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這是什麼?”岳華君扒拉了一下許放晾著的紅衣旁略顯突兀的藍色衣帶,這東西他從未在許放身上見過,是以頗為奇怪。\r
許放笑了笑:“朋友的東西。”他走過來習慣性地摸摸師弟頭頂:“你那朋友呢?”\r
“我才從軍師那回來,過會兒就去找他,他說想在城里四處看看。”\r
“我府與明教素有怨結,如今明教東歸已有段時日,不要怠慢了客人,但我看這位公子戾氣頗重,你也不要太過大意。”\r
“知道了師兄,那我走了。”\r
“去吧。”\r
待岳華君出了門,許放也換好衣裳,又將唐肆的衣帶反復看了幾遍,才收進懷里巡街去了。唐肆正在路邊買虎皮椒,卻聽身後有人喚他:“唐公子。”\r
他回頭一瞧,正是許放在叫他。許放下了馬,留其余將士在身後,自己朝他走了過來。唐肆有些不虞,買虎皮辣椒被許放看到,總覺得是有失身份的事情,畢竟他在心里總是暗暗同許放較勁,這樣好像自己矮了一頭似的。\r
許放大概還沒靠近便已感受到唐肆微妙的敵意,顯得有些尷尬,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下了腳步,掏出唐肆的衣帶,道:“多謝唐公子前日照顧,這衣帶在下已洗淨,不知唐公子……”\r
“嗯。”唐肆冷著臉將一袋虎皮椒藏在背後,上前接過自己的東西。“傷可好些了?”\r
“皮外傷,不礙事的。”許放笑起來,兩頰泛著淡淡的粉色,在紅衣映襯下格外照人。唐肆揚起頭垂了眼,許放穿紅衣的樣子令他心中涌出難以言明的焦躁和不耐,因此比往日更顯冷淡。兩人沉默地站了一會兒,許放小心問道:“唐公子明晚若有空閒,可否同在下去甘霖軒小酌一杯?”\r
唐肆目光掃過他面上,壓下心中不快,笑道:“好啊!”\r
第二日傍晚兩人如約來到甘霖軒,許放換了黑衣,不如昨天白日里那般惹眼,令唐肆心里舒服了點。上樓時前頭的伶人只顧說笑,腳下一滑摔進許放懷里,便是一臉痴相,唐肆一回頭見兩人在樓梯上含情脈脈,忍不住道:“還不走?”那伶人這才滿臉羞怯地跑了上來。\r
兩人喝到一半,唐肆又看到曾被許放偷窺過的男子走進大堂,有幾分確信許放便是為此人而來,斜眼見許放的目光專注地追隨著那人的身影,忽然覺得,若許放是個女兒身,能被他喜歡上也是件幸事。\r
此念一出頓覺荒唐,都怪許放生得幾分女相,平素又待他溫柔,才讓他起了古怪念頭。唐肆支著下巴打量許放,他膚若凝脂,眸若春水,目畔生桃花,唇間含朱丹,唯有剛毅的棱角和板起面孔時的犀利目光顯出天策將軍的威嚴來。\r
許放目光流轉,朝唐肆笑道:“在下看起來有何不妥?”\r
“素聞貴府軍紀嚴明,許將軍看起來也實在不像流連煙花之地的人,為何對甘霖軒情有獨鍾?莫非…其中有何隱情?”\r
“唐公子又為何如此介懷我在何處消遣?”\r
“將軍的私事在下自然不敢冒昧過問,只不過我等人微言輕的江湖中人,總還是怕和官府扯上關系的…”唐肆湊過來輕聲笑道:“何況若被將軍這樣出塵的才俊捉到唐某不可告人的秘密,某豈非無地自容?”\r
許放目光閃爍,垂眸抿了一口溫酒,竟像是害羞了。因他向來得體,此舉倒令唐肆覺得稀奇,未及追問,許放忽然輕呼一口氣,平靜道:“若是如此,唐公子大可放心,在下來此只是因為…因為心儀之人…常來此處做客罷了。”\r
唐肆一怔,心底酸溜溜的,若許放喜歡男人,也該是些配得上他的,不說英俊瀟灑、名震江湖,最差也得是正直有為,瞧他心心念念那男人不似善類,自己除開無權無勢,豈非處處強過他,一時便生出些受辱之感,以及對許放瞎了狗眼的不忿來。\r
唐肆問道:“那人可知將軍心意?”\r
“…………不知。”\r
兩人比肩而坐,又是一陣無話,樓下鶯聲燕語,方唱到“開篋淚沾臆,見君前日書”,許放忽然起身道:“天不早了,我們走罷。”\r
唐肆與他出了門去,隨著人流並肩而行,此時坊間正是熱鬧的時候,唐肆很久沒有體會過如此滿懷生活氣息的日子,無端生出幾分寂寥的情緒。許放看了看他,忽然問:“唐公子走南闖北,想必去過不少地方吧?”\r
“去的地方再多,也只是過客罷了,在外奔波,倒不見得便是逍遙自在。”\r
“唐公子年紀輕輕,倒是老江湖了。”許放笑道:“蜀中地靈人傑,有機會在下倒想去見識一下。”\r
唐肆側過頭看他:“我聽聞貴府曾派兵於成都附近抵御南詔蠻兵,許將軍這樣的將才,只怕也曾陷陣殺敵,如何沒有機會見識?”\r
許放憶及前事,失笑道:“說來慚愧,雖曾去過,但來去匆匆,連廣都鎮都沒見過…”他笑著搖了搖頭。\r
唐肆道:“是我想的不周,兵貴神速,哪有閒情游山玩水。”\r
許放問道:“聽前輩說,巴蜀人士多喜辣,唐公子也喜歡嗎?”\r
“還行…”唐肆想起昨日買虎皮辣椒被他撞見,不免訕訕:“青花椒很是出名,許將軍有機會可試試,旁的地方可是吃不到的。”\r
許放點點頭,又問:“那熊貓長得什麼樣子?聽說唐門弟子也多會采竹筍飼喂熊貓,唐公子想必也見過吧?”\r
就…熊樣唄……\r
唐肆腹誹了一下,想起自己小時從唐家集買了一筐苹果後順路去喂熊貓,結果苹果都被熊貓啃了,打那以後唐肆對這群肥嘟嘟一坨的動物一直無甚好感,想了想,道:“毛茸茸的。”\r
許放聽他籠統一句話,看起來好似有點糾結,唐肆只好補充道:“又黑又白……”許放更加一臉莫名,唐肆苦思片刻,又說:“胖。”\r
許放笑出了聲,唐肆看他一眼,後者慌忙忍了。唐肆蹲到路邊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粗略畫了只熊貓,對蹲在他身邊耐心看著的許放道:“你瞧,就是很胖,笑什麼。”\r
“沒有,我只是…”許放避開他的目光沉吟片刻,像是下定決心般十分真誠地輕聲道:“覺得唐公子很可愛。”他說完不待唐肆回應,立刻岔開了話題:“唐公子在外歷練,可曾回過唐家堡?家人不會掛念嗎?”\r
唐肆頓了頓,道:“孤身一人,了無牽掛。”\r
許放一怔,垂了眼低聲道:“抱歉……”\r
唐肆沒有說話,他父親與兄妹皆身體康健,只因不願據實相告家中情況,因此含糊其辭,許放果然誤解,唐肆便也順水推舟,他起身一腳碾花了地上的熊貓,輕聲道:“無妨。不早了,快些回去歇息罷。”\r
兩人在路口分別,許放欲言又止,半晌才鼓起勇氣道:“唐公子,晚安。”\r
“晚安。”唐肆看了他一會兒,便也轉身離去,今日許放著實古怪,但唐肆思前想後也未理出頭緒。待唐肆走遠,許放停下腳步,回頭若有所思地望著那方向看了好一會兒,才又舉步往天策府而去。\r
第二日一早,許放奉召前往偏殿議事,偏廳中共有三人,一為許放上峰,一為官府所遣特使,直到近午膳時分許放才回來。岳華君見他悶悶不樂,似有心事,亦有些憂心,許放卻道只是連日操練有些疲憊,又笑著安撫他幾句,便將岳華君支開了。\r
他坐在桌案旁垂著眼眸沉吟良久,取了長槍,牽馬去了洛陽城。\r
唐肆平素不喜以真面目示人,故而從不輕易取下面具,同門師姐曾笑言可惜了他一副好皮囊。唐肆天性孤傲,骨子里亦有幾分自負,便也鍾愛些模樣俊俏的女子,卻不願與她們相親,唯恐招惹麻煩,但他在許放面前百無禁忌,只因死人最能守住秘密。\r
盡管行走江湖多年,唐肆的朋友卻少,與人相處是這世上最為麻煩之事,唐肆懶得花力氣與人結交,加之心底的傲骨作祟,每遇人中龍鳳,總想與其一較高下。他想自己確是被許放所吸引的,以許放的人品和才干,激出他好勝之心也在情理之中,但求勝的躁動中似乎混雜著他從未體會過的煩悶與不安,這種陌生的情愫讓唐肆倍感焦慮,唯有見到許放時,這份焦慮才有所緩解,卻又立即如同燎原之火般灼痛他的心髒。\r
唐肆一路想著許放的事,又想他戀上那般紈絝子弟,不知不覺已走到阿湘住處,唐肆回過神來,正待離去,聽聞暗處一陣爭執聲,他夜視極佳,往聲源處看去,正是阿湘與另一男子拉扯廝打。男人絮絮叨叨地嘀咕著,唐肆聽他言語,竟是沒有嫖資又想尋個快活,便挑了阿湘這樣看上去柔弱溫和的硬來,一面下流地動手動腳,一面還說些將來必定出人頭地、你這是不識抬舉之類的胡話。\r
阿湘被他捂著嘴,叫也叫不出,急得滲出眼淚,忽然那人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哀嚎打滾,阿湘打著抖後退兩步,頭也不回地跑了。唐肆慢悠悠地站了起來,冷笑著縱身潛入夜色。\r
阿湘揪著衣服衝進屋子,一頭倒在榻上拱進被子里,唐肆雖救了他,卻不願出面,只從房梁上向下張望,阿湘的樣子有些奇怪,唐肆正猶豫著要不要現身問問,卻聽有人敲門,外頭響起許放的聲音:“阿湘,你可在里頭?”\r
唐肆鬼迷心竅地,忽然想見一見許放,便沒有立刻離開。後來唐肆偶爾也會想起這一夜,若他當時便走了,也許日後就不會做下錯事,或者他不會醒悟自己的感情,就此懷著疑惑和刺痛度過余生。\r
此時唐肆並不知自己一時興起的決定將會攪亂原本平淡的生活軌跡,只被出現在門口那人引去了全副心神,只一日罷了,倒好似許久未見,唐肆莫名地有些高興,可昨夜分別時還是精神奕奕的人,眼下瞧著卻有幾分疲憊,唐肆緊緊盯著許放的臉,看他關切地向阿湘走去,撥開他發絲道:“這是怎得?生病了麼?”\r
唐肆由房梁這一頭小心地探身到那一頭,見阿湘淚眼汪汪地扭捏了一會兒,猛地抓住許放手臂,哭道:“難受……許哥,幫幫我!”\r
唐肆心里別扭,可惜看不到許放的神情,只見他沉默半晌坐在了床沿,擦著阿湘眼角柔聲哄道:“知道了,別哭。”\r
阿湘紅著臉往許放懷里縮,許放扶開他,一一除下自己的護心鏡和甲胄,整齊地疊放在一旁,才又把阿湘攬進懷里。兩人悉悉索索,不一會兒許放的腰封便落了地,唐肆不想再看,卻著了魔似的移不開眼。許放烈火般的紅衣下游走著阿湘手背的形狀,暗金繡邊滑下肩頭,露出白玉般的皮膚,緊接著,曲线流暢的結實後背也裸露出來,阿湘痴迷地望著他,喃喃道:“許哥……”\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