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醫療部長莉莉蘭進入內殿覲見時,女王側躺在寬大柔軟的臥榻上,正在閉目養神。她穿了一身簡單的淺色錦緞綢衣,身上蓋著一件鑲著金邊的天鵝絨厚披風。
莉莉蘭也許久沒見過女王的“真身”了。在兩年前那次試驗儀式失敗後就再沒見過。職業習慣讓她不由得細細觀察起女王的面容——上一個容器在成長的第16年就承接了女王,並孕育了下一代,若按照普通人類的年齡計算,女王如今應有38歲了,可是她的容顏在性成熟後幾乎沒有變化,更別提有什麼衰老痕跡;只是休息中的女王此刻眉頭微蹙,看起來略有疲憊,這個發現讓莉莉蘭有些驚訝,以至於聽到身邊女仆長的輕聲提醒,她才回過神,發現女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在注視著她,她便上前兩步,單膝跪地,左手置於右胸口,低頭行禮。
她行的是標准的騎士禮。
女王示意女仆長退下。內殿的大門重新關上後,莉莉蘭起身將臥榻兩旁的垂簾放下來,然後從提來的醫療箱中取出一副手套戴好,又取出一個小巧的機器,伸出的貼片連上了女王微微側頭而露出的頸側以及太陽穴間,小小的機器沉默地運轉起來。
女王又闔上眼。她沒有說話,莉莉蘭也沒有開口,直到機器閃了幾下綠光。
“陛下。”莉莉蘭收好了檢查機器,拿出手帕沾取她帶來的藥水、仔細擦拭了女王剛剛連接貼片的部位。“一切良好,您可曾有什麼不適嗎?”
“艾蓮娜。”
“……您的意思是?”莉莉蘭愣了愣。她看到女王睜開眼,深沉的金眸仿佛已經看穿一切。
“——令我不適的。”
莉莉蘭深深呼吸。女王的目光始終牢牢鎖定在她的身上,已經令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管她在私下看起來有多麼玩世不恭,可在真正的女王壓倒性的氣勢面前她還是十分收斂。她是最早追隨女王的那批騎士之一,深知女王的手段,這回女王突然召她入宮,她自然會先想到履行自己身為醫療部長的責任——為女王做身體檢查——但檢查過後女王也絲毫沒有放她走的意思,她就明白,她得說點兒什麼。
“陛下,艾蓮娜殿下前兩天挨了她姐姐的教訓,傷勢不重,我親自診過,很快就會恢復。”
莉莉蘭抬頭看女王,女王無動於衷。也對,這種事實女王早該知道了,根本不用她匯報,女王需要確認的是她作為醫療部長的態度。
“……我認為,艾蓮娜殿下已經不適合做容器了,她的自我意識過於突出,加上強烈的抵抗與反叛情緒,或難與陛下的精神相容,強行舉行儀式風險很大……”
“那麼,她是多余的了。”
莉莉蘭悚然一驚,她知道女王絕不是開玩笑。莉莉蘭很明白:不管是一手推動了那個讓首相差點死掉的可怕任務,還是利用她的姐姐在她原屬於女王的神聖身體上留下羞辱性的鞭痕,都足以讓女王震怒,只要容器另有著落,女王不介意讓這樣叛逆的艾蓮娜立刻消失。有些事本不該她這個醫療部長多嘴,但她想到與她對峙時堅定的瑪西亞,脫口而出:“陛下,艾蓮娜再怎麼說也是您的親生女兒。”
“哦?”
女王仿佛聽到了什麼意料之外的話,慢悠悠地坐起了身子。她重新披好她的披風。端坐著的女王讓周邊的氣壓更低,莉莉蘭幾乎無法抬頭。
“真稀奇,莉莉蘭,你說了和首相一樣的話。你知道她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露面?”
女王絕不可能絞死首相。所以只能是——
“陛下,您太久沒有見到兩位公主了。她們比您想得要長大許多、成熟許多。”
莉莉蘭快速說。說完她差點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作為在女王身邊待得最久的人之一,莉莉蘭很明白什麼時候能與女王開懷暢談、而什麼時候最好不要多說一句話,她從來只專注於醫療部,她知道這些話根本就不該她說,她本來就只想旁觀而已。現在連那個黑貓都落得那樣的下場——雖然她只是猜測聽女王的語氣首相應該不會好過——更別說她了!
可是。莉莉蘭轉而想到了,很久以前,在女王剛剛加冕為王的那時,與莉莉蘭的不關心政治和首相圓滑討巧的周旋不同,女王身邊總有一個人會直率而笨拙地向女王提出真誠的建議,根本不在乎女王是不是會記恨於她,為此多次惹怒了女王、還挨過罰,不過她的主張到頭來仍被采用不少。莉莉蘭私下勸過她很多回,她也只是哈哈一笑,說進諫是她作為女王之臣的本分,統治者需要聽到不同的聲音,“為了帝國,也為了我們這位登上高位的摯友!”——她當初不正是被她的正直坦率所吸引,才和她廝守終生的嗎,女王那時還親自為她們操辦了隆重的婚禮,昭告整個帝國,也同時開創了自由婚姻的風氣。
當初直言進諫的騎士團長赫爾早已不在,現在或許該輪到她了。
“……陛下,我認為您至少可以接見一下公主殿下。您會知道我並非夸大其詞。”
“莉莉蘭,你從不會關心醫療部以外的事。”
莉莉蘭不是聽不出來,這是女王最後的警告。
“但這與容器的儀式息息相關……”
女王的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莉莉蘭只感覺肩膀一沉,她的心也一沉。她唯一能確定的是女王還需要她的實驗研究,所以不會把她絞死,至少現在絕對不會。
“你的陳述為你贏得了五十板,我的騎士。去騎士團領罰,現在。”
莉莉蘭屈膝行禮。話已至此,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堅持說下去了。她轉過身去,准備退出內殿,手剛放在門把手上,她又聽到了女王的聲音。
“讓雅帶著艾蓮娜,午膳後到這兒來。”
2.
如果說前一天艾蓮娜還極其期盼不被關禁閉室、而是去覲見女王,想要用她的巧舌如簧和女王當面對峙她多年來探到的那些高級機密,而在結結實實挨了她姐姐的二十下馬鞭、在床上趴了一整晚還難以入睡之後,她就一點兒也不想覲見女王了。
她已經知道了體罰的疼痛,比她想象中更令她難以忍受;她不確定在這樣的壓力下,她是否還能有勇氣站在女王面前說出那些反駁的話,盡管她已經為此准備了好幾年。艾蓮娜又害怕又不想就此放棄,搖擺不定,十分沮喪。就在剛剛女仆長過來告訴她,她可以覲見女王了,女王午膳之後會在內殿等她,她馬上連午膳都沒心思用了。
“雅姐姐,可以不去嗎?”
她自己都知道不可能,這可是女王口諭……卻還是脫口而出。
“殿下之前不是很主動地想要拜見女王陛下嗎。”
“可是我……我現在受傷了。嘶,還很痛……我能去禁閉室嗎,我願意認真反省。”
“殿下。”雅嘆了口氣,“您知道,那不可能了。”
女仆長鐵面無私,根本不會徇情,何況這還是女王親自下令。但是艾蓮娜是她看著長大的公主,從小沒受過什麼責難,她看著小公主心神不安,飯也只隨便吃了兩口,可憐巴巴的樣子,還是心生不忍。她是陛下的女兒,雅無論如何都無法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對待她。所以在小公主提出下一個請求時,她勉強答應了。
艾蓮娜想在覲見女王之前,去看望一下她的老師——首相。就趁著午膳的時間。
“……殿下,您的時間不多,請您一定遵守約定。否則陛下一定會對您更嚴厲……”
“我知道,我會遵守的!謝謝雅姐姐!”
雅幫小公主收拾爛攤子她早已不是頭一次了。她沒有和小公主一起,而是往相反方向,走向殿外的一些矮房子。那是女王的後廚。她要後廚多做幾個女王愛吃的菜,她要親自送到女王的殿里去。
艾蓮娜清楚地知道如果有人能幫她,那一定是她的老師。所以哪怕她加快步子屁股就會隱隱作痛,她還是匆匆來到了首相的落腳處,那兒是女王專門賜給首相的、在王宮內的住所。那地方雖然處在王宮內部,但並不惹人注目,反倒比較隱蔽:作為特務部門的頭兒,首相不喜歡大張旗鼓、招搖過市。艾蓮娜跟了首相很久,也只來過兩次——得虧她還記得路。
她的老師親自給她開門,仿佛知道她要來,神情難得一見的嚴肅。首相雖然此行九死一生還一直養傷,卻從未斷過接收特務部門的消息,結合醫療部傳來的密信,她很快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小公主的有預謀的反叛掀起的一系列風暴現在已經令她完全失去了作為容器的價值,而以女王的脾氣她很難會容忍這樣的人在她眼前活著。
黑貓不怎麼會對政治和外交以外的事上心,她和女王一樣是個工作狂,可艾蓮娜是個例外,不只因為艾蓮娜是她的學生。女王生艾蓮娜的時候受了不少苦。她的頭一胎差點夭折,體弱多病,被斷定不適合做容器,於是女王兩年後又備孕了第二胎。而懷孕是一件太辛苦的事,盡管醫療部長早已通過各種手段縮短孕期、提高容器的存活率,可女王卻前所未有地遇到了難產,整整十幾個小時里她受盡折磨,女仆們急急忙忙進進出出,往外端一盆盆血,黑貓從沒見過她流這麼多血,也從沒見過女王如此虛弱的模樣——她之前生育都順利得很,身體又好,幾乎第二天就能若無其事,第三天就騎上了馬;而生育艾蓮娜之後,她休養了整整一個月。那一個月里黑貓一直陪著女王,女王要她在那兒;剛出生的還皺巴巴的小小的艾蓮娜也在那兒,黑貓便一並承擔了喂養艾蓮娜的任務,那是小艾蓮娜生命最初的一個月啊,是個小狗也喂熟了。
現在小狗長成大狗,還咬了自己一口,黑貓卻沒辦法看著她就這樣走到萬劫不復。她了解她的學生,知道她沒什麼更大野心,但女王可不會這麼認為。她甚至沒時間聽她的道歉,反正也沒什麼用,她很急地擺擺手,示意艾蓮娜閉嘴聽她說。
“艾蓮娜,我不管你對帝國機密知道了多少,也不管你對陛下有多麼不滿,都不重要——你沒有對外招搖,這點救了你,知道嗎?你不可能對女王隱瞞任何事情,一定要全部坦白;克制情緒,千萬千萬別頂撞陛下,知道嗎?”
“老師……”艾蓮娜被黑貓抓著肩膀一字一句地灌入耳朵,她有點嚇到,但還是聽了下去。
“最重要的一點,你記好了:你是陛下的女兒,無論怎樣這個事實都無法改變,你要牢記這一點,時刻記得這一點!快去,別讓陛下等你。”
3.
小公主比想象中更早來到女王的宮殿,候在殿門口的女仆長稍顯意外,畢竟女王還沒有結束用餐。她此前將她私下讓後廚做的幾盤菜品親自端進去擺好,女王還玩味地看了她一眼,十分隨意地問起她的傷來——她被女王在飛艇上敲打的幾下並不很重,但也獲准上藥了,早就不影響做事——女王沒說什麼別的,看著她通紅的耳朵,心情似乎不錯。
女王的用餐時間神聖不可打擾,女仆長心知肚明,她示意小公主同她一起站立候在門外。那是十分漫長的時間,直到終於聽到里面的一聲響鈴,女仆長便直起身子率先進去,親自幫女王收拾好並撤下餐桌。小公主覲見女王是“家事”,因而不應有另外的下人圍觀,這是她的判斷,女王默許了。
艾蓮娜起身走進大殿,大門在她身後被緩緩關上,女仆長立於門前,她沒有出去。時隔多年艾蓮娜終於又見到了帝國高高在上的女王,她已記不清上次見女王是什麼時候,直到這一刻她心中模糊的女王面孔才在她眼中逐漸清晰。
女王端坐於臥榻,遮簾向兩側拉起,她看著眼前的小姑娘雙膝下跪,對她規規矩矩地行禮問好,不難聽出那聲音中的一絲顫抖。女王讓她抬起頭來。
艾蓮娜的金眸顏色更淺,顯得十分明亮,可她眼中擎著淚水,似乎很努力地讓她眼淚不滑下來。她的確跟著她的老師見識過很多大場面,但唯獨沒有這樣單獨面對女王,她這回至少有一半不是裝的。
“你不是早就想要見我麼。只想哭一場的話現在就應該回去。”
偏偏女王對她毫不留情,也沒有讓她起來。
“……當面覲見女王陛下的榮光令我難以自持,請陛下恕罪。”
艾蓮娜本還不敢開口,可一開口那些恭維話就自然流暢地從她口中說了出來。她說完就垂下眸子,深呼吸了好幾口,把那些眼淚憋了回去。顯然,她的可憐招數在女王這兒根本不管用。
“你知道該請求恕罪的不是這些,艾蓮娜。”
女王叫她的名字時有一種威壓感,還另有一種莫名的什麼感覺,讓艾蓮娜心跳加速。艾蓮娜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她又不是來認錯的——但她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小聲說:“我的確做了一些很不應該的事。但我……並不後悔。”
“‘王女與庶民同罪’,這話是你說的。”
“是……”
“那麼在被絞死之前,你還有什麼辯解?”
“絞死”。聽到這個詞的那一刻,艾蓮娜心頭那股勁兒突然就被激起來了。反正要麼成為容器要麼被絞死,總歸她就是不可能有活路!
“……好,好,我承認我自大,我以為自己能夠玩弄一切於鼓掌;我承認我自私,我故意給老師下套,還利用了姐姐;但這一切都是為了糾正陛下的一個徹頭徹尾的錯誤——”艾蓮娜猛地抬起頭,站起身,越說越激動,“為什麼我就不能作為艾蓮娜活下去?憑什麼偏偏我要成為容器!”
“這就是你自私自利的辯解?”
“那陛下又何嘗不是自私自利?為什麼就只有我沒有活下去的權利?”
“——艾蓮娜殿下慎言!陛下,小公主的妄言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女仆長眼看著艾蓮娜漸漸逼近了女王,咄咄逼人地說了許多難以入耳的話,她快步上前攔在女王身前。可是艾蓮娜不依不饒地衝著她喊:“你所信賴的女王陛下,可是個用女兒作為她肉身不滅的容器的人!什麼帝國的信仰!這樣毫無人性的人你還要繼續助紂為虐?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請您務必冷靜,殿下。”
女仆長低聲說。她完全不知道容器是怎麼一回事,更不知道為什麼小公主會說自己“活不下去”,她被劈頭蓋臉一頓痛罵,僅僅有些難以置信小公主怎麼突然瘋成這樣。這時只見女王幾步從她身後走出來,緊接著是“啪”的一巴掌,十分清脆地抽在小公主的臉上。動作干脆利落敏捷迅速,艾蓮娜腦袋被打得偏向一邊,馬上左臉就紅腫起來,她一下子眼淚就出來了,捂著臉瞪著女王。
女王注視著這個19歲的、紅著眼睛咬牙切齒的姑娘。盡管她動了手,可她依舊平靜。
“為什麼只有你沒有活下去的權利——這很難理解嗎:你就是作為容器出生的。20年的生命就是我對你的恩賜。之前可是只有16年。”
艾蓮娜牙齒都快咬碎了,狠狠地盯著女王,她沒想到女王就這麼輕描淡寫地說出她的悲慘命運,毫無波動。看著女王始終冷淡的樣子,她越發心有不甘,攥緊了拳。可她又怎麼會理解女王。如果女王最初沒有想明白這件事,那就根本不會接受容器這種延續生命的方法——女王和她的騎士們為帝國付出了全部,她坐穩王位後更是嘔心瀝血,對內改革加上對外抵御侵略,她有野心有威望更有手腕,構建了帝國現在的一切,也成了民眾的信仰,永遠不朽。現在百年已過,當初戰亂紛爭之地都被她親率騎士團踏平、全部納入到帝國版圖;如果不是她這樣的君主還活著,帝國如今絕不會進入前所未有的和平期和繁榮期。
現在,那從未經歷血腥戰爭、也從未接觸過帝國子民的真實生活,而生來便能坐擁這繁榮的人,反而來指責帝國的開創者,指責她自私自利?就因為她當初無比痛苦地孕育了這個注定只能存在20年的生命?
女王知道她與她的“女兒”注定無法相互理解,她已經預見到了這個結果。但她也確實明白了另一件事,或許那也是莉莉蘭想讓她看到的:艾蓮娜果真思想獨立,盡管很不成熟,但顯然已與最初的“容器”相去甚遠。無論她是否承認,艾蓮娜的確已經長成了“真正的人”。
4.
莉莉蘭從女王宮殿告退後先回了一趟醫療部。大公主菲奧蕾現在每天都會來醫療部進行檢查,一待就是一整天,或許她不知道怎麼面對赤金騎士,又或許她不知道怎麼道別,莉莉蘭想不了這麼多,她只是來對大公主說一句話:“女王下午會在內殿召見艾蓮娜。”
莉莉蘭知道風暴已來,沒想到的是她竟會放任自己卷入其中。但既然卷入了她也不打算逃避。大公主點點頭,果然說:“那麼我也會去拜見陛下。謝謝您告知”——她沉穩熟慮,仿佛一夜間變了個人。莉莉蘭放了心,這才走去了騎士團,她不會逃脫女王下達的懲罰,盡管除了她沒人聽到那個口諭。她是女王的騎士,她不被理解的各種大膽的醫學研究全靠女王大力支持,除了她的妻子之外女王是最信任她的人,只是作為研究者,實驗意外這種新鮮感對她而言實在難以割舍,何況她孤身一人已經走過了長到有些令人厭倦的人生。
她太久沒來騎士團了。自從瑪西亞成為團長她就再也沒來過。醫療部長換了一身颯爽的騎士裝束,腦後隨意抓的小辮子一扯,她把頭發重新整理,利索而規矩地束起,比起當年只差一條綬帶和上面的榮譽勛章。她在寬敞的軍營內走動,竟然沒被什麼人認出來,只互相與幾個騎士行了禮。在懲戒室外她剛好遇見了索菲。教官長比她高半個頭,認出她時眼睛微微睜大,剛要行禮被莉莉蘭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拖進了懲戒室——這回她也不管什麼騎士禮儀了。
“呃……您是說……您需要被罰五十板,是女王下的命令。”
索菲猶豫地總結道。她終於搞清了狀況,包括莉莉蘭大人為什麼穿著一身騎士裝扮在懲戒室外面徘徊。
“對。動手吧。”莉莉蘭不想拖延,她環顧四周,最後趴在了半身高的刑架上。
“……我沒有這個權力。”對赫爾團長的夫人實施懲罰,對索菲來說和忤逆團長也沒什麼區別。這兩位是她一輩子尊敬的人。
“……所以你是想讓她的女兒——那個毛都沒長全的小崽子——對我動手?”
“不是,可、”
“只有你和她的級別夠,你還要猶豫?還是得我命令你?索菲教官長,我命令你對我進行懲戒,現在立刻,就像你懲戒騎士們那樣。”
索菲深吸一口氣,往上扶了扶單鏡片,她拿下了置於牆壁上的一塊板子。那板子長一米寬三十厘米,約有手掌厚。她仔細鎖好門,來到莉莉蘭的身後站定。
“莉莉蘭大人,褲子。”索菲出聲提醒。
莉莉蘭沒挨過打。不管過去在騎士團還是後來在醫療部,她都是對人對事頗有分寸的優秀騎士,從沒被指摘過什麼;跟赫爾結婚之後,就算是調情她也是動手的那方。莉莉蘭把手放在腰帶處時感到了屈辱,她還以為她能很快地接受的。索菲無疑是“自己人”,可也是後輩……現在是她命令她懲罰自己。
莉莉蘭做著心理斗爭,最終還是自己主動褪下褲子,連帶著最里面的那件一起。索菲將她的雙腿向兩側分開,莉莉蘭反射性地想要合攏,卻感到中間隔著索菲的一條腿,“這是標准姿勢,莉莉蘭大人,能讓您的臀部放松,不易受傷”,緊接著把她上身的衣服也掀起到腰部以上。莉莉蘭接受了這一切,她平趴在刑架上,下身全部赤裸,雙腿分開比肩寬站在地上,兩腿間涼颼颼的,索菲一定全部看到了——她不禁埋起頭。這對她來說簡直是更甚一層的懲罰。
“莉莉蘭,現在接受打屁股的懲罰。共計五十板。”
索菲說。她不可能再強迫莉莉蘭大人自己請罰。說完她已經感到臉上發燒了,尤其是看到莉莉蘭大人的標准姿勢之後。教官長打過太多騎士,標准姿勢必然會暴露私密處,這就是懲戒的一部分,本來還應該有巴掌熱身,可這是莉莉蘭大人啊……
啪!
索菲已經往白皙的屁股上揮起板子。向來嚴厲的教官長卻決定就這樣開始,絕口不提熱身的事。一下,兩下,三下……她以一如既往的力道勻速打著,左邊一下右邊一下。莉莉蘭在心里默默數著。最開始總歸還比較好挨,當板子印開始越來越重復蓋在了左右兩邊屁股上,那力道和速度卻依然保持不變的時候,莉莉蘭漸漸有些堅持不住。
啪!啪!啪!啪!
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
不管是莉莉蘭的腿不由自主往里並,還是試圖微微扭動屁股(她實在是無法忍住,唯一的堅持就是沒用手擋),都不能延緩那板子哪怕一下,或者令下一板更輕一些。身後的懲戒者簡直就像個機器人一般,毫無情緒地只在她屁股上烙下更深的痕跡。
啪!啪!
“啊、嘶——”
啪!啪!
“唔哈……”
向後輩求饒也太丟人了,莉莉蘭根本開不了口,快要結束了,她緊緊握著拳頭,默默數著四十一,四十二。索菲則完全進入了懲戒模式,看著眼前的屁股從微微發紅到被打出了兩片明顯的紅痧,在停頓的空隙里可憐地微微顫抖,她知道接下來的每一下都會是十分挑戰。受罰者的肩膀微微抖動,看得出在強忍著不出聲,可是斷斷續續的呻吟聲還是悶悶地從她喉嚨鑽了出來。索菲稍稍放慢了板子落下的頻率,更加延長了每一下的疼痛,快結束了,到最後了。
啪!
啪!
最後兩下莉莉蘭只覺得格外疼,但好歹是結束了。她趴著大口喘息,屁股上被一邊捏了一下,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緊接著就感覺到什麼伸進她兩腿之間——是一塊手帕,揩去了她私密處不自覺流出來的液體,她滿臉通紅卻無法回頭,她知道這是認真的教官長的“標准善後”,驗傷加上清理。
“結束了,莉莉蘭大人。”
最後索菲說。她沒再說其他的,也沒再等莉莉蘭開口,便放下板子走了出去,留下莉莉蘭一個人在懲戒室里自行穿戴完畢。莉莉蘭並不知道索菲在控制台上重新約了懲戒室的時間,控制台的屏幕上顯示著:
執行者:索菲
受刑者:索菲
執行內容:一百板外加二十藤條。
——這是她不得不對莉莉蘭大人執行了完整懲罰的自我懲戒,否則她無法安心,她永遠是赫爾團長與莉莉蘭大人的後輩和家臣。與此同時,她沒有遵守騎士團的私刑規則,沒有對受罰者進行熱身,也沒有在受罰者姿勢違規時加罰,這是作為教官長的失職,她理應承擔後果。她也永遠是女王的最忠誠的騎士。
5.
菲奧蕾並不知道正是自己的到來打破了女王與小公主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她耐心地等午膳時間一過便匆匆往女王的王宮趕去,越是接近內殿,越是連仆人的身影也見不著一個,也沒有衛隊,她已經隱隱感到不安;她在殿門外停下,提高了聲音:“菲奧蕾請求拜見女王陛下”,沒想到很快門就打開了,女仆長親自來迎接她。
“陛下請您進去。”女仆長對她行禮。
菲奧蕾盡管內心著急也沒有忘了還禮。“謝謝雅大人”,她說完便踏入殿中。
女王已經回到她的臥榻上端坐,看著菲奧蕾——這個從小體弱多病的孩子此刻挺直身板走了進來,臉色並沒有她印象中那樣差,精神似乎好了許多。菲奧蕾目不斜視,只望著女王,走到前面對女王雙膝一彎,跪下行禮。
女王准她平身。她起身站在一旁,這才注意到她的妹妹臉上有著十分明顯的紅腫。艾蓮娜站在一側,低頭不語,她沒想到姐姐會來,本來有點高興,因為菲奧蕾也知道了容器的秘密,一定是來幫她的;但她聽女王對姐姐的說話語氣又明顯溫和一些,一時間心情復雜。
艾蓮娜知道如果不是她姐姐身體不好,斷然不會有她的出生;可是如果她不出生就不會接受這僅有20年的容器命運。所有人都對姐姐更小心,只要是姐姐做的決定就算是錯的也會被原諒,只因為那一出生就注定沒有用的殘破身體!她怎麼能不嫉妒?就算姐姐短命,也畢竟自由自在地活了那麼久,她羨慕還來不及!
女王看了一眼艾蓮娜,卻最終面向菲奧蕾。
“菲奧蕾,你的身體可好?”
“承蒙陛下關照,我已完全好了。莉莉蘭部長能夠為我證明。”菲奧蕾抬起頭,眼神堅定,她緩緩地繼續說:“我願意做您的容器……母親。”
“什、”艾蓮娜大吃一驚,這種事她聞所未聞!難道姐姐不是來和她一起抵抗做容器嗎?!換言之以人身做容器這事本身就是不對的!為什麼?!姐姐瘋了嗎!
“艾蓮娜認為你瘋了。她就是來向我爭取,說人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她也不例外。你不這麼認為?”
菲奧蕾搖搖頭。
“妹妹有著更自由和平等的思想,還請陛下千萬不要責怪。我只是認為……我首先是陛下的女兒,然後是帝國的大公主,最後才是我自己;人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但也有選擇如何繼續自己人生的權利。我一直在騎士團學習和觀察,知道騎士們對您有多麼愛戴和崇敬,連級別最低的騎士也不例外;我知道您對整個帝國有著多麼不可估量的影響。帝國的臣民需要您的帶領來延續帝國的輝煌。如果只需要我來做您的容器就能實現這一點……那為什麼不呢?”
“……姐姐!你是被什麼洗腦了……”
菲奧蕾回過頭去。“艾蓮娜,你不是也承認——是陛下帶領帝國走到現在的強大嗎?”
“那,那,那也是眾多騎士們的鮮血——”
艾蓮娜漲紅了臉。她看了一眼女王。那是以前她和姐姐私下說的話,在知曉容器的秘密之前,她曾經也對女王充滿崇敬又心懷驕傲啊,可是為什麼這位偉大的帝國之主就非要犧牲她的女兒不可呢……
菲奧蕾微微笑了,她知道她已經不需要對向來嘴硬的妹妹再說什麼了。她重新對女王跪下行禮。
“……因此,還請陛下能夠允許我做您的容器。我是自願的,想必與您的相性更好。”
看來不止艾蓮娜成長為真正的人了。女王看了一會兒跪在下面的大公主。
“你先下去。”
“陛下……”
“允不允許,還要仔細問過醫療部長之後。”
“是。那麼……”
菲奧蕾起身准備告退,她有些遲疑地看了看旁邊還低著頭的艾蓮娜,再看了看女王,幫妹妹求饒的話她最終沒能說出口。因為女王直接走了下來,走到了艾蓮娜面前。
“作為「廢棄容器」,艾蓮娜,你可以現在就跟著你姐姐一起離開,我不會再追究你之前犯下的事和你的荒謬無禮。”
艾蓮娜身在女王的陰影中,愈發覺得左臉疼得要命,像燒起來了,她不斷深呼吸,聽到女王的下一句話後她渾身顫抖起來。
“——但我的女兒不行。她要學的還有很多。雅,去把藤條拿來,讓小公主自己選。”
6.
艾蓮娜咽了咽口水。此時此刻她太想要逃離這座宮殿、逃離女王身邊了,但是“廢棄容器”這種說法——她不能接受!知道自己被選為容器的時候她時刻想要生命和自由,現在兩者她都得到了,內心卻更加掙扎和空虛。
女王背過了身,已經看都不看她了。她面前是等待著她的菲奧蕾,還有垂著的雙手里握著藤條的女仆長。那根藤條是多麼嚇人啊,艾蓮娜偷偷看過去,她還是第一次見,藤條通體純黑,被打磨得光滑發亮,把手處稍粗一圈,看起來很是精致,像是女王專用的。這種東西要是打在身上……
毫無疑問,她肯定一下都受不了。她對挨打已經完全沒有了好奇心,也沒有了那種強烈的目的性,她想跟著姐姐一起走,但她一步也邁不開腿。
“我的女兒”。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聽到的稱呼就好了。女王還是願意承認她的對嗎,哪怕她做了很多錯事?她以為她會無比痛恨剝奪她生命的無情的女王,可她真要是這麼恨,為什麼現在卻在猶豫不決?
艾蓮娜好不容易才抬起手來。她沒有牽上姐姐的手,而是緩緩地、遲疑地伸向女仆長手中那根藤條。她仿佛使出渾身的勁兒,抓住藤條,她似乎聽到女仆長淺淺松一口氣,就好像她也認為這個選擇是正確的。緊接著,背對著女王,雅主動將她的另一只手抬起來,讓她兩只手手心向上地握緊藤條兩端,輕輕拍了拍——那大概是在教她請罰的方式?隨著女仆長與菲奧蕾默默退出了內殿,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艾蓮娜肩膀克制不住地抖動起來,她已經怕得要哭了,這回是百分之二百真的。
“請陛下懲……懲……”
懲罰我。艾蓮娜咬著嘴唇,怎麼也說不出口。她又往前走了幾步,對女王深深彎下腰,雙手平舉藤條向前。
“……請母親教教我。”
只是換了一個稱謂,換了一個柔軟的說法,她覺得自己又多了些勇氣。她總算重新想起了她的老師叮囑的那些,“要時刻記得你是陛下的女兒”,“千萬不要頂撞陛下”,她這會兒才全想起來了。
藤條很快就被拿了起來,艾蓮娜連手臂都沒來得及放下,嗖的一聲,尖銳的疼痛就貫穿了她的兩只手掌。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掌上浮現出一條恐怖的紅痕,她連尖叫聲都發不出來。
然後,藤條在她的微蜷的手指間輕輕掃過,往下壓了壓她的指尖,艾蓮娜盡管已經疼壞了,但還是重新伸直了雙手。緊接著藤條的一端又觸到她的下巴,她不得不隨著那藤條的動作慢慢抬起頭來。女王的神情凌厲,深沉的金眸里有什麼微微閃動,似乎比被她出言不遜冒犯的時候更多了些情緒,女王終於開口。
“我教,是很疼的。”
“讓我看看你的誠意,艾蓮娜。現在轉過身去,裙子脫了。”
艾蓮娜乖乖服從,最後只剩了一件領口與袖口都帶著蕾絲邊的綢緞襯衣,她身上的皮膚如同那件襯衣一樣光滑白皙,除了屁股上有些已經淡化了的淤青痕跡,橫七豎八的格外顯眼。她雙手扶上女王的臥榻,剛好也就彎腰撅起屁股——藤條劃過那些舊傷時,她已經開始疼了。
“看來你不太知道挨打的規矩。放松。如果屁股繃緊或身體過大晃動,你會獲得加罰。”
藤條輕輕敲著她屁股上那些原有的痕跡。艾蓮娜幾乎屏住了呼吸。那些是她“羞辱”女王的傑作,不難想象女王肯定會打得很重——
啪!
“……呀啊!”
艾蓮娜雙手已經離開臥榻,身子猛地直立起來。就那麼一下。藤條劃破空氣的聲音就好像同時劃破了她的皮膚。太疼了,太疼了,與此相比姐姐打得實在仁慈,但她就連姐姐那種打法也只挨過二十下,還是無比痛苦地扛下來的。
藤條點了點臥榻,示意她重新擺好姿勢,艾蓮娜不敢不從,剛剛彎下腰去,只覺得後背被一把按住,藤條一連五下,快速地抽打在她的左邊屁股上。如果不是那只手死死按著她,她根本挨不下來,雖然力道不比第一下,但是密集又重疊。
“這才第一下。如果你每一下都想這麼挨也可以,盡管亂動。”
艾蓮娜這才反應過來,剛剛是五下加罰。她已經控制不住地流下了淚水,因為女王根本沒說會打她多少下。這會是一場沒有盡頭的責打嗎?這就是這個選擇必須付出的代價嗎?她會被打死嗎?
啪!
第二下,艾蓮娜拼命克制著自己才沒有亂動,她一點兒也不想得到加罰,她的腿開始發抖、微微搖晃。
啪!
“啊!嗚嗚……嗚……”
艾蓮娜被抽得猛地往前探身,她渾身都緊緊繃起來了。好疼,每一下都好像刺破了皮膚(她事後完全不敢相信竟然沒有破皮,她以為她肯定血流成河了),還激起原有的傷痛。從小嬌生慣養艾蓮娜怎麼忍受得住女王毫不放水的藤條?她又想往後面伸手擋一下又不敢,右手猶猶豫豫地來回半天都不敢落在屁股上的傷處,最後抓了一把大腿又重新放回去撐好。她實在是太無助了,眼淚一顆顆掉在女王的臥榻上。
啪!啪!
緊連著的兩下直接把艾蓮娜抽得跪了下去。五條毫不重疊的、藤條狀的鮮紅棱子平行地在她的屁股上綻開,右側屁股每一下都被藤條的頭掠過,顏色還要深。原有的那些淡青色的舊傷痕黯然失色,在如此鮮明的對比之下幾乎看不到了。艾蓮娜突然回過身來,一把抱住了女王的大腿,幾近號啕。
“嗚啊——嗚嗚,陛下……嗚嗚……母親,母親……求求您饒了我……我受不住了……”
7.
“這是母親,叫母親——”
“……她才剛出生不可能學會的。她可真像個老鼠。”
“別這麼說嘛陛下。好在她很健康。”首相抓著嬰兒的一只小手衝她揮揮,捏著嗓子逗她:“母親好凶——我要哭了哦。”
不知道是不是心靈感應,嬰兒突然真的哇哇大哭起來,小手小腳都一掙一掙的,哭得很是撕心裂肺。首相嚇了一跳,手足無措,她可不會哄孩子!但是也不能讓她影響女王陛下的心情……
“誒對抱著你母親的胳膊就好了……就這樣……”
嬰兒讓首相抱著,兩只小手緊緊扒著女王的胳膊,還真的不哭了,大眼睛睜開,還掛著淚痕,卻直直地看著女王笑了。首相十分吃驚:“我還是第一次接觸小容器,原來這麼有靈性的嗎?好像個真的小小人兒啊……”
——沒想到一語成讖。
這兩個“容器”都沒有以前的省心:菲奧蕾出生時差點憋死,臉都是紫的,總算搶救過來,但三天兩頭生病,每次都很驚險;艾蓮娜出生時女王難產,被醫療部長堅持要求在床上躺了一個月,留下來的首相白天逗小孩,晚上哄女王——她們通宵討論政務,女王那時決定轉變外交策略,只有首相的按時匯報能讓她放心(雖然很快就被莉莉蘭發現,她強烈要求首相必須承擔起讓女王好好休息的責任,如果不是這樣女王可能還要再躺兩個月)。
或許只是因為和兩個“容器”最初相處的時間多了那麼一點點。之前的容器剛出生直接和女王分離,女王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關注,只有在儀式過後才會在鏡子里見到;可現在她多次見到了那個體弱多病、泡在醫療部的各種機器里卻還頑強活著的大公主,和十分粘人的、但只要抱著她的胳膊就會止住哭聲的小公主。從前因為容器的保密事項,“公主”基本不怎麼見人,而對於這兩個“公主”,不管有意無意,女王沒有阻止毫不知情的雅像侍奉儲君一樣對待她們,沒有阻止雅主動給她們在親衛隊里找了教語言的教師後一並還找了禮儀、歷史和科學的教師,也沒有明令禁止她們兩人一個在騎士團、一個跟著首相在特務機關頻頻露面。
這個事件最開始的錯節,何嘗不是只在女王的一念之間。現在她看著抱著她的腿痛哭的艾蓮娜,聽著那一聲聲母親,明白了一切。
女王一把將艾蓮娜提起來,放她趴在她的臥榻上。艾蓮娜抽抽嗒嗒的,不敢輕舉妄動。那傷在女王看來絕不算重,絕不至於讓人哭成這樣,接著,帶著風的一巴掌甩在了小公主的一邊屁股上,艾蓮娜疼得渾身縮成一團,屁股上很快粉紅一片。她的屁股過於嬌嫩,同時她又很怕疼。
“你哪兒來的膽子留下來。”女王按著她的背又在她屁股上甩了幾巴掌,那聲音清脆地回蕩在殿內,同時夾雜著女王的呵斥,“做了那些事,就不怕我打死你麼。”
“嗚……嗚嗚……母親……”
艾蓮娜抽泣著一個勁兒地搖頭,說的話也含混不清。她怕,怎麼不怕,她簡直怕極了。可是無法讓女王承認的女兒才更讓她恐懼。她曾經以女王為榮,當然想讓女王能正視她、對她刮目相看,而不是只作為一個毫無思想的肉體工具——容器!她憎恨這個生下來就被決定好的命運,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憎恨這個命運的主導者,她的母親,帝國的王。
啪!啪!啪!啪!啪!
又是兩下巴掌。接著是三下。巴掌印不斷覆蓋在藤條印上,讓整個屁股上的紅腫都連成一片。艾蓮娜無法掙脫,也扭不動身子,每一下都結結實實地挨著,手指不斷屈伸,臥榻上的軟墊被她抓了好幾下,小腿也不斷踢騰起來,等到女王把按著她的那只手放開,她已經滑下來跪坐在地上,她掙扎地扭過身子,往上抬起頭,眼睛紅腫地看著女王,左手小心翼翼地伸出來,捏起女王垂到小腿處的金邊披風的一個角,微乎其微地晃了晃。
“……母親……”她聲音有些啞了,帶著重重的鼻音,“疼……好疼啊……”
可是女王絲毫沒有為她的可憐樣動容。帝王的位置她已經坐了幾十年,對於任何可能威脅到她權力的事都十分警覺。不管她的小女兒所做是否只是為了抗爭身為容器命運,她策反帝國核心政府官員並從中獲益是不可辯駁的事實——女王反而對她故意的“羞辱”沒那麼有情緒——下一步是什麼?如果容器之事未能解決,她就要造反了是嗎?女王此前得知就連年輕忠誠的騎士團長也被嚴厲地懲罰過,她不相信這些事如此巧合;而且就在剛才,艾蓮娜還當著自己的面叫喊著煽動自己的女仆長,與那些相比,“女兒”這個身份所能帶來的寬恕實在微小又無力。
女王的藤條又點到了臥榻上,示意她起身。
“那就換一個姿勢。”
8.
艾蓮娜終於絕望地認識到,原來剛剛的一切都只是“教育”的開始而已,可她居然已經滿懷希望地想著挨得這麼疼女王也該原諒自己了。她太天真了。
這里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攔接下來的一切——艾蓮娜已經不得不按照女王的命令擺好了姿勢:她上身平躺在女王的臥榻上,兩條腿合起來向上抬起,與身體保持九十度,她必須用手努力抱著膝窩以保持這個姿勢不崩,否則女王的加罰不是說說而已;她裸露的屁股、向上立起的大腿正與臥榻的邊沿處平齊。女王持著藤條的胳膊下垂著,可以毫不費力地狠抽她屁股,同時看到她的表情與反應。
艾蓮娜在屁股還沒挨上藤條的時候,就因為單純的姿勢維持不住而被抽了五下大腿,她那里還從未被打過,她哭著忍了下來。這個姿勢讓她整個身後,包括臀部在內,都成了女王責打的對象。
藤條在她發熱的屁股上輕輕劃過。女王將藤條壓在她屁股上的一道深紅的傷痕上,艾蓮娜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
“說說你原本的計劃。”女王說。
“什,什麼?我沒、啊!啊……”
條件反射一般開口否認的艾蓮娜,屁股上很快挨了兩下。不比最開始的那幾下疼,但還是疼得她心里發慌,什麼計劃?她腦子根本轉不過來。
“你為了不做容器的抗爭計劃。”女王的藤條危險地停留在那道最新浮現起來的棱子上。“你想除掉首相,然後呢。”
“我……我……”
“我沒有許多耐心,艾蓮娜。”
抵著傷痕的藤條略一用勁兒,艾蓮娜便不自覺扭動起來,她想躲開,卻怎麼也躲不開。緊接著藤條稍稍抬起,她都沒來得及反應時——
啪!啪!啪!
“啊!唔哈、我真的……我……嗚、”
艾蓮娜兩只胳膊交錯、緊緊抱著膝窩,如果不是這樣她根本堅持不住。傷痕累累的屁股緊緊繃著,疼痛越發難以忍受,新的眼淚又涌出來了,從她的眼角滑向兩邊。
“三。二。”
冷漠的倒數聲音簡直像是新一輪行刑,不難想象一旦數到一會是怎樣可怕的後果,而且女王給她的思考時間,就只有三個數字的長度。
“……等一等,等……我說,我說!……讓我緩緩,嗚嗚讓我緩緩吧求求您了……”
她已經連母親也不敢叫了。藤條停在了半空中。女王憑空揮了兩下,嗖嗖的聲音讓艾蓮娜不得不把自己的腿抱得更緊,來克制她身體的顫抖。
“我沒想到會這樣……真的沒有。我沒想害死老師……”艾蓮娜哭著說,她此前一直壓抑的、想要因此當作不存在的悔恨在她心中突然噴涌而出。她看著女王毫不動容的模樣,哭得更厲害了:“我做的一切都只想、只想讓您注意到我。我想如果您能看到我,那一定……一定會改變主意,我,我作為您的女兒,可以為您做到更多更有用的事,而不,不只是作為一副肉體的容器……”
“繼續。”
藤條沒有落下,一直和傷痕累累的緊張的臀部保持著一定距離。
“……我,我沒想到事情會失控……可是,可是我只能繼續……不然什麼都白做了……好不容易走到這里……我真的真的不甘心……”艾蓮娜不敢看女王,猶豫了一下,又想起老師讓她不要有所隱瞞的叮囑,咽了咽口水,聲音越來越低,“我曾經還想,想……哪怕您能為此親手教訓我,我都心甘情願。”
“那麼,你的願望現在實現了。腿抱好。”
但她早已經不敢這麼想了!在挨了她姐姐的那頓打之後她就後悔有這種想法了!可是艾蓮娜沒能說出口,她知道她怎麼也要為了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現在是女王親自教她,如果不用挨打就好了……
啪!
“嘶、”
她的小腿肚上挨了一下,因為沒有保持直立的姿勢,她哭著重新擺好。女王握著藤條,緩慢地劃過艾蓮娜屁股上一條條微微鼓起的棱子。
“今天我只打你二十下。自己數好。”
重點是“今天”還是那個“只”?艾蓮娜不知道。她只有死死地抱著自己的腿,使勁往上抬起,讓受罰部位好好裸露出來,至少,她看到曙光了——是因為她毫無保留的坦白嗎?母親相信她對嗎?她已經顧不得每一下都非常難熬,顧不得因為她沒辦法克制的左搖右晃而被加罰了好多下大腿、小腿,甚至終於手把不住腿而讓兩條腿不自覺分開亂擺時,藤條毫不留情打下來,蹭到她最嬌嫩的地方,艾蓮娜差點跳起來,聲音都變了調,但第一時間的反應還是好好用手把腿抱好。
她已經只剩了哭泣這唯一的、不會被加罰的發泄方式。她含混不清地叫著陛下、叫著母親,輪番說著求求你,好疼,我錯了一類的話,她不小心手滑下去一些,屁股上燙得她趕緊縮了回去。
她屁股早就紅腫一片,二十下藤條讓受罰的可憐部位呈現出幾道充血的紫痧,艾蓮娜疼得喘不過氣來,等到滿打滿算終於打完了二十下,受罰的人還在哆哆嗦嗦不斷哭泣和求饒,根本不敢松開手把腿放下來。但女王放下藤條之後一句話也沒對她多說,更別提哄她。
——雅再次踏入內殿時,看見女王正坐在桌邊瀏覽她之前拿來的政務文件。旁邊小公主艾蓮娜低著頭乖巧地跪坐著。她的裙子疊好放在一邊,只穿了白色綢緞襯衣,下半身全部赤裸,從側面能看到她被打得不輕的屁股上的條條傷痕,但更多的傷處被她不得不穩穩地坐在腳後跟。她不停地抽泣著,但聲音壓得很低,絲毫不敢動,也不敢說話。
女王最稱手的那根黑色藤條平放在她的大腿上,沒能遮住腿上的兩道顯眼紅痕。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