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蘭正在操場上慢跑,體操服被汗水浸透,透出可愛的淡藍色文胸。這套體操服已經相當有年頭:上衣的袖口開了线,短褲有些掉色發白,襪子也破了洞,只不過藏在鞋子里。和禮服等其他幾件校服一樣,這套體操服已經穿了三年;新的校服很貴,她買不起。
可怕的戰爭已經過去三年,校園重建工作基本完成。校服的變化只是巨變中的世界的一小部分,對絲蘭來說,最大的變化是男同學換成了薩米萊學生、母語課換成了薩米萊語。薩米萊人——無論教師還是學生——總是抱著高人一等的態度和“原住民”說話,好像他們才是這里的主人一樣。有些薩米萊學生更是放肆,對女學生做出各種侵犯性的動作,甚至調戲女老師。但是校長卻把薩米萊學生的惡劣行徑當成耳旁風,反倒是對她們嚴加指責。已經有不少同學因為受不了壓力退學甚至自殺,校方也沒有任何改觀。
野樹是一個例外。他對每個人都保持著相當禮貌的態度,不僅是老師,也包括女同學們。介於絲蘭成績優秀,野樹經常向她請教問題,不過他總是下意識地保持著合理的距離,這讓絲蘭感到安心;畢竟不少薩米萊學生都會趁著“問問題”的機會在她身上摸一把。與其說他們是來學習的,倒不如說是來找妓女的。薩治北境國妓院遍地,不過這些色情場所普遍禁止未成年人進入,薩米萊學生便將無處發泄的精力投射在女學生身上。
野樹邀請她到公園野餐,絲蘭極力拒絕,但最後還是被他硬拖上了車。野餐在一個公園展開,公園很精致,甚至比戰前還要優美。野樹帶來的精致餐食證明他家的經濟條件遠好於絲蘭。絲蘭不敢多吃,她知道每一口小吃換算成貨幣都夠她一個月的生活費。野樹倒是不客氣,消滅了大部分小吃和零食,還把剩下的攪碎了喂魚。絲蘭看著肥碩的觀賞魚在水中爭食,眼中浮現出難民搶奪救濟糧的場景。
那是兩年前的一個清晨,直升機吊運著一大包糧食來到廣場上空。人群早已在此等候多時,黑壓壓的望不到邊;士兵和警察組成的防线分隔開秩序和混亂,防线在難民的推搡之下不斷變換著形狀。絲蘭的媽媽帶著她在人群中艱難移動,帶著她是因為這樣可以多拿一些。糧食被投放下來,網兜散開,彩色的包裝袋讓絲蘭響起小時候的積木玩具。人群開始騷動,但廣場上的薩米萊官員仍不緊不慢地統計著糧食的數量。終於,人群衝開了防线,士兵和警察被撞倒,其他士兵對天鳴槍,但槍聲幾乎淹沒在難民的嘈雜之中。人群很快將糧食堆覆蓋,她們爭搶著糧食,仿佛螞蟻啃食一具巨大的屍骸。難民們之間也起了衝突,絲蘭看見兩個女人互相撕扯對方的衣服,血流滿面;一名官員試圖從難民手中搶回一包糧食,卻把包裝袋撕開,面粉灑落一地……一名軍官掏出手槍,向人群開槍。幾名難民中槍倒地,其他人很快從死者身邊散開,後來者又將其覆蓋……絲蘭摸到了一些溫熱的液體,那竟是血!媽媽體力不支倒地,衣服已經被血液浸透。絲蘭跪在媽媽身邊大聲哭喊,但媽媽的眼睛漸漸黯淡下去,再也沒有看她一眼。絲蘭只顧坐在地上哭泣,連手中的包裝袋被搶走也不知道……
“你怎麼哭了”野樹見她無神地流著淚,趕緊上前安慰她。
絲蘭恍然回過神來,趕緊抹掉眼淚:“只是想起過去的事了”她從沒和別人說起自己已經失去雙親的事實,只有少數幾名密友知道她們家很拮據。絲蘭的生活費用部分由親戚承擔、部分由打零工得來,維持在餓不死的水平。長期匱乏營養導致她的身體還像個小學生一樣基本沒有發育,胸部平平,個頭也是班級最矮的那一號。但她的校服卻大了兩圈不止,穿上上衣簡直就像穿裙子一樣。
野樹將她拉入懷中,絲蘭沒有抗拒。很奇怪,雖然對殺死媽媽的薩米萊人有著極大的仇恨,但她對野樹就是恨不起來,可能和他的性格有關吧,絲蘭從他身上看到自己曾經一位密友的影子。
他是學霸,體育健將,帥得一塌糊塗,任何對男孩子的正面形容都能安在他的的身上;那個年紀的她還沒長開,將目光隱藏在劉海之下,一副書呆子氣,習慣了被無視。
一個偶然的機會,兩人得以深入了解彼此。
男孩加入了籃球隊,而絲蘭報名了校醫社。一次比賽中男孩意外摔倒磕傷了膝蓋,故事便由此開始。他被送到校醫室,恰逢校醫外出,只有絲蘭在那里復習功課。絲蘭為他敷藥,作為回報,他承諾幫絲蘭補習功課。自那以後,二人就經常在圖書館一起學習。絲蘭知道他家境不好,便有意無意的送他一些禮物,男孩不好意思地收下,卻被他的家長退了回來:男孩低著頭站在家長身邊,絲蘭手足無措地拿著被強行塞回來的禮物。二人的距離並未因此疏遠,相反,他們更加珍惜在學校的時間。在他的帶領下,絲蘭開始練習長跑,將厚厚的劉海剪短,眾人這才被她的容貌所驚艷。她和男孩的關系也被放在了聚光燈下,關於他們的流言在同學之間流傳開來,不乏諷刺挖苦和小黃文——絲蘭也看過其中一部分,不得不承認重點中學的學生就連小黃文也寫得更好——但更多是對二人的祝福,幾乎所有人都認定他們是天生一對。
該死的戰爭打碎了這一切美好,他失蹤了,了無音訊。他剛離開那幾天,絲蘭每晚都躲在被窩里哭,但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沒有他的生活。父母去世後她必須獨自面對生活,哭哭啼啼可幫不上什麼忙。
絲蘭掙開野樹的懷抱,默默地抹著眼淚。待她哭完,野樹牽起她的手,兩人在公園中漫步,該說的在野餐時都已說過,現在,沉默才是最好的表達。兩人走到公園出口時,太陽已經落至天邊,血紅的夕陽照耀在殘破的城市上,令人感到不安,仿佛赤色的巨瞳正監視著世間的一切。
他們就此分別,野樹等絲蘭消失在視野中才相反方向走去。一輛黑色轎車在路邊等他,野樹很不喜歡這輛車,厚重的防彈玻璃讓他感覺發悶。“為了安全”這是父親的解釋,不過反抗軍都已經死光了,還有誰會有人襲擊一個警察的兒子呢?
說起父親——他父親可不是什麼一般人物。野樹只知道父親官位很高,可以輕松幫他弄到特供商店里才有的高檔食品。每次當他問起父親的工作到底是什麼,父親總會編出各種理由唐塞過去。這並不意味著父親表達能力差,野樹很敏銳的察覺到,這種“遲鈍”是刻意偽裝的結果。
由於父親工作繁忙,野樹很少和父親交流。他們的意見大多時候保持一致,除了一件事,那就是野樹的未來。父親堅持要求他在中學最後一年回到薩米萊,並在那里考大學;野樹卻不想回去,薩米萊的生活太壓抑了。他寧可在條件更差、但是壓力沒那麼大的薩治北境國度過後半生。不過最終拗不過父親,野樹還是接受了這一安排。畢竟父親在薩米萊有著深厚的人脈,能相當程度的幫到他。
義務勞動日,野樹自願留下來幫助女同學們打掃,不過他自己知道這只是為了接近絲蘭而已。學期即將結束,他要把那句一直以來沒能說出口的話正式地說出來。
兩人組成一個小組一同打水、洗拖把、拖地。每次去打水,野樹都會說一些帶有暗示的話語,絲蘭只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回答著,好像根本沒聽懂他的意思。時間一點點流逝,野樹的心焦急起來,他甚至主動去牽起絲蘭的手,但絲蘭卻一反常態,將他的手撥開。現在變成絲蘭刻意保持兩人之間的距離了,野樹並沒有多想這是為什麼,他現在只專注於一件事,那就是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打掃一直持續到很晚,他們最後一次衝洗拖把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在清潔櫃前,野樹做出了那件事——
他兩手撐牆,將絲蘭圍在中間。兩人的眼睛只有幾厘米的距離,黑暗中他看不清絲蘭的面龐,但是能感受到她明顯加快的呼吸頻率;朦朧之中,他看見絲蘭將雙手縮在胸前,隨時准備推開他似的。野樹感到臉上發燙,他知道不會再有機會了。深吸一口氣,他說:
“絲蘭,我喜歡你”
絲蘭的反應出乎意料地平靜:她輕輕地“哦”了一聲,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
“我知道這很突然……像你這樣品學兼優又長得好看又……陽光開朗的女孩子不多了……”野樹挖掘著自己不多的外語儲備。這兩句話是用聖凱妮亞本地語言說出來的,他想也許這樣能給絲蘭留下個好印象。
絲蘭似乎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似有淚光閃爍。野樹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但他還沒開口說話就被絲蘭扇了一巴掌。毫無疑問,絲蘭並不認可他。絲蘭試圖推開他,但是沒能成功;絲蘭又試圖彎下腰去逃走,但被野樹緊緊抱住,
“聽我說,絲蘭……”絲蘭的肘部撞在他的臉上,野樹痛苦地松開手捂住臉,絲蘭趁機逃走。野樹憤怒地摔上了清潔櫃的門,向教室走去。絲蘭已經收拾好書包離開,只剩空空的書桌。
野樹氣得失去理智,畢竟這是第一次被聖凱妮亞人扇巴掌。他決定報復一下絲蘭。很久以來,他一直將一張反抗軍的宣傳單塞在書包夾層里,野樹清楚地知道這東西的殺傷力。趁沒人注意,他將宣傳單塞進絲蘭的書桌櫃。一個女學生問他在做什麼,野樹只是瞪了她一眼那人便不再吱聲。做完這一切,野樹離開教室,准備實行計劃的下一步。
他要寫一封舉報信。
父親依然很晚才回來,他到家時野樹已經寫完了舉報信。兩人在安靜中吃著晚飯,母親去世後,父子二人間的交流變得極少。
野樹首先開口,“父親,如果現在有人持有反抗軍的宣傳單會怎樣?”
“會被抓起來”
“然後呢”
“那是大人的工作,小孩子不要管”
“可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父親的眼神變得嚴厲:“你只需要知道你所向往的生活構建在大人們的努力之下,你只需要安心學好習就行了!現在吃飯”
野樹心中嘀咕著,父親又開口問他:
“你有見到誰持有那種宣傳單嗎?”
野樹被問的心虛,“我沒有……不過我看到有同學有……”
父親來了興趣:“哦?是誰呢?”
“不記得了”
“性別你總記得吧?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呢”
“是個女同學……”
“明白了”父親的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終止了話題,直到睡覺前野樹都沒再聽他說過一句話。熄燈後野樹聽到了父親出門的聲音。絲蘭現在怎麼樣了?她會不會被抓走?父親是去抓她的嗎?這些問題纏繞著野樹,令他輾轉難眠。
絲蘭一路哭著跑回家,野樹的表白令她想起了那個傷害過自己的男人。
爸爸離開後不久,媽媽很快找上了一個薩米萊男人組成新的家庭。他們結婚那天,男人許諾會愛母女二人一輩子。看見父母相擁,絲蘭天真的相信了他的話。有那麼一段時間,男人對她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失去生父的悲傷漸漸淡去,絲蘭以為自己將在新的家庭中幸福地生活。
直到那個冬天男人對絲蘭做出了不可饒恕的事情。
那個冬天出奇的冷,又沒有暖氣,她只能用小火爐燒碳取暖。穿著粗布制成的棉襖,絲蘭在火爐邊瑟瑟發抖。家中只有她一人,她便穿的隨意了些,上身沒穿內衣,因為發育中的胸部總是被質量低劣的內衣弄得很癢;腿部靠近火爐,為了防止褲子被點著,她干脆脫了褲子只穿一條小內褲。
男人回來了,帶著一身酒氣。絲蘭學得如此入迷以至於她沒有發現男人正跌跌撞撞地走向自己。男人雙手握住她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語時,絲蘭才反應過來,她被嚇了一大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男人見她沒穿褲子,大概是想起了妓院里的妓女,竟一邊掏襠一邊向她走過來。絲蘭嚇得高聲慘叫,被男人一個巴掌打倒在地。男人將她扔上床,抽出皮帶捆住她的雙手,坐在她的腿上,絲蘭動彈不得。
男人用滿是酒氣的嘴親她——那味道令她作嘔——絲蘭痛苦地扭動腦袋躲避,但還是被口水塗滿了臉。絲蘭的哭聲和掙扎令他更加興奮,男人撕開她的棉襖,露出還未發育的胸部。少女的酥胸起伏著,粉嫩的乳頭點綴其上,男人戲謔地把嘴湊了上去。絲蘭知道女性的乳頭可以用來哺乳,但顯然不是給成年人用的——男人用牙齒輕咬絲蘭的乳頭,令她感到極度羞恥和痛苦,全身都奮力扭動起來。她驚恐地看見男人的褲襠慢慢膨大,男人顯然也注意到了,用一只手拉開了拉鏈。絲蘭從沒見過那玩意,像是個丑陋的木棍,沾著些許黃色的、帶著尿騷味的汙垢。男人將陰莖湊到絲蘭的嘴邊,她偏過頭去,被男人一把掰回來。男人惡狠狠地盯著她,告訴她自己是多麼瞧不起身為聖凱妮亞族裔的絲蘭母女,和她媽媽結婚只是覬覦她的財產而已。他的手摁在絲蘭脖子上,絲蘭喘不過來氣,臉都憋成紫紅色。這期間她的嘴唇不止一次碰到男人的陰莖,絲蘭感覺那味道就像是一個月沒洗的體操服。
男人扒下她的內褲,少女最私密的部位暴露了出來。她拼命扭動身體,試圖躲開男人調戲的手指,但是男人將她壓在身下,她的掙扎不過給自己帶來痛苦罷了——男人用力抽打她耳光,絲蘭感覺腦子都要被打糊了。初生的陰毛還沒長齊,軟趴趴的貼在陰部周圍,男人用手指和陰莖摩擦絲蘭的外陰,陰莖充血變成紫紅色。絲蘭驚恐地看著他撥弄陰莖、瞄准、插入。劇烈的痛苦令絲蘭尖叫起來。她的胯部劇烈地收縮,連帶著身體都顫抖起來。男人有規律地前後移動胯部,讓陰莖在少女的身體里抽插,絲蘭感覺自己像是坐船一樣在床上涌動。男人碩大的陰莖弄的少女痛苦不堪,面對男人的不斷逼問,她只能回以哭號和哀求。處女膜被捅破,陰莖沾上了血,每次抽插伴隨著咕嘰咕嘰的聲音。絲蘭不敢看下身的慘狀,她緊閉著眼睛,哭到昏過去。
再次醒來時,她的身上蓋著被子,火爐也已熄滅。身上的疼痛已經消失,她無從得知自己睡了多久。
我死了嗎?絲蘭輕聲呢喃。她伸手摸臉,這才確定沒有:被打的臉頰還腫著,一碰就疼。她慌張地掀開被子,內褲被褪到膝下,下體一塌糊塗,精液、血液和尿液混成一團黏在下體和大腿上,浸濕了床鋪,發出難聞的氣味。如果這是尿床,她只會擔心要挨罵;但現在,她只想痛哭,自己的身體被那個男人玷汙了。
該死的薩米萊人!
媽媽很快知道了這件事,她哭喊著要和男人離婚。但是官司卻打成了一場災難:法官極度偏袒薩米萊人,將媽媽所有的財產都判給了他,媽媽所得的只有絲蘭的撫養權。法庭上,男人衝著媽媽擺出象征勝利的手勢,看著他得意的嘴臉,絲蘭回想起被男人侵犯的恐懼,當場昏倒。
媽媽辭去工作帶她搬離了那座城市,她們的生活條件很快惡化到不得不接受救濟糧的水平。但媽媽在那個廣場死去後,她再也沒去領過救濟糧,她恐懼那些如同螞蟻般密集的人群,恐懼薩米拉士兵黑洞洞的槍口,恐懼那些人臉上、身上滲出的血液。不止一次,她在噩夢中驚醒,噩夢中滿臉是血的人緊緊抓住她的雙手,像是要把她吃掉一樣。
絲蘭哭著躺在床上,她又做噩夢了。不過這次,她夢到的是一間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房間,沒有窗戶,更沒有門。黑暗中,她只能看到男人帶著邪惡的笑向她逼近,而她被牢牢捆住,無法逃脫……
絲蘭像往常一樣在操場上慢跑,體操服被汗水浸透,透出可愛的淡藍色文胸。男孩曾告訴她跑步有助於維持心情愉悅,絲蘭深以為然。她沒有注意到從校門口進來的那幾名黑衣男子,直到他們攔住自己的去路。
不等絲蘭開口詢問,那些人便問她是不是絲蘭。確認了身份後,他們又拿出一張紙,正是野樹塞在她書桌櫃里的反抗軍宣傳單。絲蘭對這玩意有點印象,兩年多前反抗軍極盛時隨處可見。當時絲蘭還想著參加反抗軍來著,只不過被媽媽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輕輕點頭,隨後腰側便挨了一棍子。絲蘭摔倒在地,腰間的疼痛令她縮成一團。接下來,一只電棍捅到她的腰上,電得絲蘭繃緊了身體,體操服都磨破。電擊停止,她的身體還抽搐了一會,全身的肌肉像是火燒般劇痛。幾名男子將她的雙手反綁起來,抬著她走出了校門。直到被裝進卡車,她的意識都是清醒的,這麼被人抬走真的是太丟臉了,不過面對幾名強壯的男子她無能為力。卡車上,一名穿著護士裝的人用手帕將她的臉捂上,絲蘭來不及反應便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她已經坐在一個金屬椅子上,雙手雙腳都被固定住。迷藥的勁兒還沒消,她感到世界天旋地轉,身下的椅子似乎隨時都要倒在地上。房間沒有窗戶,唯一的照明是角落里的燈具。面前的人背著光,絲蘭看不清他的臉,但至少能確定他是一個身材健碩的男人。
男人見她醒來,便將一張紙拿到她面前,用手電筒照在紙上,詢問絲蘭:
“認識這個嗎?”
在背光的刺激下,絲蘭不得不眯起眼睛,但她還是看清了紙上的文字,這正是兩年前四處傳播的反抗軍宣傳單。絲蘭也曾拿到過,不過媽媽怕惹麻煩就把它上交了,並且警告絲蘭不要再碰。此後絲蘭就再也沒拿過這東西。絲蘭搖搖頭,她的聲帶還沒恢復到能說話的水平。
“呵,你當然不會說實話,沒人來這里是為了說實話”男人轉過身去放下紙,“我撬開過比你堅定一百倍的反抗軍的嘴巴,你覺得你能比反抗軍更能抗?”
男人手中拿著個注射器向她走來。絲蘭晃動身體躲閃著,但針頭還是扎進了她的胳膊。
“這是什麼!”絲蘭驚恐地問道。
“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男人的手在她身側晃了一下,鑽心的痛從她的左手傳來。她尖叫起來,低下頭去才看見左手食指的指甲中出現了一根鋼針,指甲下已經被血液灌滿,一滴滴地流下來。劇痛使她顫抖不已。
“這是下馬威”男人附身下去靠近她的耳朵“想想你身上有多少個這樣的部位吧,然後再考慮一下怎麼組織語言”
“你是誰……”絲蘭虛弱地問,她努力不去看左手,好像這樣能緩解些疼痛似的。
“我是誰無所謂,你只需要知道我對反抗軍和它的同情者沒有任何憐憫之心,你們這是咎由自取”
“我真的……不……啊!!!”
第二根針扎進她的中指,絲蘭猛地縮了一下手臂,被固定的手腕在金屬上刮破了皮。冷汗從皮膚滲出,劇痛使她的呼吸都顫抖了起來。
“不要以為挺過二十次就萬事大吉,你還有一身的皮膚和這麼多關節呢”男人拍拍她的肩膀,“剛才那是神經抑制劑,免得你太疼了昏過去;等會還可以上神經放大劑,讓疼痛更劇烈點”
絲蘭陷入深深的恐懼之中。如果這是疼痛減弱後的效果,那完全沒有減弱的疼痛該有多劇烈?她會不會因此死掉?
男人顯然猜到了她所想,便說:“放心,你不會死的,至少不會在說實話之前死掉,至於說實話以後該怎麼處理,那不是你要考慮的事”
“可是我……”沒等她說完,第三根針扎進她的無名指。絲蘭緊咬牙關,彎下腰去。她不敢握拳,針扎在指甲下,最輕微的擾動也會帶來極其劇烈的痛苦。雖然屋里很冷,她的冷汗還是浸透了體操服。
“別掙扎了,早點說實話對你我都沒壞處——雖然最後總是要死的——早點說至少能痛快點”
“我一定會死嗎”絲蘭虛弱地問。
“反正肯定不會活著離開了,至於屍體被埋掉還是燒掉,那不是我負責的事”
絕望如同一只巨掌將她緊緊握住,壓得她喘不過氣。她正處在人生最美好的年華,這樣死去實在是太悲慘了。男人背過身去准備著什麼,也許是下一階段的刑具;她不敢大口喘氣,生怕那人聽到她的呼吸聲而繼續折磨她——雖然大概率避不開,但她還是想能拖一會是一會。
絲蘭已經一天沒來上課了,野樹看著她空蕩蕩的書桌有些擔憂。她該不會……野樹趕緊打斷自己的想法。絲蘭一定是被自己搞生氣了才不來學校的,她在家復習效率也很高,不比老師在學校講的差。
舉報信最終還是沒寄出去,他還是不忍心看見自己心儀的女孩被秘密警察抓走。他當然知道秘密警察那檔子事,學生之間流傳著秘密警察抓人、刑訊逼供、秘密處決的流言,也不知道是從誰開始的。他只把它當都市傳說聽,他也問過絲蘭對此的看法,絲蘭沒有直接給出他答復,只是說:
“上次薩米萊入侵也做過這種事,我希望他們的道德有一絲一毫的進步”
絲蘭發出一陣低沉的哼哼,她的十指都已滿是血汙。每個指甲下都至少插著一根鋼針,她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了,只能以哼哼聲表達自己的疼痛。長時間的出汗令她脫水,絲蘭幾次昏過去都被撥動鋼針所帶來的劇痛驚醒;醒來就強忍著劇痛回答幾個問題,再痛到昏過去;如此往復足有十余次,她的心理防线早已崩潰。事實上,第三根針刺進她的手指時,她就已承認了一切:自己是反抗軍成員、反社會分子、縱火犯、殺人犯、甚至還和一起她根本沒聽說過的軍用物資盜竊案扯上了關系。就這樣吧,絲蘭想著,承認一切,然後死去,說不定真有天堂,她能和媽媽在那里相聚呢。
不過男人的目的顯然不只是讓她認罪這麼簡單,因為她認罪後男人依然將剩下的針插進她的指甲下,也許他這麼做單純就是為了像受虐待的快感。就在她以為刑訊已經結束時,男人將一塊布蒙在絲蘭臉上,強迫她仰起頭,然後往她臉上灌水。嗆水的痛苦令她不顧一切地掙扎起來,手指緊抓扶手,指甲下已經凝結的血塊被挑破,再次滴下血來……絲蘭失禁了,黃色的尿液浸透短褲,發出一陣尿騷味。正在嗆水的絲蘭顯然不知道,她還在椅子上扭動身體,絲毫感覺不到胯下傳來的溫熱,她的大腿拍打著滿是尿液的椅子,掙扎之劇烈讓椅子都晃動起來。
過了不知多久,男人終於將布拿開,絲蘭大口呼吸空氣,溺水的感覺讓她一度以為自己即將死去。死亡面前求生欲壓倒了一切,她哭泣著哀求男人停下來。
“我要保證你說的都是實話”男人摸著她的後腦勺說,“所以我們還得重復一遍”
還不等絲蘭有所反應,布再次被蒙在她的臉上。事實證明仰著頭嗆水的時候憋氣是沒有用的,水順著重力流進鼻孔,刺激著她敏感的神經,絲蘭不受控制地掙扎起來。男人對限度的把控很精准,對她造成極大痛苦的同時又不會弄死她,這簡直比知道自己馬上要死掉更令人絕望。
男人重復問起那些問題,精神瀕臨崩潰的的絲蘭竭盡所能地搜索自己的記憶,試圖找出她剛剛的回答。每有一處和她之前的回答不同,就意味著她要再經受一次蒙臉灌水的痛苦。她已經筋疲力盡,沒有力氣掙扎了,即使是嗆水的痛苦也只能使她微微抽搐。男人知道這個女孩挺不了多久了,便提前結束了詢問。
“都結束了”男人滿面堆笑的站起來,幫她拔出指甲下的針。把針從指甲拔出來又是一陣劇痛,絲蘭顫抖著,低聲嗚咽。把所有針取出來後,男人用手刮掉絲蘭臉上的淚痕,夸她是個堅強的孩子。不過絲蘭此刻沒有什麼心情接受表揚,她只想盡快脫離這一切,無論以何種方式。
男人解開絲蘭被固定住的手腳,手腕、腳踝都被金屬鐐銬磨破了皮,變得極其敏感。絲蘭輕輕吹著氣,試圖緩解手腕上的疼痛。手指又開始流起血來,過量的劇痛已經使她麻木,她的手指不會再有任何感覺了。正在她擔心以後如何用這雙近乎殘廢的手寫字時,男人將一塊布捂在她臉上,絲蘭只掙扎了不到一秒便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時,絲蘭只感到頭昏腦漲。她想挪動身體卻絲毫移動不了,手腕和腳踝傳來的疼痛說明她依然被捆綁著。絲蘭感到一陣慌張,她扭頭查看情況,但是她所處的空間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到。
適應了一會,她才發現自己似乎被倒吊著,這樣一來便能解釋的通為何自己頭昏腦脹了。她努力扭動身體,但這只是讓自己晃動起來,她更加頭暈了。絲蘭無奈,只能停止掙扎。
燈亮了起來,絲蘭趕緊閉上雙眼。她再次睜眼時,發現四周似乎蒙上了一層薄霧,房間里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視野中倒立的男人架起了一台錄像機對准她。絲蘭知道准沒好事,難道他要把虐待自己的過程錄下來?
絲蘭想說話,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的口腔干得發疼,就算能發出聲音也嘶啞得讓她難以相信。絲蘭掙扎了一陣還是放棄了。她只能聽見血液衝刷耳膜的聲音,連呼吸聲都聽不見。她低下頭去檢查自己的身體,才發現自己早已被脫個精光;回想起對准自己的錄像機,她突然感到一陣羞恥。不過絲蘭看不到自己的臉色,否則她會知道自己的臉已經紅得不能再紅了,那是充血的結果。
不遠處傳來一陣吱嘎聲,一股水噴向她的身體。水流進她的鼻孔里,絲蘭痛苦地咳嗽。本來在她極度干渴的情況下她會嘗試去喝這些水,但水在她口腔里倒灌進鼻孔,令她痛苦萬分。水流小了下來,不再噴在她身體上,絲蘭得以緩和一下。她抬起頭來看向地面,卻驚恐的發現水被某種無形的屏障擋住了。這正是她看到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原因:她被倒吊在一個水箱中,水位上升,她就會被淹死。
對死亡的恐懼令她掙扎起來,不顧身體搖晃造成的眩暈和手腳的疼痛;但她的下體傳來一陣無法忽視的劇痛——絲蘭努力低下頭、屈身,試圖遠離那即將殺死她的水平面,這才看到造成她下體疼痛的東西:
繩索呈“Y”字形綁在她的腰上、繞過胯下,另一端反綁著雙手,這樣一來,只要她的雙手移動,就必然摩擦陰部,而在溺斃的過程中完全不掙扎是不可能的,這就意味著她死前還要忍受來自下體的痛苦,而這痛苦完全由她自己造成。
上次被脫光衣服是被繼父強奸,這次是眼睜睜看著自己被虐殺,人生怎麼這麼悲催啊。絲蘭抽泣著,眼淚流進她的頭發。水面一點點的上漲,水滴滴落的聲音好象一把重錘砸在她脆弱的神經上,之前她還對活下來抱有一絲幻想,但現在這幻想也熄滅了,只剩無邊的絕望碾壓下來。她不清楚這樣的煎熬還要持續多久,但顯然死亡不會是一瞬間的事。
水已經淹沒了長發,但離頭皮還有一段距離,絲蘭的眼淚都流干了。三年來她哭過太多次,早就已經麻木於生活的苦難,但最近這一連串打擊是在超出了她所能忍耐的極限,她又回到了戰爭剛爆發時的狀態;但這次是真的不會再哭了,在她生命的最後時間。
做了幾個深呼吸,絲蘭還是無法平靜自己的心情,索性閉上眼,不去看那緩慢上漲的水面。她甚至能感受到水面傳來的寒氣,身體顫抖著,無論她怎樣努力都控制不住;下體被磨得生疼,她只能伸直手臂;但很快就支撐不住,她只能忍受著疼痛歇一會,再繼續伸直。她的神經似乎變得相當敏感,任何輕微的疼痛都被捕捉到、甚至放大。不過這一切並不是毫無根據:在她昏迷的時候,她的陰部就已經被折磨得鮮血淋漓,浸濕的繩子摩擦著傷口,當然疼了。
水面最終碰到了她的腦袋,雖然她努力告訴自己不要害怕,求生欲還是讓她盡力低頭遠離水面。可她一低頭水流就大了起來,噴灑在她身上,絲蘭嗆水痛苦不已,只得回歸原位。她這才發現水位已經上漲了不少,到眉毛處了。伴隨著一陣吱嘎聲,水流再次變大,但是這次噴灑在她的後背。冰涼的水讓她有一種窒息感,絲蘭緊張地大口吸氣,渾身顫抖著,完全顧不上什麼疼痛了。也許按這個速度,還有幾分鍾水就會沒過口鼻,而她也就最終解脫了。
可是這幾分鍾就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水位慢慢沒過她的眼睛,灌進耳朵里,讓一切聲音都被嗡嗡聲取代,絲蘭緊閉雙眼,感受著水面慢慢上漲。水流再次減小,讓她的期望落空。這真是殘酷的心理摧殘手段,讓她在絕望和絕望中做出無效選擇,無論怎樣都只有死路一條。
水灌進了鼻子,絲蘭痛苦地咳嗽起來,身體扭動,雙手帶動繩索摩擦著陰部。但她根本顧不上羞恥和疼痛,嗆水的痛苦占據了她全部的思維。從容赴死的決心一掃而空,她只想逃離這里。的腦袋在水箱中擺動,激起的浪花拍打著四周的透明隔板;絲蘭的口中發出哼唧聲,但被水隔絕著她什麼也聽不見。絲蘭神志不清地哀求著,鼻涕、眼淚混在水中。在這痛苦之中,她再一次失禁了。尿液刺激著她陰部的傷口,絲蘭這才感覺到下體的劇痛。她的身體抽搐起來,雙腿不斷顫抖,試圖憋住尿。但這只是讓她的尿液更加放肆的流出來,順著身體流到即將淹死她的水中,絲蘭嘗到了淡淡的尿味。水已經和她的下巴齊平,想用嘴呼吸是再也不可能了。從現在開始,她的生命正式進入倒計時。
水剛剛沒過她的肩膀就被關閉,這讓絲蘭又有了一絲希望,也許弓起身、低下頭去就能短暫地延緩死亡的到來。她努力弓起身體,試圖把腦袋離開水面,但是虛弱的連一秒都堅持不到就重重落回去,甚至來不及吸一口氣。這一沉讓她喝進了更多水,水涌進氣管,刺激著她的神經,少女劇烈地咳嗽,但只是讓泡在水里的口鼻灌進更多水罷了。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尖叫著渴求氧氣,少女的身體劇烈的扭轉、抽搐,反而加劇了她的缺氧。絲蘭極度痛苦,缺氧、疼痛、溺水感折磨著她,但少女頑強的生命力又不允許她現在死去,她只能在生與死的邊緣掙扎著,消耗著已不可再生的生命。
若在水池外觀察會看到少女已經不再吐出泡泡,她體內的空氣被排盡了。長時間的缺氧損害了她的大腦,即使現在被放出來也不可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
絲蘭已經無法思考,甚至連身體的抽搐都控制不了。雙手在身後胡亂的揮著,對陰部造成的痛苦清晰地傳入她的腦中,但她卻什麼也做不了,這雙手好像已經不屬於她;手腕、腳踝和肺部所遭受的痛苦、劇烈運動帶來的酸痛也一並傳來,仿佛一場交響樂,絲蘭沒辦法分辨它的每一個音符,只能像淋雨一樣全盤接受。這種痛苦還要持續多久?絲蘭不敢想象。混亂的思維也不允許她去想,她所感受到了只有傳遍全身每一個角落的疼痛。
耗盡了最後一絲體力,絲蘭的掙扎慢慢減弱、最終停了下來,只剩肢體末端還在微微抽搐。她的胸部偶爾起伏一下,那是最後殘存的神經反射試圖拯救這即將死去的身體。但她不能呼吸到任何空氣,只有混著血、汗、尿的水在她的肺部進出……
原來死亡是這樣的感覺啊……絲蘭用盡最後的力氣想到。並不如一些幻想文學所說的那樣,在臨死前會看到人生的跑馬燈,她只能看到一片空白。那個男孩在那里?媽媽在哪里?她在白茫茫的原野上游蕩著,迎面而來的強風刮得她睜不開眼睛,前方若隱若現的人影是她永遠也追不上的目標……
後記
“十五分三十六秒”男人掐停了秒表。
“不錯啊,又破記錄了”一直站在黑暗中的人終於開口,繞道絲蘭面前,“把那玩意關了,我可不想被錄進去”
少女的眼睛在臨死前最後一刻猛然睜開,無神的看向無限遠方。黑暗中的人影走上前來,蹲下,和她四目相對。
“想好怎麼處理了嗎?”還沒等男人回話,他又繼續說道:“要不我給你開個價……”
後記之二
“野樹,你還記得你們班那個絲蘭嗎?”飯桌上,父親主動開口說話令野樹有些驚訝。
“記得……我還邀請她去過公園來著……”
“她轉學了,我幫忙辦的手續,通知你一聲”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