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明日方舟】風暴前夜
雖然燈大亮著,但會議室里每個人臉上都像籠罩著黑霧。
碎紙機在病房休息,而另外三個人的表情混合了悲痛和驚魂未定。
犧牲,追殺,獲救,這本身就很大起大落。
“能把Outcast圍攻至死,對方是什麼人?”博士托著下巴。
“他們……他們自稱是什麼深池部隊,塔拉人的抵抗軍。……這幫家伙哪有一點像是在給塔拉人出頭的。”奧利弗苦著臉,“博士,醫生……我能在這兒抽根煙麼?”
“一會兒結束了去甲板。”凱爾希揉了揉額頭,“而這一位……”
“她是簡妮……簡·薇洛。之前是維多利亞的儀仗兵。”
“已經不再是了。”簡妮似乎想要微笑,但嘴角怎麼都揚不起來。
“不管怎麼說,在我們了解完情況之後,你們可能需要心理疏導。”凱爾希道,“正規軍在無差別攻擊,而他們的對手不能搞不清是什麼人?”
“也許可以這樣。”博士打開通訊器,“煌,Pith,帶上幾個人去剛才的地方,看能不能搬幾具屍體回來。裝備碎片也要一些。”
“……啊?”簡妮聽得有點錯愕。
“死人有時候比活人誠實。跟我仔細說說這些塔拉人。”
簡妮一瞬間抽搐了一下,但她似乎還是下定了決心。
“……我將知無不言,博士。”
“總而言之,就是主體族裔制度性的對少數族裔進行壓迫,不少見。而塔拉很不幸的站在了那個被壓迫者的位置上。”
月亮已經高過了樹梢,而塔露拉和恩特羅菲還在不緊不慢的趕路。
“好像你見過很多這種事情一樣。”塔露拉的笑容頗為玩味。
“是不少,比如英國和北愛爾蘭。”
恩特羅菲沒有笑。
他正掃視著四周。
“什麼?你說的哪里?”
“跟維多利亞和塔拉差不多,你這麼理解就行,雖然有的地方不一樣。”恩特羅菲冷著臉,“你剛才說的那個地方叫艾薩克郡。”
“就是那里。”
“那里有什麼?”
塔露拉沒有看他。
“……我們要找的東西。”
“你父親的故鄉。”恩特羅菲也沒看她。
“多嘴。”塔露拉不再理他了。
曠野上只剩下了稀疏的鳥鳴和兩人的腳步聲。
“而你們救回來的是一位德拉克。”凱爾希沉吟道。
“擁有維多利亞正統宣稱的德拉克,卻打著塔拉民族解放的名義在維多利亞搞恐怖襲擊,究竟為什麼讓她不願亮出身份,這是個問題。”博士道,“明明只要站出來,不止一位大公爵會向特雷西斯發難,這是為了什麼?”
“……不是的!”
簡妮聲音突然提高,把博士嚇了一跳。
“什麼地方有問題?”
“這個姑娘……似乎不是首領,雖然那些人都這麼叫她。她的背後……”
“不是首領的德拉克,而且據你們的描述她似乎是被刻意留下……”博士咬著牙,“我不相信他們的精銳被Outcast殺光了,不然不會只來這麼一支小隊。哪怕他們不知道塔露拉和恩特羅菲會攔截他們,這些人也太少了——”
“深池的首領不敢現身,只能用替身在明面活動。不論是薩爾貢還是玻利瓦爾,這種行徑我見過太多。”凱爾希道。
“這已經是徹頭徹尾的恐怖分子了。但只憑這些證詞……還不好說他們到底有什麼想法。”博士皺著眉頭,“簡妮……還有什麼能想起來的嗎?塔拉人對這個深池又是什麼態度?”
“這……”
一滴眼淚劃過了簡妮眼角。
不需要再說什麼,博士已經明白了。
“果然民族解放只是個幌子,至於剩下的部分……煌也該回來了。”
煌從直升機上下來的時候,一臉的生無可戀。
她在博士肩膀上猛地打了一拳。
“記得請我喝酒,博士。我真的不想再做一次這種任務了。”
“警察來了?”博士壞笑著。
“還好,小丘郡亂成那個樣子,大部分小城邦都在努力維持治安,警察還沒到。”
“那你抱怨什麼?”
“哪怕這樣我們也是鬼鬼祟祟的搬完了趕緊跑吧!”煌一跺腳,“說好了,下次別再讓我跟做賊一樣!”
“你怎麼要求這麼多啊?”博士掐著腰,“搬回來多少?”
“一具屍體,只有他還能看了,剩下的不是被燒成焦炭就是被砍得七零八落,我們還搬了一些斷肢回來。跟這些東西同機艙真是受不了。”煌嘆了口氣。
“你一個用電鋸的看著別人的劍法受不了,我是真的服氣。”
“我是看不爽這個人。”
“他是挺讓人不爽的。”
說著,博士和煌同時翻了翻白眼。
這一具盾兵屍體的能看也只是相對的。
胸口有貫穿傷,左側腹開了個大口子,腸子因為失壓流出來不少,也難怪煌搬起來那麼不痛快。
甚至不需要確定他是不是感染者,畢竟這麼長時間屍體沒有粉塵化,自然可以排除這種可能。
把鎧甲一件一件脫下來,出現的是個身強體壯的菲林。
“側腹開放傷口,切口規則,是利器傷害。”凱爾希捏著手術刀,“胸口利器貫穿……肌肉切面不規則,那把劍兩面都有鋸齒。”
“……你注意過恩特羅菲那把劍麼?”
“看不真切,但他劫走塔露拉的時候,那把劍的劍刃看起來不太平滑。”
“還有這兩條胳膊。”博士一指旁邊煌剛搬進來的箱子,“一樣的斷面。”
“應該是那個人下的手。”凱爾希檢查了一下屍體,“死因,失血,心髒破裂,這一劍很准。但沒有其他信息。你認為需要解剖麼?”
“不急。”博士看向凱爾希,“屍體說不出什麼,但是衣服可以。”
“你想怎麼做?”
“把馬克維茨請到手術室來,阿米婭。”
博士打開了通訊。
馬克維茨的臉色不太好。
不僅是博士跟他說了手術室里面是什麼,也是因為這幾天實在太驚心動魄。
整合運動劫獄,恩特羅菲搶人,然後突如其來的危重傷員,每一次都在刷新他對羅德島乃至自己人生的認知。
而當博士將一面大盾放在他面前桌子上的時候,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會吧。博士,還請您告訴我這是個仿制品。”
“你也認出來了,衣服是維多利亞產品,軍靴是萊塔尼亞制式,而這盾牌……”博士拉出椅子坐下,“深池盾衛的武器跟呼嘯騎士團是同款產品,我記得他們對這種工藝申請過專利的吧?”
“可這……不,這不是不可能的。”馬克維茨低頭審視著盾牌,“商業聯合會在資助維多利亞的恐怖組織……”
“也有可能只是單純靠中間人采購,聯合會並不知道真正跟自己做生意的是誰。”博士道,“但不論怎麼說,這東西不單純是有錢就能買到的,何況還是大批量的制式裝備。”
冷汗在馬克維茨額頭上若隱若現。
“……您別說出那個可能性。”
“你也是個聰明人。”博士手套輕輕擦著盾牌,“聯合會不會對買家一無所知就出售武器,所以要麼是他們,要麼是那個中間人,發現深池的叛亂有利可圖,或者說他們想要借此直接干涉維多利亞的政局。馬克維茨……答應我,我下面告訴你的事回了卡西米爾不要對任何人說。”
“……您指的是什麼。”
“深池的首領是一名德拉克。幾個小時前那個危重傷員也是,兩個人很可能有密切關系。”博士的臉向對面湊近了兩分,“瑪嘉烈想回大騎士領……我希望你們盡快。聯合會對恐怖組織出口武器,這不僅是對監正會說不過去,一旦敗露更是會引來各個大國的制裁,不要玩火。”
“——”
馬克維茨盯著那面大盾。
就好像那東西能映出自己的臉。
連日陰雨之後,大地終於再一次邂逅了陽光。
荒野上的兩個人還在趕路。
而相比剛才的冷漠,塔露拉的臉上多了一分認真。
“羅德島的聯絡,鬼魂部隊的代號叫深池,名義上是塔拉起義軍,首領是一位德拉克。”
“德拉克,好,你說的,王室血統,維多利亞強宣稱。”恩特羅菲一臉無所謂,“當女王的料子,反倒在這兒統率恐怖分子。”
“我也想弄清楚她到底想做什麼。”
“你說你是什麼來著?”
“我也是德拉克。”塔露拉轉開了視线,“——雖然只是半個。”
“我想那個深池首領不會在乎你是半血還是純血。”恩特羅菲笑道,“你猜……現在有沒有深池探子跟著我們?”
“對我們要做的影響不大。”塔露拉道,“走快點吧……也許能想辦法攔一輛車。”
“我還以為你可以向羅德島借直升機呢。”
“我可不想欠這種人情。”
四周已經越來越亮了。
“那麼,你們兩個保重,回去也要小心。”
“必不辱命,博士。”
吃過早飯之後,臨光和馬克維茨一起上了直升機。
聯合會對於醫療地塊的關節已經打通,而監正會也開始施壓要求他們同意羅德島在卡瓦萊利亞基設立辦事處。
至於那邊的負責人,當然除了耀騎士沒有更好的人選。
至於深池士兵身上的卡西米爾裝備是怎麼來的,想必也會很快找出真相。
“——告訴一位發言人這麼多,真的沒有問題嗎?”
輕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轉身看去,礫沒帶武器,正站在博士身後兩三米的位置。
“沒關系,告訴他的都是不怕他說出去的。”博士十分放松,低垂著眼皮。
“可別忘了,船上還有無胄盟的不穩定因素。”
“夾縫中的無胄盟知道了,恐怕也會去調查是誰在推動這個。”博士冷笑道,“同樣道理,聯合會不會樂見一小股人因為私利販賣軍火引來禍水。不論他們狗急跳牆還是無所准備,對我們而言都有好處。”
“是啊……‘我們。’”
雖然礫還是在笑,但目光一瞬間有點黯淡。
“過幾天我可能會再去一趟大騎士領,你跟我一起去吧,正好回家看看。”
“那里……並不是我的家。”
礫的表情一瞬間有點僵硬,但只持續了一秒鍾。
她正慢慢的走近博士。
“嗯……對不起,真是失態呢。我先告退了。”
說歸說,但她還是在博士面頰使勁親了一口才轉身離開。
博士無奈的搖搖頭。
對這種熱情他實在不知道怎麼應付。
結果沒思考多久,他的腦袋不知被什麼東西插中了。
拔下來一看,是一支吸盤箭。
白金站在機庫另一頭,手里的弓還沒放下。
“欣特萊雅……有必要這麼打招呼麼。”博士苦笑道。
“這可是女孩子必然的反應哦。”
白金甚至是一蹦一跳的走了過來,一臉的雲淡風輕。
“吃醋啊?”
“我可都聽到了。”
白金的臉跟博士只離了不到十厘米。
“你聽見了,我沒調戲征戰騎士。”
“你跟那個發言人說的話,我不會通知無胄盟。”
“哦你說的這個事兒啊。”
“你以為是什麼呢?”
白金背著雙手,耳朵輕輕抖動著。
“我以為昨天的屍檢報告呢。”
“哈?”
“要不就是跟煌在這兒背地罵人……”
“嗯,那部分我也聽見了。我現在還挺希望我是那個發型跟我很像的家伙的。”白金微笑道。
“你想當恩特羅菲是什麼鬼啊。”
“這樣我就能打你一頓了。”
“你不當他也能打。”
“才沒那種心思呢,太麻煩了。”
白金也吻住了博士。
一蹦一跳的後退兩步,她又笑了出來。
“如果我有一天想從無胄盟辭職了——”
“那羅德島帶你走。我帶你走。”
博士也笑了。
兩個人的距離沒有再拉遠。
維多利亞是清晨,而龍門卻是正午。
城主辦公室里,一對夫婦面面相覷,什麼都沒說出來。
而最後,下了決心的還是妻子。
“小塔……羅德島的通訊來了,小塔去了艾薩克郡。”文月面色凝重。
“她理應被羅德島收押著。”魏彥吾同樣面無表情。
“但是據凱爾希醫生的說法,整合運動殘部前往劫獄,而一個神秘劍客趁機劫走了她。”
“哼,被劫走了還能保持聯系,怕不是那個博士故意的。”魏彥吾冷笑道,“暉潔呢。”
“被那個人打敗了。如果繼續深入,小塔必然會與維多利亞的諸位大公爵產生對立。”
“那就讓她去。她不弱,那個劍客似乎也不簡單,而有些事情必須讓她知道……也必須讓所有人知道。”
聽到魏彥吾的想法,文月閉上了眼睛。
“——是啊。愛德華已經消逝了多少年呢。”
魏彥吾已經握緊了拳頭。
“將近三十年。而此次,魏彥吾必不再讓自己的兄弟消逝於無聲——”
行軍干糧。
壓縮干制的食品讓人又愛又恨。
在餓的想要同類相食的時候,它真的可以沒什麼負擔的填飽肚子一整天。
但是,這東西跟好吃沒有一點相關性。
坐在樹下,把昨天買的壓縮餅干和午餐肉硬吞進肚子的時候,恩特羅菲沒完沒了的咬牙切齒。
“你知道麼,我無比懷念熱氣騰騰的早飯,哪怕是個煎蛋呢。”
“你昨天不是剛吃過嗎。”塔露拉吃得十分冷靜。
“你昨天還吃過飯呢,現在不還是在吃東西。”
“科西切才跟你有這種玩文字游戲的心情,我沒有,我現在只想補充能量。”塔露拉喝了口水,“我們在通訊范圍邊緣,這是羅德島的最後信息。再往前走就會暫時通訊中斷,到時候要靠我們自己了。”
“他們又說什麼了?”
“魏彥吾的消息。”塔露拉冷著臉,“我父親在逃出維多利亞之前最好的朋友,他老師的兒子,他一直在艾薩克郡。”
“他知道你是誰麼?”恩特羅菲把手里的罐頭盒往旁邊一扔。
而塔露拉用了一點時間來反應。
“他知道。他是……我的教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