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凌辱 魔女異聞錄【其一:黑魔女之吻】

第2章 魔女異聞錄【其一:黑魔女之吻】【2】

  聖靈島的山峰重巒疊嶂,巍峨矗立,卻沒有一座高過刺破雲端的塔。

   車廂似一個個平移的點,在鳥雀們的翱翔中模糊不清,這時瓦妮莎便能看到,遙遠海岸與天際盡頭匯成同一條线。六個座位滿滿當當,小女巫們嘰嘰喳喳,無人與瓦妮莎攀談,她像透明的水晶,光线穿過蒼白的發梢,在黑暗的隧道中沉寂,又亮起,又暗下,如此反復。

   瓦妮莎拍了拍臉頰,強打起精神,從手提箱中翻出一本《真靈百科全書》。

   相較於只能被動接受詛咒與賜福、通過感知神秘流動來利用世界規律的巫師,魔女可以直接契約、掠奪、奴役世間萬物的靈來施展超凡之力。

   有別於朴素、凡庸的靈魂,這些靈印刻了個體、族群乃至一切生靈死物的非凡特性,而由非凡特性感染魔女們,則會在成長中孕育出象征其自身的靈。新的靈會繼承一部分契約靈的非凡特性,也將綜合魔女個體的學習、經歷、所處時代特征而演化出新的特性,這一繼承和演化的過程貫穿了魔女的生命始終,直至第一次死亡。

   之所以說第一次,是因為真靈本身記載了魔女們的全部信息,它們依舊有智慧,能思考,充滿情感,強大的真靈甚至能成為山川日月的象征,成為自然法則的一部分,稍弱的真靈,其一生的智慧與法力也遠勝於絕大部分巫師——

   直至被遺忘,所有信息都淹埋在真靈長河中,迎來第二次死亡。

   對許多真靈而言,這往往意味著徹底終結。

   很少有魔女能契約一尊真靈,如瓦妮莎之前遭遇的維多利亞·亞蒙,這些魔神家族的聖裔所能做的也無非是通過儀式召喚祖先的一絲靈念,驅動靈念的部分偉力。

   《真靈百科全書》介紹的便是各式各樣被人傳頌的真靈以及契約它們靈念的儀式,其中大部分是歷史上確有其實的人物,也有一小部分是在祈禱中孕育和誕生的幻想真靈。

   里面的內容絕對積極和正派,三歲小孩子也能隨便翻閱,每一個儀式都經過有關部門的考究和審核,即便是一竅不通的凡人按部就班地進行儀式,也不會出現爆炸、獻祭、詛咒、異變等災難事故。

   市面上杜絕一切有關黑魔女和邪神真靈的力量媒介、儀式刻本、事跡記錄,在魔女聯盟發起的四零四清繳運動下,黑市都罕有這些玩意兒。

   瓦妮莎復習了一遍百科全書,在纜車停靠站台時獨自離開。

   倘若絕大部分魔女天賦都來自靈的孕育和繼承,那麼她應該與母親一樣,是學院最吊車尾的那一批:魔女並不全來自於聖裔家族的繁衍,一些出身不高的魔女會與有潛力的女巫進行聯姻,取得巫師家族的資源;一些魔女教派會從世俗挑選具有天資卓絕的雌性施予眷顧、進行培養;邪惡的魔女甚至會改造自我,用其她雌性生命進行繁衍實驗,這同樣有幾率孕育出魔女天賦的後代;隨著靈樞在世界各個角落建立教養所和庇護區,投身公益事業的魔女們也會從凡人中選出有潛能的孩子為之覺醒;只有最邊緣的魔女,才會墮落到與非魔女、非女巫的劣種結合,甚至在一些古老的魔女眼中,後天覺醒的魔女幾代以內都與劣種沒有區別。

   瓦妮莎的祖母出生於靈都改革後的教養所,魔女天賦乏善可陳,她沒見過靈祖母,故而不確定小姨的天賦是否來自突變。少女的母親沒有繼承到任何與生俱來的才能,加之與凡人結合……這一點存疑,實際上,瓦妮莎生活在單親家庭,只是出於世俗的思維慣性,她偶爾會想象長輩的過往經歷,按照刻在魔女靈魂中的本能,她應該會尋找一位靈母誕下後嗣。

   但是,由於沒有學到親子鑒定的法術,瓦妮莎也會覺得自己或許真的是母親從垃圾桶里撿來的孤兒,畢竟她就在當地的教養所上班。

   因為姣好的樣貌,世俗學校時,瓦妮莎曾遭到騷擾和同齡女生的欺負,盡管小姨在找上校方後很快將事情擺平,但魔女身份的泄露讓旁人眼中多出敬畏和疏遠。由於擔心報復,惹麻煩的幾個人甚至當天轉學搬家,直到在一個月後地區神秘事故的訃告中留下名字。從此少女在學校就只能接觸議論、驚懼或諂媚。

   瓦妮莎期待在魔女學院享受正常而平等的生活,然而卻不料頭一天便遭遇所謂“人上人”的鄙視。

   這也無妨。瓦妮莎很快調整好了心情。

   隨著更多世界蟲洞的開辟和魔女聯盟的拓張,學院擴招使得後天覺醒的小魔女已經占據生源兩成,那些可惡的封建殘余遲早被掃進垃圾堆里!

   步行至一株三百余米、盤根遼闊的大樹下,浮凸的陽台與開窗錯落有致地雕於巨木上,乘坐掃帚或圓盤的女巫嬉笑進出,瑪瑙質感的石徑築於錯節的根蔓間,道旁用石磚與紫木砌成樓群,環抱碧藍湖泊。

   “尊貴的魔女殿下,”一只雪白中綴著青綠的絨團飄過來,“請告訴我你的學號。”

   “******”瓦妮莎用晦澀的語言說出一串象征特殊符號與數字的音節。

   “喔,瓦妮莎·費洛爾殿下,伊莎·費洛爾殿下是你的姐姐嗎?”絨團用音符般美妙的旋律說,仿佛在唱。

   “你知道我的母親?她已經畢業了。”

   “母親?喔,我對伊莎殿下的印象深刻,我記得她在一年級呆了整整四年,升上去沒兩年又降級啦,我們是好朋友,原來她早就畢業了嗎?”絨團用總是快樂的聲音說,“難怪這麼多年沒見到,她過得還開心嗎?”

   “還算不錯?”瓦妮莎不確定地說。

   “那就好,有段時間她總是很悲傷,我不太明白魔女,明明是同類為什麼總是產生矛盾呢?”

   “什麼?”

   “啊,沒什麼,箱子給我來吧,”絨團中伸出一只小小的、尖尖的爪子,無形的力量使瓦妮莎的行李懸浮於空,“要出發嘍!”

   巨樹內部矗立著光滑纖長、盈著微光的木心,它的外殼被開鑿成魔女們的宿舍,懸梯溝通著一座座敞亮的會廳、寢房、球場和圖書館。魔女入學第一件事是學會飛行,因此一個月內,大部分魔女可以不依靠懸梯,直接從外面浮凸的陽台進入臥室。

   上升的過程中,瓦妮莎猶豫問道:“你們是生命樹妖精對吧?”

   “嗯呐。”

   “把生命樹鑿成這樣子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喔,這就和人類修建指甲、燙染頭發一樣,母親真正的核心是中央支柱,外殼是為了防御敵人、並對依附於母親的族群提供棲息地……啊,就是這里了,花之廳郁金香間,喏,你的行李箱……沒吃午飯的話,這里餐廳全天候開放,不合口味還可以去珍饈堂,需要飛行十二點六公里,也不是很遠,需要我帶你在生命樹中逛一逛嗎?”

   “暫時不用。”瓦妮莎矜持地說。

   “那我去接其她魔女殿下啦,有需要的話,請通過牆壁上的通訊儀呼叫我的工號‘琳琳’,在生命樹內部是不收取任何酬金的。”

   “謝、謝謝……”瓦妮莎道了謝,見絨團愈飛愈遠,陡然喊道,“琳琳,伊莎·費洛爾她——”

   可惜絨團已經飄出花之廳,沒有任何回應。

   花之廳位於生命樹七十八米處東面的公共空間,上下三層,附有一切必備的生活學習設施,十二名亞人女仆全天照顧魔女們的起居日常。

   眼下瓦妮莎沒看到任何同學或女仆,她手掌印在繁華簇擁的木門上,花卉與藤蔓纏抱的大門緩緩拉開,夕陽從陽台穿過客廳映射在瓦妮莎臉上,遠天翱翔著折射光彩、宛若風箏的海藍水母。她奔至陽台,海風的余韻將暖流拂至臉上,和壓抑逼仄的世俗都市比起來,島上一切顯得宏偉遼闊。

   “伊——哈——”她興奮地朝天空喊。

   回音在響,掠過的闊翼游雁瞥了她一眼,高高啼了一聲。

   在這一瞬,瓦妮莎驀然生出一躍而下的衝動,她想跳到大鳥的背上,飛至夕陽垂落的盡頭。不過她並不會飛,近百米的高度讓她雙腳生出失重的錯覺,為避免真的不小心墜下去,瓦妮莎最終回到郁金香刺繡的絲絨大床上。

   由於母親不愛講學院的生活,小姨常年工作在外,祖母的時代距今又有大半個世紀,因此哪怕瓦妮莎幻想過魔女學院,也依舊照著世俗去勾勒,直到真的躺在床上才發現,就算是做夢或許都不比當下更美好。

   同類、同齡人、不會被敬畏、也不會被誤解的生活——

   “伊哈伊哈伊哈伊哈伊哈!”瓦妮莎將枕頭揣進懷中打滾,她將淡紅的俏臉臉埋在黑色郁金香刺繡里,在壓抑的歡呼中竊竊地笑。

   “啾嚶嚶——”

   門處響起鳥啼般的鈴響。

   “請稍等!”

   瓦妮莎迅速翻起身,她急匆匆在梳妝台前拾整姿容,讓緋紅的臉蛋褪色成冷淡的白,接著矜持地來到門前。

   門外,額生一對細長黑角、頰覆淺鱗、身材嬌小的女孩正捧著包裝精致的禮盒站立,一見瓦妮莎,她不安搖晃的纖長尾巴即刻繃緊,靦腆說道:“你、你好,我叫赫墨提婭,是、是白薔薇間的新生……”

   “我也是新生,”瓦妮莎勾起柔和的淺笑,她伸手道,“瓦妮莎·費洛爾,要進來坐一坐嗎?”

   “謝謝!”她欣喜道,又猶豫地說,“不,呃,我是說……這是我的禮物,我想先拜訪別的同學,一會兒再過來,”她期待地問,“可以嗎?”

   “當然可以。”瓦妮莎接過禮盒。

   “謝謝!”赫墨提婭再次道謝。

   闔上門後,少女將絲帶拆開,取出里面用紫色寶石雕成的項鏈,做工粗糙,魔力稀薄。

   “手工的?”瓦妮莎嘟囔。這看上去還不如小姨工坊里的廢品。

   正要將項鏈掛在梳妝台前,門外忽然爆發出令人熟悉、嫌惡的尖銳譏笑,少女驀然開門,斜對的恰好是一張傲慢自大、令人生厭的臉。

   如瀑的金發比陽光更刺眼,瓦妮莎恨不得將其立刻熄滅。

   “幾塊破石頭!”維多利亞小指勾著項鏈,眉毛一挑,不悅道,“難道你想用這種垃圾討好尊貴的聖裔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赫墨提婭嚇壞了,她畏縮地後退兩步,但尤安娜卻在這時上前撩起她的尾巴,猛一攥緊。

   尤安娜嬉笑道:“學院真是墮落了,竟然會招這樣劣種中的劣種!”她死死盯著赫墨提婭低眉回避的目光,聲音像錐子一樣刺痛對方的心髒,“讓我猜猜,你該不會是哪個黑魔女制造災難後的試驗品吧?”

   赫墨提婭一個激靈,囁嚅道:“我……”

   “別理那兩個蠢貨,赫墨提婭。”

   瓦妮莎的聲音引來注視,針對赫墨提婭的惡意也被頓然轉移了。

   維多利亞原本還昂著下巴,渾身彰顯著對一切外物蔑視的、漫不經心的高傲,然而看到那個侮辱她的雜血後,她的神態立刻轉怒,金發也仿佛隨時能燒得揚起來:“你是要和我作對到底了?”

   “維多利亞,快到傍晚了,我們不是說要去吃晚餐的嗎?”莉婭勸道,“尤安娜,別搭理她啦,大家都是舍友嘛……”

   “誰跟劣種是——”

   “哼,我們走,”維多利亞將項鏈扔給莉婭,最後用壓抑憤怒的敵視目光瞥了瓦妮莎一眼,“雜血就是雜血,愚不可及!”

   赫墨提婭手足無措地目送三人離開,她淚光點點,柔弱模樣與那對尖角和尾巴格格不入,像汙泥里長出的一株蓮花。

   瓦妮莎走過去,輕輕牽起赫墨提婭的手無聲安慰。

   母親工作教養所里也有不少因黑魔女實驗而遭難的女孩,只有極少數幸運兒能繼承魔女的天賦,而大部分則要忍受病痛折磨,以及旁人異樣的眼光。

   “別在乎那些血統入腦的蠢貨,”瓦妮莎憤世嫉俗地說,“你知道我怎麼看她們麼?”

   “呃?”

   “人工選育的優質豬崽!”

   “別這樣說,瓦妮莎!”赫墨提婭趕緊捂住她的嘴,“會惹大麻煩的!”

   “……”瓦妮莎沒想到赫墨提婭的反應如此之大,她撇撇嘴,終究沒有反駁,只是嘟囔,“我小姨就是這麼說的。”

   “不論如何,瓦妮莎,聖裔畢竟是聖裔,”赫墨提婭沮喪地說,“就算我們不能和她們做朋友,也千萬不要冒犯。”

   瓦妮莎攥緊拳頭,為赫墨提婭的懦弱滋生出恨鐵不成鋼的慍怒:“難道她們還做得對了嗎?”

   “當然是不對的,只是、只是……”赫墨提婭訥訥的,不再說下去。

   這徹底掃去了瓦妮莎好心情,少女郁郁的,突然發覺學院的生活或許不會如她想象中那麼美好,一身精心打扮落了個空,她希望變得受歡迎,可一想到可能要生活在所謂聖裔的陰影下時,瓦妮莎就沒了裝點自己的心思。

   “你放心吧,我會盡量避免與她產生衝突,但是……”瓦妮莎拍了拍赫墨提婭的肩膀,厲聲道,“不是誰都會怕那種蠢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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