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如同美酒,你只能在酒窖的陰暗角落才能找到,而在見光之前,你還得溫柔地替它除除塵。
——邁克爾·道布斯《紙牌屋》
凌晨4點30分,倫敦大學學院醫院,深靛的病房。
丹尼爾正聚精會神地緊盯著病房的門,像是一頭老鷹,隨時等候著消滅膽敢靠近的入侵者。而在他的視线底下,理應熟睡的深靛卻在這個晚上第四次睜開了眼睛,隨後又因為自己肝髒位置的疼痛輕輕呻吟了一聲。
“還是睡不著嗎?”丹尼爾輕聲問道。
“嗯……還是疼……雖然醫生說只是擦傷肝髒但還是有些……”
“傷口還在恢復會這樣的。”
“我先接著睡了,不好意思,希望別打擾到你。”
“噗。”
黑暗中深靛看不見丹尼爾的臉,但聽他剛才的口氣,是笑了一聲?深靛還沒想完丹尼爾就接著說道:“你知道嗎,你跟我妹妹真的好像。小時候她還挺貪玩的,有天看著學校里有棵樹,鬧著想爬樹,結果摔了,媽和老師把我倆都罵了一頓,她拼命說自己沒啥,也還說不關我的事,結果晚上自己覺得疼了在偷偷抹眼淚。”
“呃……好吧我現在也沒哭……”
“所以說只是有些像罷了。她就是那種有什麼麻煩都不肯多說兩句,怕麻煩到別人的人。你剛才說自己疼怕打擾到我,我就突然想到這事。”
“嗯……丹尼爾的妹妹……聽著像是很可愛的人呢。”
“是啊……”丹尼爾說完之後落寞地嘆了一聲,“我……哎……這麼說可能有些冒犯吧,但我看著你……真的恍惚間會覺得你跟她真的太像了。”
他的手上疊上了深靛的手。
“沒關系的,我不覺得冒犯……如果能有你這樣一個哥哥也許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呢。”深靛輕柔地說道。
“嗯……謝謝,對不起讓你聽了我這些絮絮叨叨的。”
“我今晚說過了,不准道歉。”
“行吧行吧。快接著睡吧。我們有的是時間。”
“嗯,有的是時間。”
早上9點30分,倫敦大學學院醫院,病房。
“你還真的就沒睡?”剛睡醒的深靛看了看床邊黑眼圈已經十分明顯的丹尼爾。
“怎麼睡得著啊……而且我是有要保護你的任務的。出了什麼問題是我的失職了。對了說起來……”丹尼爾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來頂上我的人應該要到了吧。”
丹尼爾剛說完就聽見了一陣敲門聲。他說了一聲“請進”,隨後外面藍毒和格勞克斯走了進來,藍毒手里還拿著裝著幾個餐盒和帶蓋紙杯的塑料袋。
“我記得你們昨晚不是說早上讓煌跟灰喉過來來著?”丹尼爾有些疑惑。
“是啊,我們下午才來陪艾莉亞,現在只是來陪你們倆吃個早餐。來,艾莉亞,牛肉三明治。這里是熱茶,不帶糖。”
“啊……謝謝。話說……不帶糖嗎?”深靛喝了一口,藍毒和格勞克斯喜歡的那股濃茶的苦味就竄進了她的喉嚨。以前這兩人泡的茶她總是要加點糖才能喝下去。
“恢復期別吃太甜的。多吃點肉倒是必要。來,丹尼爾,你的,這回你得好好坐在這吃完東西再走。”
“嗯……嗯。”丹尼爾愣了愣,拿過他的那份三明治還有飲料,他打開看了眼,只見乳白的奶泡飄在咖啡的表面,牛奶和咖啡的香氣也在勾引著他的食欲。他看了眼,隨後把咖啡遞給了深靛。
“也許這個也適合?白咖啡,而且我猜以瑪格麗特的喜好她就算做白咖啡也不會加太多糖,正好。”
“嗯……那行,不好意思。”深靛把茶交給了丹尼爾。
“沒啥不好意思的,你是病人,優先照顧。”
“話說,丹尼爾你今天有啥打算嗎?”格勞克斯問道。
“沒有……打算回去睡幾個小時,然後去克雷頓事務所。妹妹的辦公室在那邊,我看看要不要幫他們清一下桌子……順便帶些東西回去。”丹尼爾說著說著就把頭低了下去。眾人尷尬地沉默了一會。
“啊……抱歉,不該問的。”
“不不不,沒事。我只是……太累了。我真的該睡一覺……哎。沒啥關鍵進展的話今天上午就先交給你們了。有事就打我電話。”
“好的。現在……先吃完早餐吧。”藍毒說著也打開了自己的飯盒,“吃完了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把那兩件東西帶上了嗎?”格勞克斯在離開醫院的時候問藍毒。藍毒晃了晃手里沒有丟掉的那個垃圾袋。
“當然帶了。不然你以為為什麼我剛才堅持要自己收掉垃圾。”
“……我很不喜歡這個想法。”
“我也不喜歡。但既然是個想法就先驗證一下吧。希望我們是錯的。啊,電話響了。喂?劉督察嗎?啊,第二具屍體?好,我們馬上來。”
早上10點25分,聖保羅大教堂,內部。
一具屍體橫陳在格勞克斯和藍毒面前,她的身下則被畫上了另一團塗鴉——凶手以屍體的身高為直徑,在她的身下仍然是用血液塗了一個紅色的圓形,還特意畫上了十二個刻度做成時鍾的樣子,並用一個大大的箭頭指向第二個刻度,在那個刻度上畫了一個2。血液的味道散發在整座教堂里,和那像是邪教儀式的塗鴉一樣,玷汙著這座聖地。格勞克斯彎下腰去檢查屍體,而藍毒則在一邊和劉督察交談著。
“受害者,埃羅莉·柯林斯。父親似乎在孩子生出來之前就拋下了她和她的母親,因此她一直跟她的母親奧圖姆·柯林斯一起生活。”劉督察在一邊介紹道。“今早來開門的神父和一個裝修工人發現了她的屍體。初步估計在24小時前左右死亡。”
“在我們昨天調查艾米莉·李的死亡的時候被殺,然後今天才放到這。”藍毒說道。
“而且應該也跟艾米莉一樣被拖過去凶手自己的地盤放過血。這里,這些泥土痕跡,跟昨天艾米莉屍體上的幾乎一樣。”
“有像昨天國王十字車站的現場一樣的錄音機嗎?”
“有。”劉督察說著拿出了一個錄音機。“順帶一提,凶手也留了一個給你們的那位留學生朋友。昨晚在橋上發現的。不過那個錄音機已經徹底損壞了,只剩下一個外殼。”
藍毒迫不及待地接過錄音機,按下了播放鍵。仍然是那個粗重到像是被變聲器改變過的男聲傳了出來,讓在場的人不寒而栗。
“它沒有手……它只有它們……它……只有手指……只有手……可以操縱著我們……壓迫著我們……我是其中一支……但……我不是身體的一部分……她是……她原本才是……”
聽完錄音之後格勞克斯和藍毒愣住了。
格勞克斯緩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她跟藍毒耳語了兩句,藍毒不安地點了點頭。隨後格勞克斯拿出手機,把受害者的名字和照片輸進了自己手機的一個軟件里,很快就得到了結果。
“埃羅莉·柯林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在昨天早上她應該在金融城上班,但中途離開了一次上班的地方,隨後optik信號消失。”
“有人從她上班的地方把她劫走了?”藍毒湊過來看格勞克斯手機上的分析結果。
“更有可能是她上班中途要辦什麼事,然後離開公司的時候被凶手帶走了。我看看啊……日程說跟量子銀行的人會面?每周一次的。”
“你們有什麼看法嗎?”劉督察問道。“我目前仍然覺得量子銀行里面的人是最有可能的。”
“我們也覺得,我們下一站先去死者的公司,問一下情況,但接著就要去量子銀行了,但……我們有另一個猜想。督察,你待會應該是要把她的生物材料送去實驗室化驗和保存的對吧?”
“標准流程,為什麼問這個?”
“我們有另一批樣本。我們想要做一個DNA比對。包括我們提供的樣本還有這兩天的兩位死者的樣本。”
早上12點35分,丹尼爾家。
丹尼爾剛洗完了澡,昨天藍毒給他換洗的衣服他也拿去洗衣機里面洗了。他剛剛看到藍毒給他發的消息——另一具屍體出現了,而且也跟量子銀行有關系——但那條消息後面跟了一條讓他好好休息的要求。現在他正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聽著窗外的雨聲,等著周公將他呼喚入夢。然而這個過程終究還是有點困難,他每每閉上眼就會想起昨天早上看到的那一切。艾米莉的屍體在他的眼前反復出現,和她身下的血跡以及昨天那卷錄音一起,反復地嘲弄、折磨著他從昨天以來已經無比脆弱的神經。他幾乎都能聽見一股聲音在嘲弄著他的無用。哪怕是外面大雨帶來的白噪音也沒能讓丹尼爾的心神穩定哪怕半分。
“呵……瑪格麗特……我可算懂當初格勞克斯被綁架的時候你的心情了。”丹尼爾喃喃自語道。
又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當丹尼爾生理的疲憊終於要衝垮他所有無處發泄的怒火和傷感強迫他入睡的時候,他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丹尼爾險些跳起來——他以為藍毒已經有了什麼進展——可是看到那個陌生的號碼的時候他又泄了氣,隨後職業的警覺恢復了過來。他小心地打開了另一個反監聽軟件,隨後撥通了電話。
“丹尼爾·李先生嗎?”一個女聲傳了過來。丹尼爾松了口氣。他記得這個聲音,當初妹妹還介紹了自己跟她相親。可惜沒成。
“是我。您是利默爾嗎?”
“……是的。對於您妹妹的遭遇我非常遺憾。她是個很好的律師,也是個很好的朋友。我都想在這次喀蘭-量子銀行的案子之後支持她成新的合伙人了。”
“謝謝,利默爾。說起來,這個好像不是你的電話?”
“的確不是。我在用克雷頓女士辦公室的電話,我們在考慮怎麼處理您的妹妹的辦公室……還有她生前曾經交給我們保管的一封信,據她曾說過的,這封信在她碰上不測之後應當交給您。您現在方便過來嗎?我聽您的聲音似乎很疲憊,要不我們再安排一個時間,您明天再過來?”
“……不必了,利默爾。我這就過來。”
丹尼爾說著放下了手機,隨後撓了撓頭,又換上一套新的衣服,離開了家。
中午13點45分,倫敦大學學院醫院,深靛的病房。
“來,女兒,你的苹果。”埃斯特拉把一個苹果小心地切成了小塊,放到一個碗里。深靛輕輕地拿起了一塊,放在了嘴里咀嚼著。
“現在還疼嗎?”
“還有一些……但感覺還行。醫生建議我過一兩天之後就要每天下地走走。”
“能下地走總是好的。”列昂尼達聽到這話松了口氣。
“話說……就兩個人看著她嗎?”埃斯特拉轉頭看向正在房間里正在陪同著他們的煌。
“足夠了。倫敦大學學院醫院是我們dedsec和倫敦其他反抗組織的地盤,負責醫院安保的公司並不是阿爾比恩,是一直支持dedsec的羅德島公司的安保隊。真的有出事的苗頭他們會告訴我們然後啟動預案的。”煌解釋道。“而且我和外面那個麻煩的小燕子都是做過很久保護工作的人了。不會有太多問題的。”
“昨天就出問題了。”埃斯特拉仍然顯得憂心忡忡。
“……我們沒辦法阻止一輛趁我們動彈不得突然衝過來的大卡車。但在這里我們安排預案和守衛的余裕要多得多。”
“希望如此吧。”
“放心吧,媽。煌她們做的保護方案我看過了,沒問題的。”深靛說道。
“……如果你也這麼說的話那我就希望如此吧。”
“嗯。能拿平板過來嗎……”
“你還需要休息。研究的事可以以後再說。”列昂尼達勸阻道。“我不會要我的學生無意義地做超出他們可承受范圍的工作。”
“不……是格勞克斯和藍毒的通信。我……我想知道她們進展到哪了。”
列昂尼達看了看他一向有些倔強的繼女,嘆了口氣,把深靛的平板拿了過去。
“謝啦。現在看看……藍毒跟格勞克斯……找到了一具新的屍體,嗯……她們應該排除了和SIRS有關的可能性了。看這里,重點應該還是幾個死者跟量子銀行的關系。”
“我也看看那些筆記吧。”煌急切地湊了過來。“話說這塊平板經過昨天的事之後居然還能用。”
“平板沒挨到子彈。而上面的血汙……那個叫丹尼爾的男生一聽說你平板上沾了很多血,二話不說找護士要了酒精濕巾將它擦干淨了,加上平板本身防水所以就沒啥大礙。”列昂尼達說道。
“啊……丹尼爾嗎,以後還得跟他說聲謝謝。”
“丹尼爾?”埃斯特拉有些疑惑地問道。
“昨晚幫我守夜的人。藍毒的朋友。前天晚上你應該聽過他的聲音了。”
“那這人對你還挺不錯的。”
聽出弦外之音的深靛翻了個白眼。
“媽,再說一遍,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也沒打算在這談戀愛,放心吧。嗯……凶手在現場留下的錄音的內容也放上來了。‘都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什麼意思……?”
“指的是凶手和目標的淵源?他們來自於同一個‘身體’?”煌問道。“總不能是指三頭六臂的怪物被切開成幾個人那種淵源吧?”
“聽著像是什麼三流僵屍片會有的橋段。”深靛吐槽了一句。“但同一淵源聽著有一點點道理。畢竟昨天凶手在錄音里也說了‘血液’什麼的。但……會是什麼淵源呢?”
“總不能你和那幾個死者都是哪個大貴族的後代有人要爭遺產吧?”煌半開玩笑地問道。
“怎麼可能……就算是也怎麼會有同時出現在西班牙和英國的後代?”深靛說完留意到埃斯特拉似乎突然回想起什麼一樣,整個人愣在那里,臉色都有些白了。
“媽媽?”
“啊……嗯。”列昂尼達輕拍了一下埃斯特拉,埃斯特拉這才反應過來。“沒有。我不記得我們家里曾經有過一個貴族。”
“你看。”深靛回過頭來對煌說道。
“那會是啥呀?”
“不知道呢。”
深靛嘴上這麼說著,心里卻回想著剛才埃斯特拉意外的沉默。
下午2點30分,倫敦市,克雷頓事務所。
“你妹妹的辦公室。”利默爾帶著身後的丹尼爾和克雷頓來到了一個堆滿了文件的辦公室里面。可以說如果不是這個辦公室的使用者已經去世,這里還要多出一個忙碌到讓人心疼的身影。丹尼爾在這個辦公室里面慢慢地踱著步,看著艾米莉曾經留在這里的一切痕跡——他們合照的照片,歸檔好的合同、法院文書,諸如此類。他的手輕輕撫上妹妹的辦公椅,望著外面嘆了口氣。
“您想要的話可以在這辦公室坐一段時間。”克雷頓女士說道。“這兩天我們都暫時不會清理它。除了這個屋子里的文件,剩下的照片、物件,您可以隨意帶走。”
“嗯……謝謝。說來好笑,我們倆都沒去過彼此工作的地方……沒想到第一次來是這種事,唉。”
“節哀,李先生。我們不打擾了。”利默爾向丹尼爾說道。隨後兩位律師離開了辦公室,離開的時候還帶上了房門。丹尼爾沉默著坐到了辦公桌前,拿起桌上的一把裁紙刀,小心翼翼地割開了信封。
然而,就當他要取出信紙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丹尼爾有些惱怒地看了看手機,看到手機上那個名字之後嘆了口氣,隨後拿起了電話。
“柴爾德女士,你打得有些不是時候。”
“怎麼了嗎?你在幫忙調查新的屍體?”
“沒有,我只是……在妹妹的辦公室,我在看有什麼東西要帶走的,他們過些日子就要把它清空了。”
“……有些打擾了,對不起。”
丹尼爾不禁意識到這是自己的這位上司少有地對自己道歉。
“是這樣,”柴爾德說著揚起手中的一份文件。“我或許知道為什麼凶手要追殺你的妹妹和瑪格麗特家里那個留學生艾莉亞了。但我暫時無法確認是誰。”
“哦?”丹尼爾眼睛亮了一下,“你知道什麼了?”
“艾莉亞的出生證明,我是在英國的NHS里找到的。那會給艾莉亞的生母埃斯特拉分娩的醫生我也找到了,二十年後他已經在倫敦里買了棟公寓退休。他清楚記得艾莉亞出生那天,埃斯特拉女士身邊沒有跟著任何人。而且出生後艾莉亞進行了一次基因測試,她有基因缺陷,只是沒有顯性表達。”
“……艾莉亞跟我說過她是單親家庭。生父拋棄了她……等等?!”
丹尼爾的目光定在了桌上的一張合照上。他緩緩站起,抓緊了那個相框,舉到眼前。
那上面是剛剛大學畢業的他妹妹正高興地對著鏡頭微笑,身邊站著她的兩個朋友,還有在後面試圖揉妹妹腦袋被妹妹擋開的自己、以及在一邊欣慰微笑著的母親。
父親沒有在上面。不如說他們出生之後也沒見過他,只有母親一人含辛茹苦將他倆拉扯大。
而他的妹妹……先天的血友病患者。典型的遺傳病。
“丹尼爾,你在聽嗎?”
“嗯……嗯,我在聽。如果是這樣的話……凶手要麼是我生父的仇人,要麼……”
“就是你的生父本人。他出於某種目的正在試圖獵殺他的所有子女。丹尼爾,你自己要小心。”
“……明白。”
丹尼爾話音剛落,外面突然傳來的阿爾比恩汽車的警笛聲就把他嚇得差點跳了起來。他轉過那張轉椅,朝著窗外望去,只見幾輛阿爾比恩的汽車在金融城的街道上狂奔,而後在量子銀行大樓前停了下來。大樓里衝出兩個身影,朝著一邊停著的一輛阿特利汽車狂奔過去。其中一個穿著藍色夾克的人還回過身來,舉起了一件武器,它沒有發射出任何子彈,卻把阿爾比恩的人都定在了原地,痛苦地打著滾。穿著黑色西裝的人拉開了車門,兩人火速上車,汽車迅速逃離了這條街道。
丹尼爾沒法完全看清那兩個人影,但那把武器的功用和旁邊的那輛阿特利還是很明顯的。
剛剛逃出量子銀行大樓的人,正是藍毒和格勞克斯。
二十分鍾前,量子銀行大樓。
格勞克斯和藍毒正在斯坦普副經理的辦公室里面,她們是客人,卻仿佛是等待主人已久的熟人一樣在這個辦公室里四處走動,觀察著周圍。
“這個副經理的辦公室也太小了。”格勞克斯吐槽道。“我還以為能坐到這位置的,辦公室至少比一個小科長的要大一些。”
“確實,比我以前的要小一圈。”藍毒揶揄了一句。
“……你以前都做到SIRS分部副部長了,也就那麼些人辦公室比你大了吧。”
“也許。不過哪里的辦公室都比不上家里的那個小工作室就是了。”
“倒也是。不過你有找到啥關鍵的東西嗎……?嗯?”
格勞克斯回頭朝著藍毒看去。她原本正看著桌上斯坦普副經理簽下的文件。翻了幾份之後她皺了皺眉頭。她又隨手翻了翻另外的一疊文件,隨後仿佛看到了什麼特殊的東西一樣,動作僵在了那里。
“藍毒小姐?發現什麼了?”格勞克斯有些焦急地問道。
“嗯……我不知道,希望是我想錯了。”藍毒說著把那些文件放回了原位。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格勞克斯和藍毒立刻把翻動過的東西放回原位,隨後坐到了辦公桌對面的兩張扶手椅上。而藍毒在放回文件之前,偷偷地把那張賬單
“然後告訴統計科盡快把報表放到我桌上。我希望能在下午見到。”斯坦普副經理的聲音逐漸清晰。隨後他打開了房門,驚訝地看到格勞克斯和藍毒正坐在他的辦公室里面。
“斯坦普副經理,早上好。”格勞克斯很禮貌地問了好,仿佛她們早已受到邀請坐在這里。
“你……你們?!”斯坦普嚇了一大跳,他趕緊把房門關上。
“你們……我根本沒跟你們預約過吧?”
“沒有,我們不請自來了。因為我們覺得有些問題只有量子銀行保險部才能回答。”藍毒回答道。
“可……要是讓埃里克森經理知道了……不對,他昨天之後就要求了銀行加強防御,你們……是怎麼繞過底下的阿爾比恩士兵的?”
“我會說底下的防御安排很有想法,但也僅限很有想法了。請坐吧,斯坦普先生。我們只是問幾個問題。”
斯坦普戰戰兢兢地在兩人對面坐下,還用手指挖了挖一邊的手臂,指甲刮過西裝的布料,發出怪異的聲音。“……我要喊人上來。我不能讓別人看到你們在這,不能……不能是我的辦公室。”
“我們只要問些問題,斯坦普先生。問完我們就會找自己的方式離開。”藍毒這麼說著,手上卻自顧自地在手機上按下了一個app,開始掃描對面斯坦普的optik和手機。
“……你們要問什麼快問吧。”
“昨天上午您有跟一家叫做威斯克公司的企業談過保險合同嗎?”
“不是我談的,我們派了另一只談判團隊去。怎麼了嗎?”
“原本一位要參與那家公司的談判的高級員工沒有出席。隨後她被發現死在了聖保羅大教堂。”
“……?你們還是覺得是量子銀行里的人干的?”
“包括昨晚沃克斯豪爾橋上的槍戰和爆炸的主要目標,三位受害者都和量子銀行有關系。我們很難認為這不和量子銀行沒有關系。量子銀行本身也許並沒有同時針對這三個人的動機——與她們的關系各不相同,但也許某個人和她們都有聯系。”
“什麼意思?量子銀行內部有人借和這三個人都有衝突的矛頭去解決私人恩怨?”
“很難不懷疑如此。”
“……那你們來問我做什麼?”
“想知道您是否對於公司里面某些人的異動有所了解。比如有沒有人最近經常發脾氣、有沒有人開始遲到早退之類的。恐怕這些事情埃里克森經理應該是不太樂意告訴我們了。我希望您能告訴我們。”
“嗯……倒是有一些員工最近壓力挺大的。量子銀行這段時間是不太好過,我猜你們dedsec最清楚為啥了。”聽到這里藍毒和格勞克斯相視一笑。“但我不覺得他們當中有哪個能殺人的。或者這樣吧,”斯坦普伸出右手去拿一張空白的便條,隨後卻像是抽筋一樣把手縮了回來,重新用左手去把便條抓來,用右手輕輕壓著,左手在上面寫下一個地址和號碼,“這是我們公司請的心理醫生的地址和號碼。他們有醫患保密的那一套,不過我猜你們dedsec肯定啥都不怕就是了。”
“我們會去問的。對了,順便問一下,先生,您一直都擅長用左手嗎?”
“嗯……嗯。”斯坦普遲疑了一下應了兩聲。“為什麼這麼問?”
“我們懷疑凶手是個右撇子。不過現在看來,你應該不是。”說完藍毒意味深長地微笑了一下,隨後和格勞克斯一起離開了量子銀行。
“所以小格勞你的想法?”走回電梯間的路上,藍毒問格勞克斯道。
“接下來應該不用去找那個醫生了吧,我猜。”
“哎呀,小格勞還挺聰明。”
“你剛才掃描他手機掃描到什麼了嗎?”
“前天晚上的一個上車記錄,他跟他那個暴脾氣上司一塊上的車。還有就是他有買血友病藥物艾美賽珠單抗的記錄。而且,看他那個樣子大概也能猜到了。這個字跡就說明了他明明不擅長用左手,卻要假裝用左手,原因是右手有傷吧。昨晚我記得藍毒小姐你打中了凶手的右手來著。”
“那接下來就是怎樣找到證據證明他是凶手了,至少要找到讓劉督察搜查他的理由。嗯?”藍毒按下了電梯按鈕,按鈕卻沒有亮起。格勞克斯抬頭看去,卻發現頭頂原本顯示電梯樓層的面板根本沒有亮起。
“啊哦,看來你們還是驚動到你們的對手了。”貝格利有些嘲諷的聲音照舊傳來。“我剛剛監聽阿爾比恩的音頻聽到說他們在調動量子銀行的士兵朝樓上走來把你們抓走。電梯也已經關掉了。”
“哦,該死。”藍毒輕聲罵了一句。“哪個樓梯井人少一點?”
“二號,但他們是做先頭部隊的,剛剛到了4樓,估計要爬到14樓也很快了。”
“二號樓梯井,這邊,藍毒小姐!”格勞克斯立刻拉著藍毒飛快跑進了二號樓梯井,兩人急匆匆地從樓梯頂端開始一路小跑下去。她們兩人的腳步聲僅僅獨占了樓梯井十秒,隨後兩人就聽見了底下幾層也傳來了三四個人的腳步。
“你的傾訴者怎樣?”
“還要點時間充能,你要給我爭取一點。”
藍毒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拿在手里,跟格勞克斯點了點頭,兩人馬上蹲下,摘下了自己的optik耳機。當樓梯井里的士兵距離她們不過半層時,藍毒把外套扔了下去,正好砸中一個打算對她們開槍的士兵頭頂。那個士兵剛要開槍就被蒙了腦袋,慌亂間正要起身,卻一個趔趄摔了下去,連帶著後面的阿爾比恩士兵變成了一塊塊多米諾骨牌,在樓梯上摔得四仰八叉。正當後面的士兵反應過來要重新舉槍的時候,格勞克斯的傾訴者也已經充能完畢,她扣下了扳機,巨大的脈衝波在樓梯間乃至整個量子銀行6層到9層間不斷回蕩,干擾著每個人的通訊,甚至於其他樓梯間里要衝上來的士兵也被干擾,寸步難行,只有提前摘下耳機的格勞克斯和藍毒幸免於難。兩人面前的幾個士兵耳朵里也被蜂鳴聲灌得快要失聰。在其中一個士兵尚有意識的最後一刻,他看到格勞克斯和藍毒匆匆離去,離開前格勞克斯還甩出了一枚電擊手雷,將他們幾人徹底炸昏了過去。藍毒和格勞克斯把幾個士兵擊昏之後,又馬上接著朝樓下狂奔而去,再接著,便是丹尼爾看到的那樣,她們趕在阿爾比恩剛要到達支援的時候,飛奔出了大樓。
“丹尼爾?”手機里柴爾德的聲音在丹尼爾的耳朵里回響著。丹尼爾這才回過神來。
“嗯……嗯。我在聽。”
他根本沒有。不,他在想他到底因為這兩天的消沉、失望、怒火已經錯過了多少本來可以利用的线索,多少本來可以用來阻止凶手、保護藍毒家那個小女孩的线索。
要把艾米莉放血需要一個相當面積的地方,要麼是一棟獨立的房子,要麼是一座倉庫。由於不能被凱利幫或者阿爾比恩的人打擾,這兩種地方都必須是在現有的不動產市場上可以租到的。考慮到倫敦不動產市場的緊缺,除了量子銀行的高層——或者其他有錢人,但這起案子完全圍繞量子銀行,他的妹妹、艾莉亞還有今早的新的死者都和量子銀行有矛盾——還有誰能夠輕松地租一個這樣的地方?
而至於這個地方在哪……能有多難?他拿下他的手機,打開了昨天留下的艾米莉屍體的照片。格勞克斯說過她的腿上有沙土的痕跡。問題是,這是哪的?他放大了照片,仔細觀察著腿部留下的沙土痕跡。這些痕跡……這樣的沙土他只在一些道路施工的現場見過。哪里有過道路施工?丹尼爾開始努力回想最近幾天倫敦的道路施工地點。
話筒的對面的聲音不知何時已經停下——柴爾德知道丹尼爾又在想什麼東西。一般而言她不會等別人的回答,但這次她覺得耐心也許有其必要性。不久後她等到了回答。
“柴爾德女士,請問一下,你能不能給我一份不動產的清單?”
柴爾德又沉默了一會。十幾秒後她才開口:“哪里的?”
“白教堂地區、哈克尼城市農場周邊、巴比肯藝術中心周邊、布里克斯頓地鐵站周邊。特別留意其中由量子銀行高層租下的房屋。”
又是一陣沉默。
“就算我說不給,你也會自己找的,我猜。”
“是。我有自己的方法……我只是希望您能幫我一把。”
“……半小時,看你的郵箱。還有,丹尼爾,記住還有一個可能是你親生妹妹的人,正在醫院里面,隨時可能遭遇襲擊,你的優先事項是保護好她。”
丹尼爾知道她是誰。
“我知道了,柴爾德女士。我等你的郵件,半小時。”
“還有,保護好你自己,不要讓你受自己的影響。馬利克的事情不能重演,這次不能。”
柴爾德說完這句有點沒頭沒腦的話之後就掛掉了電話。她或許不需要也不應該提這句話,但她記起來了一個人。
那個在軍情六處大樓地下室里奄奄一息的人。
“煌,在聽嗎?”
“在聽。你們找到凶手了是嗎?”
“找到了,我們可以直接將他炸死——實際上我非常想這麼做。但劉督察對於她確認的目標的要求很明確。”
“她要活的。有時候我就覺得這種要求很扯淡。我們都殺了多少阿爾比恩和凱利幫的走狗了。”
“合作和妥協有時候就是這樣,煌。只要結果是好的。”
“那你需要我們怎麼幫忙?”
“准備轉移艾莉亞。凶手接著要把艾莉亞當目標了。”
“Plan A?”
“B.”
“B?但……用B凶手真的會中計嗎?萬一凶手看穿了將計就計呢?”
“賭一把吧。我們也沒多大把握。”
“或者……我們干脆把丹尼爾喊醒做多一手保險?”灰喉的聲音傳出來。“如果能多一個這只笨大貓以外的保險我覺得應該沒多大問題。”
格勞克斯正要回答,卻聽見藍毒在一邊作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回答:“……盡量不要。”
“呃……他有起床氣嗎?”
“不是這個問題,煌。我不想讓他因為這事把自己毀了。”
“啊?”在另一邊的煌聽到這個理由懵了。
“等我們回來就行。或者我讓羅德島這邊的Sharp和scout分開來做Plan B的工作。Scout和他的小隊夠看著救護車了。你和Sharp合作看好艾莉亞。有必要的話在醫院里制造一點無傷大雅的小混亂——不要大,醫院里有別的病人。”
“明白。”
藍毒按了按optik耳機掛掉電話,隨後神色凝重地陷入沉默。
“藍毒小姐?”格勞克斯小心地試探了一句。
“怎麼了嗎?”藍毒的聲音沉重得讓格勞克斯覺得面前這人至少應該再老五歲。
“……你為什麼好像一直都不太想讓丹尼爾摻和進這事?”
“因為……我想要保護好丹尼爾。”
“啊?”
藍毒拿出了自己的手機給格勞克斯看。那張照片上,是一張布滿了鞭打、浮腫和各種折磨痕跡的臉,那雙眼睛又辣又紅,仿佛已經有一個月沒有睡過覺。格勞克斯差點沒認出那是誰,但她最後還是憑借著腦子里勉強把浮腫和各種痕跡消下去的樣子辨認出了這人——快一年前害得她們險些陰陽兩隔的罪魁禍首,理查·馬利克。
“什麼時候的照片?”
“在他試圖推翻柴爾德失敗之後半個月時間他就成了這樣,柴爾德有一天不得不把我叫過去軍情六處大樓,由我負責了他那天的審訊。之後馬利克就馬上被移到別的監獄去了。”
“丹尼爾干的?”
“丹尼爾那會跟柴爾德說是想要從他嘴里問出來消息。但我和柴爾德都很清楚這不是丹尼爾的審訊風格。他更喜歡用恐嚇、威脅、心理壓迫、誘導等等形式。肉刑他過去幾乎不用。這就是私人發泄。”
“因為馬利克對你和柴爾德下手?”
“丹尼爾……其實是個很可怕的人,格勞克斯。他樂觀、斯文、愛開玩笑;但他身邊的親人、朋友、恩人都是他的逆鱗,觸之必死。問題是,如果這回的確是SIRS應該關注的對象,那柴爾德至少有機會把這種事壓下來。但這回不是。”
“嗯……但你昨天也沒阻止他打人不是嗎?甚至再之前我們對付那個媒體大亨佩克的時候你也沒阻止我……”
“佩克的事情我們可以隨意處置,因為我們並沒有職務上的限制;但丹尼爾是SIRS的高級成員之一,他有很多要顧忌的問題。昨天他把一個量子銀行的人打了一頓我沒阻止只是因為他沒下死手,而且柴爾德或許壓得住揍人幾拳的問題;但如果他抓到凶手還私自下手的話……”
“那艾瑪·柴爾德會失去一個徒弟。我們會失去目前為止在SIRS內部最有價值的朋友。”格勞克斯輕聲說道。她已經明白過來了。
“我跟柴爾德約定了要在接下來的時間里照顧好丹尼爾。柴爾德也許也會幫丹尼爾收集更多信息。但我擔憂的也是這個。”
“丹尼爾收到信息容易抑制不住自己。他輕則把凶手折磨得遍體鱗傷,重則會讓凶手死在他的手下。”
“所以我們必須在丹尼爾之前逮住斯坦普犯罪的證據。要盡快。Plan B可以幫我們做到這點,做好了甚至能一石二鳥。”
下午3點25分,倫敦大學學院醫院對面,一家小餐館。
埃斯特拉的餐叉輕輕卷面前起盤子里一點意面,隨後又放下了叉子。
“意面不對你口味嗎?要不換一盤?”對面的列昂尼達問道。
“不,只是……胃口不好。”
“……她會好起來的,埃斯特拉。”列昂尼達輕輕撫上埃斯特拉的手安慰著她。
“我擔心的不止這個,列昂尼達……剛才艾莉亞說的事情,她的來歷……我總忍不住想……是不是就是我快二十年前那個錯誤害她成了這樣。”
“別這麼想,埃斯特拉。”
“你聽到她說的事情了。如果真的是她的生父在追殺她……天啊。”埃斯特拉長嘆一聲。“那她在倫敦就永遠別想安寧了。而且……我要怎麼和她交代這一切?我沒有跟她說過她生父的事情,就是不希望她覺得她的母親是個毫無廉恥的人……可,哎。我不敢想象她知道真相了會是什麼反應。”
“只要dedsec能夠幫我們逮住凶手就不會有問題了不是嗎?至於怎麼和艾莉亞說明……我覺得她也不是那種會記恨你的人。你獨自撫養了她十多年,她清楚你是一個好母親。而且,你真的覺得以她的聰明程度,她會毫無察覺嗎?”
“呃……”
“說不定你剛才在病房里的反應就已經把你賣干淨了。”
“不會吧?!”
“說不定。總之,如果真的有必要,等這一切結束了,我們一起和艾莉亞把話說開吧。你覺得怎樣?”
埃斯特拉悶哼一聲,點了點頭。
“好了,先吃點東西吧,再怎麼說人不能一點東西不吃。”
“那給我叫一盤甜點吧。我暫時不是很想碰主食。”
“啊,可惜這里沒什麼甜品……”列昂尼達看了看菜單。“要不,給你來點冰淇淋……”
列昂尼達話音未落就聽見一陣巨大的引擎轟鳴聲,隨後是幾聲刺耳的刹車的聲音。他朝外面看去,只見幾輛藍色的汽車停在了醫院門口,而醫院里走出了幾個人,端著步槍,把醫院外面的鐵門圍了起來。那些汽車上還有羅德島的標志。
“這是怎麼回事?!”埃斯特拉驚呼道,“那些人不是來對我們女兒動手的吧?”
“不,我覺得不是。那些車上的標志,跟醫院大堂底下傭兵身上的徽章是一樣的,他們都是羅德島的人。”列昂尼達邊說邊起身,“但如果是這樣,恐怕是醫院里出事了。”
埃斯特拉聽罷就要起身衝回醫院,卻被列昂尼達按在了座位上。
“別動。我去問。如果真的有什麼嚴重問題我會讓你馬上走。”
“可是……”
“在這等著我,好嗎?不會有事的。”列昂尼達的手在埃斯特拉的肩上輕輕晃了晃以示安慰。
“好的……你趕緊去,快去快回。”
列昂尼達衝出了門外,跑過馬路,有輛汽車擦肩而過,鳴笛聲刺耳到整個街區都能聽見,可他顧不上了。他衝到醫院門口,正好跟一個羅德島的傭兵撞了個滿懷。其他幾個門口警戒的衛兵正要舉起槍口,那個傭兵馬上抬手制止他們。
“別開槍,先生們。您是列昂尼達教授吧?深靛的養父。”
“啊,我認得你,你在醫院樓下還跟我打過招呼來著。”
“職務需要。做這一行總得要把保護目標的周圍人都了解一遍。我叫Sharp,請多關照。”
“醫院里出什麼事了?”列昂尼達迫不及待地問道。
“剛剛在收發室有人放了一個裝滿白色粉末的信封。我想您應該能猜到那可能是什麼東西。”
“……炭疽?!”
“倫敦大學學院醫院是僅存的沒有被阿爾比恩和凱利幫控制的幾家醫院之一。總會有人盯上這里的。”
“那……我女兒呢?”列昂尼達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感到背後有什麼人在看著他們。他轉過頭去,卻發覺那股視线似乎消失了。
“和其他的住院病人一樣,正在准備執行轉移計劃。”Sharp跟沒事人一樣說道。“看您剛才衝過來的樣子,您和您的太太在對面吃飯?請先在對面稍候吧,15分鍾內我們會找一輛車來接你們去新的醫院。還請放心,您的女兒不會有事的。”
“我能進去看一眼嗎?”
“可惜不能,教授。我很遺憾,但這是一般流程。”
“啊……好吧。”列昂尼達的臉上寫滿了遺憾和擔憂,但Sharp的意思非常堅決,列昂尼達只能轉身回到街對面的餐廳,向埃斯特拉說明了這場意外。
就在列昂尼達轉身離開後不久,Sharp按了一下optik耳機。
“dedsec的藍毒小姐嗎?”
“請說,Sharp先生。”
“在剛才我跟列昂尼達教授說明這場‘意外’的時候有人故意停下來偷聽,隨後馬上走了。”
“呵,果然上鈎了。”
“按原計劃?”
“原計劃。救護車里要安排好足夠的人手。”
“明白。”
下午3點35分,倫敦大學學院醫院,地下停車場。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一個醫院的護工問道。他身邊的保安搖了搖頭,“不清楚,只是說醫院里發現了一些危險的東西,要把可以轉移的住院病人先轉移出去,不能轉移的也要原地保護。”
“那有幾個人要轉移走的?我剛剛突然被叫下來說要幫忙轉移病人,說是有好多人要轉走。”
“我只知道前兩天爆炸案進來的那個可憐的女孩子是要走的,還有幾個dedsec保護的人也要走。但至於是哪個車就不清楚了,不過救護車都在B區停的。哎行了,我也不清楚很多東西,你先趕緊回去准備接病人吧,今天你們這些護工估計要很忙的。”
“行,謝謝。只是很好奇發生什麼罷了。”
保安轉過頭去,又准備繼續他的巡邏了。但那個護工卻沒有聽保安所說的那樣准備接病人,反而是偷偷溜到了一輛汽車後面——那里正處在保安的視线死角當中,距離B區也只有幾步路的距離。那個護工也把自己的口罩扯了下來,露出了斯坦普經理的臉。
但斯坦普不知道的是,在不遠處的一個攝像頭正在對准著他。而還有一個也躲在這個停車場里的人,盯著那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他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上的熱狗,怒火似乎快要從眼睛里噴射出來。
下午3點37分,一輛羅德島的汽車。
列昂尼達焦躁不安地坐在後座上,撓了撓腦袋。後座兩邊的車窗玻璃不知為何被司機故意調成了極暗的顏色,前座和後座之間也拉了一道厚厚的簾子,就像是司機不想讓他和埃斯特拉知道要去哪里一樣。列昂尼達越發擔心這是不是一個奇怪的陷阱。但既然這事和女兒有關,這個就算是陷阱他也只能鑽了進去。
“我們到底是要去哪里,司機先生?”埃斯特拉第四次開口問道。
“我已經說過了,女士,我沒有權利告訴您和您先生。我們只保證會將二位送到要去的地方。”
“那我的女兒呢?”
“現在應該已經准備要出發了,女士。羅德島的動作還是比較快的。”
“我們問恐怕也沒有什麼作用,埃斯特拉。而且我們的手機信號也被屏蔽了。”列昂尼達故作冷靜地說道。“我們只能希望我們的確是在去我們女兒的目的地。”他話音剛落就感覺到車輛已經減速,隨後慢慢地停了下來。
“事實上,在你們剛才詢問的時候,我們已經快到了,二位。請下車吧,你們的女兒會在那里等著你們。”說著,左側的車門打開了。列昂尼達抬頭看去,隨後低低地驚呼了一聲。
“怎麼了?”
“這……這里不是我們女兒借住的地方嗎?”
“誒?”埃斯特拉迫不及待探頭出來,驚訝地發現列昂尼達所言非虛。
“可……為什麼?我們女兒不是要被轉去醫院嗎?”
“……我大概猜到那起‘意外‘是什麼情況了。埃斯特拉,跟我來吧。”
列昂尼達敲響了藍毒家的門,門很快打開了,里面露出來藍毒的臉。
“列昂尼達教授,埃斯特拉女士,請進。”藍毒的邀請仍舊帶著基本的禮貌,但深靛的父母明顯能感受到這股禮貌背後有些冷淡。兩人走進了門,驚訝地發現她們的女兒幾乎半躺在一個小沙發上,眼神復雜地看著她們,她的手上還打著吊瓶。後面跟著一個他們沒有見過的白色頭發的人,而格勞克斯也同樣在場。就像兩天前晚上接待他們一樣,兩只椅子已經准備好,放在了茶幾旁邊。
“女兒……你怎麼……來這了?”埃斯特拉問道。
“我猜是藍毒小姐做的計劃吧?”列昂尼達邊猜測邊坐到椅子上。
“接著說。”格勞克斯點了點頭。
“那個裝了白色粉末的信封是假的。”
“真的,只是里面裝的不是任何致命的東西。滑石粉和玉米粉。我們不需要一個真正的襲擊,只需要一個襲擊的假象。”藍毒說道。
“你們本來就不想轉移走我女兒,只是因為你們已經接觸了凶手並無意間驚動了他你們才不得不用此策略。”
“是的,事實上,我們知道是誰了,而且那位凶手很可能也要被我們的人抓住了。醫院里那輛原本要裝艾莉亞的車上,全是羅德島的雇傭兵。但我們需要一個足夠連接所有线索的東西,才能夠向蘇格蘭場要求一份搜查令。我們本可以直接殺了他,但這不符合我們和蘇格蘭場的朋友定下的口頭協議。”
“而我們有這件東西。”
“對了。”
“那……我的女兒適合聽這些東西嗎?”埃斯特拉關切地問道。
“她身後站的是我們認識的最好的醫生之一。若有任何問題她會要求終止對話。”
“你們好,二位,我叫華法琳。如果我認為這次對話過程中艾莉亞的狀態有任何異常情況,我就會要求終止對話。二位放心。”華法琳說著點了點頭。
“母親,我沒事的……你聽她們的就行。”深靛輕聲說道。
“那麼,我們開始吧,如何?”
倫敦大學學院醫院停車場。
“小心點小心點!她的狀況還很脆弱。”領頭的一個護工喊道,要其他的幾個人放慢動作。其他幾個人不得不小心地把“艾莉亞”抬到車上,隨後關上了門。
“等等,司機呢?”
“司機剛去了廁所,幾分鍾就回來。”
“怎麼這時候去廁所啊?!”
斯坦普看著那幾個護工抱怨著又消失在他們出現的那個樓梯口,悄悄朝著救護車後門的方向溜了過去。就在他這麼做的時候,他身後有另一個人無聲息地靠了過來。斯坦普的手就要夠到那個救護車的時候,他的肩膀卻像是突然被一只老虎鉗住一樣,隨後他整個人被狠狠摔到了旁邊的另一輛救護車上,發出哐當的聲響。他吃痛地大喊一聲,隨後抬頭看去,只見一個戴著鴨舌帽的人正在狠狠地瞪著他,就像是一條毒蛇,潛伏已久終於要把它所等待的獵物吃進肚里。燈光被鴨舌帽遮住,斯坦普還沒看清那不速之客的臉,就被他再一拳狠狠打暈了過去。
丹尼爾找到了他的獵物。
“其實,一開始我們覺得沒有必要請二位過來。”藍毒輕聲說道,“這一切的開始是昨天凌晨時分我的朋友、前同事的親妹妹被殘忍地殺害了。我以前的工作是一份比較得罪人的工作——當然現在的工作也非常得罪人——因此,昨天列昂尼達教授應該看到了,我們找了一個朋友去嘗試保護艾莉亞。”
“是的,謝謝你和你的朋友,你們費心了。”列昂尼達點了點頭。
“但問題在於,”格勞克斯接著說道,“第一個死者,她實際上也和量子銀行有關系,所以我們的懷疑點一開始落在了量子銀行保險部的總經理埃里克森身上。再進一步的調查後卻發現埃里克森有著一個不太光彩的不在場證明。那麼問題來了,又會是誰呢?
“之後,諷刺的是,艾莉亞受傷盡管堵死了所有看似正常可行的线索,卻反而為我們打開了一個新的視角。我們現在知道了量子銀行保險部沒有同時針對艾莉亞和藍毒小姐朋友的妹妹的動機,對付她們兩人的動機是完全兩回事;而至於藍毒小姐以前工作的問題,她所對付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方式,是不會做出大卡車在橋上玩大洋對岸的人喜歡的那套PIT的。於是,問題回到了首位死者身邊留下的那個錄音機上面。”
“那個錄音機里說的是……血統,我記得女兒說過。”埃斯特拉幾乎是勉強壓住自己已經有些混亂的呼吸說道。
“是的。我們一開始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只是隱隱有所感覺。然而,這個感覺卻是正確的。這里是今天早上我們進行的一次DNA檢測。這份檢測結果在剛剛你們吃飯的時候才到了我手里。”藍毒說著攤開了一份報告,放在茶幾上。“艾莉亞已經看過了。”
“四份DNA樣本……部分一致?”埃斯特拉感覺已經要天旋地轉了。
“四份樣本的來源分別是第一位死者的血、艾莉亞用過的紙杯、昨晚看守她的丹尼爾用過的紙杯、第二位死者的血。
“是的,這四人有血緣關系,准確地說,他們都有同一套父系血統。”
此時一直沉默的深靛開了口。“媽媽……我其實……一直都有個問題……沒問出口,甚至於……在醫院看到你的表情的時候……我就想問了……我究竟……是誰的女兒?”
那聲巨響以及隨後的慘叫聲把救護車里的人都嚇了一跳。但隨後煌、灰喉以及Scout點了點頭,Scout輕輕數到三,隨後把後車門打開。灰喉和煌舉起了手中的手槍,其余的羅德島傭兵也拿起了槍支,但就在他們這麼做的時候,不知什麼地方響了一下,隨後整個停車場的燈光像是一個將死之人咽氣一樣,搖曳兩下便歸於熄滅。
“誰?!”煌驚呼了一聲。“還把這地方的電也停了,就這麼決心要把深靛帶走嗎?”
“Sharp,醫院除了停車場有別的地方停電嗎?”灰喉冷靜地按了按耳機。
“沒有,只有停車場,剛剛突然停的,機房剛剛報警,我們還在排查原因。”
“小心一點,二位,尤其是你們還帶著傷。”Scout提醒道。
“我們可以解決的。”
“那你們兩兩行動。”
“那你呢,我們只有五個人。”
“我一個人便夠。”
煌擔心地看了他一眼,但在scout堅持之後,一行人還是各自打開了手槍上的小型電筒,很快分開了。
Scout舉著槍慢慢前進,他盡量放輕步伐,除了避免驚動別人,也同樣為了防止他自己的腳步蓋過那個襲擊者的腳步聲。他有種預感,那個慘叫聲應該是要劫走深靛的人被擊打的聲音。那,會是誰?
Scout並沒有多少機會再想這個問題就聽到了一陣很輕的腳步聲。他馬上舉起槍口,對准腳步聲的方向。但那陣很輕的聲音卻不斷變換著方向,Scout的槍口緊緊跟著腳步聲。終於腳步聲停下了,但隨後很快又被一陣從後面偷偷靠近的衣服摩擦的聲音取代,scout馬上把槍口朝後瞄准後面。說時遲那時快,一記凶猛的手刀瞄准scout的手腕就劈了過來。Scout連忙躲開這一下,隨後他就感到消音器冰冷的觸感頂住了自己的喉嚨,但他也馬上伸出了手槍,正好抵住了襲擊者的喉嚨。槍口的手電筒燈光直直打在襲擊者的臉上,映出了丹尼爾·李的臉。
“丹尼爾先生,我還真沒想到我們會這麼再見。”
“我也沒想到,Scout先生,我們只是今天早上我換班的時候在醫院大堂匆匆見過一面。順帶,你的身手是真的嚇人。一般的雇傭兵躲不掉這兩下,更別提現在還在用槍口抵著我的喉嚨了。”
“從戰場上下來過。九死一生。”
“中東?”
“烏克蘭。當時年輕,被媒體和那些蠢到不行的社交軟件忽悠了,對俄羅斯產生一股莫名其妙的恨意,去當了所謂的雇傭兵。那段瘋狂的經歷除了讓我多點身手以外毫無意義可言。”
“啊。那很難想象你居然現在還在當雇傭兵。”
“這份工作更多是在幫助和保護別人,驅使我工作的不再是仇恨,我更喜歡一些。而且現在dedsec這個組織以及羅德島信托的領頭人我都還挺喜歡的。”
“那個博士?”
“是的。那麼你呢,丹尼爾·李先生?我很難想象一個藍毒認識的朋友、一個SIRS的特工居然會干出這麼瘋狂的事:在一堆羅德島的傭兵眼皮底下把那個殺手帶走,還要自己出來抵住我的喉嚨不讓我靠近。”
“她上次格勞克斯失蹤的時候比我更瘋。”
“那這次驅使著你這麼做的也是親人或者愛人失蹤嗎?”
“我的妹妹死在了他的手里。”
“親朋好友的死。對於你我而言應該很常見了。”
“常見不代表這種事到我頭上我會無動於衷。”
Scout能聽見丹尼爾說這句話的時候牙齒都在摩擦。
“的確。我也見過身邊的士兵上一秒還在談笑,下一秒就被火炮炸成了碎片。我也會生氣、也會有仇恨。但據我所知,戰場上憑著一時怒火就做出選擇的人,都活不久。”
“謝謝你的忠告,scout先生。我會下次再聽。”
“像你這樣的人不值得為了一時怒火葬送前程和生命。”
“我失去了我最重要的親人,先生。大仇得報之前我沒什麼值得顧慮的了。英國的法律廢除了死刑,那我就親自當陪審團、法官和劊子手。”
“而我的工作是要讓他走上法庭。”
“如果你執意如此那我只好扣下扳機了。”
“你不會有我快的。”
“我樂意試試。”
Scout的眼睛轉了轉,就在這時他聽見了身後煌和灰喉的聲音在呼叫他。她們在遠處看見了scout的槍口電筒燈光許久不動,正要靠過來看情況。
“你的同伴在靠近了。”
“你執意要對我開槍,那你會在這里死得很難看。對於藍毒小姐而言也不是好事。她會很傷心的。還有格勞克斯以及那位傷員艾莉亞也是。你昨晚還照看著她。”
Scout看到丹尼爾的表情像是震了一下。“別拿她們來壓我。還有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明知這三人跟你關系匪淺。你現在還這麼做。”
“……你要我現在放棄他溜走?”
“正相反,看在藍毒小姐和dedsec的面子上,我給你3秒。在那之後的事,包括我告訴藍毒襲擊者是你之後,輪不到我來說了算了。希望你能做出正確的選擇,丹尼爾·李先生。”
“……我會的。也許。”
說完丹尼爾就轉身飛快朝著停車場的深處跑了過去,煌和灰喉不久就鑽了出來,scout馬上大喊了一聲“別跑!”就緊跟著丹尼爾消失的方向和聲音衝進了停車場深處。然而已經晚了,隨著在停車場深處一個電動引擎發出的悶響,一輛外表普通的小貨車飛速衝了出來,scout翻滾著躲開,而灰喉則把煌撲到了路邊。三人站起之後又馬上朝著小貨車開槍,但那輛小貨車完全無視了他們的追擊和槍擊,它搖晃了兩下,期間還在旁邊的停泊的一輛汽車上蹭了一下,隨後就消失在了車庫門口。
埃斯特拉向周圍看了一圈,又看了看深靛和列昂尼達。兩人都鼓勵地看著她,她不安地搓了搓她的戒指,開始了她的講述。
“也許……我早該想到會有這一天的。”
“是的,你們沒有說出你們真正的猜測,但你們猜對了,艾莉亞……是一個私生女。
“二十二年前我來到了倫敦,當時我還只是一個很天真很傻的留學生。到了我大四的時候歐債危機爆發了,我就想著在倫敦讀書的同時要先找個實習,可以的話,留在倫敦工作。然後,量子銀行對我敞開了大門。
“但量子銀行實習的日子也並不好過。我當時實習簽的協議僅僅是保證了我能實習六個月,而轉正、推薦信等等只是些口頭保證。兩個月後我漸漸覺得這些東西都不太可能有了。到了第三個月的時候,當時我的上司,一個副科長找到了我,說……他可以給我開介紹信,但是要以……一些東西作為交換。”
“冒昧問一下,是性交易嗎?”格勞克斯試探著問道。
“是的。我要求做了避孕措施。但兩個月之後,我還是有了孕吐反應。”說這埃斯特拉滿是歉意和愧疚地看向了深靛。
“女兒……我很抱歉……我想過打掉你。那時這樣的懷孕在折損我的身體……也影響了我的很多東西。最後一年的學習我幾乎只能勉強過關。實習和轉正也告吹了,那個科長根本沒有實現他的承諾,而英國的企業似乎都不太對招收孕婦感興趣,更遑論是一個留學的懷孕的學生。”
深靛聽到這話表情並沒有多少變化,只是很平靜地看著母親。“您最終沒打掉。誰介入了?”她問道。
“我的父母。他們都是很虔誠的天主教徒。”
除了列昂尼達以外,在場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天主教徒”四字一出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原因。
“他們專程飛來了倫敦,要我不能打掉孩子,否則我在倫敦的日子就不會給我資助。父親甚至自顧自住進我租的公寓,說是照顧,實際上是監視我不去打胎。我真到了難受的時候父親都沒怎麼過問過。”
“天……”深靛嘆了口氣。“難怪我從來沒見過外公外婆。”
“之後,小艾莉亞出生了,也就是在那時候我知道了艾莉亞的基因檢測結果里面有遺傳缺陷基因。
“血友病。”
“是的,很幸運的是,它只是隱性,不會影響艾莉亞的生活,但她以後就失去了生育的權利——否則很有可能她會誕下一個有缺陷的孩子,對於她和孩子而言都會是折磨。”
“所以……這就是我不能找男朋友的原因,是嗎?”
“……是。很抱歉我從來沒說過真正的原因。”
“沒事,繼續吧。”
“在艾莉亞出生以後,我的學生簽證也到期了。我回了西班牙,果然很快就發現我找不到什麼工作——歐債危機幾乎毀了一切。我唯一能憑借的是我還懂點做菜的手藝。我開了家小吃店,一邊照顧小艾莉亞一邊還要打點店里的生意。到了艾莉亞上小學的時候,她還自己會來幫店里的忙。”
“我都記得,媽媽。您做的小吃是最好吃的。”
埃斯特拉聽著笑了一下,隨後看向一邊的列昂尼達。丈夫的手剛才一直輕輕撫著她的,讓她有勇氣接著說下去。
“也就是在那時候,在艾莉亞到了小學三年級時我碰到了列昂尼達。他原本只是那個大學里的一個常客,後來卻漸漸開始在吃完的時候給店里幫忙,我們的交流也多了起來。再之後……他向我求婚了。我當時什麼都沒有,除了一家小店面。但列昂尼達還是堅持著要跟我結婚。他還是個很好的老師和父親。是他發掘了艾莉亞在數學和計算科學上的才能,然後讓她讀完了高中就進了他的研究小組里面跟著學習還有做研究。”
“是您自己的教育讓她有機會成才的。”列昂尼達輕聲說道。“肯這麼刻苦和認真思考的學生很少見。”隨後列昂尼達轉向了藍毒和格勞克斯,“剩下的故事,我猜你們都知道了,包括艾莉亞怎麼來的倫敦,你們都知道了。我要承認,會碰上她的親生父親、而且他還要取艾莉亞性命這件事完全在我們的預料之外。”
“所以,爸爸……原來也知道嗎?”深靛問道。
“是的……在結婚之後有一次我和他私下聊起過。他跟我說,這都沒關系。他不會因此拋棄我,他不會因此對我有什麼偏見,他一直覺得我是一個好妻子、好母親。但……我自認……我有些配不上這個稱呼。”說著埃斯特拉站了起來,滿懷歉意和愧疚地看著深靛。
“女兒,對不起……為了我曾經想過要把你打掉,為了我曾經對你隱瞞這些事實、只因為我相信這些事情你知道了只會讓你更痛苦、也會讓你對我痛恨。我……我每次看到你現在的樣子都會無比驕傲,但我有多驕傲……我就有多自責。自責於我曾經一時衝動、自責於我曾有過不讓你降生的想法、自責於我沒能給你更好的童年生活、自責於我有意無意間剝奪了很多你原本可以享受的東西——包括選擇成為一個母親與否的權利……對不起,女兒,我……我只能說對不起……”埃斯特拉說著說著聲音慢慢哽咽。而深靛聽著只是站了起來,華法琳還想拉住她,讓她不要亂動,但深靛輕輕卻又堅決地甩開了華法琳的手,隨後,就在埃斯特拉的淚水開始潰堤的時候,她伸出了手。
埃斯特拉只感到自己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面。
“不要道歉,媽媽。
“我……我直到今天都不知道你說的這些事……但這不妨礙我認為你是一個好母親……你是我見過最好的母親。我永遠記得在我小時候不管你多忙都要給我做夜宵……永遠記得我小時候你會哄我入睡……永遠記得你會看著我在店里做完作業、給我端上一盤小吃再讓我去幫店里的忙……你幾乎替我補足了很多父親不在所缺失的東西。你是最好的母親,我永遠如此認為。”
埃斯特拉聽著這些話語終於支撐不住了,她伏在深靛的肩上,放聲大哭。
丹尼爾看著後座被他死死綁住的斯坦普,心里有些發毛。
他在擔心什麼?都已經逮到他了不是嗎?剩下的不就是找個地方,給他享受一頓SIRS風格的滿漢全席,然後一槍給他了結?
能有多難?
但他心里這麼想的時候卻不斷回想起scout的提醒……藍毒、格勞克斯。還有最重要的,深靛……柴爾德女士說他們都可能因為血緣跟凶手聯系在一起,言下之意……
不,不,正是這樣,他才要把那個瘋子徹底地從深靛的生活里趕出去不是嗎?
不,不,他不會有錯。他不會錯……嗎?
丹尼爾踩下了油門。
他不會錯。也許。
“……如果你准備好的話。”藍毒遞上了一支錄音筆,放在了埃斯特拉面前。埃斯特拉深吸了口氣。她剛才才停下哽咽,而現在,她的話語將決定接下來一切的走向,但她並無畏懼——這一切都是為了她的女兒。她以顫抖的語氣說出了開頭的幾個詞:“我,埃斯特拉·蘇亞雷斯,宣誓我接下來之證詞無誤。”隨後她的語氣越發堅定:“於二十年前,我曾與一名名為克萊德·斯坦普的男子發生性關系,其當時為量子銀行保險部核算科科長,並隨後誕有一女。此女名為艾莉亞,為前兩天沃克斯豪爾橋爆炸案凶手的主要目標。”
聽到斯坦普的名字後格勞克斯和藍毒都松了口氣。“可以了,謝謝。”
“這樣就夠了嗎?”
“夠了,我們只要找蘇格蘭場要一份DNA搜查令就可以。如果羅德島的朋友們已經把斯坦普抓到手的話那麼……”說著說著格勞克斯的手機響了。
“啊,抱歉,我去接個電話。”說罷格勞克斯匆匆走出客廳。
“那麼接下來呢?”
“接下來艾莉亞要盡快回醫院。”一直在旁邊看著艾莉亞的華法琳說話了,“她的身體還很虛弱,如果還有話要說,最好是回醫院。”
“我們會盡快送她回去的,埃斯特拉女士,不用擔心。接下來就是看羅德島那邊……”藍毒話音未落格勞克斯的一聲驚呼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說他被劫走了是什麼意思?!”格勞克斯邊說邊跑進客廳,打了個手勢讓藍毒馬上接進電話。藍毒照做了。
“字面意思,格勞克斯小姐。”Scout的聲音傳來。“他搶先一步制服了凶手,然後停了停車場的電,在我還沒來得及阻止的時候他衝上了自己的車然後走了。”
“你有看到是誰嗎?”藍毒的心里已經預感不祥。
“看到。應該是今天早上剛走的那個看守深靛的人。”
“丹尼爾。”
藍毒說完這個名字就癱在了沙發上,手扶上了額頭。
房間里的所有人面面相覷。
下午4點25分,倫敦大學學院醫院停車場。
格勞克斯正在檢查scout和丹尼爾對峙的地方,Scout還是跟藍毒說了實話,藍毒搖了搖頭。
“……你不該放走他的,scout。”
“他心意已決,藍毒探員。你我都清楚人心意已決是什麼樣的。尤其是他這樣最近剛失去親人的人。”
“說是如此,但……唉。這樣下去他的行動就完全不可控了。殺了人導致可能留下把柄事小,最怕他之後干出別的事。”
“你們有別的辦法找到他嗎?”
“恐怕常規的追蹤手段都很難管用。他是個反追蹤的專家。信用卡、手機等等我猜他都不會用的。我才發現就在兩個小時以前他的手機和optik就已經一直顯示在家里了。”
“用他開的車可以嗎?我記得那是輛棕色的小貨車。”
“那種車恐怕到處都是。”
“我猜應該沒那麼常見。”一邊一直四處觀察的格勞克斯開了口。“這輛車應該才從福克斯快遞手里買下來不久,然後被刷上了棕色油漆。”
“為什麼這麼說?”藍毒說著湊了過來。
“你看這輛車。丹尼爾開車的時候很匆忙蹭了兩三輛車,但這輛車上面蹭了棕色的油漆,隨後二十碼外另一輛車卻蹭到了橙色的。你看這種橙色,很特殊,只有……”
“福克斯公司快遞的貨車上有。”
“查查福克斯快遞最近賣出去了什麼車,范圍會縮小很多。”
“其實,可能我們還能把范圍進一步縮小。”
這個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格勞克斯和藍毒一跳。她們回頭看,發現深靛正站在後面,全神貫注地看著剛才丹尼爾停車的那塊地面。
“艾莉亞?你不是該在上面的病房里面嗎?”藍毒驚訝地問道。
“我本來該在上面……但,這麼說吧,煌跟灰喉畢竟在這不在病房外面,而且你們教的那些小技巧還挺管用的。看這里,丹尼爾估計早在這里等了有段時間……”
“艾莉亞……你該回病房去,這里我們解決就好。”格勞克斯說道。
“他是我的哥哥,格勞克斯。”
“……好吧。”藍毒嘆了口氣,“要是中途你的身體出任何狀況我們馬上送你上去,明白嗎?”
“明白。”深靛狡黠地笑了笑,隨後指了指地上的一團像是包過什麼東西的食品包裝紙。
“那上面的東西,看著像……醬?”
“番茄辣醬。而且我剛剛嘗了一點,很像我們之前吃過的一個東西里面的番茄辣醬的味道。”
“老弗蘭克的熱狗!”
“我記得藍毒你說過你在SIRS就開始吃那家店了,我猜丹尼爾也是個常客?”
“對啊,這樣的話,問他丹尼爾有沒來過,就能把地區的范圍也縮小。我這就給他打電話。”說完藍毒走到了一邊,准備接通老弗蘭克的電話。格勞克斯也拿出手機,開始查福克斯公司的售賣貨車名單。就在這時深靛湊到了格勞克斯耳邊,悄悄耳語了幾句。格勞克斯聽著臉白了一下。
“你確定?!”
“我確定。”
下午6點35分,一處倉庫,某個被單獨隔開的密室。
“唔唔……唔!”被綁在椅子上的斯坦普隨著電椅的電流不斷變化越發想要發出慘叫,充斥著整個房間的強鹼的氣味讓他直皺眉頭,五官都要擰成一團,但他的嘴卻已經被一塊布掩上,他的眼睛也已經被蒙上,他只能強行咬著布條,死死地掙扎著。但丹尼爾看著他這樣卻毫無憐憫可言。
“現在知道疼了?嗯?”丹尼爾幾乎是有些挑釁地說道。“你現在才知道疼痛嗎,‘父親’?”
聽到這話的斯坦普瞪圓了眼睛看著丹尼爾。
“哦別太驚訝,先生。多虧了我的上司我可算是知道你為什麼要對我的妹妹下手了。你這個混蛋,我真搞不懂了,你之前先是誘騙了那麼多人跟你上床,然後現在發現你有血液病了,就打算把那些同樣有血友病的後代也殺掉?要被殺的甚至還包括了本來只是攜帶血友病基因的人。你不覺得惡心嗎?嗯?”
斯坦普發出的呻吟和抗議聲越發大聲,但礙於嘴上的那根布條,只能變成“唔唔”的聲音。
“哦對,忘了,你現在沒法回答,沒關系我還有那麼一些東西。我可以讓你慢慢地嘗一下我這兩天經歷過的所有痛苦,讓你慢慢地為你做過的那些事付出代價。您要是討厭電椅了,我可以給你換點口味。你需要什麼?烙鐵?還是這種特制的……”丹尼爾說著拿起了一個看著像是蜂箱的東西,里面幾十只“蜜蜂”正在發出刺耳的振動人工翅膀的聲音。“人工做的小“蜜蜂”?它蜇人還是挺疼的,我見過一些阿爾比恩的倒霉蛋被dedsec的人用這種蜜蜂大小的小機器蟄得不成樣子。現在我發現它拿來做拷問工作也挺適合。”
斯坦普帶著些許驚恐和憎恨地看著那只“蜂箱”,但就在丹尼爾正要打開它的時候,丹尼爾卻聽見倉庫的門被重重地敲了幾下。
丹尼爾皺了皺眉頭,隨後走去開了門。就在他開了門之後,他被兩盞車燈晃得都要看不清,等他看清門前站著的兩人時,他嘆了口氣。
“我就該知道你們遲早會找上門的。”
在門外,格勞克斯和藍毒只是聳了聳肩。
藍毒在丹尼爾打開倉庫門的那一刻聞到了一股相當刺激性的味道。
“……氫氧化鈉?次氯酸鈉?”
“都有。”
“看樣子你是打算等你折磨完斯坦普就給他直接溶了。”
“你有什麼別的建議嗎?”
“丹尼爾,我們已經拿到了針對他dna的搜查令。原本要是你不搞這出的話……”
“那怎麼樣?他被你們和那位督察送上法庭,充當一下英國正在擺脫阿爾比恩的象征,然後呢?除了阿爾比恩的私刑以外,這個國家沒有死刑。終身監禁?英國正經的監獄都關不下人,不正經的跟阿爾比恩那樣的監獄,隨便來隨便去。”
格勞克斯嘆了口氣。“我們知道。我們自己都讓我們的律師朋友從阿爾比恩手下撈過幾個人。”
“你們當然知道,見鬼去!”丹尼爾開始發火,“你們又沒有已經失去了最重要的親人的經歷,隨便你們怎麼說風涼話,隨便你們說什麼悲天憫人的要讓斯坦普受到審判的胡話!而我呢……我現在只有一個要躺在病床上行將就木的老母親,還有就你們家那個留學生艾莉亞可能是我的親人……去他媽的,我甚至不敢跟母親說艾米莉已經死了的事請……”
藍毒只是笑了笑。“我們不是來阻止你的,丹尼爾。我們只是想看看你情況怎麼樣。”
“啊?”
“我在我朋友被刺了一刀之後曾經把凶手的腦袋打穿。藍毒小姐當初因為我被綁架還想過把你們的命都給要了。”格勞克斯說道,“我們可沒什麼資格勸你不要做這種事。說清楚,藍毒小姐一開始想過要在你之前抓走斯坦普,但之後,在我們尋找這里的路上,我們覺得,沒必要再阻止你了。”
“那……你們來這里干啥?”
“我們只是讓你見一個人。在找你的途中,她一直讓我們帶上她,盡管她現在的身體狀況也不是很好。順便,縮小尋找你的范圍的最大功勞要歸給她。我們只是發現了那輛貨車的事,但是是她發現了你留下的弗蘭克家熱狗的紙,猜出來你去過那。”
“誰?”
“你認識。你前兩天還跟她一塊淋過雨。”
“……?!”
“丹尼爾?”
突然傳出來的第四個人的聲音嚇了已經出神的丹尼爾一跳。丹尼爾定睛一看,深靛不知什麼時候從藍毒的車子里鑽了出來。
“艾……艾莉亞……”
那個仍然病弱而且臉上還有些蒼白的孩子朝前走著,而丹尼爾卻只是不停後退。
深靛看到丹尼爾這副樣子,害怕自己嚇到了他,馬上站在了原地。
“丹尼爾……你……你怎麼在朝後退……”
“我……我不想讓你看到里面的東西……”丹尼爾結巴地說道。
“怎麼了嗎?”
“里面……不……你應該知道。但我不想……你不該看到。”
“你不想讓我看到嗎?”
“我只是……我這麼做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不想讓你看到那個瘋子……我讓他受到懲罰……然後他就會從此消失。”
借口。丹尼爾說完的那一刻仿佛聽到了自己在嘲諷自己。都是借口。
“嗯,這就是你的計劃……我能猜到。但……那之後呢?”
“那之後……”
是啊,那之後呢?
Scout提醒過自己了。但那會自己根本沒聽進去……
“我不知道。艾莉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自己應該可以做到沒人能發現。”
“然而我還是站在這里了不是嗎?還是我看到你啃了口熱狗留下來的那張包裝紙。”
“……”
丹尼爾無言以對。
“丹尼爾……我也同樣不想阻止你。說實話……就算你把他現在拉出來在我面前一槍殺了……我也不會阻止。
“我……我只是想跟你說一句,我希望你在做想做的事情之前能想清楚而已。當你想好了,你就去做吧,我不會多說什麼。我只是……只是今晚我才知道有一個人因為一時衝動做了件讓自己後來受了很多苦的事……我不想看到我的哥哥也變成這樣。”
“你……你也不打算阻止我?”
深靛嘴角上揚了一下。“就算我想,我現在這樣能嗎?我還是個病人,而你是個頂級特工。
“我還有幾句話,丹尼爾。我知道你對我很好,我也看到你對藍毒和格勞克斯很好。不管你接下來要做什麼,你是我的哥哥,永遠。”
做哥哥的聽到這話徹底愣在了原地,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他的嘴動了動,想要說什麼,卻發現自己哪怕一個完整的音節都發不出來。他看著眼前單純地看著自己的深靛,只是單純地彎下腰來,將她一把抱在了懷里。
“丹尼爾?”深靛反而被這一下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識地做了掙脫的動作。丹尼爾抬起頭來,害怕地看著深靛。
“不……沒……沒事……只是……怎麼突然這樣……”
“我……我只是想……抱一下……讓我抱一下……可以嗎?”
“嗯。”
丹尼爾又輕輕把深靛抱住,趴在她肩膀上,輕輕地嗚咽著,又不時起身撫了撫深靛的臉。
“對啊……我早該知道的……你這麼像她……跟她十年前……一模一樣……”
五天後,倫敦,一處墓地。
深靛輕輕蹲下,在艾米莉的墓碑前放下了一束鮮花。她隨後站起,看著那塊墓碑出神。她的父母站在身後,看著深靛出神的樣子,不發一言。
“艾莉亞!”丹尼爾的一聲呼叫讓她回過神來。深靛回頭看去,丹尼爾正小跑著衝她跑過來。等丹尼爾在她面前停下時,深靛張開雙臂,輕輕抱了一下他。
“對不起我來晚了。”丹尼爾輕聲說道。
“沒事。我才是應該道歉的那個,畢竟前兩天我還被按在醫院里面不給出來,沒法參加她的葬禮。”
“心意到了就好,我猜她也很樂意見到你來的,不管什麼時候。”
深靛只是輕笑一聲。“對了,丹尼爾,這位是我的母親,埃斯特拉,還有我的父親,列昂尼達教授。”
“二位好。”
“您就是……艾莉亞的哥哥?”埃斯特拉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同父異母,是的。我們只在艾莉亞被槍擊那天晚上短暫見過一面,還有就是艾莉亞給您打電話的時候我突然插過兩句嘴,我應該還沒正式好好介紹過自己。您好,我叫丹尼爾·李,艾莉亞的哥哥。”
“我聽藍毒她們說你幫過藍毒一家不少忙。”列昂尼達說道。
“是的。”
“那接下來她在倫敦的日子里多有拜托你照顧了。”
“我會的。”
“女兒你要單獨和他聊聊嗎?”
“嗯。”
“那我和埃斯特拉先走一步。女兒,你早上說是還要回藍毒家嗎?”
“嗯。然後我下午回去大學里面跟你再討論一些問題,晚上跟你和媽媽出去吃個飯。”
“那我們下午見。先走了。”
深靛點了點頭,隨後列昂尼達和埃斯特拉就先行離開了。她轉向丹尼爾。
“所以你怎麼來這麼晚?”
“柴爾德女士今天把我叫了回去。她要我放園藝假。(注:園藝假意思參照上篇)”
“……我記得藍毒不是說那個凶手最後還是交給了警方來著?”
“你們走後,我把他的頭按進了一桶氫氧化鈉溶液里面。他失明了,臉幾乎整個毀掉。”
深靛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
“放心,他人沒死,而且我也看過蘇格蘭場留下的筆錄,全程他都沒看清過我的臉。在他身上還有在那個倉庫里也沒有留下我任何的DNA或者其他痕跡,我花了很大力氣確保了這一點。”
“但你還是被懷疑了。”
“只是因為我是艾米莉·李的哥哥。不管是柴爾德女士還是其它參與調查的人都不會找到我傷害他的關鍵證據。只要沒死人,他們也很難多說什麼。事實上,柴爾德女士參與這次調查就是為了確保他們找不到任何東西。”
“明白了,她要求並且參加調查是為了保護你。”
“如果一切順利,我再過一個月左右就可以正常上工了。”
“在那之前呢?”
“我暫時以dedsec合作探員的身份參與一些不敏感、方便隱藏身份的任務。算是一種報效國王的方式吧。”
“那麼……歡迎,丹尼爾探員?”
“別想太多。一切只延續到一個月以後。”
“你想讓他一個月以後仍然保持探員身份?”
老弗蘭克的店里,藍毒和格勞克斯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艾瑪·柴爾德。而柴爾德只是很淡然地把吃完熱狗剩下的包裝紙放在一邊,又拿紙巾擦了擦嘴。
“很自然不是嗎?阿爾比恩還沒死透呢。你們自己都有過估計,要是不通過政變、革命等手段,僅僅通過公開審判和暗殺手段,清除阿爾比恩至少需要四年以上的時間。凱利幫要更久。”
“但你說的時間段應該還包括了清理阿爾比恩和凱利幫之後。”
“阿爾比恩不是這個國家唯一要經歷的風浪,瑪格麗特,格勞克斯。北美殖民地(注:一些英國人稱呼美國的方式)、歐洲、還有金融城……但我也做不了那麼久,我沒有那麼多精力嘗試確保不列顛安然走完這段路程。”
“你准備退休了。”格勞克斯明白過來。
“在阿爾比恩徹底出局之後。之後丹尼爾會接手。我這次主動要他放園藝假也是為了設法洗清他的嫌疑,讓他接手稍微順利點。但你我都清楚,不管是SIRS還是dedsec,任何一方都無法單獨應對英國接下來要面對的任何挑戰。但合力的話,我們也許能做到。丹尼爾和你們有過長期合作的基礎,而且更重要的,他和dedsec的一個成員有親緣關系。”
“艾莉亞。你要用她作為籌碼要求我們合作?”
“不如說只是一個紐帶。就算你們拒絕合作,我也不敢對艾莉亞不利,丹尼爾就更不會了。但與其我們這麼保持一個別扭的敵對關系,還不如利用這次機會好好合作,你說呢?”
“……SIRS和dedsec的立場是根本矛盾的。SIRS想要用監控、秘密運作的方式保護國家安全,dedsec不喜歡這一點。”
“但我知道dedsec倫敦支部現在也有很多單純地熱愛這個國家、這座城市,不想看著它在阿爾比恩這個傭兵組織和王黨的議會手里沉淪的人。dedsec倫敦支部已經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在綱領和行動目標上模棱兩可的黑客組織了。”
“我會和dedsec的朋友們談談,但我不作保證。”
“那就謝謝了。順帶,瑪格麗特你和丹尼爾發現的這個店確實不錯。”
“說起來,艾莉亞,我今天找你還有另一件事。”
在送深靛回藍毒家的路上,丹尼爾拿出了一個信封。那上面“致丹尼爾”的字跡已經被淚水打得模糊,幾乎難以辨認。深靛接了過去。
“你妹妹寫的信?”
“她特別交代了在她死後由她的同事們交給我,不過她經常更新這封信件的內容。目前這個是她死前鎖進保險櫃的最後一版,我猜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她會被那個斯坦普注意到了。”
深靛聽完後打開了信封,開始讀信。
“‘親愛的哥哥: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死了……也許我的死會和我的事業有關,這種事情我早就有所預料,阿爾比恩找上門的可能性不低……但如果不幸還是降臨了,我有另一件事想讓你知道……因為我們是單親家庭出身的雙胞胎,不知從哪天起,我開始思考是不是有別的後代也同樣在這座城市里……我做了一次基因檢測,隨後還跟一位同樣做了基因檢測並且和我有基因聯系的人聯系上了……’我的天。”深靛恍然大悟,把信紙輕放在腿上。
丹尼爾瞥了認真讀信的深靛一眼,慘然地笑了一下。“我的妹妹死前最大的願望……是讓我能認識所有和我們有血緣關系的人。在艾米莉遇害兩天前,量子銀行有個監控看著艾米莉在和量子銀行保險部經理的會議中途出了一趟會議室,接了一個電話。電話的來源是另一個受害人,埃羅莉·柯林斯。”
“但那樣也讓斯坦普注意到了。”
“是。斯坦普還有精神分裂的症史。我估計某個時刻起他覺得留下一堆血友病的兒女在世上是個病害,就開始對他們下手了。最有可能就是聽到艾米莉對話的時刻。”
“唉……不過,我們還是見到彼此了不是嗎?沒有她的這封信,我們也見到了。”
丹尼爾和深靛相視一笑,隨後丹尼爾伸出左手,握住了深靛伸出的右手。
“是啊,我們最後也還是見到了。去他媽的罪惡血脈吧,也就斯坦普那混蛋信這個。”
就在丹尼爾的車子停在藍毒門前的時候,他看到藍毒拎著一袋子外賣盒,而在她前面的格勞克斯剛剛准備掏出鑰匙准備開門。
“嗨,瑪格麗特,格勞克斯。”丹尼爾搖下車窗,大聲喊道。兩人聽到之後都轉過頭來。
“誒,丹尼爾,艾莉亞,你們聊完了?”格勞克斯開口說道。
“是啊。你們看樣子剛剛在外面吃完?”
“嗯,跟你上司剛剛吃了一頓,打算給艾莉亞帶點外賣,吃完再回學校。”
“沒准備我的?”丹尼爾的表情有點失望。
“你做你自己的。或者你想的話把艾莉亞那份也做了,正好讓艾莉亞這個妹妹也嘗嘗你這個當哥哥的手藝。”
“那……艾莉亞想吃啥?”
深靛聳了聳肩。“你會做什麼我吃什麼。”
“那就等我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