 我從後門出了教室，當頭撞上了今天來堵我的第四波人。

　　 “老林，”瞿襄興奮地扯住了我，身邊跟著他嶄新的女友，還有看上去像是她女友閨蜜的三個其他女生（如果不是的話那也太勁爆了，為什麼旁人不去關注這種八卦呢？）：“聽說你們班有人給蘇神買奶茶，然後你大發神威了？”

　　 “你再說一句，我就讓你看看什麼叫大發神威。”我咬牙切齒道，一邊捋起袖子，一邊把蘇妍的鋼制保溫杯掄得虎虎生風。

　　 “不要惱羞成怒嘛。”他象征性地躲了一下，表示給我個面子。“聽說你還把蘇神氣得哭了一晚上，然後人家還原諒你了？蘇神還真是脾氣好。”

　　 他一提這茬兒，我就熄了氣焰。蘇妍拒絕狄清時紅腫的雙眼實在太過明顯，某種程度上說她那狼狽樣兒比她轉述的我的話還要吸引眼球——蘇神可從來沒那樣過（好吧，她在醫院時也是個小哭包，但除了我沒人看到啊）。

　　 我感到他身邊四個女生一起射來了責備的目光；對女朋友發火一向是女生眼里男生最敗壞形象的爛事之一，偏偏他們還覺得發火的理由不過是我虛空索醋，這簡直是十惡不赦的平方，值得把我先剮足三千六百刀、再把割下來的每一塊肉片夠三千六百刀的大罪了。

　　 我徒勞地嘗試了幾次解釋，說問題不在狄清身上、在於那杯奶茶；但除了馬思思之外（很大概率還是因為她全程聽到了我和林婉的談話），人們既不相信堂堂蘇神會對自己的身體這麼潦草（這群混賬既沒見過她熬夜打游戲的樣子，也不清楚她是怎麼擅自出院的），也不相信我會為了這一件小事就弄得她生一晚上氣。

　　 於是我干脆一言不發，埋頭向水房走去。瞿襄肯定是看出了我表情異常，居然體貼地沒再說話（難怪他女人緣那麼好），甚至還拉住了離他最近——也就是最大概率是他女朋友——的那個人，不讓她朝我發出道德的拷問。

　　 我的心情在進入水房後變得更糟糕了。三個女生正在那里吹牛打屁，看到我後，一個人小聲用口型拼了個詞——我猜是我的名字，然後其他兩人就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憤憤不平的神色。三個人像放了很久的耳機线一樣纏繞在一起，連著體奔出了水房，對我唯恐避之不及。

　　 再一次往好處想，至少水龍頭前的地方變寬敞了。

　　 “謝謝！”蘇妍開心地雙手接過她的杯子，然後端詳起了我：“為什麼是這種表情呀？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嗎？”

　　 我能怎麼說呢？旁人又不會當著蘇妍的面問我這件破事兒，這事對她唯一的影響就是，今天一天找她問題的男生人次直线下降，外帶大家看她時多了一些不易察覺的同情之色。

　　 “沒有啊。”我假裝很詫異（我可真聰明），摸了一下臉頰，“臉上有什麼不對勁嗎？”

　　 “嗯……沒有。”蘇妍也不再糾結這個話題了，低下頭去專心整理起了政治提綱。

　　 “你要不什麼時候跟蘇妍開誠布公地說一下這件事。”我在蘇妍面前還需要一些演技，不過在林婉旁邊時就可以盡情露出晦氣的死人臉了。她今天很是熱心，想了七八種補救的辦法；但這事著實鬧挺大，有幾個法子連馬思思都忍不住插話質疑了。

　　 “我怎麼說？”我坐回座位，然後給了她一個白眼。“她現在還不知道這事兒鬧多大，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又要哭一晚上。”

　　 “確實。”林婉看上去有些頭皮發麻，“唉，那還是不要讓她知道好了。但是我覺得你最好想個辦法……怎麼說呢？別讓蘇妍一直在戀愛這種事情上太過幼稚了。”

　　 “我倒是想。”我抽出一本習題。她說的東西我早就考慮過七八十遍了，蘇妍在這方面實在太過不可控，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就會給你整個大活兒出來。如果沒有妥善辦法的話，我寧願當個縮頭烏龜。“你能想到怎麼說麼？”

　　 “不能。”林婉誠實地道，這時馬思思正好站起身子，拿了張卷子走出了教室——多半是去問題了；林婉看到她離開，繼續說道：“她的人際交往能力就是一團漿糊，我一直在試圖提醒你這一點。如果你真的聽進去了，就不會為了區區一杯奶茶——”

　　 “——而跟她發脾氣。我知道你氣的是她一直不把身體當回事的態度，不是光為了奶茶。”林婉不耐煩地打斷了想要辯白的我。“但你沒法預知她對此會做出什麼反應，不是嗎？現在鬧這麼大，你成了個暴躁的醋壇子，都是你自找的。你總不能跟每個這麼認為的人都解釋半個小時吧？”

　　 “那可多謝提醒了。”林婉都這麼說了，說明連她都對眼下這個局面無能為力，只能點出殘酷的現實，讓我提前適應一下打擊。

　　 “林錚，”我剛想做一套輕松愉快的文綜選擇題麻痹一下自己，蘇妍就施施然地走了過來，滿臉期待地看著我：“陪我去走一走好嘛？”

　　 這一般意味著她想上廁所；不過往常她都不缺人陪的，哪個女生會不願意陪蘇神一起去上廁所呢？這些日子陪她最多的本是林婉，我希望蘇妍叫我的唯一原因，不是因為我（一點也不想）宣誓了的主權，而只是因為林婉已經開始埋頭做題，而我還對著書立無所事事。

　　 “好。”我站起身來，從馬思思那邊出了座位。班上盯著我倆的八卦目光比平時還要多了一些，只能說黑紅也是紅了。

　　 蘇妍自然是恍若未覺的。她開開心心地等著我繞過去，跟她肩並肩靠在一起，然後走出了教室。我則又例行祈禱起來，希望老汪不要一時興起，在走廊上散散步。

　　 “蘇神。”沒走幾步，幾個嘰嘰喳喳的女生一起擁了過來。當女生聚在一起的時候，她們總會糾纏成一種不明物體，我真不知道她們是怎麼把手抽出來和蘇妍打招呼的。“下午好呀。”

　　 “下午好。”蘇妍燦爛地笑了一聲，一邊（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地卷住了我的手；就從肢體動作這方面來看，她以前還從來沒這麼主動過。

　　 那幾人只是飛快地瞥了一眼我和她十指相扣的樣子，就沒再表現出見到我這個人的樣子，只是和蘇妍又說了兩句。里面確實有兩個我還算認識的人，但我也不好主動打招呼啦。

　　 “她們怎麼不理你呀。”等那幾人走後，蘇妍有些不開心地道，似乎是在替我委屈：“高滔滔不是認得你嗎？”

　　 “啊？”我裝傻道，“高滔滔是哪個？”

　　 蘇妍也糊塗了。認得她的人實在太多，她要是再把這些人關聯到我的社交網絡上，也著實有些困難。我自然要跟著她糊塗。

　　 “就是打頭的那個呀，金絲邊眼鏡的。”蘇妍猶疑地說，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你們不都是模聯的嗎？而且……”

　　 “模聯多少號人呢。”我打了個哈哈，“何況真正參會的時候又不一定在一個場，不認識很正常。”

　　 不認識才見了鬼。我和高滔滔都是高二在模聯留任了的。但我估計蘇妍和她並沒有熟悉到這種程度。

　　 “好吧。”蘇妍也沒再糾結這個問題。“對啦，你的政治提綱，我已經快整完啦。”

　　 “不著急，慢慢來。”

　　 “真的不快啦。你待會兒去看看，我每天晚上都只整理小小的一點點。”

　　 “你怎麼說話這麼好玩兒？拿出來點兒蘇神的架勢。”我莫名想笑道。

　　 蘇妍嗔怪地瞪了我一眼，臉上有些微紅。這種表情讓我覺得自己未免太過放肆了一些，趕忙想辦法找補起來，哄著蘇妍進了廁所。

　　 “老林？”我正在廁所門外晃悠，韓錡從男廁里鑽了出來，“你在這兒干嘛？我聽說你對蘇——”

　　 如果不是我用余光看到了蘇妍正往外走，事情可能還會鬧得更大。當時我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突進接擊退，直接把韓錡按回了男廁，差幾公分就把他拍得和廁所的牆壁相互擴散了。

　　 “你作死啊。”我轉了個角度，確保蘇妍看不到男廁里的場景；雖然仔細想來，蘇妍估計也不好意思朝男廁所里窺探：“哥，我就陪蘇妍來上廁所的，你別當她面提這事成不？”

　　 “啊這。”韓錡禮節性地表示了一下驚訝，但我看得出他還是很想聊這個話題，“咋反應這麼大？你不會真和狄清杠上了吧？他前女友還是我同桌，不知道你認不認得，就高一三班的那個——”

　　 “我說沒有你信不信？”我無奈道。“只是因為她喝了杯奶茶，但是她的身體原則上最好不喝，因為奶茶是高脂高糖，就這。只是碰巧奶茶是狄清送她的罷了。”

　　 “行吧。”他看起來還像個人，雖然也可能是被我按在牆邊而不得不這麼說。“我就說，你也不像那種人嘛，狄清他前女友還說你是個大——”

　　 “好了我走了。”我實在不想聽更多人銳評我，於是松開韓錡，回頭邁出了廁所。

　　 “我好像聽到韓錡的聲音了？”蘇妍規規矩矩地站在外面，看到我出來，有些好奇地問道。

　　 “沒有啊。”我面不改色地道。如果不是韓錡就在0.5秒後冒出了腦袋，我這話還挺像模像樣的。

　　 “蘇神還親自來上廁所啊？”他顯然也聽到了我的話，慌不擇言道。許是為了轉移注意力，韓錡開始無意義地揮舞著胳膊，如果他是一只長毛狒狒的話，這種打招呼方式還挺優雅的。

　　 “不然呢？”蘇妍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句話，我便沒好氣地回頭嗆了他一句。為了防止這廝繼續做出什麼讓蘇妍懷疑的事情，我趕忙拽著仍在沉思發生了什麼的她往教室奔去。

　　 “為什麼韓錡看上去奇奇怪怪的？”蘇妍問道，一邊還想好奇地回頭看兩眼。

　　 “誰知道呢。”我敷衍著，“別管他了，馬上打鈴了。”

　　 晚飯時，蘇妍看了看自己帶的小面包，本想問問林錚有沒有興致去校外吃一頓小籠包。

　　 對於高三的學生們來說，點幾籠包子、一碟小菜，再來一碗混沌或是紫菜蛋花湯，就是晚餐時間里難得的美味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那家包子店生意異常火爆；如果打定主意要去的話，最好早一些動身。

　　 不過，她剛剛站起身來，林錚就被老汪叫了出去。蘇妍自然是不怕老汪的，不過她還是為林錚擔心起來。但她隨即想到，明天就要再次進行半月考了，林錚估計是被叫出去准備布置考場的。

　　 高三年級本就有幾間空教室，平時都是按照考場的樣式寬松地擺著桌椅，因此往常只需把各個班級教室的座位排好就成。不過最大的那間空教室前不久剛剛被征用了一番，因此需要重新擺一下。這事這次正好輪到文科班，但因為文科班男丁稀少，所以林錚要帶著尖子班和兩個普通實驗班的男生一起干活。

　　 林錚被老汪交代完之後，他便又跑去了那兩個班，去告知那邊的人今晚的任務。蘇妍估計他免不了要和那兩個班的熟人聊兩句天，於是又開始盤算拿小面包將就一頓得了。

　　 但是，她今天實在是非常開心，開心到食欲也好了不少。更何況，一旦一個人在飯點想到要吃什麼東西後，這種想法往往是很難被抑制下去的。於是，她走到林婉身邊，後者正一邊啃著玉米腸，一邊把手機倚在書立上刷著小說。

　　 “婉婉，要出去吃點東西嗎？”

　　 “誒？嫂子你嚇了我一跳。”林婉左顧右盼了一下，忙收起手機：“吃什麼呀？”

　　 “小籠包怎麼樣？”

　　 “好啊。”林婉把半截玉米腸扔到了林錚桌子上，站起身來。兩人手挽著手，一起向外面走去。

　　 幾分鍾後，一臉生無可戀的林錚走了回來。

　　 “天呐，怎麼說個事兒還能被盤問半天。”他在心里吐槽道。他這可是主動送上門去了。那兩個班留在教室吃飯的人異常多，他被七嘴八舌地拷問了半天，還有三個女生氣憤地指責他不該那麼小肚雞腸（她們竟然還肯跟自己說話，而不是直接無視；就憑這一點也算得上關系很不錯了）。那幫人問了他半天，搞得他連搬桌子的正事兒都險些被堵得說不清楚。

　　 林婉居然還不在教室，這讓他連個倒垃圾的對象都沒有；蘇妍也不在。林錚一屁股坐下，只注意到桌子上有半根玉米腸。

　　 “怎麼還給我留了半個？”他自言自語道，一邊把手伸進了書包，“這能吃飽嗎——嗯？不對，我那根玉米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