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有抱負的歌手能拒絕一場世界巡回演唱會呢?當星儀站在飛機舷梯上與粉絲們道別時,她堅信這會是一場光明的旅程。
星儀的事業剛剛起步三年,憑借清純的長相和悠揚的歌聲吸粉無數,遍布國內外。這次受邀參加世界巡回演唱會,她還特地准備了幾首外語歌曲獻給她的外國粉絲團,以此“打破堅冰”——這次世界巡回演唱會的主題。在當今劍拔弩張的國際局勢下,存在這樣一支由多國樂隊組成的音樂聯盟多少能消解一下緊張情緒。
星儀的伴奏,杏仁,是和她青梅竹馬的好朋友;別誤會了,杏仁也是女生。從兒時起兩人就表現出高度的協調性,大學時兩人組建了一支二人樂隊;直至今日她們依然親密無間,因此不少傳聞聲稱她們是同性戀。兩人曾試圖解釋,但被粉絲的呼聲所覆蓋,兩人只能繼續保持這種微妙而尷尬的關系。
前幾站都進行的很順利,飛機即將前往最後一站,艾爾瓦特帝國,那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無論是經濟、科技還是軍事。但樂隊此行與這些都無關,他們要在近乎原始的技術條件下進行一場露天演唱會,以此宣告“世界人民是一家”,雖然技術條件所限現場聽眾不會很多,但是這場音樂會的直播是面向全世界的。在飛往艾爾瓦特途中,樂隊收到了一條令人不安的消息,聖凱妮亞國遭到了國際封鎖,為首的自然是艾爾瓦特。星儀和杏仁有些擔心,她們怕回不到祖國了。不過同行的艾爾瓦特歌手向她們保證,艾爾瓦特一定會放人回家的。
杏仁有些不信,但她不想破壞飛機上的寧靜。這可能是全世界最後一片淨土了,如果這架飛機永不落地該多好呢。她突發奇想,叫醒樂隊眾人,請求他們在飛機上歌唱一曲,
“每人就一句,不會耽誤太多時間的”
大家選來選去,選定了《世界,我的朋友》,這是一首近百年前創作的歌曲,是聖凱妮亞成立時由其開國領袖的詩篇譜曲而來的,至今聽來仍不覺過時:
“世界,我的朋友,讓我張開雙臂與你相擁”
“世界,我的朋友,讓我為你戴上和平花環”
“來吧,我的朋友,在世界的舞台上自由歌唱”
“來吧,我的朋友,這世界屬於我們每一個人”
……
歌曲被來自十六個國家的二十種語言翻唱了一遍。唱完後,剪輯師將其制作成視頻,每人都拿到了一份,同時,這首歌曲還被上傳至互聯網,傳遍世界每一個角落……
“這可能就是我們的最後一首歌了”躺椅上,杏仁握著星儀的手說到。
“那就讓它變成永恒”星儀在杏仁的臉上親了一下。兩人一愣,臉紅到脖子根。
飛機降落在艾爾瓦特機場,迎接他們的不只有粉絲還有數量眾多的警察,不同於之前幾站能與粉絲近距離接觸,這些粉絲被警察和拒馬隔離在數十米開外。眾人都知道他們是為誰而來:聖凱妮亞國民在艾爾瓦特受到全面的歧視,他們被房東掃地出門,生意處處受到針對,針對聖凱妮亞移民的迫害也時常發生,不過介於艾爾瓦特的高壓統治,這些負面消息都得到了有效壓制。
盡管眾人據理力爭,星儀和杏仁還是被塞進了警車,警車跟在樂隊的大巴後面行駛,一路警燈大作,好像是押送犯人一樣。所幸警察沒有太為難她們,到了酒店還幫她們搬運行李。警察的解釋是為了保證她們的安全,不過所有人都覺得這份安全太壓抑了。
天色已晚,樂隊眾人把行李搬上樓後沒有多收拾就直接睡覺。最後一站要在艾爾瓦特停留十天呢,他們有充足的時間四處游覽、與粉絲見面、調試樂器。熄燈後,杏仁擔心的望向窗外,發現那幾名警察並沒有離開,而是關閉警燈後把警車停到了陰影處。
“你說他們會害我們嗎”杏仁問躺在床上的星儀,星儀已經換上了睡衣,睡眼朦朧。
“不知道,與其擔心這個,不如擔心明天的行程呢,想想要被警察圍著逛一天就頭疼……”
“可是他們……”
“放心吧,好人總是比壞人多的”星儀翻了個身,不再搭理她。
杏仁見星儀不再回她話,便向艾爾瓦特歌手發短信:
“你覺得那些警察會做壞事嗎?”
沒有回應。伴隨著深刻的不安,杏仁連衣服都沒換就睡著了。
“警方堅持跟隨我們行動以確保二位的安全,不過我說服了他們,”第二天一早,艾爾瓦特歌手敲響了她們的房門:“他們會遠離我們的視线,也就是說,至少你看不見那些煩人的警察了”
“放心,我們不會被麻煩的,我們還有很多粉絲哎~”星儀安慰杏仁到。
“粉絲還能打得過警察嗎”杏仁苦笑一下,星儀總是這麼沒心沒肺的。
樂隊第一天的行程安排在一個游樂場,這一天的游樂場格外熱鬧,不少人都是為了見樂隊成員一面而專程前往,游客在游樂場大門外和各個項目前排起長隊,這是幾個星期以來首次出現這麼大規模的流量,游樂園人手都不夠用了——雖然往年這個季節是旅游旺季,但是今年並非如此,許多員工已經被征召入伍。正如艾爾瓦特歌手所言,她們並沒有看見警察。人群表現得很理智、很友好,自發的維持秩序,少數狂熱粉絲的行為也及時得到了制止,杏仁警惕的心逐漸落地。在游樂場的劇院前,甚至有粉絲團體組織翻唱了《世界,我的朋友》,讓眾人大為感動:在戰爭的陰雲之下,人性的光輝依然閃爍。
接下來幾天同樣如此。借助艾爾瓦特發達的公路網,樂隊游歷四方,在四個城市舉辦了粉絲見面會。不少人希望他們提前唱幾首歌,或是透露一些演唱會上的曲目,但都被樂隊巧妙地回避。他們希望以此保持演唱會的神秘感。粉絲們並沒有提出什麼冒犯的問題,這令星儀和杏仁感到身心愉悅。眾人向粉絲保證最後一天的演唱會一定會超出他們的預期,粉絲也報以最熱烈的喝彩。不快固然是有的:每天乘坐大巴時星儀和杏仁都必須坐在警車里,與眾人隔開。兩人的兩側都坐著警察,雖然沒有溝通障礙,但是不苟言笑的警察讓她們緊張的連手機都不敢拿出來;幾個小時不活動,下車時腿都麻了。經過幾天反復爭取,星儀和杏仁被允許坐在樂隊的大巴上,但是警車仍然跟在大巴的後面。一位電子琴手拿出了手持式無线電接收機,幾經調整切入了警方的頻道。眾人聽到了警方的交流。
“前方五百米交接……”
“即將抵達邊境线,祝你們好運……”
“C7警務組在线,跟隨車輛……”
眾人饒有興趣的看著跟隨他們的警車從威猛的跑車換成上個世紀的老車,看來這一段是另一組警察負責。也許這就是警察允許她們坐上大巴的原因,星儀想到,可惜來不及和那些警察告別。
“收到,C7警務組明白”無线電接收器中傳來這樣一句,警車亮起了警燈,加速超越大巴車,示意大巴車靠邊停車,一位警官下車和司機說了些什麼,前排的人抱怨了起來。
“什麼呀?”坐在後座的星儀和杏仁問道。
“警察說前方路段不能通行,必須向南繞一個大圈才行”艾爾瓦特歌手說著拿出一份地圖,“這可是農業區,道路非常少,這一繞不知道要耽誤多久呢!”
大巴車再次起步,慢吞吞地跟在警車後面。“這麼一來就更慢了!”艾爾瓦特歌手把地圖蓋在臉上,頭向後仰起,“早知道就不規劃這一段了”
“這段是你規劃的?”眾人驚奇地問道。
“是啊,”艾爾瓦特歌手拿開地圖,臉上的表情極其沮喪:“我們此行的目的地是我的家鄉,一個復古村莊。那里的人還保持著工業時代之前的生活方式,沒有電,沒有汽車,更沒有網絡。宗教學校甚至都不教進化論!”
眾人驚愕,他們都不知道艾爾瓦特還有這樣的的地區。
“我猜你們一定想說我住的地方很愚昧落後,其實不然,那里的人知道艾爾瓦特現狀,只是不願接受而已——畢竟這種生活已經保留了兩百年。他們……只是保守而已。我是兩百年來第一個離開那里的人,我的父母並不支持我離開,但我逃了學,徒步走了兩天兩夜才走到一個有大巴車站的小鎮。我曾發誓再也不回去,但是我還是想帶你們看看那里的樣子。也許我們的努力能讓那里的生活有所改觀。”
他掏出一張泛黃的紙,紙被塑封起來,保存完好,“這是我離開後他們給我寫的唯一一封信,是宣布斷絕父子關系的。”他苦笑著,拿給眾人傳閱,星儀驚嘆於紙張的厚重,應該是手工制作的;字體是非常工整的手寫圓體,可以見得力透紙背。塑封已經有些氧化發黃、發脆。“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他們也原諒我了吧……”
“還真有這種村莊啊……”星儀以前曾看過一篇描寫艾爾瓦特中部復古村莊的文章,但她只是把它當作幻想文學。如今看到來自這個村莊的人就坐在自己面前,還是和她同屬一個樂隊,一種魔幻感包圍了星儀,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在艾爾瓦特——印象中,艾爾瓦特是先進和繁榮的代名詞,怎麼會有這麼冥古不化的人呢?
這種魔幻感在他們抵達村莊後更加深刻:由於村里沒有水泥路,他們只能提前下車,租用了幾輛馬車前往村莊。一路上是典型的農村風貌,但見不到巨大的灌溉機器和聯合收割機。農場之間夾雜著牧場,牛、羊、馬群在其上悠閒地吃草。中年人在農場里忙碌,堆起巨大的草垛;年輕人跑來圍觀這群穿著怪異、裸露四肢的訪客,他們都穿著長袖長褲,星儀感到難以理解,難道他們不熱嗎?馬車終於在一個教堂前停下,那里站著一群人。看到這群人時,眾人還以為他們在看一幅上世紀農村風景畫。那群人的裝束不能算怪異,但是非常古板:
男人都蓄著胡須,戴著草帽,穿著白色襯衫、黑色馬甲和長褲;婦女戴著頭巾,穿著連衣裙——或者說是長袍,披著半身披風;年輕人則穿著白襯衫和背帶褲,他們的衣服只有黑白灰三色,像是從黑白照片中摳出來似的。為首的一名老人一一擁抱眾人。當歡迎儀式結束,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幾名村民跑遍全村,把煤油燈一個個點上。煤油燈的燈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地面,夜空之下,高聳的教堂尖頂仿佛沉默的巨人,俯視著這片村莊和生活其中的居民。
在一個空谷倉,村民們為樂隊准備了豐盛的農家晚餐。為了防火,主人搬出了碩大的電燈,掛在谷倉中央。星儀等人學著村民的模樣進行飯前禱告,但她還沒想好說些什麼,主人便宣布開飯。昏黃的燈光下,眾人大快朵頤,這可是難得的美味,遠離了城市的喧囂,眾人紛紛放下手機,參與到這親如一家的大聯歡中。
飯後人們分成小團體在草地上嬉戲,孩子們圍著幾名歌手,傾聽來自他鄉的歌聲。這里的夜晚比城市更加清澈,在這個無雲的夜,星儀牽著杏仁的手躺在草垛上仰望星空,她們能清楚的看到銀河。流星不時閃過夜空,兩人興奮的許下一個又一個的願望。
艾爾瓦特歌手和他的父親在一條小路上散步,遠離燈火,兩人推心置腹,將分別十年的話一股腦地說了出來。在談話的末尾,兩人緊緊相擁,他們終於和自己的過去和解了。
樂隊成員分散在幾戶人家過夜。他們的床上有一股霉味,被子是厚實的羊毛氈,在地板上走路都會吱嘎作響。由於沒有儲水箱,衛生用水就像涓涓細流,搞得兩人都沒法洗澡。當煤油燈熄滅,一切都安靜下來。星光照進窗戶,留不下一絲影子。床上,兩人互相開著玩笑——這里沒有網絡不說,她們的手機早在拍星空時就耗盡了電量。兩人手牽著手,在微笑中沉沉睡去……
星儀夢見她在舞台上接受粉絲的熱情,粉絲們越來越瘋狂、扭曲,最後把整支樂隊都吞沒……
太陽的光輝穿過薄霧,照在這片靜謐的土地上,星儀和杏仁是一行人中最早醒來的,清新到苦澀的空氣將幾天以來積攢的疲勞一掃而空。艾爾瓦特歌手的父親將祖傳的五弦琴送給了他,歌手感動落淚,彈奏了一首艾爾瓦特傳統曲目,眾人為這對父子的重歸於好而鼓掌喝彩。在吃過村民准備的早點後,眾人乘坐馬車踏上了返回的路程。
返程的路上大巴車後不再有警車跟隨,不僅如此,路上的車輛都少了很多。星儀和杏仁感到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來時禁止通行的路段已經被警戒线攔住,艾爾瓦特歌手表示很奇怪:
“這看起來不像是修路”接著他解釋道:“修路的話會用路障標識而不是直接用警戒线攔住”
不過眾人沒允許他繼續講下去,今天的行程非常緊:上午回到酒店調試樂器,下午搭建場地,晚上彩排,基本沒有時間供他們東拉西扯。等一切准備妥當,他們最後的考驗——明天的巡回演唱會就要來臨了。
兩人也不願深究路段被封意味著什麼,靜靜地望向窗外,看著景色從農田慢慢變成城市。
這一天是緊張而充實的,眾人在本地施工團隊的幫助下搭建舞台、鋪設线路,力氣較小的星儀和杏仁被特許坐在一邊觀看,她們隨心的彈奏,為忙碌的工地帶來輕快的歌曲,多少緩解了眾人的疲憊。
彩排結束時已經接近午夜,眾人打著哈欠坐上大巴,大巴慢騰騰的向酒店開去。不久,除了星儀和杏仁的其他人都睡著了,全車只有她們倆還在小聲的交流著。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杏仁問到
“你的生日?我們組建樂隊的日期?你和我在音樂社相識的日期?“星儀一個接一個猜著,杏仁一直搖著頭。
“都不是,今天是‘黑月節’”杏仁趴在星儀耳邊,故作神秘地說。杏仁口中的氣流弄得星儀的耳朵癢癢的,她的臉一下子紅了,還好黑夜之中什麼也看不見。
“那是什麼?”
“是艾爾瓦特的一個節日啦,日期是六月的新月之夜。”杏仁把星儀拉到窗邊:“傳聞,一對情侶不顧父母的阻撓,在六月的新月之夜私奔,他們一直跑到天涯海角,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是個俗套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兩個女孩子哦!”杏仁又趴在她耳邊,星儀趕緊擋開:
“你想說什麼?”星儀警覺起來。
“嘿嘿,今晚要不要陪我出來逛逛嘛”
“不行,明天還有上台表演呢”
“就幾分鍾嘛,我有個驚喜給你”杏仁整個人都貼了上去,星儀不斷往後退。最終,星儀磨不過杏仁,只得答應她。
“太好了,我還有一個要求……”
“這個不能答應”星儀打斷。
“你就聽我說說嘛”杏仁抱著星儀的胳膊晃悠,星儀再次心軟,允許她說完話,但是不保證能答應她的要求。
“嘿嘿嘿,我在出門之前給你准備了一套衣服,你不必老是穿著這套黑白配的衣服嘛”
星儀想了想,答應了,不過帶著附加條件:“那我也給你准備一套衣服,你也不准穿這套黑白配了……”
回到酒店,眾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星儀和杏仁換上對方給自己准備的衣服:星儀穿上了綠白條紋襯衫和牛仔短褲,戴上了一頂藍色八角帽;杏仁則穿上了一件淡藍色T恤和一條灰白色長裙。兩人看著對方的裝束痴痴笑了起來,星儀牽起杏仁的雙手,把她拉近:
“這是你第一次穿裙子呢”
“你穿褲子的樣子也不錯”
兩人走到樓下,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閒逛。她們從兒時談起,到中學的分別,再到大學的重逢,一直聊到成立二人樂隊;二十余年仿佛彈指一揮間,時光在撥動的琴弦間流走,她們剛在幼兒園相識就已經站在世界另一端的舞台上。隨後便是長久的沉默,但這份沉默遲早需要被打破,這是兩人都知道的事情。眼下,演唱會結束後的安排也不得不被提及。
“結束後你想去哪呢?”杏仁首先發問。
“回國,找一家小酒吧,當個賣唱的,你呢”
“我大概率會接替老爸的律師事務所吧……”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兩人都有些話說不出口,她們只是牽手走著,漫無目的,好像這世界與她們無關。
“我有個提議”星儀率先打破沉默,“我們可以明天演唱會開完後再出來聊,這樣不會影響演唱會上的狀態”
杏仁點點頭同意,星儀看見她的眼角流出兩滴淚水。
演唱會當日。眾人收拾好行李,星儀和杏仁換上了對方的衣服——星儀穿褲子,杏仁穿裙子。她們身材相近,即使穿對方的衣服也不會不合身。有人看見穿著裙子的杏仁,吹起了口哨,杏仁害羞的捂住臉。
演唱會進行的堪稱完美,由於演唱會結束的時間比彩排早,因此結束時時間並未到午夜。見時間還早,樂隊成員和粉絲們親切的交流,星儀和杏仁則找了個借口跑開了,她們來到一處僻靜無人的公園,相依偎著坐在湖邊。夜色靜悄悄,杏仁緊緊貼在星儀身上。
如果演唱會永遠不會結束就好了,杏仁想到,這樣她能永遠在星儀身邊,二人樂隊也永遠不會解散。當生活出現在她們面前,她才知道曾經許下的諾言是那麼無力,那些熬夜寫歌的日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別傷心嘛,等我賣唱賺了錢就回來找你”星儀接上了昨天的話題。
“賣唱怎麼賺錢啊……”
“總是有辦法的嘛。話說回來,昨天你要和我說什麼來著?”
杏仁愣了一下,隨後貼近在星儀耳邊,她的臉如同開水般滾燙,但星儀沒有躲閃,
“我喜歡你”
星儀沒注意到的是杏仁的手已經摸了上來,從草地到她的手背,再到背部,最後把她抱在懷里。星儀見她撅著嘴,便親了上去……
兩人正親熱著,沒有注意到危險的接近。當她們發現時已經晚了,兩名蒙面人用長杆將杏仁打倒在地,星儀背後也挨了一腳,撲倒在地。星儀感覺天旋地轉,腦袋瓜子嗡嗡的,她想爬起身,被一只鞋踩在身上:
“不許動,你敢叫喊就殺了你”一聲清脆的拉栓聲,星儀意識到頂在她頭上的是把槍。她從來沒有這麼恐懼過,嚇得渾身發抖。她向杏仁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杏仁也一動不動地趴著,一名蒙面人檢查她的口袋。
“請不要……請不要……”星儀帶著哭腔地說,還沒說完,太陽穴就被槍砸了一下。
“叫你別出聲!”蒙面人壓低了聲音,一把抓住星儀的領子,將她翻過身來;那只手抓得如此緊,星儀感覺喘不過氣,她隨著那人的動作搖晃,頭都要甩掉了。
檢查杏仁的蒙面人說了句什麼,將杏仁的錢包從口袋里掏出來丟給面前這位。隨後他離開杏仁,湊到星儀面前。
“把錢拿出來”
星儀自然不敢反抗,她掏出錢包,遞給了面前的蒙面人。
蒙面人翻了翻錢包,沒找到多少錢,倒是找到兩人的合影。他們拿出打火機照明,看到照片上的兩人時眼睛都直了。
“這下賺大了!”兩人拿著照片湊到星儀面前:“你們是聖凱妮亞國民吧?”
星儀點了點頭。見她點頭,蒙面人又將她推倒在地,星儀用胳膊支撐著後退,但很快被狠狠地摁住,她的胳膊都扎到泥土里;一名蒙面人摁住她的脖子,另一名則試圖脫下她的褲子。
“呃呃……”被掐住喉嚨的星儀無法發聲,只能拼命踢蹬雙腿,避免他們脫下自己的褲子。掙扎之中,她踢掉了帆布鞋,露出穿著船襪的雙腳。掐住脖子的蒙面人往她臉上來了一巴掌,星儀感到臉頰火辣辣的疼。她不再掙扎,任由兩人脫掉她的褲子、在她身上摸索。
就在她即將受到侵犯時,杏仁爬了起來,此時三人正扭作一團。杏仁用蒙面人丟下的長杆用力地打在其中一人的後腦勺上,只聽清脆的一響,蒙面人應聲倒地。但她再沒力氣揮舞第二下了,她靠在旁邊的樹上喘氣,這就給了第二人可乘之機——
蒙面人放開星儀,撿起手槍瞄准杏仁。星儀還在喘著粗氣,無力阻止他。黑暗中,杏仁完全不知道自己面對怎樣的危險。槍聲響起,杏仁慘叫一聲,倒在地上。那人走上前去,對著她的胸口、腦袋又開了幾槍,直到杏仁徹底不動了為止。尖銳的槍聲也無法撕開這仿佛掉進墨水里的濃重黑暗,四周的密林阻隔了聲音,沒有人知道這里正在發生的殺戮。
目睹幾分鍾前還在和她親熱的杏仁被殺死,星儀徹底被嚇傻了。她踉踉蹌蹌的爬到杏仁旁邊,伏在她身上哭泣。杏仁的身體依然溫暖,這讓星儀不願相信她已死去。血液慢慢的涌出杏仁的身體,但是她的胸部已不再起伏;星儀試圖堵住血洞,但那已是徒勞,血液源源不斷地從她的指縫涌出;她握住杏仁的手,手指依然柔軟,但再也不會回應星儀的觸摸;杏仁沒了呼吸,但是眼睛還半睜著,無神地望向天空。星儀抱著她的臉頰,不顧自己的雙手和衣服已經染上血跡,為她進行人工呼吸。
“求求你了,不要死……”她的眼淚滴在杏仁的眼瞼上,但杏仁再也不會因此眨眼了。
蒙面人檢查了同伴的屍體,那人被打的腦漿迸裂,早已斷氣。蒙面人返回星儀身邊,試圖將她從杏仁身上拖走,星儀徹底失控,撕心裂肺的哭喊起來。那人見狀,趕緊捂住她的嘴巴,“噓!噓!”地吹著,還用槍指著她的頭。
星儀哪管這麼多,她的心早已死去,精神狀態也失常了。她用雙手痛擊凶手,但這甚至無法打疼他。蒙面人用槍瞄准了躺在地上的星儀,星儀看著他,無言落淚。扣動扳機,只聽咔的一聲,子彈似乎是卡殼了。趁那人排障的間隙,星儀再次爬向杏仁。那人拾起長杆,重重的敲在她的背上。隨著沉悶的敲擊聲,星儀不支倒地,疼痛使她趴在地上抽搐,發出低沉的嗚咽。但她依然扭頭看向杏仁,兩手在地上抓著,試圖挪動身體。見她如此堅持,那人說了一句:
“既然你想死在她身邊,我就成全你”
蒙面人拎著星儀的衣領,將她拖到杏仁的身體旁邊。在那人的命令之下,星儀將雙手舉起過頭頂,呈現出投降的姿態。星儀跪在杏仁身邊,看著不斷擴大的血泊,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我們將在沒有黑暗的地方相會。這是哪里的一句話來著?星儀感覺這句話對現在來說再合適不過了。
時間不允許她多想,槍聲響起,星儀感覺胸背被重擊了一下,血腥味從喉嚨里涌上來。她向一側倒下,面朝杏仁。這位蒙面人明顯不熟悉槍械的使用,瞄准頭卻打到了胸上。他把槍頂在星儀的太陽穴上准備補槍,但子彈已經被打空了。他罵了一句,將槍丟進湖中,帶上兩人的錢包逃之夭夭。
現在只剩星儀一個人了,四周靜得可怕,當然也有可能是槍聲太響導致的耳鳴。星儀被打中後並沒有感到特別疼痛,倒地前,她還用手臂支撐了一下身體,免得摔得太疼。由於開槍的刹那過於緊張,她感到胯下一股濕熱,她小便失禁了。她試圖憋住,但小腹無法用力,只得任由尿液流出,沾濕褲子。星儀感到一陣羞恥,但她的臉再也無法變紅了。血液源源不斷地從胸口和背後涌出,損傷的肺再也無法為她提供氧氣。無力感慢慢擴散到全身,她伸出左手,想把杏仁的腦袋掰過來看向自己,但幾經努力也沒法做到。她放棄了,轉而握住杏仁的手,雖然她的手已經冰涼。嘴里的血腥味越來越濃,呼吸也愈發困難,每次呼吸都伴隨著呼嚕呼嚕的聲音,那是肺部充血的結果,為了緩解逐漸出現的劇痛,她只能短而急促的呼吸。進入氣管的血液迫使她咳嗽,血液從嘴巴里咳出,粘在她的臉上、陷進泥土里。身下的血泊已經變冷,星儀不住的顫抖著。缺氧讓她腦袋發昏,她盡全力試圖維持思維,但這只會讓她更快的暈過去。
星儀想起了首次與杏仁重逢的那個午後,慵懶的陽光似乎不願不帶來任何熱量。她們在一家酒吧相遇,彼時的兩人都穿著朴素的黑白配——星儀是黑色毛衣加白色長裙,杏仁是白色襯衫加黑色長褲。她們一起傾聽本地歌手的清唱,在高潮時兩人手牽著手與眾人高聲合唱。歌聲終止,是誰主動牽的手已不再重要。在音樂社的再見、組建二人樂隊似乎是那麼順理成章;甚至直到開這次演唱會以及昨夜的對話,星儀感覺這一切都不是偶然,杏仁就是她生命中那個注定。
她一定也是這麼想的吧?她還穿著我為她挑選的衣服呢。在思維陷入徹底的混亂前,星儀捉住了這兩條。如果她能聽到我對她說出的那句話該多好啊……
隨著身體慢慢變涼,她的眼皮也越來越重。她最後一次看向杏仁,杏仁平躺著,像是睡著了一般,她的手不再冰冷,而是和星儀的心一樣溫暖。星儀艱難的張開嘴唇,“我也喜歡你呀”。說出這五個字耗盡了她最後的力氣,目光漸漸渙散,眼前的杏仁與環境融為一體……
星儀和杏仁在純白的空間中漂浮,她們穿著素白的長裙,沒有一絲汙穢。星儀輕聲哼唱她們寫的第一首歌,杏仁拍著手為她打節拍……
後記
次日清晨,星儀和杏仁的屍體被人發現,第一個目擊者還以為那是一對在此過夜的情侶。樂隊因此推遲了歸航的行程,為二人舉辦了簡單的葬禮。她們的屍體深埋地下,和這片墓園里的其他逝者一樣,永遠不會知道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
“自從《聖凱妮亞移民特殊保護法》出台後,本地區針對聖凱妮亞國民的暴力行為已經增加了七倍,近日更是有兩名聖凱妮亞歌手遭到槍殺。關於此事會有什麼進一步的影響,我們來連线議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