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你要什麼餡的？”林婉看著菜單問道，蘇妍正在從消毒櫃里取出碗筷。
“嗯……香菇肉丁和香菇油菜？”蘇妍猶豫了一下，“會不會太多了呀？”
“沒事，你吃不了我吃。”林婉無所謂道，“那，大叔，要香菇肉丁和油菜各一籠，再來一籠鮮肉和一籠雪菜肉絲。嫂子你要什麼湯？”
“蛋湯吧。”蘇妍其實挺想吃餛飩的，但是那樣未免太過油膩。
“再來一碗蛋湯和一碗餛飩。”林婉接著說道，直接掃了付款碼。
“哎呀，”蘇妍剛返回去盛了一碟小菜，卻不料林婉已經搶先結了賬，她趕忙也掏出手機來。“婉婉你別那麼急嘛。”
林婉曖昧地笑著，湊了過來。
“嫂子的人都是我們林家的了，還那麼見外干嘛？”她輕聲耳語道，蘇妍白皙的臉頰騰地躥紅，莫名讓她想起來小學時班上有個一直被調侃的靦腆小男生。當時總有其他人說那個小男生“白里透紅，與眾不同”——只要兩個詞能夠押韻，不管邏輯是否通順，它們就總能在小學生之間產生一種奇怪的魔力。“難道我們家連飯都不能管嘛？”
好在包子店老板及時送來了托盤，蘇妍才能解放出來。她低垂著頭，長長的、微微彎曲的睫毛一顫一顫的，臉上的紅暈仿佛門外的晚霞，看上去還要過很久才能散掉。
林婉看著蘇妍羞赧到手足無措的樣子，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她理解了林錚覺得把蘇妍看作女兒的心態。
“嫂子可真美。”蘇妍右手夾起包子，左手托著碟子襯在下面，矜持地咬開一個小口，細細地咀嚼起來。她是那麼優雅，在旁人看來，這定然是知性女神的雅致了；不過林婉卻覺得，蘇妍只是像一個渴望被愛和夸獎的孩子，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表現出乖巧一樣。
想到這里，她曾隱隱在心底里醞釀過許多次的話語順暢地滑出，毫無滯澀之感：“怪不得林錚對你那麼著迷。”
“哪有呀？”蘇妍可能想矜持一些，但林婉看到的仍然只有害羞。她慌亂地放下包子和碟子，嗔怪地看向林婉。“婉婉比我美多了。”
林婉笑了笑，沒有回應這句話，只是輕輕撫上了蘇妍的手背，攥緊了她纖細冰涼的手指。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養身體，一輩子都陪著他，好嗎？”林婉溫聲說道，把蘇妍的手翻了過來，擱在自己的手心上。“林錚不能沒有你。他的成績、排名、學校……他什麼都可以不在乎，除了你。”
蘇妍的眼睛亮閃閃的，逐漸濕潤起來。過了至少一分鍾，她才很鄭重地點了點頭。
林婉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在昏暗的夕陽和蒸騰的霧氣中綻開一片明媚柔和的色彩。
“嫂子，你要喝點兒什麼東西嗎？”兩人手挽著手走出小籠包店，林婉看向了旁邊的便利超市。
“你還沒吃飽嘛？”蘇妍看上去有些吃驚。
“現在肯定吃不下了。”林婉笑了一聲，“不過可以晚上喝嘛。”
“我晚上喝一點白開水就好啦。”蘇妍搖了搖頭，“婉婉要去買個飲料嘛？我等你。”
“好，我看看吧。”林婉放開了她，徑直走進超市。
這家便利超市著實托了三中的大福。作為離三中校門最近的一家綜合性商店，雖然它牌子上的“超市”二字名不符實，但生意的火爆還是出人意表。晚飯時間的食品飲料區尤其爆滿，林婉覺得自己既不想也不能擠過前面龐大的人群，只好郁悶地游移在人叢之外，等著緩慢流動的人潮把她帶進去。
過了大概一個世紀，林婉才慢騰騰地挪到了冷飲櫃前。她給自己拿了一盒全脂奶，給蘇妍拿了一盒脫脂的；如果蘇妍不要，正好就給林錚捎回去了。
蘇妍在外面看著。晚飯時間雖然所剩不多，但既然林婉不著急，她自然也不慌。她很少在晚餐時間出來，此時看著路上人來人往，無數高一高二的小孩兒愜意地享受著他們悠然的時光，倒教她覺得興味盎然。
“蘇神？”正當蘇妍出神地望著一對小情侶經過時，一個聲音向她打起了招呼。“出來吃飯嗎？”
“是呀。”蘇妍轉過頭去，“滔滔也是嘛？”
“我們吃完了，這就回去。”兩個女生走到她身邊，其中一個正是蘇妍糾結為什麼不搭理林錚的高滔滔。“蘇神要和我們一起回嗎？”
“不啦。”蘇妍微笑著搖了搖頭，“我在等林婉，她去買飲料啦。”
讓蘇妍有些意外的是，林婉的名字居然在她們之中引起了騷動；是因為林婉原先太過孤僻的性格、讓她們不相信自己能和她結伴出來吃飯嗎？
答案很快揭曉了。
“蘇神，”高滔滔和她同伴竊竊私語了半分鍾後，皺著眉頭出言問道：“你還和林錚在一起嗎？”
“啊？”蘇妍怔了一下，“那肯定呀。怎麼啦？”
“他不是……”高滔滔語塞了幾秒鍾，似乎是在斟酌如何說出口：“他不是衝你發脾氣了嗎？”
這些人怎麼知道林錚衝自己發脾氣的？蘇妍奇怪地想道，當時走讀生已經走得一干二淨，住校生又都在上晚自習，他和自己都在再沒有旁人教學樓外，這些人怎麼可能知道這件事呢？
“他什麼時候衝我發脾氣了？”但她也不太敢確信，只好反問道，掩蓋自己的底氣不足。
“你怎麼還在回護他？”高滔滔恨鐵不成鋼道，“不是他衝你發脾氣，那是誰讓你哭了一晚上，又那麼折了你們班那誰的面子？”
蘇妍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
“我沒有！”她急道，“我那天晚上是……是有別的事情！而且他不是吃狄清的醋，他只是不想讓我喝奶茶！”
高滔滔恨恨地哼了一聲。
“真的。”蘇妍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懇求，越發慌張了起來。“林錚真的不是那樣的人。是我自己任性的，不關他的事。那天晚上我難受是在生自己的氣，真的，滔滔，林錚什麼都沒——”
“蘇神，你怎麼能這麼由著他？”高滔滔咬牙切齒道，“他都能這樣對你，你要是再委曲求全，這種渣男——”
她的話戛然而止。
林婉手里拿著兩盒牛奶，站在離她們不遠的地方。她冷冷地看著她們，絕美的面龐上散發出一種恐怖的氣息來。高滔滔覺得身邊溫度驟然下降，周圍方圓幾十米的熱量都匯聚在了林婉身上，散發出灼熱的氣息來。
“滾。”林婉不帶任何喜怒地說道，語氣平淡得像是小學生在課堂上被點名、起來讀課文一樣。但她的話卻讓高滔滔陷入了一種慌亂而惱羞成怒的狀態。
明明自己才是大義凜然的一方，林婉卻好像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她的眸子似乎變成了令人害怕的暗色血紅，讓高滔滔莫名產生了退避三舍的念頭。
她哼了一聲，以掩蓋自己的慌張，和自己的閨蜜揚長而去。
林婉轉過頭來，看向默默低下頭流淚的蘇妍。後者瘦弱的肩膀一顫一顫的。
“婉婉，”她抬起淚眼，“我是不是又把事情搞砸了？”
“這沒什麼的。”林婉寵溺地攬起她的肩膀，溫聲安慰道。
“他、他們肯定會覺得是林錚干了什麼……”蘇妍抽泣道，“他們肯定會說林錚的壞話。可是我那天真的只是在生自己的氣，覺得自己有好多事沒做好，真的……”
“林錚和我都明白的。”
“我、我不該喝那杯奶茶的。我也不應該跟、跟狄清那樣說……”
“這些都無所謂啦。”
“有所謂的。”蘇妍激動地掙扎了一下，林婉驚恐地發現她的力氣好像在急速流失。她忙搶先彎下腰，在半秒鍾之後接住了站不穩的蘇妍。
“你怎麼樣？”蘇妍和她一樣高，林婉自己也不過普普通通，但兩人的體力還是差了很遠。她很慶幸自己沒用費多大力氣，就把蘇妍扶了起來。“沒事吧？需不需要叫人？”
蘇妍搖了搖頭，很用力地閉上眼。她秀美的脖頸微微顫了一下，順了口氣，就像剛剛被一塊巨大的果凍噎得半死。
“我沒事的。”她有氣無力地安慰道。
“那我們趕緊回教室吧？”林婉環顧四周道，“回去趕緊坐下休息休息，好嗎？你書包里有沒有備什麼藥？速效救心丸？”
“別。”蘇妍用幾乎聽不到的微弱聲音懇求道：“婉婉，我不想……讓他看到……這樣……”
林婉抱緊了她，感覺著蘇妍羸弱的身體在自己懷里微微悸動，她的發絲蹭到了蘇妍的臉龐，林婉覺得上面似乎沾上了蘇妍的淚水。
“那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好不好？”她懇求道。
“我真……沒事的。”蘇妍勉強地說道。她的語調比方才平穩了一些，林婉希望這是她恢復了一點，而不是竭力裝出的樣子，“只是……有時候難過……就會心疼的，沒有事的。”
“不要難過了，好不好？”林婉幾乎把她從地上抱起，拖到了幾米外的公交自行車樁上，讓她略略靠在那里。
“他們肯定會說他說得很難聽……”蘇妍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垂淚自語道，“這都怪我。”
“真沒什麼的。”林婉騰出一只胳膊，強笑著擁住了蘇妍的肩膀，“想象一下，林錚被流言蜚語逼得無處容身，只好一輩子都在你的懷里尋求安慰，不也挺好的嗎？”
“可是我不想這樣。”蘇妍抬起臉來，噙著淚堅決搖了搖頭，“林錚那麼好，我希望大家都喜歡他。”
林婉摟著她的胳膊更緊了。她略有些挫敗地意識到了自己和蘇妍的差別，讓林錚走投無路、徹底被自己占有，她還真心覺得這是個令人激動的方案。也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如今才無法對這個搶走了自己愛人的情敵產生半分怨恨之意吧。
“嫂子，”林婉用自己的臉頰貼上她的，親昵地道：“你知道林錚最看重的是什麼。”
這是個陳述句，所以蘇妍也就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林婉感覺到她柔嫩的皮膚輕輕蹭著自己。
“你看，他可以堅決留在醫院照料你，也可以頂著我們父母和老汪的壓力，說實在的，對成績和排名也不怎麼關心……那些看上去很嚴重的事情，其實都不重要。”
她輕輕挪開了腦袋，和蘇妍近距離對視著。
“但是，唯獨對於你的一切，他不可能不在意。如果有朝一日失去了你，那才是他無法接受的。”林婉像是對愛人一樣輕聲呢喃道，“所以，想要傷心的時候，多想想他，好嗎？為了他，照顧好自己，要永遠開開心心的，一直陪著他，好不好？”
“嗯。”蘇妍看著她，點了點頭。
“我……我不難過啦。”她哽咽著說道，但目光中多了幾分堅定，“我再也不傷心了，我要健健康康的，一直陪著他。”
“沒錯。”林婉莞爾一笑。
“婉婉，我們回教室吧。”
“好啊。”林婉輕快地應道，掏出一包紙巾來，用修長白皙的手指抽出一張，溫柔地擦拭起了蘇妍的臉龐，把茉莉香氣盡情地留在了這里。
“回去之前，我們先來給小哭包清理一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