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邊陲,正值中原北夷通商之時,商路暢通,榷場開放,各國商隊互通有無,一片鼎盛之氣。此為本國商賈熱鬧非凡之時,群聚於邊陲重鎮臨州城,此城為邊陲到神都並經之地,加之天險,外有無邊旱海與豺狼虎豹,任哪國使團或商隊欲往神都朝見皇帝,必將經過此城,由此臨州自然是邊陲要地重中之重。
臨州城向外有無數鎮甸,最外一小鎮,名為沙衝鎮,鎮如其名,因位於沙漠之中,偶爾受沙暴侵襲而得名。雖干旱缺水,地域偏僻,卻不受朝廷管制,正所謂“天高皇帝遠,民少相公多。”沙衝鎮居民多為邊陲百姓,以游牧為生,或接待各國商賈,提供飲水輜重,因此多見平房與水井,供商隊尋宿飲水。沙衝鎮雖顯一副荒涼破敗之相、民風彪悍,房舍種類卻與臨州城無甚差別,俗語道“被褐懷玉”,黃土之下自然藏有許多秘密。
沙衝鎮有一妓院,名為五雉店,因店中有五名風華絕代的異國女子,百姓多以金雉稱呼,由此得名。五雉店雖比不上大城中那些文人墨客或風流男子時常拜訪的風雅場所,但在這偏僻之地,能有這般場所已實屬不易。
正值冬日,大漠之中冬日寒冷非常,行人寥寥,五雉店的客人自然屈指可數,時值臘月寒冬,商鋪紛紛歇業,偶有幾個客人來此尋歡作樂,也不過是閒時玩耍而已。店門口,有一年輕女子坐在店門之外,眼神迷離,既非觀察過往行人,又非攬客,而是心有所思。
此女倒是生得俊俏,能在妓院存身,必有幾分姿色,雙眸如雙月同天,皎潔無暇,長發飄飄,如黃沙之間屢屢金絲,膚白貌美,一顰一笑,盡顯大家風法。一襲黑衣暗似月夜,兩目雖靈卻神色欠佳,仿佛有無邊愁緒所在心頭。一個妓女能有何愁緒,怕是只有她自己心中知道。
此女名曰曹穎,前不久自臨州城而來,棲身於此,原本似乎是一大家閨秀,因家長犯罪被滿門抄斬,因曹穎年幼,躲過一劫,被囚與臨州大牢,今日被官賣到五雉店,成了一名妓女。雖然成了妓女,曹穎卻不似其他姐妹八面玲瓏,就是見了客人也是一副愁容,半點笑容都不見。
“嘿呦,我的大小姐,又在這里瞎想什麼呢?”
看到曹穎又在門口閒坐,鴇母自然看不過眼,自打曹穎來到,只是幫著姐妹們梳妝打扮,至多也就給庖廚幫幫忙而已。即便媽媽讓曹穎改名換姓,曹穎卻依舊以本名自稱,因此鴇母不喜歡曹穎。
“信賴思索,不足一提。”
“吆!還在這兒裝大家閨秀呐!這兒可比不上您們那榮華富貴,要是呆不下去啊!就滾出去!在街上挨風受凍去吧,到時候啊,保不齊有哪個喝醉酒的漢子把你見回家去,一日三餐好好養著,你也好搖著尾巴好好過日子去。”
鴇母“口若懸河”,罵上多長時間都不嫌累,曹穎卻無動於衷,只是盯著鴇母,無言,等到鴇母停下,才啟朱唇,發於聲,聲如微風拂面,聲細又甜。
“媽媽言語之間,我早已聽出其中含義,只是我身子羸弱,怕是不能盡心盡力服侍客官。”
“身子羸弱啊,富家出來的果然都是些碰不得的小花啊。在這兒,在咱們這五雉店,這話說出來怎麼就這麼別扭啊。你就是個被賣過來的賤貨,罪人家的丫頭,要不是我好心收留啊,這輩子啊,大牢不留情啊。”
“媽媽說的是,若不是媽媽收留,小女此生恐再不見天日。”
任憑鴇母如何辱罵,曹穎始終面不改色,甚至沒有半點怒氣,仿佛對於鴇母的辱罵毫不在意。
“欸呦呵,油鹽不進啊,好!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厲害!我說女兒們啊!”
鴇母厲聲呼喚著其他姐妹,從五雉店內猛然閃出幾個女子,七手八腳得將曹穎拖進店中。店內也沒有多少客人,有的話也早就進了雅間和女子們去行些歡愉只是,曹穎的姐妹們索性將店門緊閉,免得讓外人曉得店里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想干什麼?放開我!”
曹穎奮力掙扎,姐妹雖也是妙齡女子,手無縛雞之力,然而一人禁不起曹穎的掙扎,四人卻奮力摁住了曹穎的手腳,使其動彈不得。
“今天就讓你好好學學規矩,給我把這個狗屁不如的東西管道地窖里去,吊起來好好清醒清醒!”
“媽媽,小女知錯了……”
“沒用,啊!沒用!像你這樣的女子我見多了,就該好好整治一番。”
曹穎沒有過多哀求,鴇母的蠻橫不講理是出了名的,只會對那些有錢的官人滿臉堆笑,極盡逢迎,可憐曹穎從未得過鴇母一次好臉色,平日除辱罵之外,還有姐妹們的譏諷,畢竟姐們們看不起曹穎這般的千金小姐。
姐妹們將曹穎押至地窖之中,地窖是五雉樓用以貯藏過冬菜蔬所用,如今正值十冬臘月,地窖里堆積著不少蔬菜。姐妹們一把將曹穎推入地窖,如花少女跌落塵埃,塵土飛揚,原本黑色的粗布衣物遮上塵土,染黑了肌膚,香葩染塵,鄰人唏噓。姐妹們無暇顧及那麼多,趁曹穎還未站起,兩人分立曹穎兩旁,雙拳難敵四手,曹穎無力反抗,只能任由姐妹將自己雙臂舉過頭頂。
“姐姐,所欲何為?”
“還是那麼文縐縐的啊,也不看看你是誰?”
“此話怎講。”
“平日總見你愁眉不展,只在自家房間亂彈琴,當你是什麼?狗屁不如的東西,跟我們一樣都是風塵女子,還自以為大家閨秀,不覺得太可笑了?”
“姐姐們教訓的是,小女知錯了,只是初入五雉店,有很多事情尚且不知,望姐姐們指教。”
“呦呦呦,嘴巴還真甜啊,只是這半年以來,未曾接客,少了這許多歡樂,姐姐們啊,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啊。”
另兩個姐妹早已拿過一捆麻繩,結為繩結,將曹穎雙手緊緊束縛,高懸在房梁之上。四人圍著曹穎,面露凶相,雖有如花之姿,然花容月貌之下卻是刺骨寒意,不亞於書中餓鬼。曹穎不知四人將如何處置自己,卻依舊鎮定,喜怒不形於色,此為曹穎的看家本事。然而曹穎的冷淡,卻激怒了這四個好姐姐。
“姐姐們心疼小女,小女心領了,但小女實在不想行那歡愉之事,望姐姐們寬……唔!!!”
姐姐們不願聽曹穎在費口舌,於是隨手抄起一根麻繩,勒在曹穎嘴上,在用力一拉。麻繩粗糙,怎能用於人身,況且曹穎肌膚貌美,怎經得起如此折磨。曹穎一陣哀嚎,嘴角幾乎滲出血來,而姐姐們卻放聲大笑,好似在折磨一條惡犬。
“快把她衣服脫了,細細看看她的身子,也許啊,這個小賤人還不是處女之身呢。”
“唔???”
姐妹們大笑著,除去曹穎的衣物,曹穎雙手背負,衣物無法脫下,姐姐們也不顧那許多,直接拿起菜窖的小刀,將曹穎幾乎從未換過的黑色上衣撕了個粉粉碎。
“唉……挺好的臉蛋,真是可惜了。”
雖然曹穎風華絕代,然任誰都不知道曹穎的一個秘密,今天卻讓自己的四個好姐姐知曉了。在曹穎的背上,一條紫色蝮蛇扭曲盤桓,目如烈火,刃鱗如織,毒牙外露,毒液噴涌。女人刺青本不稀奇,然在邊陲大漠刺青之人卻多為悍匪。姐姐們先是一驚,卻用哄笑一番,緊接著拿起四條毛刺未除的捆菜麻繩,結結實實地抽在曹穎身上。
“嗚!!!”
曹穎怎受過如此毒打,姐姐們看曹穎眼角流淚,道道紅印浮於玉體,面露喜色,手上的力道漸漸重了起來。似是在發泄心中不滿,不滿於曹穎平日里的冷淡與高傲。
“拿出你大小姐的氣魄啊!像不像你那死了的親爹啊!?聽說啊,當初砍頭的時候啊,那個老家伙早就被毒打得不成人樣,現在你就跟他一個賤樣!來啊!”
“唔!!!……”
“俗話說有其父必有其女,你個罪人家的女兒,狗一般的鳥人,還敢硬裝富家千金,看來你的爹娘真的該死!賤人,今日我們將你活活打死!也好為媽媽出一口惡氣!”
“唔!!!”
姐姐們鞭笞得愈加狠辣,專挑曹穎要緊的地方抽去,頓時曹穎就遍體鱗傷,鮮血直流。姐姐們這次真的下了狠手,就將曹穎活活打死在這件屋子里,不過是多了幾件饅頭餡兒而已。曹穎死命咬緊口中麻繩,將參加壓在喉嚨之內,直至牙關漬血,卻也不敢放松。
不知多久之後,姐妹們看似是累了,活動著打累了的胳膊,將麻繩扔在一旁。曹穎總算可以稍稍松一口氣,然而姐姐們卻不願繞過曹穎,這也算媽媽的命令,又令人心悅,何不為之。正巧地窖里存放著幾袋私鹽,姐姐們計上心頭,嘴角上揚,急忙搬過一袋私鹽,撕破口袋,各手抓一把,來到了曹穎跟前。
“唔?”
“莫要驚慌,姐姐們幫你殺殺毒。”
姐姐拈起一粒私鹽,輕放於曹穎傷口之上,僅僅一粒私鹽,溶於鞭傷,侵入肌膚,撕扯肌理,劇痛令曹穎無法忍受。
“唔!!!”
曹穎奮力掙扎,卻早有兩位姐姐抱住了曹穎的纖纖細腰,而另兩個姐姐一手握鹽,另一只手拈起一股,准備將私鹽細細塗抹在曹穎傷口之上。任憑曹穎如何掙扎,都逃不出四個蛇蠍女人的毒手,即便如此,曹穎仍咬緊牙關,不為所動,甚至不曾放聲喊叫。
“姐妹們,好好疼愛曹穎。”
“你們在干什麼!?”
正當姐姐們得意之時,叫門猛然傳來一聲呵斥,姐姐們急忙回頭,卻發現一窈窕身影立在四人面前。膚色雖然不似曹穎那般白皙,略顯褐色,卻緊密順滑,如絲如帛。午後長發飄於腦後,身著短衣,由軟布與毛皮之久,雖無裸露,卻蓋不住那異域的風華絕代,更不用提那更勝曹穎的容顏,僅是一看,便覺得灼風襲面,香氣撲鼻。
“姐……姐姐!……為何屈尊來到此處?”
來者正是那五雉之一,沙衝鎮人皆道五雉貌美,孤雁為冠,這正是五雉之首——孤雁。
五雉店以貌美為尊,孤雁是店中最美的女子,自然要壓上這些妹妹一頭。現在看到孤雁前來,四個姐姐都慌了手腳,急忙扔掉手中的粗鹽,該行禮的行禮,該下拜的下拜,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前倨後恭,令人發笑。
“你們又在做什麼?”
“沒……沒什麼,我們跟妹妹玩呢。”
“跟妹妹玩?那曹穎為什麼在流血?”
曹穎早已被打得體無完膚,姐姐們下手真狠,帶刺的麻繩又粗又硬,不亞於沾涼水的皮鞭,更兼毛刺滲在傷口之中,曹穎生不如死,卻依舊強打精神不願屈服。孤雁面露怒意,抬手就給了一個姐姐一記耳光,這幾耳光打得異常響亮,直打得姐姐眼冒金星,差點跌坐在白菜上。
“這叫玩嗎?狗日的,曹穎犯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之情,竟要被你們這幫鳥人嚴刑拷打!”
“姐姐恕罪!這,這全是……”
“又是媽媽的意思?狗娘養的畜生,沒屁眼的東西,既是媽媽有命,你們也該關愛曹穎,打出些個鞭痕也就是了,怎能這般冷血無情,我看你們這些沒皮沒臉的狗東西都嫌命長是不是!”
“不敢……不敢!求姐姐恕罪!”
四人一齊跪倒塵埃,磕頭如搗蒜,直磕到額頭紅腫,仍不敢停下。孤雁也不理會下面這四個狗東西,徑直來到曹穎面前,解開繩索。曹穎身體羸弱,早就被打的沒了力氣,撲通一聲倒在了孤雁懷中,想要道謝,聲音卻壓在喉嚨之內,強忍著哽咽,眼睛流下了兩行熱淚。
“給我待在這里好好反省,無我命令,不准出去!”
四人不敢違抗孤雁命令只得乖乖跪在地窖之中,孤雁抱起曹穎,走出地窖,一腳將計較的木門關死,倒是留了一些情面,沒有上鎖。曹穎氣若游絲,繼續治療,今日遭此飛來橫禍,實在令人驚愕,更令曹穎感嘆。早已不是深閨眾人,僅是青樓女足,達官貴人手中玩物,日夜擔驚受怕,隨時都有可能丟掉性命,唯有孤雁心疼曹穎,如親生手足,不離不棄。
孤雁將曹穎帶入自己閨房,不愧是大姐的閨房,在此大漠荒涼之地,也打理的干干淨淨。孤雁將曹穎放在臥榻之上,讓她坐好,自己去櫃中找出白藥,與曹穎一同坐在榻上,讓曹穎伏在自己身上,細細為曹穎上藥。
“多謝姐姐。”
“唉……還道什麼謝,都是一家人。”
“只是那四位姐姐卻不那麼想。”
挨了毒打,曹穎只是流下熱淚,卻始終沒有哭出聲來,雖然有白藥敷在傷口之上,疼痛難忍,曹穎還是咬緊牙關,全不像一富家千金。孤雁嘆息,此番狀況唯有嘆息,曹穎性格堅韌,孤雁早有領教,即使身陷牢獄,家人蒙難,都不曾見曹穎哭泣,亦或是喜悅。
“既然在我這里,要是痛的話就哭出來,無妨。”
“原本是要哭的,只是現在,想哭也哭不出來了。”
“你啊,就是這般不坦率,跟姐妹們實在不像,不過也好,還能保持心性,實屬不易了。”
“也就只有在孤雁姐姐面前,可以吐露心聲了。”
“要是換做第二個人,也不會相信曹太守是含冤而死,只是你我情同姐妹,自當互相信任。”
“多謝姐姐關愛。”
孤雁幫曹穎上好白藥,包扎傷口,曹穎之上過上兩天就會痊愈,只是今日必須臥床休息,不能動怒。孤雁不論如何都要曹穎在自己房間待上幾天,免得媽媽和姐妹們有刁難曹穎,以自己在店中的地位,想要保住曹穎,孤雁還算有這個能力,只是難免會出事,卻不知曹穎到底何時才能脫離苦海。
“一個弱女子,太守家的千金小姐,卻如此具有男兒氣概。”
“姐姐在說什麼?”
“還能說什麼,你背上的蝮蛇刺青啊。”
孤雁讓曹穎躺在床上,自己坐在床邊,輕撫曹穎的絲般長發,忽然想起了曹穎後背的刺青。駭人蝮蛇在曹穎整個後背上蜿蜒盤繞,幾乎即刻就會飛騰而其將孤雁咬死。如此駭人的刺青,實在不該是千金所有,莫不是沙漠悍匪。
“小女不是跟姐姐說過刺青的緣由嗎?”
“我知道,為了掩蓋你背上的傷口,可是……你為什麼要挑蝮蛇呢?妹妹挑個牡丹或鳳凰多好?”
“姐姐問起這個,令我怎生回答啊。”
“我們是姐妹啊,你還擔心我會告訴那幾個家伙嗎?但說無妨。”
孤雁將耳朵湊近曹穎,讓曹穎小聲告訴自己,都到了這個份上,曹穎自然無法拒絕。
“姐姐,我屬蛇,所以自然刺了一條蛇呢。”
“哼哼,還是個小丫頭。”
“所以才需要姐姐庇佑呢。”
曹穎總算笑了出來,實屬罕見,孤雁也跟著露出了微笑,捏著曹穎的臉蛋,兩人關系時屬不錯。
“你啊,總是這樣。”
“姐姐,有個事情我想問一下。”
“你是想問臨州現任太守的事情?放心吧,雖然他還在追殺你這個心頭之患,但是沙衝陣天高皇帝遠,別說臨州到此地這月余的路程,他要是來臨州城要強行抓人,這些嫖客們可不會讓他。”
“唉,沒有姐姐,我恐怕早就死了。”
“那就聽姐姐的話,好好休息吧。”
“嗯,我聽姐姐的。”
“乖孩子,現在天色已晚,沙暴又快來了,該淨街了。既然沒有客人,要不要……”
“又要行魚水之歡嗎?若是姐姐想要,妹妹自當滿足姐姐。”
“好得很!太好了!”
眾人不知,曹穎與孤雁情同姐妹,說來也慘,被賣到五雉店半年以來,其他姐妹不想孤雁般心地善良,個個都不喜歡曹穎這個罪臣之女。
“姐姐啊,下次綁得時候,請收下留情好嗎?”
“上次果然受不了嗎,明白了,今晚看在你受傷的份上,這次不用繩子好嗎?正巧我從西域課上那里購得幾匹白布,待我將妹妹幫成粽子細細玩弄一番如何。”
“姐姐之命,莫敢不從。”
“哎呀,還說這些見外的話,妹妹在此等候,等我去街上買些菜肴,今晚讓你好好吃一頓。”
日落西山,大漠之上再無人煙,偶有獨狼逐月,或鷹嘯長空,早已是大漠月夜,月懸高空,無比蒼涼。大漠的天氣許是有些寒冷,蕭瑟,令人不寒而栗,最近還聽聞悍匪猖獗,時常在大漠之中打劫過往商客。現在就連沙衝鎮的大街上都感覺不算太平,孤雁不敢在街上逗留,早早買上一些羊肉與米酒,腳上緊走兩步,向五雉店敢去。總覺今晚要發生一些事情,只是冥冥之事實在無法預測,還是盡快趕回五雉店的好。
忽聽得鎮中一身炮響,如石破天驚,驚動了所有百姓。不知發生了何事,只聽得大街盡頭,馬蹄聲滾滾而來,如旱地驚雷向孤雁席卷而來。孤雁大吃一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街上百姓盡皆四散而逃,門戶緊閉,大門上鎖,生怕失掉性命。孤雁也不敢多做遲疑,慌忙向五雉店奔去,然而迎面猛然出現一支馬隊,穿街過巷,疾馳而來。
馬上之人皆著黑衣,以黑紗蒙面,身體健壯,目露凶光,人人手握彎道,大呼著向五雉店奔來。此時一對馬賊,今日不知為何,竟然敢闖進沙衝鎮,而且似是衝著五雉店而來。眼見五雉店大門已被團團圍住,孤雁無法,只好躲進一處菜攤之內,希望這群馬賊不要發現自己。
“衝進去!一個不留!”
馬賊手持利刃衝進店內,緊接著就是陣陣慘叫,從五雉店衝內猛然扔出了數顆人頭,孤雁定睛一看,正是五雉店內做工的庖丁與小二。這時一顆竟滾落在孤雁面前,頭顱不是別人,正是姐妹們的媽媽:鴇母的頭顱。
“!!!”
孤雁乃一風塵女子,那見過如此場面,不由得大叫起來。大叫不要緊,卻引來了還未進店的馬賊。
“這里有一個!抓住她!”
馬賊發現了孤雁,孤雁急忙爬出菜棚,奪路而逃,然而雙腿怎能比得過快馬,孤雁還未跑出幾步,直覺腦後一疼,眼前一黑,不由得倒在地上,沒了意識。只聽得廝殺與逃命聲不絕於耳,孤雁卻無計可施,只是緩緩閉上眼睛,昏厥過去。
“曹穎……”
大漠之事皆是如此,馬賊襲鎮也不是什麼稀奇之事,只是沙衝鎮多為客商暫住之地,客商不多時,百姓無甚錢財。今日並非行商旺季,馬賊卻前來襲擾,實屬怪異。而偏偏襲擊五雉店,尤其令人生疑,只是可惜,五雉店自此不復存在,那五雉也將淪為馬賊手中玩物,令人惋惜。
不知幾個時辰之後,猛然一陣涼風,將孤雁驚醒,腦後還是陣陣劇痛,像是被棍棒痛揍所致。孤雁睜開雙眼,心緒雜亂,那一棒打得實在太過結實,讓孤雁睡了許久。然而等孤雁醒來,卻發現面前竟是一面石壁,桌椅板凳並無數木箱與木架,身下是一地的稻草,自己就躺在稻草之上。孤雁試著爬起,只覺四肢被什麼牢牢縛住,竟無法動彈,雙手被縛於身後,腿腳被縛作一根,根根麻繩縱橫交錯綁在自己身上,幾乎勒進孤雁皮肉。
捆綁之人必是綁票的老手,孤雁無法動彈,扭動身子想要逃走,卻被劇痛折磨,不由得停下掙扎。全身被縛,加之大夢方醒,孤雁總算明了自己所處何地。這是一座天成的洞穴,高大寬敞,真是藏身的絕佳之處,定是馬賊的老巢。孤雁被囚禁在牢房之中,雖是牢房也不過有三件簡陋的監牢,有木柵封閉。三間牢房卻只關著兩人,個就是孤雁自己,另一個孤雁不認得,只能看到是一個身著破衣的女子,滿身汙痕,膚色古銅,像是日曬所致。只是此女子眼神銳利,神色猙獰,彷如一條惡狼,令人膽寒。
果不其然,見孤雁醒來,兩個馬賊打開牢門,都圍了上來,面露色意,口角流涎,湊近了孤雁,一看就是要行侮辱之事。孤雁名聲在外,是邊塞最為傾國傾城之女子,不少人願花千金只為求見一眼,如今落於馬賊之手,免不了細細享受一番。孤雁見兩個滿臉橫肉,虎須倒豎,還放出臭氣的髒亂馬賊緩緩靠近,猛然掙扎起來。
“不要過來!救命!”
“住口!”
馬賊伸出大手,如鐵鉗般掐住孤雁的嘴巴,令其不能發生。孤雁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就憑馬賊一只大手,就足以將孤雁摁在地上動彈不得。孤雁疼痛難忍,奮力掙扎,另一馬賊猛地抬起右手,照著孤雁的臉龐狠狠扇去。只聽一聲脆響,孤雁臉上赫然出現一片紅印,恰似烙鐵掠過,讓孤雁不敢再動彈。
“討打的賤人,如今落在我們手上,定叫你永世難忘。”
“二位壯士,不如先去飲幾杯美酒,再來歡愉,小女早已備好酒菜,願服侍各位壯士歡慶。”
此時從兩個馬賊身後傳來一陣女聲,孤雁大吃一驚,因此人不是別人,竟然是自己待如手足,關愛有加的罪人之女——曹穎。曹穎早已換好衣物,身著黑色長袍,金色札甲罩於胸前,閃過馬賊,徑直來到孤雁面前。此時曹穎臉色冷峻,雖與平時無甚差異,卻平添了幾分殺氣。
“曹……曹穎?”
“壯士,能否允我與此女交談幾句?”
“也罷,我等打劫辛苦,先去喝上幾杯,玩玩那幾個賤貨,你快點,快快前來侍酒。”
馬賊走出牢房,前去喝酒,門外一片鼎沸之聲,觥籌交錯,卻夾雜陣陣女子的慘叫,像是從五雉店擄來的姐妹真慘遭侮辱。孤雁無暇顧及門外聲音,只是盯著面前之人,沒有半點喜悅,只是驚愕無比,心生疑惑:
“你……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你為何……”
“小女為何與馬賊相識?為何馬賊今日洗劫五雉店嗎?”
“到底是怎麼回事?”
“相比,以姐姐的頭腦,不難猜出。”
曹穎附身蹲下,看著孤雁,喜怒不形於色,而孤雁卻不敢相信,即使自己早已將實情猜了個大概,卻不敢相信。
“是你!你與馬賊串通?所以你今天才一直坐在店門外,就是等待馬賊前來好給他們引路?”
“所言甚是,正是我與馬賊聯絡,讓他們洗劫五雉店,雖然媽媽與姐姐們將我囚於地窖,但幸虧馬賊找到了五雉店,完成了我的請求。”
“可是為什麼?為何要洗劫五雉店,是為錢財?”
“不是。”
曹穎搖搖頭,孤雁怒火叢生,一股無明業火霎時涌上心頭,不由得破口大罵。
“那你為何行如此不義之事?我一直以為你本性純良啊!”
“讓姐姐失望了。”
曹穎將孤雁雜亂的頭發整理好,但面對如此背叛,孤雁怎能冷靜下來,就差一口將面前這個蛇蠍之人活活咬死。然而全身被縛,即便怎樣掙扎都無法靠近曹穎分毫。曹穎也不生氣,也不得以,只是將洗劫五雉店的事情細細道來。
“家父被臨州城太守誣陷,冤死於城牆之上,本該滿門抄斬,幸虧家叔求情,將我官賣。本來小女已無出頭之日,卻不想五雉店內有人為太守身邊眼线。如此,倒還不如讓太守以為我死了好,我也可以放開手腳,謀劃復仇之時。”
“可是就算你要復仇,為何要害死五雉店內所有無辜之人啊!?”
孤雁眼淚縱橫,一日之內店中上下老少都被馬賊殘殺,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更別提幕後黑手竟是自己視若姐妹的曹穎,此時就在自己面前,卻無半點愧意。悲憤交加,孤雁大哭起來,卻又向問出面前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姐姐曾問我,為何在背上刺一蝮蛇。”
“你在說什麼?”
“因,小女就如一蝮蛇,奇毒無比,心狠手辣,睚眥必報,所行之事無論多麼慘絕人寰,只要達成目的,就毫無愧意。”
“……”
“往姐姐諒解,我不知到底誰是研祥,所以五雉店不能有活口。”
“……”
“如今你被囚禁在這里,看在往日情分,我可保你周全,但是你也只有待在這里了。”
“你到底想要干什麼?”
“你不需要知道,就這麼苟延殘喘的活下去吧。”
曹穎不顧孤雁的咒罵,站起身來,走出牢房,緩緩掩上牢門,卻並未上鎖,不知何意。
曹穎靠在牆上,不知是在等待著什麼,總歸是個年輕的少女,顯示總會有些小動作,比如抬起腳來,用腳尖在地上畫著什麼,或是口中吹著什麼小曲,全然不管孤雁的咒罵。孤雁罵的累了,雖然鎖在牢房的角落,安靜下來,此時卻心如刀絞,淚水遲遲沒有住下。
“你……曹穎!!!”
牢門突然被踹開,一個馬賊手持彎刀,向曹穎逼近,卻面目扭曲,身體不問,渾身流汗,像是被劇痛所逼,沒走幾步,就倒在了曹穎的面前。曹穎低頭看去,一切皆在預料之中,只是面如寒冰,沒有一絲厭惡或是欣喜。馬賊口吐汙血,顯然是中了劇毒,向曹穎爬來,想要砍死曹穎,卻遲遲爬不到曹穎的腳下。
“你在酒里……放了什麼……”
“沒什麼,毒物而已。”
“你……好毒……”
“蝮蛇,豈有不毒之理?”
這個馬賊顯然中毒不深,隨然身中劇毒,竟然沒有當場死去。馬賊拼命爬到曹穎的腳邊,剛要一刀砍出,曹穎卻抬起腳來,一腳將彎刀踢飛。馬賊即便怒火中燒,卻被劇毒所限,腹中絞痛,生不如死。
“既然你生不如死,那小女就給你個痛快吧。”
曹穎來到關押那個餓狼般女子的牢房門前,拿出牢房的鑰匙,插進大鎖之中。馬賊見曹穎要打開牢房,面露懼色,拼命想門口爬去。然而一切都太遲了,一聲脆響之後,大鎖落在地上,牢門猛地被撞開,那個少女如多日不見肉食的大蟲一般向馬賊撲去,片刻之間,少女像是天生神力,竟將馬賊的脖頸當場扭斷。
馬賊慘死在曹穎面前,曹穎依舊冷淡,而那個少女沒有理會一旁的曹穎,似乎是覺得曹穎並無敵意。馬賊盡皆被曹穎的藥酒毒死,少女也就盡快離開山洞,逃命去了。
“你……真是條蝮蛇。”
“姐姐……所言甚是。”
“你……到底想怎麼樣?”
“小女,要前往臨州城,手刃太守,至於姐姐,為防走漏消息,請姐姐就留在這里吧。雖然繩纏索綁,但是我不曾將姐姐的嘴巴堵上,請姐姐留在這里,不要外出。”
“你……”
孤雁早已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縮在角落中,暗自流淚,漸而絕望。如今被繩索捆綁,動彈不得,自己這個最好的妹妹就要離開這里,將自己一人留在土匪窩內,不知何時歸來,看來孤雁注定要死在這里了。
也許孤雁會埋怨曹穎沒有讓自己走得痛快,然而多說無益,曹穎走出牢房,門外盡是馬賊與姐妹的屍體,沒留活口,自然不用擔心走漏風聲。五雉店突遭馬賊洗劫,無人生還,其中自然包括曹穎,官府告示自然會這麼敘述,如今曹穎再不擔心復仇之時遭人監視了。
“蝮蛇吐信,百毒即出,所染之物,皆為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