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嫩芽，終於鑽出了厚重的土層，但是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

　　 這個世界沒有溫暖的陽光，之前朦朦朧朧，好像在召喚自己出來的月色也只是稍微停留了一會兒，就消失不見了。

　　 沒有得到命運垂憐的幼苗，似乎已經看不見希望了。能夠在這樣的地方，熬到開花的時刻麼...

　　 喂，你是在害怕麼？

　　 忽然寂靜之中聽聞這樣的言語，幼苗感到很驚訝，但是隱約記起來萌發的那個時候，分明有兩顆種子同時迸發的聲響。

　　 呐，我們一起加油，一定可以活下去的...就這麼說好了，我來保護你...

　　 嗯...一起...

　　 沒有命運的垂憐，就一起扶持著，在這個世間走下去...

　　 盡管，都是那樣弱小。

　　 ——歡迎來到，【我們】的世界。

　　 [chapter:Stage1.心靈]

　　 又到五月，濕潤多變的春夏之間。最是有活力的時節，在晴雨不定中慢慢地延伸著。

　　 大清早，窗外就開始響起了滴滴答答的奏鳴，綻放在窗台上的雨珠好似飄進了孩子們的夢境，打濕了一片。

　　 一雙小小的藍色眸子睜開了，帶著殘留的困倦也難掩寶石一樣清亮的色澤。映入其中的是自家雙層床上面棕黃的木板。雖然半夜外面好像一直在下雨，男孩睡得卻很是香甜，裹在薄薄浴巾里的四肢都不想張開。

　　 孩子還是選擇從床上坐起來，揉揉金色的短發，拍拍臉頰讓自己的起床氣消下去。

　　 “阿姨去外地出差了，我該起來做早飯了嗯...”

　　 男孩子從床上爬下來，飛快地打開衣櫥拿出短袖短褲，一邊解開身上紅色睡衣的紐扣，熟練地換衣服，接著走到浴室里刷牙洗臉。白皙的身體在鏡中反射的晨光里若隱若現，猶如幼嫩的芽苗迎接著一天的開始。

　　 不一會兒孩子就飛奔到廚房，阿姨的圍裙對他來說還是大了點，不過孩子並不介意。洗過的小手打開冰箱拿出食材，熟練的做起了早餐。兩個雞蛋一下子打到碗里，攪拌。開灶，熱油，黃澄澄的蛋液在鍋里鋪開，油星都沒幾滴飛出來。趁著煎一面的機會，孩子倒了兩杯牛奶，一邊又切好了西紅柿和火腿片。放下刀立刻又回到了平底鍋前面，把蛋餅翻面，動作一氣呵成。

　　 少年哼著輕松的小調，就這樣慢慢做好了兩份煎蛋卷，裝盤放到了桌上。六點三十，時間控制得相當精確。下廚的活難不倒乖巧的金發藍眸男孩，但是接下來要做的事嘛...有點棘手。

　　 想到這里，藍眸少年的笑容全部收了起來，皺緊了眉頭。

　　 那個家伙估計是爬不起來上學的，但出於乖學生自帶的正義感，還是不得不叫那家伙醒來。

　　 “哥哥，起床吃飯了！”

　　 沒有孿生兄弟的人，自然無法體會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那個人和你有一樣的生日，一樣的發色，看著對方就宛如鏡中的另一個自己。

　　 那個人和你有不同的個性，不同的瞳色，不同的愛好，不同的朋友，仔細想想差別又是那麼多。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既與你親密無間，卻又因此最容易產生摩擦。

　　 這真是一種微妙的感覺啊。

　　 每天醒來都能看到的棕黃色床板，那上面還有一個特別的人。從小到大，最親密最不能分開的人。

　　 夏迪最近才覺得，對他來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之一是星期一早晨叫孿生哥哥夏海起床。

　　 果不其然周一這天小海又和被子難分難舍了，蒙頭窩在里面不動彈，可以聽到紊亂的呼嚕聲此起彼伏。任憑藍眸的少年叉著腰在雙層床的下面千呼萬喚，哥哥就是我行我素不挪窩。

　　 想到上星期就是這樣，小迪的拳頭捏得咯咯響。

　　 “哥哥你給我起來！要遲到了！”

　　 “...不嘛...再睡一會。”

　　 再溫柔的孩子，生氣起來也是很可怕的，小迪捏了捏手指，蹭蹭蹭爬上雙層床上鋪，拉扯著被子。可是哥哥的力氣實在太大了，把被子扯得密不透風毫無死角罩住身子。這像什麼樣子！自從兩個月前開始就老是這樣，周末晚歸又不說自己去哪里了，直接爬上床就一睡到早上起不來。面對這難以攻破的壁壘，小迪的耐心終於到了極限，看來啊，要使出“殺手鐧”了。

　　 “嗚哈哈哈！小迪！我起來...放手啦哈哈哈救命嗚哈哈哈哈...”

　　 效果拔群。

　　 很快，一個金色短發散亂的男孩從被子里掙扎出來，他和藍眸男孩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出來的，只是身體更顯得結實幾分，少見笑容的堅毅表情顯得他像個十足的酷小子。可是那笑出來的淚還是出賣了他。被弟弟掐捏著癢癢肉不得不掙扎著爬起床，他困倦的眼神充滿了不情願和忍耐。

　　 “醒來就好，快穿好衣服洗漱一下。今天做的是煎蛋，快點下去吃。”

　　 “啊？又是雞蛋！”

　　 “不吃就算了！”

　　 藍眸的男孩故意繃著臉不高興的樣子，還面對面衝著沒清醒的哥哥稍稍瞪了一眼，哥哥頓時呆在了那里。

　　 小迪從雙層床上面爬下來，很快就從房間出去了。哥哥抓抓後腦勺，這時候才注意到弟弟已經把一套衣服放在了自己的床上了，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微笑。什麼嘛，和阿姨一樣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

　　 似乎一起長大的兄弟之間就是最為親密的，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互相理解的。

　　 不，不完全是的。

　　 綠眸的男孩忽然皺緊了眉頭，像是在隱忍著什麼似的。

　　 他褪下睡衣要換外出的衣服，那和弟弟一樣白皙卻鍛煉得很是結實的小身體顯露了出來，在同齡人里堪稱勻稱精練的身上各種披紅掛彩，糊著藥膏和創可貼，沒有好的地方剛才被劇烈的打鬧給牽扯到了，疼得鑽心。

　　 幸好，弟弟還沒有發現這些的樣子。又可以平安度過今天了呢。要是讓他看見的話，後果是無法想象的。

　　 這樣做是有價值的，絕對不能後悔的。

　　 小海和小迪，是在一個五月的雨夜里誕生的一對雙生子。被阿姨照顧著，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經歷種種悲喜，已經一起相伴生活了十一個年頭。兩個孩子大部分的地方都是一樣的，除了哥哥小海有著一雙綠眸，看上去冷靜強悍，而有著藍色瞳仁的小迪則是溫柔而陽光的少年。和很多雙生子不同，兄弟倆的用品並不是一模一樣的，弟弟愛著代表生命和熱情的紅，而哥哥喜歡純淨冰涼的藍。

　　 這麼多年來兄弟倆早就習慣了從西邊的家里走路去東邊上學，他們同在這個城市最優秀的私立學園的小學部上學，一直以來都是形影不離。

　　 不得不說，兄弟倆經常成為學校里的一道有趣的風景线，雙生子本來就很稀少，被粗心的人誤認成對方的趣事也很多，尤其是兩人站在一起的時候，那更是會吸引來眾多好奇的目光。

　　 其實兄弟倆課間在一起的時候並不多。弟弟是足球隊的隊長，陽光熱情，衝鋒在前，所以也能吸引好多崇拜的目光，是不折不扣的萬人迷。哥哥卻是獨來獨往，沉默寡言，總是逃避著被人注視的目光，誰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麼。

　　 但無論各自的交友圈子是寬是狹，放學走在一起，他們仍然是令人羨慕的親密兄弟。

　　 彼此為對方而驕傲，也會為對方而擔心。手牽在一起互相扶持，這就是同樣的血脈灌溉出的兩株芽苗，正在茁壯生長著。十一年來，沒有什麼分歧也沒有什麼爭執，雖然沒有父母的照顧，卻因為兄弟的羈絆，過得快樂而幸福。

　　 只是最近弟弟小迪隱隱約約感覺到，哥哥在瞞著自己什麼事情。

　　 從前周末喜歡懶在家里打游戲的哥哥，現在一到雙休日就愛往門外跑，也不知道到底去哪里了。晚上回來就一副累得快散架的樣子，爬上床呼呼大睡到早上。小迪的心里又是疑惑又是感到難過，哥哥經常在外面做什麼呢？

　　 雖然帶著這樣的疑問，善良的小迪卻不願意逼迫哥哥說出來，即使看著他閃爍不定的眼神也不多問下去。

　　 一起生活這麼多年了，作為兄弟應該沒什麼好互相隱瞞的事情，為什麼越長大就越變得疏離了呢？

　　 即使早上叫他起來很麻煩，小迪也並沒有責怪哥哥的意思。

　　 這天早上，兄弟倆還是和往常一樣，結伴上學。紅衣的弟弟拖著哈欠連天的藍衣哥哥出門，又仔細檢查了一遍門鎖。阿姨家是獨棟的小樓，紅頂白牆，還有種著薔薇的庭院，非常精致美麗。兄弟倆踏著石板點綴的小道走出牆外，又把外面的大門鎖上。

　　 然後，兩人來到了隔壁的一棟幾乎一模一樣的院落前面，不出意料之外，有另一個孩子在那里等待。

　　 “早啊，小海，小迪。”

　　 也剛剛把家門關好的鄰居家男孩轉過身來，他有著棕色的刺刺短發和琥珀色的眸子，藍短袖襯衫套著黑白T恤，挎單肩書包，從地上撿起足球抱在懷中，衝著兄弟倆非常精神地打招呼。

　　 “早，小武。”

　　 開腔的是小迪，而小海只是習慣性的抬手回應了一下。

　　 兄弟倆鄰居家的孩子名叫尚武，和無父無母被阿姨收養的兄弟相比，有著一個完整的家庭。父親是教授，哥哥是大學生，都在省城的大學里住，經常不在家里，小武是和母親一起生活的。因為是鄰居，從小就和兄弟倆在一起玩，是一起摸爬滾打的小鬼頭，如今他和兄弟倆都是知心好友，知道兄弟倆的很多事情，也經常調和著性格相異的兄弟倆。

　　 現在小武和他們的關系更近了一步，因為小武是他們的同學，還是足球隊的門將。

　　 “今天的訓練照常，四點，一號球場。教練說昨天打電話通知你，結果一直占线。”

　　 “哎，是嗎？那今天又要很晚回家了。”

　　 三個孩子迎著朝陽走在人行道上，夏日帶著暖意的風吹拂著兩邊的行道樹。小迪和小武聊得很開心，而沉默的哥哥並不怎麼出聲，只是靜靜傾聽著他們的對話。

　　 “呐，今晚我要訓練，不能給你做晚飯了。放學的時候你自己先去買點什麼東西墊一下吧。”

　　 小迪的手背往哥哥的肚子上輕輕一拍，很認真地說道。小海也就點點頭默認了。那副順從沉默的樣子簡直像夏迪養的可憐的小寵物似的，把小武都逗笑了。

　　 “哎，可以先去我家坐坐哦，我媽媽晚上會在家。回來以後一起上我家吧。”小武熱情地說著。

　　 “那樣太麻煩小武家里了，哥哥會自己想辦法解決的啦。”

　　 “那，最近古街那邊新開了一家店哦，放學的時候小海可以去試試，燒賣和肉包什麼的，都很贊。”

　　 小武忽然聯想到了什麼新鮮的事情，對著兄弟倆介紹著。

　　 “名字好像叫……‘鳳朝軒’來著？”

　　 早晨時分凌翔東校門前寬闊的馬路也完全被接送的人流堵住，步行的少年們只能在人海中艱難跋涉著。

　　 凌翔是這個城市里最好的私立學園，不僅僅有小學部，還是連初中高中部都包含的一貫制學園。數年前不知是哪位富商大出血本投資辦學，終於出現了這個占地面積大得令人伸舌的超級學園。在那之後，無論是設施還是教學水平都是全市一流，使得家長們擠破頭也要把孩子們往里面送。當然四年前的這三個孩子都很順利通過入學測試，就一起在凌翔讀書了。不過對於住在城西的三個孩子來說，凌翔只有一個美中不足的地方，那就是它的西大門靠近中學部，東大門才是小學部，兩個區域基本又是隔離的。他們要繞好一個圈才能走到東門去。所以小迪要那麼早叫哥哥起床也是有原因的。

　　 其實不止凌翔的學生堵了一路。

　　 道路的正中間是綠化帶，沿著路中間種了一大排的樹木，像分界线一樣把這邊的凌翔，和對面的另一個學校分開。雖然門前都滿是接送的家長，兩個學校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世界。

　　 凌翔的對面，是城東男高附小。

　　 五年前，凌翔對面的城東男高搬去了新校區，留下的校舍被開發建了小學，那就是城東附小，是另一個各方面都以凌翔學園小學部為競爭對手的名校，雖然面積和設施比不上凌翔，卻也有自己的強項，只招收男孩的城東小學在體育和武術的教育方面十分出色，和城東男高輸送高素質體育生和軍校生的特長相呼應。

　　 小海朝那邊的學校匆匆望了一眼，小迪並沒有注意到哥哥這樣的舉動。

　　 三個孩子好容易擠到校門前，兩個保安檢查著每個入校孩子的校園卡顯然有些力不從心，尤其是那個年輕英俊的實習新人，更是掛著黑眼圈不停打呵欠，藏藍的制服領子也歪了，有個紐扣還沒扣上。

　　 小武先進去了，而小迪一邊從口袋拿出卡片一邊回頭想看某個人，他今天早上的樣子和這廢柴新人還真像。

　　 結果看到的是綠眸的少年在褲子口袋里亂掏，接著又急忙去翻書包的樣子。藍眸的男孩嘆了一口氣，不用看都知道做事丟三落四的哥哥又忘帶校卡了。

　　 “我...回去拿。”小海咬住嘴唇看著弟弟，一臉歉疚。

　　 “不要，根本來不及。再說了誰不認識我們兩個，新來的大哥哥好說話。”

　　 小迪拉著局促的哥哥往校門里一擠，實習的年輕人起先有些吃驚這兩個小鬼怎麼硬闖進來，卻馬上明白了什麼。哎呀這不就是那兄弟倆嘛，凌翔無人不知的兩個小家伙。於是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兄弟倆過關了。

　　 “喂，下次再沒帶就不讓你們兩個進來咯。”

　　 對著“僥幸過關”的兄弟倆，青黑短發的保安故意向他們“威脅”道。

　　 “謝謝啦，大哥哥快把衣服領子整一下吧。”

　　 藍眸的少年向大哥哥鞠了個躬，回身拖著小海往里面走，反而讓門衛有些臉紅起來。

　　 “真是個乖巧的弟弟啊。”

　　 這有趣的兄弟倆，每次看見都能讓人覺得心神一振，即使再多的不愉快都能忘記。年輕人趕忙轉過來，把制服的領口拉好，扣子也扣上了。他又開始重新投入一天的工作之中。

　　 “哥，我問你，臨走前叫你檢查一下書包的時候你到底在想什麼呢。”

　　 走遠了的小迪還是不免責備哥哥，可是這都已經不知道第幾次了，這樣提醒哥哥一點都收不到成效，反而越來越嚴重了，作業也好水壺也好，都經常沒帶的樣子。哥哥每次只會一副默默點頭的樣子，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自己說話。

　　 “等長大了總不能我什麼都提醒你吧，邋邋遢遢的家伙...”

　　 綠眸的男孩忽然停了下來，不知道著了什麼魔似的貼到小迪的身上，很是鄭重其事的樣子。

　　 “長大了也不會分開。”

　　 似乎心里有什麼沉睡許久的回憶被一句話就激活出來了似的，那些對哥哥的責備什麼的一下子就無影無蹤了。小迪的臉霎時間就紅成一片，一把用力甩開笑得溫柔的哥哥，徑直朝前頭也不回的走去。小武在一邊笑看著親密的兄弟倆，對於知曉兄弟倆性格的他來說眼前這些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有時候他很羨慕兄弟倆，羨慕小迪有這麼溫柔的哥哥。自己的哥哥嘛，只是個書蟲罷了，經常不能陪自己。

　　 忽然，小武的笑容也收了起來，他看見被弟弟推開的小海踉蹌著捂住了身體。小武頓時覺得有些異狀，連忙上去穩住伙伴。

　　 “你怎麼了？”

　　 “沒事...”

　　 拍拍小武的肩膀示意自己沒有問題，小海又把書包往身上拉好，繼續向教學樓走去，留下一臉疑惑的小武在那里愣神。

　　 晨會是最容易困倦的時候，總有學生在打呼嚕，也有孩子趁機偷偷吃早餐的。

　　 不外乎就是安全健康問題講話了，以往每次都是校醫大叔在念稿子，弄得下面呵欠成片，嘰嘰喳喳，無論班主任們怎麼制止都停不了這些小嘴巴們。

　　 “我建議以後吃東西的同學可以上來給大家演示一下吃早餐的重要性，OK？”

　　 可今天這台上站著的卻是一個和台下的孩子們差不多的男孩子，圓圓胖胖的，一頭銀色的短發配上大眼鏡，穿襯衫打領帶，話筒旁邊放著他的藥箱。雖然才十歲，卻已經一副大人的模樣，話語里偶爾會夾雜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英語單詞。不過也有凌翔的孩子會知道他的身份，那是校醫室的小助手，校醫叔叔的侄兒，本來在外國讀書，不知為何被接回來的。

　　 “今天要給大家講的話題是School Bully。嗯，也就是你們所知道的霸凌問題。醫務室每個月都能接待一些‘常客’，一問怎麼傷的都不肯說，基本上可以猜到是被欺負了，中學部的人干的也罷，對面城東的人干的也罷。我不想透露是誰，但這麼趁著這個機會我想告訴大家，被欺負不可怕，縱容別人欺負才是最可怕的。”

　　 台下一片嘖嘖的聲音，普遍的想法是，這小鬼好囂張，明明和大家差不多年紀居然不用上課，口氣還這麼大。小迪悄悄看了哥哥一眼，漫不經心的哥哥正揉著瑩綠的眼睛打呵欠。想起哥哥從前的事情，心里不禁有些異樣的感覺。

　　 和乖巧的自己完全不一樣，哥哥雖然看上去冷冷的，卻從小就愛打抱不平，自己的實力不怎麼樣卻偏偏喜歡出風頭，經常弄得一身傷。當醫生的阿姨總是非常心疼地給哥哥上藥，也責備過幾次，但是哥哥的犟脾氣沒有一點收斂。

　　 凌翔學生被欺負的事件以往也有，校內少校外多，基本上是對面城東的高年級學生做的。只是今年開始這樣的事情層出不窮，為了防止校園暴力，凌翔又臨時招了一個據說警校畢業的年輕人過來。小迪心里最大的疑問，是哥哥有沒有被卷入過這種事情里去過。只有這時候，心里才會覺得自己對哥哥的了解竟是如此之少，甚至會不知道他空閒的時候去了哪里。敏感的內心開始涌進一絲不安。

　　 喜歡打抱不平的哥哥不會被牽扯進去了吧？希望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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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Stage2.焦慮]

　　 凌翔是個如此美麗而寬闊的學園，甚至不用在里面穿行，只要在教室的窗戶往外面看，都會覺得心曠神怡。

　　 它如同一個忽然出現在這座城市之中的智者，在這不大不小的寧靜小城中，恬然注視著一切。當然，也包括這些身在其中的學園少年們的日常。

　　 那其中並不缺乏女孩子的身影。

　　 每個人上學的時候基本都會碰到羅茜茜這樣的女孩子，班長兼靈魂人物。無論學業還是體育都是女強人級別的存在。

　　 能讓女生親近，也讓男生感到敬佩的人物，絕對是可以領導起一個集體的支柱。當然她也非常享受這種可以擔負起所有人期待，令人羨慕的角色。

　　 但她還並不是最受歡迎的班級成員，真正首屈一指的萬人迷其實是個男生。

　　 坐在自己正前方的，午休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安在那里讀書的金發紅衣男孩，和他鄰桌的孿生哥哥不一樣，是個乖孩子。班上的學習委員，夏迪。

　　 茜茜算是離兄弟倆的座位最近的女生之一，所以自以為相當了解小迪。

　　 乖巧懂事，溫和謙讓，人緣極好，成績時常年段前茅。但以為他是個弱氣的乖乖牌那就大錯特錯了，小迪可是凌翔小學部足球隊的隊長，一旦飛奔在他鍾愛的綠茵場上，就會化身為熱情的前鋒，技法優雅但絲毫不減鋒芒。那颯爽的身姿總能引來好多女生的驚叫。所以現在每天足球隊備戰訓練的時候，在一旁觀看的女粉絲已經越來越多了，有傳言說連某些高年級的女老師也在。

　　 也是唯一能讓茜茜害羞，想入非非，神經忽然短路的男生。

　　 “就這麼看著他都覺得挺開心的，嗯。”

　　 中午燦爛的陽光透過簾子，輕輕籠在金發男孩溫潤的側臉上，那深邃的藍色眸子也因為陽光而變得閃耀起來，視线一直沒有離開手中的書本。就這樣安著，恬然乖巧，令人感到著迷。

　　 連打擾他聊天的勇氣都沒有。別看平時班長大人大大咧咧跟男生們隨便就打成一片，唯有在夏迪面前她會有些小緊張。爸爸媽媽說的不要老是和男孩子混在一起的教訓，也只有在這個場合會奏效。

　　 “小迪少爺也看這本書嗎？《天空傳說》？”

　　 比開朗的茜茜要溫柔不知多少的聲音，這個聲音屬於班長大人唯一覺得不想接近的同學，還是上個學期轉來的女孩子。

　　 一頭柔順的金色長發垂到後腰，時刻穿著優雅的制服和短裙，上衣前面綁著紅色領結，襯托出嬌小可愛的體格和溫柔的大小姐風范。

　　 羅茜茜心里總是以“討厭的大小姐”和“奇怪的外國人”稱呼她。她是因為凌翔的海外交換生項目而入讀這個班級的外國大小姐。雖然小小年紀就像個真正的大小姐一樣溫馴，說話禮貌而小聲，聽說家里買下個城堡都毫不費力，是個名副其實的小公主。

　　 茉莉·奧爾蒂斯，中文名字就是“茉莉”兩個字，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血兒。雖然中文說得很流利也會寫漢字，但是偶爾覺得難寫的時候會只簽“M.O”，是個字跡相當娟秀的大小姐。

　　 “嗯，茉莉也在看嗎？”小迪把視线從書頁上移開，望向同樣是金發的大小姐。

　　 “茉莉也喜歡這本書，非常。”

　　 大小姐把雙手背在身後身體前傾，踮腳看著讀書的男孩，現在的她臉稍微浮上了點緋紅，和小迪親密的聊天。褐發高馬尾的班長嘟著小嘴看著眼前有說有笑的兩個同學，片刻就不想看下去了，便裝著很困想要午睡，趴在自己的桌子上。

　　 “嘖，神氣什麼嘛，我也有那本書啊。”

　　 雙生的少年勇者們的冒險故事，名字叫《天空傳說》。最近在孩子們之間很流行。也許因為主人公是雙生子，所以小迪也很喜歡吧。

　　 茜茜心里倒是慶幸小迪的哥哥小海今天不在，不然那個臉上有一道疤痕的家伙會用綠色的眼眸死死盯住自己，非把自己的視线逼退回去不可。

　　 對了，小海這時候去哪里了？

　　 才懶得管他在干什麼咧，那個小海眼神那麼凶惡，冷冰冰的凍得人難受。整天就那樣黏著弟弟不放，隨便想搭個話都被頂回來，當然不想管他這個時候脫離小迪的身邊是要去做什麼事情呢。

　　 “嗯，我知道...”

　　 這個時節，有一點小小的悶熱，外面的人群並不多。校門口的電話亭里，有個金發綠眸的男孩踮腳窺視對面那扇灰色的粗重校門，一絲擔憂害怕的神色浮上臉頰。那是對於這個剛強的男孩而言，不多見的憂愁表情。

　　 對面是城東男高附小，完全是男生的奇妙學校。

　　 與自己所在的凌翔完全是兩個對立面。如果說凌翔是培養知書達理的孩子的地方，對面就完全是打著培養男子漢精神的旗幟，躁動而充滿競爭意識的戰場。因為都是男生的緣故，整個學校都是剛強勇猛的風氣，當然也免不了出現因為這個年紀孩子的幼稚而變了味的勇猛：校霸。

　　 麻煩的鄰居帶來了一大堆的麻煩，經常有凌翔的學生被對面欺負，這早就不是什麼個案了。

　　 “那這星期...可以嗎...？”

　　 少年的身體輕輕發顫，冷汗從額頭滴落下來，但是任憑他咬緊牙關還是沒辦法握緊手中的話筒，因為手上有個位置還有淤青。

　　 不知道對面說了什麼話，這個倔強的少年的臉色更加難過，但是隨後那綠色的眸子里的目光也變得堅定起來。

　　 “好，我知道了...”

　　 喀拉一聲，話筒被擱到了原位。小海像是用盡全身力氣完成了這個動作似的，整個人忍不住用手撐在電話亭的玻璃門上，那表情顯得很痛苦，好像是身體哪一處傳來了非常劇烈的疼痛。男孩咬牙一橫，抓住門把手硬是筆直站起來要推門出去。只有在自以為沒人的地方，原來靠毅力忍受痛苦來維持的平靜狀態才會一下子被自己打碎，變得無助起來。

　　 可惡，自己才不會因為這樣就倒下呢。

　　 這樣做是值得的，為了小迪，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推開電話亭門的時候，綠眸的少年挺著腰板挪出去，沒想到的是，隨後就差點踉蹌了一下。這回倒不是因為覺得疼，而是自己出來的時候迎面就看見了一個可怕的家伙。

　　 “呵，我知道你在這里。”

　　 放下手機，剛才好像和誰說完話的人盯著小海，綠眸的少年把頭撇過去不想看那個人一眼，只是眼神里充滿了憤怒和不甘心。

　　 “你...”

　　 夏海的面前，站著的竟然是個年齡比他要大的男孩子，一頭灰發，膚色是常年風吹日曬的黝黑，有著一雙紫色的漂亮眼睛，可惜大部分時候都透出陰險和乖戾。灰發男孩把外套搭在肩上，那是城東標志性的黑白二色校服，里面露出來的是灰色的緊身背心，繃住了男孩子精悍結實的肌肉。他的嘴角露出一絲惡意的笑，看上去簡直無比邪氣。

　　 他叫灰鯊，是城東的校霸，從小練就了一身拳腳本事的暴力少年，可是身材也算不上是大塊頭那種。一味的蠻力是無法在城東稱霸的，必須還要兼備一些狡猾的手段。

　　 “哦呀，還是老樣子呢。怎麼跟剛才打電話的時候唯唯諾諾的樣子不一樣呢？”

　　 “唔...！”小海用力抬頭怒瞪著壞笑的灰鯊，但是隨後很無力地擺了回去。

　　 “快點找，我給你考慮的時間不多，耍小聰明什麼的是沒用的，你也不是本大爺的對手。何況...”

　　 灰發惡少走到忍耐著的綠眸少年身邊，手順勢攀援到了小海的背上，在耳邊小聲說話吹氣：“不想讓你弟弟...嗯，就老實點。”

　　 “呃...嗯！”綠眸男孩的表情一瞬間擰了起來，隨著灰鯊的手在他的背上不斷加重力道，本來已經停止的冷汗又涔涔冒出，但是他依舊挺直胸膛，咬緊牙關忍耐，沒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動作。

　　 “哼哼，對，就是這樣。”享受著預料之中小海的痛苦表情和低聲呻吟，灰鯊的臉上露出一絲顯得變態的猙獰表情，仿佛在蠶食小海最後一點殘存的自尊心一樣。

　　 “適可而止了，Shame on you！”

　　 僵持的兩人都不約而同朝身後看去，銀發白大褂的嬌小男孩推了推眼鏡，朝著灰鯊的方向怒瞪過來，鏡片的反光讓這個貌似溫和的男孩忽然看上去很可怕。

　　 是校醫室的那個從外國回來的孩子，在晨會上演講的那個小家伙！

　　 “會拽鳥語很了不起是吧？”灰鯊對不速之客來了興致，向小家伙看過去，試著捏拳頭嚇唬小家伙。

　　 結果那個比小海和灰鯊都矮小的身影絲毫沒有退縮，一邊手已經搭在自己的眼鏡邊緣。

　　 “Well，我是凌翔的校醫。早聽說過你這灰鯊的名聲了，是不是要我跟你們的班主任聯系，談談你的“英雄事跡”呢。”

　　 “切，那又怎麼樣？”

　　 “馬上給我滾，不准你傷害我們學校的任何人！”

　　 灰發的少年怒上心頭，准備衝過去痛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不料，眼尖的他忽然看見了很不利的情況，凌翔的新門衛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朝這邊看了過來。那個新門衛雖然看上去廢柴，可是據說拳腳很了得，最重要的是如果把大人卷進來可就麻煩大了。灰鯊狠狠咽了一口氣，朝一邊撤退。

　　 “今天本大爺饒你們一次，下回就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了！”

　　 “嗯，歡迎你經常過來，我下次會給你准備上好的鎮靜劑。”望著灰鯊的背影悻悻離開，小家伙朝著他吐舌頭。

　　 嘛，危機解除。

　　 “誒，那個家伙呢...喂，等等！”

　　 擺脫了危機的小海低著頭快步往前走，銀發的小校醫扛起藥箱，在後面吃力追著。

　　 “你是夏海哥哥對吧？”

　　 不答話，綠眸的少年沉著臉一路往前逃避。

　　 “你越跑我說得越大聲，要是不小心把你的情況說給大家聽我可就不負責了。要不要停下來找個安靜的地方小聲說？”

　　 如預料中的一樣，金發綠眸的男孩子不得不刹住了腳步。

　　 “你又想怎麼樣？”

　　 “哎呀哎呀，你和傳聞中一樣不好相處呢。”男孩子推推眼鏡，“如果我猜對了你這麼神神秘秘的原因，你就和我一起好好聊，怎麼樣？”

　　 “無聊...”

　　 “因為你的弟弟，也就是咱們校隊的夏迪。你因為他而在私底下做某些事情。”

　　 小海的全身都顫栗起來，眼鏡男孩依舊微笑著，看著小海被猜中心事的反應，輕輕點頭。

　　 “哼，好吧，但是不管你說什麼都沒有用。”

　　 “我只是出於校醫的職責才想多了解一點罷了。放心，我會為你保守秘密，特別是你弟弟。”

　　 誠懇關切的眼神讓夏海的內心有點松動，特別是不告訴小迪這句話更是戳到他心坎上了。

　　 於是，沉默寡言的小海便和小校醫一起來到了學園僻靜的花園里，在一條長凳上坐下交談。

　　 “我叫紫星，在校醫室給叔叔當助手，今天早上你如果沒遲到的話，一定看到我了。”

　　 小海點點頭，他早上也確實看見了台上的這個小家伙，只不過那時候自己心不在焉基本上沒聽他說什麼。

　　 除了聽到“校霸”這個詞的時候不由顫抖了一下。

　　 “我早上說的沒想到還真說中了。只是，你的情況比我想象中還糟糕。”

　　 紫星托著下巴，凝望著冷漠不語的夏海，緩緩說出自己的猜測。

　　 “以下是我猜的。因為你怎麼也不告訴我真實情況，我也只好從我剛才看到的事情去推測了，信息就這麼點，基本上是會猜錯的，希望你聽了也別生氣。”

　　 “你午休的時候一個人出來打電話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你打電話的樣子很害怕很局促，似乎是和很可怕的家伙在聊，而且對方是個讓你覺得很畏懼的人，你不想親自見他所以才用打電話的辦法，我猜，看你的樣子你是在和對方談條件。”

　　 “接著，我看到灰鯊那家伙就在馬路對面，那家伙也在打電話。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那個家伙一向就是喜歡看別人難受的表情取樂，一邊說一邊過來親自看你的樣子也是情理之中吧。”

　　 “我來這里不久，但起碼聽說過夏海哥哥你的事情。你從前和灰鯊他們打過架，雖然輸給了灰鯊，但是完全是因為人數差異，你可是一個人去和他們二十幾個對決。這說明你還是會拳腳的，但還是那樣不敢反抗的無奈表情，原因恐怕只有一個...”

　　 “...灰鯊他好像知道你的什麼把柄，而且和你弟弟有關，不然以你的性格早就反抗了。”

　　 “別說了！”小海蹭的從長椅上站起來，身體忽然劇烈一晃，但是又勉強撐住自己，“反正這事情跟你沒有關系！！”

　　 “難道說你要這樣一直忍耐灰鯊的欺侮？你害怕夏迪知道，但你能永遠把自己的遭遇藏下去嗎？剛才你自己都站不穩。別犯傻了，你在隱瞞身體的情況，甚至可能在用自己的身體做什麼可怕的事情！以為這樣就是對你弟弟好了嗎？ Chicken guy？”

　　 紫星的口氣變得嚴厲，眼神也跟著變了，圓圓的眼鏡都被他自己摘下來了，沒有鏡片遮擋的認真眼神充滿了鋒芒，死死盯住小海。然而綠眸的少年的目光迎著對了上來，堅定、隱忍、孤傲，毫不畏懼直指內心的逼問。

　　 “說完了嗎？說完我就走了。”

　　 小海扭頭便向教學樓的方向走去，再也不理會紫星的逼問。小家伙只能嘆一口氣，把眼鏡重新戴回鼻梁。

　　 “跟預料的一樣，果然是個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蠢事的笨蛋呢。”

　　 凌翔學園小學部足球場，更衣室里擁擠悶熱，擠滿了剛結束今天訓練換下球衣的男孩子們。更衣中男孩們流著汗的美好线條都顯得十分健康結實。更衣室里的兩台大電扇都在以最大轉速運轉，卻還是沒能讓這些運動男孩熱情的余溫減少。

　　 “那麼，最後一項通知。下周六因為場地要維護，所以下周六的例行集訓改到這周天進行。”

　　 紅袖標橙色球衣的隊長還沒換下髒球衣，雖然渾身滴著汗，卻依舊保持微笑，翻開記事本安排著球隊的事項，剛結束今天訓練的隊友們一聽都紛紛癱倒表示沒法站起來了。

　　 本來校隊的訓練就是一三五的傍晚加周六一次，沒想到這周天還有一場，那麼這一周就有五場集訓了，大家唉聲嘆氣也是情理之中。

　　 “知道大家很辛苦，所以呢周天那次休息間隔會延長，然後教練計劃的全隊聚餐也會提前到那天。”

　　 “哇塞！教練他終於舍得請大家了麼！”

　　 “嗯，而且是去古街那邊新開的小吃店‘鳳朝軒’哦。”

　　 瞬間更衣室里一片歡騰之聲，吃貨們更是蠢蠢欲動了。

　　 “小迪，外面有人找你，他說在洗手池那邊等你。”

　　 守門員小武姍姍來遲，一身髒兮兮的長袖長褲也都沒來得及換，這時候忽然推門進來。

　　 “找我是嗎？好，我換完衣服就去。”

　　 夏迪換好了干淨的白短袖，提著放了髒衣服和足球的塑料袋一個人來到了場邊。果不其然，燈光不強的地方有個小小的身影在等待著他的到來。

　　 “...紫星？怎麼是你？我還以為是什麼陌生人呢。 ”

　　 夏迪對紫星並不陌生，不僅僅因為紫星每周一早上會站在台上演講，更因為紫星除了周末以外都會來看球隊訓練，有隊友受傷的話就會幫忙處理，算是球隊的隊醫了，全隊人都是受到紫星關照的。

　　 “抱歉啊，有事一定要和你單獨說，是我故意跟尚武說不要講是我來了，不然你可能就不出來了。我才不想去更衣室，空氣太差啦。”

　　 銀發的小校醫攤手示意自己不得不這麼做，他繼續拎著有些沉重的藥箱。

　　 “怎麼了，這麼認真的樣子？”

　　 “最近...”紫星鏡片後面的眼神有些凝重，“有沒有感到你哥哥，有些奇怪？”

　　 仿佛如刺中了心中最敏感的地方一樣，小迪的雙腿一顫，右手擋在了胸前。紫星撇撇嘴，想著這兄弟倆不愧是血脈相連，被說中心事的反應都是一樣的，只不過區別在於小海是左手會往胸前靠，但都一樣，那個姿勢的含義都是防備，防備已經漏風的心房。

　　 “紫星，怎麼...突然說這個。”藍眸的少年勉強笑著。

　　 “Yes 和 No ，選一個。”

　　 “嗯，好吧，是有一點啊，不過哥哥他本來就是這樣子，一個人做事情，都不會告訴別人的啦。”

　　 紫星看上去天真可愛，但是認真的時候比大人還成熟，小迪時常感到一種敬畏。

　　 然而，他說的是對的，自己真的察覺到哥哥在瞞著什麼事情。從發現哥哥經常一個人不知道去哪里開始起。

　　 “那麼，雖然這麼問很抱歉，但我想知道最近的一次，你和他有爭吵的事情是什麼？”

　　 如果說剛才只是一支箭穿過了心的障壁，那麼這回就是一發重炮，直截了當打過來，讓小迪整個人猝不及防。

　　 那件事情啊，想起來還是覺得，有些難過呢。

　　 “紫...紫星，我可以不回答嗎？”

　　 紫星默然搖搖頭，接著輕輕嘆了一口氣。

　　 “那麼，就算你有這樣懷疑過，他依舊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對吧？”

　　 “那是當然！”這個回答自然毫不遲疑，他們可是一起成長的雙生兄弟啊。

　　 “既然你不告訴我，我也不能勉強。我知道最近大伙兒要比賽了，訓練很多。但是，請你平時稍微多關心一下你哥哥，一點點就好。說不定可以知道他現在的打算...”

　　 “紫星，”藍眸的少年開始感到事情有些不同尋常，“能告訴我，哥哥他到底怎麼了嗎？”

　　 “我只是覺得最近的他有些奇怪而已，但更多細節我跟你一樣不知道。我還覺得你一定知道的比我多呢。不要忘記我早上演講的時候說過的話。”

　　 這是懂禮貌的小迪第一次忘記和別人說再見，因為紫星的這一番話確實對自己有些影響。

　　 他說不要忘記早上的時候的那些話。小迪的心里仔細回想著紫星早上的演講里說了什麼。

　　 “被欺負不可怕，縱容別人欺負才是最可怕的。”

　　 難道說...！

　　 哥哥真的被卷進這種事情了？

　　 而且，自己確實是想知道哥哥到底在想什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傍晚即將降臨，燈光熄滅寂靜無人的足球場邊，只剩下金發的少年一個人在那里怔怔站立。

　　 [newpage]

　　 [chapter:Stage3.戰栗]

　　 “他們說的是這家店吧？鳳朝軒。”

　　 古街，這座城市熱鬧的商業區之一。到處都是青磚丹檐，聚集著各種傳統建築和老字號的店面，每天熙熙攘攘人流如織。

　　 小海用一邊肩膀背著書包，腳步稍微有點不穩，但對於慢慢習慣了的自己來說還算是能忍受的范圍。就這樣慢慢來到了小武說的那家店。因為阿姨出差，小迪要訓練，今天自己又只好來外面吃了。還好小武推薦了這家店，算是可以換換口味了。

　　 鳳朝軒的店門面是紅木風格，而與裝修相得益彰的是其中悅目的菜色，尤其是精致的點心。爆棚的客源在晚飯的時段幾乎一刻也不停，食客們擠滿了每一處座位。

　　 “唔，這樣只能買些外帶的回去了。”

　　 小海穿過各個桌台之間，向外賣口走去。當然小海並沒有想到，這一次進店，讓自己開啟了一些非常特別的緣分。

　　 紅木樓梯上，有一個穿著綠色無袖武道服的少年，和小海年齡相仿。他烏黑的頭發梳成小辮垂到後面，額頭上是很多鄉下孩子幼年時留下的一點紅，鐮刀似的劉海從前面延伸出來，顯得十分俊朗。少年正忙上忙下，一會兒給客人傳菜，一會兒點單，爬上爬下卻並不喘氣，身姿矯健極了。看上去是店里的跑堂呢，不過這時候小海並沒有特別注意這個笑得很開朗無慮的男孩子。

　　 “飛鴻，十四桌的燒麥。”

　　 “這就來！”

　　 有並不那麼令人注意的少年，就有天生就特別耀眼的小鬼頭。

　　 “看著點路啊，飛鴻！”

　　 黑發的少年忽然大喊起來，他看見一個橙毛小鬼急著往自己這邊跑卻沒注意到前面有人的樣子，頓時焦急起來，但是那家伙根本聽不見。

　　 小海沒有想到在店里人滿這樣的情況下，還會有個小鬼在店里飛奔。迎面撞來橙色的小身影，以最急性子的人都沒有的速度直接躥了過來。

　　 啪！

　　 面對忽然跑過來的身影，小海一沉身體，雙手在身前交叉做出格擋，穩穩架住了對面冒冒失失的身影，接著抓住對方的腰，一下子提了起來。整個店里的人都驚呆了，看著這忽如其來的一幕。

　　 “哇啊啊！什麼鬼啊？”

　　 橙色長發的小家伙在半空中揮舞著手腳掙扎，他看上去只有七八歲，也是綠色的無袖對襟褂，左臂有個金色的臂環。圓圓的臉頰上，有一個和小海相似但是位置相反的十字痕，劍眉紅眸和小虎牙顯得十分精神，一看就是個鬧騰的小鬼頭。即使被小海舉起來也還是在不停掙扎，大吵大鬧絲毫不顧被客人們圍觀。

　　 不行，這家伙的動作太劇烈了。小海咬緊牙關，緩緩把吵鬧的小鬼放下來，身後傳來的疼痛讓他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什麼嘛！”橙毛小鬼撅嘴瞪著小海，但馬上就變得對小海毫不在乎，一閃身就往樓梯那邊的師兄走過去了。

　　 他還沒有注意到，頭發梳成小辮的黑發少年目睹了剛才的一切以後，臉色變得異常認真，怔在那里半天不知道想什麼。

　　 “師兄，剛才那個家伙真奇怪啦。師兄...誒？”

　　 少年把手中的籠屜一股腦兒往橙發男孩的手里塞過去，跑下台階，朝小海離開的方向奔去。

　　 “什麼嘛，師兄自己走路也不看路的。不管啦，客人還等著呢。”

　　 剛才自己到底在干什麼，小海不知道，也許是練格斗以後的本能吧，身體里有戰斗的意識就會做出對應的動作。可是，這下自己的傷更糟糕了。

　　 “要吃什麼我請客哦。”黑發的跑堂少年湊了過來，綠眸的少年回頭一看，並沒有顯得很驚訝，還是一副冷漠戒備的表情。

　　 “你是誰？”

　　 “我叫李曉辰，這店是我們家開的。”名叫小辰的少年一甩發辮，友好的向小海微笑，“姐姐是大當家，也就是說我是二當家的，嘿嘿。”

　　 “哦。”對於面前熱情的少年，小海絲毫提不起興趣，繼續排隊。

　　 “剛才師弟太冒失了，實在對不起。作為補償，這頓我請你吧。”

　　 師弟？小海想了想，是說剛才那個橙毛小鬼啊，原來這兩個家伙是師兄弟的關系，一起在店里給家里人幫忙是麼。唯一感覺微妙的是，剛才那個小鬼頭的力道很大，明顯是有練習過的樣子。

　　 “我看到了剛才的事情。你，也是練過的啊。”

　　 “哦，那又如何？”

　　 “我一直在找的就是你這樣的人。沒錯，和我年紀差不多，也練過的人。進城以後一直沒有碰到像樣的對手哦。”小辰的眸子變得深邃起來，那其中有著可以互相體會到的斗志，小海整個人的精神都提起來了，雖然自己的身手是比一般孩子敏捷，但這一點一般不容易被人特別注意，如果說在事先不知情的情況下還看出來了的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和自己一樣，是有一些本事的家伙。

　　 “總之這頓我請了，要不要嘗嘗我們鳳朝軒的招牌大肉包呀？”

　　 “啊？”

　　 忽然間，那種壓迫感就無影無蹤了，小辰立即回到了待客模式，拍著小海的肩膀熱情招待，小海的額角立即冒出一滴汗來，這切換得也太熟練了吧。

　　 這個家伙，真的和自己是一樣的嗎？

　　 “那個，小武，我直接回家，不麻煩阿姨了。”

　　 “哪里麻煩了，你還沒吃飯呢，去把小海一起叫出來上我家咯。”

　　 “不，真的謝謝了。”

　　 少年們走到微黃的路燈下，剛剛和小武一起走到家附近的小迪，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他被紫星的一番話弄得頭昏腦脹的，連一點吃飯的心情都沒有了。

　　 徑直推開家門。確實是直接推開，簡直和預料之中完全一樣，笨蛋哥哥又忘記鎖門了。這是這個月以來的第二回了吧，但是他現在沒心情去在乎這些小細節。每次哥哥沒鎖門進屋，肯定都是有事情在瞞著自己，這幾乎也都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了。

　　 上次直接這樣，不打招呼輕手輕腳進去，撞見了的事情，讓自己和哥哥直接就吵了起來。倒是希望今天不要給自己看到哥哥又在做些什麼令自己不愉快的事情。紫星的那一番話，已經讓自己承受不了半點哥哥的異樣了。

　　 飯廳的桌子上，一大袋的包子放在那里，小迪認得那是“鳳朝軒”的外賣袋，用手一摸，包子已經不剩多少熱度了。

　　 真會糟蹋東西，那家伙。

　　 “那就這星期吧...”

　　 這個盡量壓低嗓子但還是逃不過小迪注意的聲音是在...阿姨的房間？對啊，家里的電話裝在阿姨的房間里。

　　 那個笨蛋在和誰打電話的樣子。想起紫星的話，小迪趕忙把耳朵貼在門上。

　　 “沒關系...真的沒關系！”

　　 “我一定會加油的...”

　　 如同被利劍穿胸，小迪的內心瞬間響起了崩裂的聲音，頭腦更是一片空白。

　　 哥哥在和自己陌生的人打電話，而且說的這些話簡直，太令人懷疑了吧。

　　 冷靜冷靜，現在你聽到的只是哥哥說的話，另一端是誰，說了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可以懷疑自己的哥哥瞞著自己在干奇怪的事情呢？

　　 自從上次吵完了，哥哥老實了許多也是事實，也很久沒有再那樣過。但是，現在這樣又算是什麼嘛。

　　 藍眸的男孩趕忙離開了門邊，跑到了玄關口，裝著剛回來的樣子，大喊一聲：“哥，我回來了！”

　　 果不其然里面響起了慌亂的腳步聲，片刻，臉色狼狽的哥哥便從里面跑了出來，那一臉的驚慌怎麼強壓都抑制不住。

　　 “啊？小迪，你不是說去小武家吃飯嗎？”

　　 “不去了，直接回來。把你一個人丟家里也太可憐了。”

　　 “哦...哦...那個，鳳朝軒的包子，店里的二當家送我的。快一起吃吧，啊哈哈。”

　　 “哥哥。”小迪微笑著凝視著小海發慌的眸子，“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呢？汗都流出來了哦~”

　　 “怎...怎麼會？”被弟弟的目光盯得越來越局促的少年冷汗直冒。

　　 “哦，大概是我的錯覺吧，天氣很熱而已。我去熱一下包子，一起吃。”

　　 “嗯，好...”

　　 “啊對了...”小迪始終保持著那個乖巧的微笑，提起裝滿包子的外賣袋，“記不記得我上次說過的...如果哥哥以後做令我難過的事情，還故意瞞著我的話...被我發現了的話會怎麼樣吧。”

　　 “呃，那個...”

　　 “那再提醒你一次，如果被我發現了的話，你就別想再讓我叫你哥哥了！”

　　 微笑都能散發出威壓的弟弟，在背對小海的瞬間，忽然爆發似地吐出了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敲打在小海慌張的心上。小海頓時屏住了呼吸，再也不敢言語。

　　 “啊啦，熱包子應該選哪一檔呢？”

　　 不過那威壓也只是一瞬，很快弟弟就在微波爐前面忙碌了。心思細密，家務樣樣精通的弟弟，自己一直都很受他照顧。這麼多年來兄弟一直是和睦相處，心靈相通，然而只有這一回，兩個人之間的溝通出現了一點麻煩。

　　 但是，為了能夠守護他，已經走上了這條路的自己，怎麼可能後悔呢？

　　 那是稍微有些悠遠的誓言了。

　　 “約好了，誰能保護另一個人，就當哥哥。”

　　 那是即使已經流出很多年，如今卻依舊很刺目的鮮血。

　　 “哥哥，那些人...已經走了...醒來啊！求你...醒過來...”

　　 時間回溯，紛亂的記憶碎片一一浮現，結果是想著這些的人，失眠了。

　　 小海有些擔憂地猜想，雙層床下鋪的那個家伙，是不是也在和自己想一樣的事情。如果自己已經開始被懷疑了的話。

　　 因為他們是血脈相連的兄弟。

　　 剛剛出生的時候，媽媽就離開了人世，爸爸在什麼地方也一無所知，是阿姨把他們兩個小毛頭拉扯大的。

　　 並不知道哪一個是先來到人世的，所以誰是哥哥誰是弟弟，這在他們倆還小的時候並沒有決定，只是那樣直呼著對方的名字，一起打鬧玩耍。那個時候的兄弟倆，除了外貌稍微有點差異以外，性格還真的相差不多，在幼兒園里也是一對討人歡喜的活寶。

　　 直到，那件事情發生。從此小海背負上了身為“哥哥”的責任，要保護“弟弟”小迪，一起走下去的責任。弱小的身體變得強韌，無力的拳腳變得剛硬，但隨之帶來的，是天真快樂的本性被自己壓抑，轉而變成了冷漠和孤傲。如同一只蒼狼，守護著唯一的珍寶，不讓任何可疑的人物靠近，承受下所有的危險，只為能夠保護弟弟最珍貴的笑顏。

　　 雖然年紀還小，卻擁有一份超越大人的覺悟，因為自己深深知道，被欺凌的疼痛。

　　 一直都是這樣順順利利的，不斷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可是不平靜的風浪，注定還是要來的。而且，小迪已經開始懷疑自己了。最害怕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被自己萬分珍惜的弟弟懷疑。

　　 二當家李曉辰跟他偷偷商量好了一件事情。 雖然想要在六天里就恢復起來確實比較勉強，但是這個鍛煉自己的難得機會，自己並不想錯過，要和那個總是謙和笑著的黑發男孩見面。

　　 只是這次要是出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很可能會讓小迪更加懷疑自己。動搖和放棄都是有的，但是自己已經不能後悔，這條路再辛苦也要一個人走下去。

　　 這是格斗少年的覺悟，也是身為哥哥的覺悟。

　　 羅茜茜覺得有些吃驚，午休的時候，小迪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自己前面的座位上，翻閱著那本流行的冒險故事。

　　 連同他的哥哥也不在。

　　 已經好幾天了，兄弟倆都沒有在一起，除了上課以外，總是一個人在座位另一個人就出去，午休的時候干脆都不在。他們兩個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小迪少爺他不在嗎？”

　　 高馬尾的班長斜視著望向天花板，不在乎站在自己身旁的另一個嬌小的女孩子。她不是很會和大小姐打交道，當然那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因為大小姐總是在和夏迪說話。

　　 “嗯，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看著大小姐滿臉失望的樣子，茜茜心中悄悄點了個贊，你也有露出這樣表情的時候啊。

　　 奇怪，他對小迪的稱呼是怎麼回事？

　　 “你為什麼總是這樣叫他呢？”

　　 “這是早就決定好的事情。”

　　 金發公主的笑容帶著不容置喙的自信，看得茜茜心里一陣不服氣。

　　 不在教室的小迪，其實是來到了醫務室的門口。

　　 從打開的門里看去，紫星在里面寫著什麼東西，似乎是在認真工作著。雖然有些猶豫，但小迪還是敲響了醫務室的門。

　　 “哎，是你呀。隊里有人受傷了？”紫星放下了手中的活計，把那些草稿紙一樣的東西翻過來，然後全部鎖進了抽屜。

　　 “上次的事情...可以和你再聊聊嗎？”

　　 “當然可以，現在是什麼情況？”銀發的小校醫習慣性托了一下眼鏡，整理好白大褂的領子，給小迪搬來椅子，然後仔細聽著小迪的話。

　　 小迪自然是把那一晚自己聽到的電話內容告訴了紫星，銀發小家伙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你確定自己真的聽到了這些？”

　　 “嗯...”

　　 雖然只是單向的通話內容，不足為憑據。但是如果再加上那天自己看到的事情呢，灰鯊脅迫著小海而小海卻不反抗的事情。推測就成立了一大半了，小海是被灰鯊和可能是灰鯊幕後的什麼人給威脅了，以告訴弟弟為威脅，讓小海定期去做什麼事情，最壞的猜想恐怕，是定期的欺凌和折磨，甚至...還有最不堪的事情。

　　 “還有，哥哥星期天好像要去做什麼事情。”

　　 “有這回事？”紫星從椅子上驚跳起來，一下子找到了轉圜的關鍵似的，“如果要證實你的想法的話，不如這個星期天，就提出和他一起出去玩試探一下？”

　　 “不行，”藍眸的少年搖搖頭，“周天臨時有一場訓練，而且那天還有球隊聚餐。”

　　 “嗯，這樣吧，可以要求他那天來看你訓練，然後晚飯一起去吃怎麼樣。”

　　 “可以是可以啦，但是哥哥他對足球沒什麼興趣，也和我們隊的人沒什麼來往。”

　　 “都這個時候了，還在逃避嗎？如果真的為你哥哥著想的話，就不可以再放任他隱瞞你下去了！”

　　 隱瞞兩個字深深戳中了小迪心中最薄弱的地方，他低著頭，同意了面前這個人小鬼大的小家伙的提案。

　　 “對不起，我沒有想挑撥你們兄弟...希望你不要誤會了。”紫星嘆了口氣。

　　 但他們現在這樣互相隔閡的狀態，不可能一直繼續，互相瞞下去的結果，只能是兄弟倆之間發生更大的悲劇。

　　 “不，謝謝你，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揚起頭，藍眸的少年露出一如既往溫和的微笑，讓紫星稍微有些吃驚。

　　 →【Red.堅持那份為他而擔憂的心情，才是身為兄弟的本分。】

　　 【Blue.一如既往，相信這份血的羈絆。】

　　 [newpage]

　　 [chapter:間幕. 時空旅行]

　　 那是天氣多變的五月末，大雨總是在不經意之間忽然降臨，伴隨著驚雷和閃電。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城市，頃刻間陷落在瓢潑之中，年代久遠且嫌窄小的街道頓時擁堵了起來，仿佛滿世界都是濕淋淋的。透心涼的感覺對很多人來說都不好受，心情全被攪亂了。

　　 夏薇醫生的心情已經不只是不好的地步了，而是陷於泥潭之中的焦急和悲憤。

　　 並不是因為工作的不順利。現在的她雖然穿白大褂，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在無影燈下忙碌。年輕的女子只是在產科面前來回踱步，眉頭已經打上了死結。

　　 兩排長椅上坐滿了親戚，不過這短短的距離卻界限分明。手術室門楣上指示燈的光紅艷艷的，映照在每個人臉上卻掩蓋不住或多或少陰郁的黑色。自以為聰明的人會很有把握地說一邊是男方，一邊是女方的親屬。

　　 不，其實只有夏家一家人而已。

　　 “姐姐還在里面受苦...你們倒是快有個一致的意見好嗎？”

　　 有著干練短發的女醫生，藍色的眸子里已經寫滿了焦急。本著職業的敏感，她需要家人們趕緊有個一致的意見。隔著一道門，里面是她難產的孿生姐姐和還沒能順利看見世界的新生命。她那位在產科的同事剛才從里面出來，汗涔涔的口罩一摘下來就直接拋過來一個壞消息，一下子把她打懵。那大概是難產情況下最常見卻最艱難的抉擇了。

　　 但是比起這沉甸甸的選擇更讓她氣憤的是，自家人一個個無動於衷。當初自己費心費力到處拜托同事，才將臨產的姐姐安頓好，不料根本沒人看望身體虛弱的姐姐。直到今天這關頭才來干瞪眼而已。至於那個差點就成了姐夫的混賬男人，夏薇想起他就咬牙。

　　 那個男人和姐姐的愛情，那曾經是不顧各自家庭反對而大膽結合的浪漫往事。但是僅僅只是往事而已。當初那樣勇敢的男子，現在一個人不知道去什麼地方，在姐姐最需要他的時刻消失不見。說來現在到底是要保住姐姐還是孩子這樣的問題，最應該拿捏的人就是他吧！

　　 那個男人並不是沒有良心，之前往夏薇的戶頭上打了一大筆住院費用，但是她依舊在心里面將那個拋下姐姐遠走的混蛋狠狠責罵了一通。

　　 “懦夫，當什麼縮頭烏龜！我不稀罕你那些破錢，我要你馬上過來，姐姐現在需要你！”

　　 姐姐深愛的人遲遲不出現，現實也已經不容自己多考慮了，那些沉默的親戚其實從來就不滿於姐姐和姐夫的結合，現在他們滿腦子的打算只是想給這段失敗的婚姻畫個句號罷了。只不過面對如今這個情況，自家人當然也很矛盾吧，在未出生的孩子和姐姐兩者之間不知如何抉擇。

　　 但是夏薇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只有孩子能活下來，自己將會獨自替姐姐撫養，而徹底和別人不相干了。

　　 僵持與沉默中時間悄然流失，身後的大門猛然開了一扇。夏薇醫生的心咯噔一聲，她看見自己的好友，也是手術醫師之一，又從里面出來了。

　　 “結果呢？拿定主意沒有？”口罩摘下，這次是更加催促的語氣。

　　 夏薇只是沒好氣的回應：“你跟我那幫親戚說說吧，不然他們不知道事情的厲害。”

　　 “哎喲，現在還聽他們的干什麼！那男人不在，就該你做主。”

　　 “姐姐她現在究竟什麼情況，你總得告訴我一下才能決定。”

　　 “她身子薄...可能要撐不住了。而且，懷的是雙胞胎，這下情況更危險了。”

　　 “雙胞胎？！”大吃一驚的女子沒忍住用力按住了摯友的肩膀，“為什麼...現在才知道這個情況？”

　　 友人的眼神規避過夏薇的逼視，變得飄忽不定起來：“總之，你快定個主意吧，不然我怕兩邊都...”

　　 “讓我進去...”

　　 “小夏，這不行。”

　　 “讓我進去見姐姐！”女子的眼神忽然變得堅定起來，“如果是這樣的話，只有姐姐自己才能決定！”

　　 真是相似的命運，當初自己和姐姐的出生據說也是如此驚心動魄。她要把這個忽如其來的狀況告訴姐姐，鼓勵她撐下去，將雙胞胎生下來。自己從來就覺得，只有孿生才會相信一種特殊的感情，相信兩個人可以戰勝眼前的困難，都好好活下去。

　　 那是融於血脈之中的，最堅固的羈絆。

　　 手術室的門關上的時刻，窗外響起了一陣令人振怖的驚雷。然而，紛亂的大雨之後漸漸稀疏，肆虐的狂風也隨後緩和了下來。

　　 飄搖的風雨過後，兩株嫩芽就要怦然出土。那便是雙生之花，最初的萌芽。

　　 阿姨的小摩托一路嘟嘟嘟，超載帶著兩個粉嫩的金發小鬼頭上幼兒園，只能慢悠悠地沿著不那麼擁擠的小巷子開。一個站在阿姨的前面，一個坐在阿姨的後面，被用帶子緊緊系好。前面的伸手去抓飄起來的紫藤花瓣，後面的趴在阿姨身上，借著太陽公公的暖意接著睡。

　　 轉瞬三年。

　　 對於自己孑然一身，為照顧姐姐的遺孤而盡心盡力的夏薇來說，如今的生活是挺辛苦的。當然自己的襯衣慢慢被後面的小家伙的口水浸濕的時候，這種想法就更強烈了。但是自己不忍看見這兩個孩子被所有人都冷眼拋棄。也許是自己和姐姐也是雙生子的緣故。

　　 姐姐終究產下了雙胞胎，卻沒有捱過第二天，連這兩個可愛的小家伙都沒能見到。夏薇是哭著在姐姐耳邊念叨著的，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因為姐姐受了委屈，被負心的外國男人拋棄，未婚先孕，淪為所有人眼中丟人的角色。但事實遠比旁人想象的要復雜，誰都不知道姐姐的命運是自己這個雙生妹妹鑄成的。

　　 如果自己和姐姐長得不是如此相似的話，那個叫艾爾利克的男人就不會錯把姐姐當成自己，也不會和姐姐產生那樣的感情。誰會想到那個混帳男人最終居然拋下了姐姐，去和別人訂婚呢？大雨傾盆，姐姐在醫院痛苦難產。

　　 她在姐姐的墓前向所有的親戚宣布，自己將撫養兩個孩子長大，除了姓氏以外從此和夏家斷絕一切關系。

　　 姐姐是為自己犧牲的，不知不覺成為自己的代替。難道雙生之子的命運都是如此嗎？一個成為犧牲，一個背負上永遠的心痛。而姐姐用生命換來的，怎麼還是一對雙生子呢...

　　 是自己多心了吧，雖然為照顧兩個孩子至今單身，她還是有信心讓兩個小家伙健康成長的。

　　 “到了哦，先下來吧，小迪。”

　　 站在阿姨前面，身子蹲下來頭放在阿姨脖頸下面的男孩跳下車，藍汪汪的小眼睛很乖巧地眨眨，馬上跑到吐著泡泡的兄弟身邊。

　　 “阿姨，他還在睡呀。”

　　 每次阿姨要解帶子的時候，藍眼睛的男孩子總會很機靈的一邊扶著自己的兄弟，一邊輕輕搖著。

　　 “小海小海，再不起床怪獸要來吃你咯~”

　　 “嗚...哼，不要起來嘛！”

　　 看著兩個小家伙親熱的樣子，夏薇心想也許小迪能當個好哥哥吧，雖然這兩個小子誰先來到這個世上的，因為姐姐去世而悲傷的自己當時根本沒注意。

　　 只是長大以後不免爭著當哥哥吧。就像自己小時候也想當姐姐似的。

　　 卻從來不知道，成為兄長和姐姐，意味著什麼。

　　 “來，餅干帶著，一人一袋。”

　　 “喲，巧克力棒，分給我一點嘛。”

　　 “不行！”

　　 孩童還不知道分享，往往是因為比較習慣被給予單獨的東西。至於心里有點害怕的人，就更不可能主動了。

　　 可這激怒了孩子王。小孩子用言語表達不了的，往往就剩下肢體了，更何況是這樣一個出生在惡劣家庭的孩子。灰頭發的男孩把金頭發的男孩摁在地上狠狠掐打，小板凳紛紛倒地，被壓在下面的男孩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手緊緊攥著已經被捏得亂七八糟的餅干袋，碎末飛得到處都是。同屋的孩子有的有的也被嚇哭起來，一個個縮到牆角。本來安靜的午休場面簡直一片混亂。

　　 “阿輝！不要欺負小海！”

　　 “欺負又怎麼樣，你們兄弟兩個有多了不起啊？”

　　 望著另一個孿生金發男孩怒目而視擋在小海面前的樣子，阿輝瞪大了紫色的眼睛，不管被自己欺負得快要哭出來的小海，抓起地上的餅干碎就往小迪身上扔。

　　 “嗚！”

　　 “惹我不開心，兩個一起打！”

　　 名叫阿輝的男孩力氣過人，趁著小迪拍著弄髒的衣服的時候，把小迪也壓住了。

　　 “放開小迪！！”

　　 砰！

　　 沒想到一向退讓的綠眸男孩忽然爆發，哭著抓起一旁的小板凳，往不可一世的阿輝背上狠狠砸去，讓他直接摔了個狗啃泥。

　　 “嗚哇啊啊啊啊啊！”

　　 聞訊進來的阿姨們無奈地收拾局勢，拉架的拉架，訓斥的訓斥，打掃的打掃。一片混亂之中，金發的兄弟緊緊依偎在一起，一邊是撲在地上嗚嗚大哭，粉嫩的小拳頭在地上捶著的孩子王。

　　 “你...嗚嗚，你們倆等著！我告訴爸爸的話，你們就完蛋了！”

　　 小迪並不理會這聽起來笑死人的威脅，只是緊緊抱住小海。綠瞳的孩子在藍瞳的孩子安慰之下沉靜下來，卻能感覺到自己的兄弟其實抖得更厲害。

　　 其實都很害怕，但是出於兄弟血緣的意識讓他們懂得了互相保護。

　　 有你的感覺真的很好，長大的路上也什麼都不怕了。

　　 然而厄運來得實在太突然，看似平常的口角，卻很快出現了危險的後續。

　　 要知道，那個阿輝的家庭不一般。

　　 “所以說就因為他的寶貝兒子在幼兒園被人欺負，我們就要這樣給他收拾兩個幼兒園小鬼？這玩我們吧！”

　　 “少說兩句，想在灰叔手下混，哪能不聽他的。”

　　 什麼聲音...腦袋，昏昏沉沉的...

　　 “這麼小也不經打，稍微嚇一下給點教訓就好了，畢竟他們的媽這時候還發現不了丟兩個孩子就是傻子了。你們幾個看好了，我來教訓這兩小子。”

　　 幼小的孩子悠悠醒轉，張開了藍色的眼睛，昏暗而滿是機油味的倉庫里站滿了凶惡的陌生人，從內心一涌而出的恐懼一下變成了抽噎。

　　 “嗚！你，你們是誰！”

　　 剛才發牢騷的紫發少年一下子衝上來，抓住小迪的衣襟。

　　 “挺厲害的嘛，把我們灰叔的心肝寶貝打在地上哭。他很生氣，叫我們好好教訓一下你們。”

　　 想起來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這天是幼兒園的匯報演出，在劇院里進行。兄弟倆也有參加的。出來等阿姨的時候，被後面的人給捂住了嘴...之後的事情就...

　　 “你就道個歉說自己欺負阿輝是做錯了，這麼多哥哥們也不會為難你們的。”

　　 “那天明明就是小輝不對...”

　　 “不想吃好果子是吧！”

　　 雙手用力掐住幼嫩男孩的肩膀，狠狠摁在地上，力道大得讓筋骨都快斷裂，孩子幼稚的思考回路里只剩下一件事，哭泣。

　　 “嘖，還不是給嚇得屁滾尿流的嘛。快說，不然你們今天就別想離開這里了！”

　　 四肢掙扎，小小的粉拳打在這個披著校服，里面是黑色背心的惡霸男孩身上，但是並沒有什麼用。鋪天蓋地的恐懼和疼痛襲來，幾乎讓幼小的孩子昏倒過去。想喊救命，可誰能來救自己呢？只能張嘴不停哭泣。

　　 可是，當身邊與自己一樣的身影忽然站起來的時候，自己就從此再也不能忘記接下來的事情了。

　　 小海爬了起來，向不可一世的惡霸撲去，一如那時候抓起板凳把自己從小輝的壓制下救出來一樣，一口還沒長尖的乳牙狠狠咬在少年的手臂上！

　　 “嗚！臭崽子，敢咬老子！”

　　 勇猛又可憐的小獸，被狂怒的魔鬼順勢給了毫不留情面的一拳，整個人竟然都飛起來，柔弱的骨頭砸在了倉庫的鐵桶上。小迪連忙跑到了兄弟身邊。在模糊的淚水中，額頭和鼻子在流血的哥哥喘著氣奄奄一息的樣子，幾乎撕裂孩子脆弱的心房。

　　 “沈苗你行不行啊，還被幼兒園小孩子咬。”

　　 弟兄們的噓聲一陣陣的，讓藍紫色頭發的少年更加怒火中燒。然而他要向兄弟倆撲過去的時候，卻遲疑了。一邊臉淤青，還流著血的男孩，艱難地擋在小迪的身前，嗚嗚抽噎著的小迪說不出話，只能抱住兄弟的身體。

　　 不良少年捂著被咬破的手臂，始終沒有再做什麼，口中只是喃喃念著誰的名字。

　　 “小竹，對不起，我又做了這樣的事。”

　　 “不好，巡警過來了！”

　　 “大家快走！”

　　 不良少年們慌亂起來，紛紛逃散。藍紫色頭發的少年並不緊張，緩緩穿好藍白色的校服，凝望著抱在一起發抖的兄弟倆，隨後一個閃身就跟隨弟兄們離開了破舊的庫房。只剩下足以稱之為劫後余生的兄弟倆。小海再也挺不住，倒下了。溫熱的鮮血濕濕黏黏的，流到了小迪的臉上。任憑小迪怎麼搖晃，就是昏睡著沒有醒來。幼小的孩子哪知這些，以為小海再也醒不來了，急得大哭了起來。

　　 “哥哥...哥哥！”

　　 這樣的稱呼，傷心之下脫口而出。一切都因為那個說誰可以保護另一個，誰就是哥哥的約定。現在小迪一點都不覺得這是玩笑了，小海就是自己的哥哥。

　　 淚水決堤，哭聲在髒破的小倉庫里回蕩，巡警大叔和阿姨趕到的時候都被嚇得不輕。

　　 “嗚！哥哥，那些人...已經走了...醒來啊！求你...醒過來...”

　　 [newpage]

　　 [chapter:【Red】Stage4.涉險]

　　 “你就乖乖待著啦，晚上一起去吃些好吃的。”

　　 “不要，一直在這里坐著好無聊。”

　　 令自己感到擔驚受怕的星期天，終於來了。

　　 周末下午的綠茵場十分空曠，只有小迪他們一支隊伍在球場上進行臨時調整的訓練。

　　 但是今天小迪的心思顯然不在訓練上，因為他把自己重點盯防的哥哥給帶到了球場上，而且還以隊長的身份吩咐小武和其他隊友們都幫忙注意。哥哥如果是不想露出什麼異狀的話，插翅都難逃。

　　 不過也許自己真的想錯了，哥哥乖巧地坐在長凳上，並沒有什麼異狀。

　　 “哥你倒是說說啊，自從我加入球隊以來，你哪次是有認真看我踢完一場的？”

　　 “當然沒有，因為只要球不在你腳下，就覺得沒意思呀。嗯，反正就是沒意思。”

　　 小海看上去很閒適地伸個懶腰，一臉困倦地望著面前的小迪，接過弟弟手中遞過來的水。

　　 “那你也不准跑，晚上訂了你的位子，你要是溜了我上哪里找你去？浪費錢。”湊到哥哥面前，故意用兩手捏住哥哥的臉向兩邊扯開，相當親昵的樣子。

　　 “好啦好啦，我看就是了！”拍開弟弟的小手，小海的嘴角露出一絲模糊的笑意。

　　 “呐，今天我這件紅色的新球衣還不錯吧。”

　　 “當然咯。你啊，今天就多練練射門吧，你射門的樣子...嗯，很好看。”

　　 小迪的臉一下子就紅撲撲的了，還是第一次聽見哥哥說這樣的話，一股腦兒懷疑都扔一邊去了。這樣的哥哥，怎麼可能瞞著自己做那些令自己傷心的事情呢，那樣想的自己豈不是太委屈哥哥了麼？

　　 “我去了哦！”

　　 雖然說擔心沒有完全減少，自己踢著球的時候也不停朝哥哥的方向看去，只要看到那個穿著藍色無袖連帽衫的身影還坐在那里看著自己，就會感到無比的安心。

　　 “小迪，向我這邊不客氣的進攻吧！”

　　 “噢！”

　　 聽見了守門員小武熱血的呼喊聲，小迪帶著腳下的足球，身姿變得更加虎虎生風，連續的漂亮的帶球過人，聲東擊西，讓隊友們都驚呆了。

　　 “哎呀哎呀，我總算知道咯，為啥今天小迪要帶著哥哥來訓練。”

　　 “嗯嗯，這就是兄弟的力量呀。”

　　 衝破防线，小迪來到了最後一道關卡面前，摯友小武的鐵壁防守。

　　 “來吧，這里不能通過哦！”

　　 小迪下意識朝場邊看了一眼，哥哥還在那里，而且站起來看著自己即將破門的身姿。這份強烈的鼓舞，讓自己瞬間充滿了信心。

　　 啪！

　　 小武沒想到，以往能夠靠小迪的動作幅度推測球路的自己，竟然沒算准這個球的力道。和以往小迪會射出的角度完全不一樣，刁鑽古怪，簡直就好像...有另一個人在改變著力道一樣。

　　 咬咬牙，小武抱定決心硬是撲了上去！

　　 “啊！”

　　 以往經常可以撲住小迪射門的小武，這次竟然直接撲空了。球從手指尖擦了過去，滾進了身後的球門中，而失去重心的小武，整個人就這樣栽了下來。

　　 “小武！”

　　 小迪和所有的隊友都為忽然的變故驚呆了，連忙跑到了摔倒的小武身旁。守門的孩子膝蓋和額頭上都被擦破了皮，細小的血珠不停滲出來，小迪又急又悔，上來把摯友扶起來。

　　 “沒事吧！”

　　 “嘿嘿，一點小傷。”褐發的孩子咬咬牙，向隊友們擠出一個倔強的笑容，“小迪你剛才那球，真棒。”

　　 “對不起...”

　　 “沒事，好像你們沒摔過似的，都是男子漢怕什麼。”

　　 “別逞能，我馬上去叫紫星。”

　　 “今天可是星期天啊，紫星不在學校的。”旁邊的隊友插嘴。

　　 “那只好去拿藥箱了，先給他用干淨的水清理一下傷口。我叫哥哥回去幫忙拿藥箱...”

　　 這麼說著的小迪站起身來向場邊長凳的方向張望。

　　 “哥哥...”

　　 心里霎時咯噔了一聲，藍色衣服的身影，剛才還在看自己訓練的少年的身影。不見了...

　　 “對不起啊，我來遲了。”

　　 “沒關系，這個時間人少，不會被看到。”

　　 街心公園的角落，小海慢慢踱步到了這里，而約定好的人從雙杠上面跳下來，笑著迎接他的到來。

　　 李曉辰想起那天臨走的時候，和夏海悄悄商量好的事情。那便是在這里，向與自己身手不相上下的少年，發起挑戰，試著像真正的男子漢一樣，來一場熱血澎湃的決斗！雖然這個想法不管誰看起來都會覺得很瘋狂，但是自己實在舍不得這麼好的對手。就這樣試試他的斤兩吧，看看他的水平能打到什麼程度。

　　 小海也是不可能拒絕的，沒有畏懼過什麼對手，就算人數比自己多，就算身材比自己強壯，也不會退縮。

　　 “遲來不遲來沒關系，反正只要你認真接下我的挑戰，我就心滿意足。”

　　 “別的話不多說，可以開始了嗎？”

　　 “嗯！”

　　 等待已久的小辰擦擦額角的汗，竟然做出了讓小海略微驚訝的舉動。他解開了綠色武道服的扣子，脫下來系在腰間。滑過一點點汗水的肌肉竟然是如此強壯，起伏的线條平時被衣服遮掩完全看不出來，如今這樣的美感突然顯現在小海面前，幾乎讓他呆住。

　　 “你在盯著我看？”小辰笑著壓了幾下手指，慢慢活動關節。

　　 “呃，沒有呀。”

　　 “對不起，小時候的習慣。”

　　 少年鍛煉有素的體魄那樣讓人心生欣羨。小海望著小辰厚實的上身，下意識摸摸自己還沒完全練出來的胸膛。如果自己有小辰這樣的軀體，也許就不會被威脅了。

　　 所以自己要更努力，要和這樣的對手多切磋，不然時間要來不及了...

　　 擺好架勢的少年們，拉開了急迫衝鋒的序幕，第一拳是互相試探對方底力的關鍵試煉，從一開始就不會馬馬虎虎對待，這不是小孩子的兒戲，是真正的戰斗。

　　 小辰的起勢，飄逸自如，像盤旋翻飛的青龍。

　　 小海的先陣，鋒銳凶悍，像孤高勇猛的蒼狼。

　　 兩人的拳鋒相接觸的瞬間，似乎何處憑空響起了刀劍相撞的鏗鏘。

　　 “哼，力量還不錯。”

　　 “你也不賴。”

　　 “哦，那我可要先避一下了。”

　　 小辰雙手交叉，制住了小海的衝拳，借助小海的力道把他推開。他的戰法就是固守和消耗，挫去對手的銳氣以後反占有利地位。如同自己預料到的一樣，小海的進攻是比較激進的，一下下連續的出拳如同不斷咬合的狼牙，向自己這邊突擊，那麼就這樣觀察他的進攻方式，加以小規模反擊吧。

　　 堅如磐石的守勢，無論小海從哪個角度切進來，都會被近乎完美的防御擋住。小海一次次遭遇不能順利切入的挫折，但是這樣反而讓心底的興奮感一絲絲被撩撥起來。

　　 看來，會是個很讓自己盡興的對手。

　　 “別分心哦，我也是會變的。”小辰忽然展開了一串攻擊，從左邊突入小海的身側，小海勉強回防，一拳擦過了他的臉頰，險些正中他的臉面。綠眸的少年眼神一沉，向後跳開了鋒芒，而面前的小辰馬上又變成了鐵壁的態勢。

　　 面前這變化自在的飛龍，收縮成一團的時候便堅如磐石，當它展開飛翔的時候便是呼風喚雨。確實是值得贊嘆的戰法。

　　 面對這樣的姿態，進攻起來確實有些棘手啊。

　　 這樣的感覺，是不是有點像小迪運著球來到小武面前的時候呢。小武身為守門員，最能讓他自豪的就是極高的防守率。

　　 等等...小迪...

　　 想起弟弟，小海的套路有些慌亂了。

　　 弟弟在懷疑自己，所以今天一定要自己出來看他訓練，時間和小辰約定的時間正好了。為了兼顧兩邊，小海簡直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想要逃跑，也想過如果沒有辦法的話只能強行離開。偏偏小武受傷了，面對這個忽如其來的空檔，小海抓緊了機會，逃出了弟弟的視线。

　　 面對兩種失信於人，還是不願意對好敵手失信，因為弟弟以後有的是機會解釋，而磨練自己的機會一旦錯過，就沒有了。

　　 對不起，以後一定和你解釋清楚為什麼，一定。

　　 “嗚！”

　　 沒能閃避開小辰的一擊長拳，小海整個人都飛了出去，後仰摔在地上。分神的結果，可想而知。後背，好像被地上的什麼東西磕到了，以擠壓到背後敏感位置的中心點，擴散開來最為慘烈的疼痛。

　　 什麼啊，要不要這麼剛好，撞在那個地方了...

　　 其實小海心里對那里受傷是有准備的，可真的痛起來的時候往往不是自己能夠忍受的。

　　 “呐，快起來，你好像比較不專心，這樣的話你一定會輸的。”

　　 強敵在前，傷痛在後，被弟弟猜疑的傷在心里。對於小海而言，已經看似絕境了。比起一個人面對灰鯊和十幾個小弟的感覺，不會差多少。

　　 在那場春天的大雨中，自己在街頭見義勇為，為了一個被灰鯊追蹤的男孩子，毅然擋住了灰鯊的去路讓別人逃跑，結果從此陷入了被這個恐怖的校霸糾纏的噩夢。

　　 幸運的是，自己被路過的一個男人救下來了，那就是自己現在的師傅，焰哥。教導自己一步步懂得沉著應對各種狀況，無論是優勢，還是絕境，都有足夠應對的方法。面對紛亂的情況，一定要沉著下來，然後才能准確對敵。那個男人讓現在的自己強大起來了，自己不是那個在雨中任由灰鯊蹂躪的弱者了。

　　 但弟弟不同意自己的道路，上次吵了那樣的架，還流了眼淚。不願意再讓弟弟傷心，可是被灰鯊給威脅著。

　　 冷靜下來，不要再想別的了！眼前...現在對手在眼前！

　　 小辰是擅長防守的類型，不僅僅是憑借強壯身體和肌肉力量的防御，而且反過來利用對手力道壓制對手...回想起來吧，師傅跟自己說的，面對防御為主的敵人，應該采用的辦法。

　　 ——守備再好的城郭，如果里面的人誤中了誘敵之計，那就和空城沒有區別！

　　 “沒關系，接下來我會認真的。”

　　 忍受著背後火燒一樣的疼痛，綠眸的少年堅定地站了起來，面對小辰。小辰的嘴角露出滿意的微笑，他也很盡興，小海的意志比他想象中更加堅強。

　　 但是隨後讓他有一點點遺憾的是，好不容易站起來的小海，又開始了和第一手一樣的衝鋒。

　　 “誒，這樣還是要吃虧的呀。”

　　 小辰繼續防住小海千篇一律的切入方式。忽然，拳的軌跡改變了，變成了逼近小辰下巴的下勾拳。就像小迪面對小武守護的大門時，忽然改變了軌跡的那一球。

　　 “嘖，虛招。”

　　 小辰防守的意識仍然非常到位，頭向上一揚，閃開了小海的拳。

　　 不料一股危險的感覺逼近，這是自己並不陌生的套路，沒想到是由一個看上去不是武術出身的小海使出來，簡直沒有一點心理准備。小辰心底大喊一聲糟糕，卻已經來不及了。

　　 自己視线向上看的空隙，被對手抓住了！

　　 小海的腳向小辰松動的下盤一掃，小辰身體傾斜的瞬間，小海已經突進過來了，一記猛力的拳擊直截了當砸向了龍之少年的腹部！

　　 “嗚！”

　　 突如其來的拳頭幾乎嵌進肚子，讓小辰痛得咬牙。在這樣針對弱點的奮力一擊下他應該無法還擊了。

　　 這樣算是成功了嗎？小海心中還帶著警惕。

　　 果然，沒來得及抽回的手臂，被小辰的手掌擒住，忍住痛苦的龍之少年對著他倔強一笑。原來是長期的訓練讓小辰強迫自己迅速恢復雙腳穩定，並且馬上做出反制的手段。順勢側身，把小海拉近，肩膀發力頂在他的身體上，猛力的碰撞讓少年們互相彈開了一些距離，各自的攻勢都暫停了片刻。

　　 “你比想象中的要厲害得多嘛...”小辰單膝跪地捂著剛才被擊中的部位。

　　 “呵呵，你也不賴啊！”

　　 充滿斗志的靈魂，又再一次迎面而上，碰撞出絢麗的火花。血氣旺盛的少年們，在享受著棋逢敵手的興奮之感，就算身體上的傷口在叫囂著，也不會停止對勇氣的追逐。

　　 少年們的因緣，便從這一戰開始了。

　　 “一點小傷，還麻煩你跑回家拿藥箱...”

　　 “沒事。”

　　 小武躺在長凳上，一旁是擔心的隊友們，和拿著棉簽，沾了碘酒給自己消毒的小迪。

　　 在守門過程中光榮掛彩的孩子眯起眼睛笑著，他受了傷卻依舊很勇敢笑著。可是旁邊的小迪的臉色全然鐵青，小武輕輕嘆了一口氣，看來今天小海不管怎麼樣都難逃一劫了，偷偷跑掉這種事情。

　　 “呐，小海他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聽見躺在椅子上的門將的話，小迪手中的棉簽都掉落在了地上，連忙換了一根給自己的鄰家摯友清理傷口。

　　 “小武你別給那混蛋說好話，我再也不相信那個家伙了。都約好了到最後都不走，又一個人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這樣說話不算話，整天騙我的哥哥，不要算了！”

　　 “我不信...”小武仰望著球場上方湛藍的天空，“就算他真的做了什麼騙你的事情，你們都是不可能分開的，我和你倆一起長大，我不信你會一直跟他吵下去。”

　　 “但是...他太過分了！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麼事情，還一定要偷偷摸摸瞞著我。”

　　 “我知道的，那個家伙又不怎麼會說謊，一定要瞞著的話，也就一個原因了。”小武轉了個身子面對著小迪，用手指向小迪的身體，“就是你啦。”

　　 “他有事怕你擔心啦，不敢告訴你，但他不知道這樣容易出誤會的。”

　　 和紫星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推測，卻都有各自的道理，攪得小迪內心越來越亂，根本不知道怎麼應對了。

　　 “所以啊，你就相信他好了，以那個家伙的性格，最後什麼都不會有問題的。咦...小迪？”

　　 “隊長？”

　　 雖然沒有哭出聲來，卻可以看見小迪繃得緊緊的臉上滑落下來兩滴淚水，藍眸的少年連忙擦掉它，默然不語。

　　 “我沒事...等會兒好好吃一頓，心情就會好很多的。”

　　 李曉辰重新回到店門前的時候，已經是晚餐的高峰了。喧鬧的古街，今天同樣也少不了鳳朝軒的顧客。

　　 和姐姐一起來城里，這已經是第五個月了吧。小辰一直在店里幫忙，並沒有和一般的同齡人一樣上學。原來住的小村子與外界隔得還是比較遠，沒有像樣的小學，所以小辰和所有村里的孩子一樣是在祠堂里上學的，除了教寫字的村長以外，還有一位很和藹的伯伯每年會在村里留四個月，教算術。小辰跟著姐姐快搬進城里的時候，伯伯還帶來了在省城上大學的兒子一起幫忙。

　　 小辰學過的知識，並不比城里的孩子少。盡管如此他還是沒有提出上學的要求。

　　 離這里近的小學，只有城東和凌翔了。城東是男校，而且會選拔體育特長生特別培養，而凌翔是全市第一的學園，各方面都非常出色。

　　 只是城東的風氣並不是很好，而凌翔的學費...相對的，很貴。姐姐開的餐館也只是剛剛起步，爹娘在省城當武術教練很少管家里的事情，所以一切重擔都在姐姐的身上。自己真的不願意開口向姐姐說要上學，平時人手不夠，就要更麻煩已經忙碌得不可開交的姐姐了。

　　 何況姐姐現在要應付的還有一個小家伙呢。

　　 “師兄...？怎麼才回來呀！”

　　 剛給一桌放下一盤蚝油炒芥蘭的橙毛小鬼看見小辰從外面走進來，不禁大喊起來，小巧但是堅韌的身體立即躥到了小辰身邊。

　　 “對不起呀飛鴻，讓你忙了這麼久。”梳著小辮的少年把手伸到橙毛小鬼的頭上，輕輕撫摸，小鬼因為師兄手掌的厚實觸感而有些開心，咧開嘴露出小虎牙笑起來。

　　 “沒事沒事，師兄不在，咱也能做很多的！”

　　 “那我等會兒就來幫忙哦。”

　　 “啊...師傅她...”

　　 男孩拖住小辰的衣角，少年連忙把耳朵湊到男孩嘴邊。

　　 “師傅生氣了哦，因為今天有一桌訂好的，昨天師傅叫師兄你幫忙的，結果找不到你，那些家伙差點沒有飯吃呢...”

　　 少年的右手背拍在左手背上，頓時想起了有個要緊的事情被自己給丟在了腦後：“哎呀，我把這事忘了。那現在...？”

　　 “咱在樓下，師傅在上面...”男孩歪頭看著師兄，“師傅真的很生氣哦，不知道會怎麼罰你。”

　　 “哎，反正心里有數。不管怎麼說，我先去幫姐姐。”

　　 雖然是忘了安排訂座的客人這事情讓姐姐生氣，不過心里明白自己一身汗水傷痕，被姐姐看到的話，下午出去胡鬧的事情就會被知道，認罰也是沒辦法。

　　 不過，自己並不後悔，今天他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並且非常盡興，因為他結識了一個和自己勢均力敵的好對手。

　　 那是落日時分的街心公園，兩個少年之間的切磋終於落幕。

　　 經歷了長時間的交鋒和拉鋸，竟然戰成不分勝負的平手。小海的猛攻被小辰用殺招破解，但最後兩人都戰不倒對方。他們的身上都是灰塵，一身粘膩的汗水在男孩們堅實的身體上流過，有的就這麼滲進了細小的傷口里，簡直疼得如同刀割，但是男孩們一點都不在乎小小的疼痛，只當是男子漢一定會經歷的磨練一樣。

　　 回避疼痛並不會變得更堅強，所以即使年紀小小，也已經習慣面對大大小小的傷痕了。

　　 “啊，不能再打了，改天再一決勝負吧...姐姐那邊...我還要回去幫忙呢。”

　　 “你都這樣了，還要回去招待客人？”

　　 小海一臉驚訝的樣子望著面前的小辰，那家伙匆忙穿好衣服，掩蓋在對決中受的傷。

　　 “咦，你還說我呢...你自己不也站不住了嘛。”

　　 確實感到很難站立了，因為身後的舊傷快一個星期了都還沒好，現在成為自己最大的難題。

　　 “真是的，都不能給我消停一點...呃！”

　　 下意識用手伸到衣服後面，去找那個傷口的位置，結果指甲正好戳在傷口上面，痛得他立馬抽回了手。

　　 “等一下，我看看你後面......”小辰感到了一絲不對勁，連忙轉到小海身後，小海的背上已經有一小灘血跡了，在藍色的衣服上不算刺眼，但明顯是傷口迸裂了。

　　 “撞到石頭上了...沒關系，這點傷，對我們來說根本不用在乎的。”小海勉強忍著痛楚笑著回答，他的指尖沾著刺目的鮮紅。

　　 “我這樣帶著一身傷回去都不知道會被姐姐怎麼說呢...你家里人看見的話，也會擔心的吧。”

　　 “嗯，家里確實有個人。”

　　 綠眸的少年在意的人是誰小辰猜不出來，不過估計和自己一樣，胡鬧成這樣不好交待。看著小海有些消沉的樣子，小辰連忙湊了過來安慰。

　　 “先別在意那些了，能和你打這一場，我就一點都不後悔！”

　　 “嗯...”

　　 “那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因為你一直悶聲不響的，所以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叫什麼。”小辰伸出拳頭示意。

　　 金發綠眸的少年有些驚訝，看來是在驚訝自己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把名字告訴小辰，第一次打照面的時候小辰一下子就把名字告訴小海了，可是小海那時候一點都不主動。

　　 “夏海，在凌翔上學。”小海伸出拳頭，和小辰的拳碰在一起。

　　 小辰看見小海那總是沒什麼起伏的冷漠臉龐上，浮現出那樣的笑意，雖然還是閉著嘴唇，說不上燦爛，卻帶著斗士的倔強，看上去很是勇毅。他是凌翔的學生啊，如果自己能去凌翔讀書，就可以和小海成為更好的朋友了。

　　 也許自己真的要向姐姐開這個口了，自己要和值得尊敬的對手在一起學習。

　　 小辰踏上木台階往樓上走去，二樓還有客座，而一家人住的地方在三樓。小辰本來想馬上去幫姐姐的忙，可是一想到自己身上還都是灰塵和傷痕，還是換件衣服比較好。

　　 “誒？”

　　 少年的小辮一甩，人呆在了樓梯的轉角，上面跑下來一個非常特別的身影，與他擦肩而過。

　　 小海？第一反應竟然是看見了下午才和自己決斗過的那個好對手。確實，相貌和身形都很像，而且也有金色的頭發。但是這個人的衣服是紅色的。

　　 “隊長他到底怎麼了啦。”

　　 “是啊...都沒吃多少就說要回家了。”

　　 二樓那一桌站起來的孩子們望著這個方向，看來剛才那個長得和小海極其相似的人和他們是一起的。

　　 “小武，隊長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你和他們是鄰居嘛。”

　　 “嗯，我盡力吧。”

　　 [newpage]

　　 [chapter:【Red】Stage5.悲劇]

　　 藥箱不見了。

　　 到家的小海臉色煞白，無論怎麼翻箱倒櫃，平時放在固定位置的藥箱都已經不知所蹤，沒有碘酒、棉簽和繃帶怎麼清創包扎呢？小海煩躁的撓著頭，動作牽動了背後的傷口，又是一陣難忍的痛楚。關鍵時刻怎麼會碰到這樣不巧的情況。他來不及處理傷口了，光是找箱子就花了大半天。

　　 明明自己走之前還確定了放在這里的。

　　 想到不久之前發生的事情了。那天自己也是傷了回來，衝進家急著找繃帶找不到，忘記了關門。小迪從外面推門進來，把哥哥受傷的手臂看了個正著。

　　 “下次再被我發現了的話，你就別想再讓我叫你哥哥了！”

　　 他看見了小迪的眼淚，這是無論如何剛強的他都無法面對的心痛。從當哥哥起就發誓不要讓小迪因為自己哭泣。所以再多委屈身為哥哥都要自己扛。這次也是，因為自己的打抱不平陷入了大麻煩，並且被威脅了那樣的事，讓他不得不在得不到弟弟理解的委屈中過日子。

　　 上次沒有起更大的是因為被阿姨勸開了。今天小迪遲早是要回來的，阿姨卻不在家，到時候，自己要怎麼直面弟弟呢？和小辰分別的時候，小海的心更是已經沉到了谷底。不過好歹只是因為半途跑掉，不是因為全部被揭穿，所以自己今晚受的“磨難”也許會少一點。

　　 怎麼辦呢，鬧成這樣的結果。

　　 欺騙弟弟的信任，偷偷溜出來比武。本來以為自己不需要多認真，沒想到和小辰棋逢對手，出盡全力，結果兩人都傷痕累累，不分勝負，自己的身上還留下了這樣根本掩飾不過去的傷痕。脫下被刮開口子的衣服，看見上面已經有一小塊暗紅的血跡，看來可能是瞞不過去了。小海忽然覺得要是自己的衣服和弟弟一樣都是紅色的就好了，偏偏自己喜歡的是藍色，和弟弟的眼眸顏色一樣。

　　 沒有包扎好傷口就讓弟弟看見的話，那結果更可怕了。就和上次一樣。

　　 如果說這次也是那一回的懲罰的話。

　　 喀拉。

　　 推門而入的聲音讓小海嚇得快要從椅子上蹦起來，但是已經來不及套上別的衣服了。

　　 緩緩走進來的是一個沉默的紅衣身影，藍眸未曾如此黯淡，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層層的殺氣，直接衝著客廳里還光著上身的小海而來。小海慘然一笑，大禍臨頭了。

　　 “哦，你還知道要回來啊。”

　　 “小迪...”

　　 緩緩把手中的袋子和足球放下，緩緩脫下鞋子，走進玄關。小迪的動作越緩慢，小海的內心就越感到難熬。今天出現在面前的小迪，不是以前那個乖巧溫柔的弟弟，現在的他帶著一腔憤怒和委屈。

　　 “來吧，夏海，老老實實告訴我，你最近在偷偷摸摸干什麼事情，你今天去哪里了。”

　　 “小迪...我...”天啊，都不叫自己哥哥了，現在的自己簡直是百口莫辯，只能用沉默面對弟弟的逼問。

　　 “星期一的晚上，你和誰在打電話？”

　　 咯噔一聲，小海完全怔在了那里，原來連這件事都被弟弟知道了。現在自己本能的反應也只剩下了一個字。

　　 逃！

　　 “給我站住！”

　　 “呃啊！”

　　 飛身撲上，小迪把想要逃到房間去的哥哥緊緊壓在了地上不能動彈，背上的那個傷口也隨之被壓迫，越來越疼。

　　 “告訴我！全部都告訴我啊！是不是又在外面打野架！是不是又在外面受傷！整天做這些事情到底要干什麼！如果不是紫星提醒我，我還不會注意到你還在給誰打電話。你到底在外面做什麼事情！嗚...”

　　 被欺騙被隱瞞的悲傷，全部凸顯在小迪的臉上。弟弟已經失卻了所有乖巧的外表，坐在哥哥的腰上，死命壓住哥哥的肩膀。

　　 “啊！啊嗯！”

　　 傷口好不容易收起來一點，又裂開了...那個地方已經經不起折騰了啊...

　　 “...你不要裝！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麼！再叫的大聲一點我也不會原諒你了！說，快說出來啊！”

　　 “啊啊！”

　　 可憐的小海被毫不知道那個傷口位置的弟弟反復折磨，冷汗一滴滴從頭上滑下來。全身因為今天勉強和小辰對陣早就散架了，被小迪這麼坐上來，更是疼徹肺腑。真不知道，隱瞞的代價有這麼慘重的。

　　 可是，自己不能說出原因啊，想到自己還被灰鯊脅迫著就...

　　 為了小迪，自己怎麼被誤會都沒關系。

　　 “小迪...對不起。”

　　 一句溫柔的話語終於撲滅了小迪心中熾熱的怒火，小迪這才注意到，哥哥的表情已經擰成一團，虛汗一直不停流下來。噙著淚，小迪從痛苦得已經發不出聲音的哥哥身上爬下來。

　　 “你...受傷了？”

　　 “沒，沒有事！”

　　 “還騙我！”不顧小海無力的抗拒，小迪把哥哥硬是轉了個身子過來，結果那一片粘膩血跡的背後，讓小迪的內心頓時跌入冰窟。

　　 有一條長長的傷口，相當刺目，不停滲出血來。看上去就覺得很痛的樣子———不如說是自己的心在痛。

　　 小時候哥哥因為保護自己而受的傷，都在眼前浮現。從那時候起，小迪就害怕血———自己喜歡紅色，卻害怕看見別人流血的痛苦模樣。

　　 不記得哥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習武的，總之自己一直對此很反感，因為那之後的哥哥就開始了艱苦的練習。好不容易學會了本領，卻喜歡和別人切磋不說，更經常用武力懲治那些恃強凌弱的人，往往是直接衝上去搏斗，總而言之都會弄得自己渾身是傷。兄弟倆總是因為這個問題發生大大小小的摩擦，每次自己都問起哥哥為什麼要這樣堅持己見，哥哥從來只是沉默不答。最後都是以哥哥的沉默不語和自己的難過而告終。

　　 直到上一次，自己沒有敲門進來，看見胡亂找著繃帶的哥哥，那一次和哥哥大吵一架，並且威脅說如果哥哥私下再做這些事情，就再也不認他做哥哥了。

　　 難道說，和小武說的一樣，一切的原因，都是自己嗎？哥哥害怕自己的責備，所以再也不對自己吐露心聲了嗎？

　　 是自己把哥哥逼成了這副模樣，還不知道原諒，反而任性地折磨著哥哥，讓哥哥越來越痛苦。

　　 “嗚哇啊啊啊啊！”漸漸的，淚水全然沒過眼眶，滴落在哥哥有好幾處淤青的身體上，小迪泣不成聲，徹底松開了哥哥的身子。

　　 “別哭了...”

　　 懊悔的小迪忽然感受到一個無比熾熱的懷抱的降臨，這無比熟悉的懷抱把自己輕輕夾起來。受了傷的哥哥身體有些燙，但懷抱依舊讓自己痛苦的內心有所依靠。

　　 “小時候約好了，誰能保護另一個人，誰就當哥哥。是我做得不好，所以讓你也難過了...對不起...”

　　 入夜的鳳朝軒很晚才打烊。

　　 一張圓桌的前面，小辰已經脫下綠色的小褂，露出因為自幼習武而結實有力的上身。橙色頭發的小師弟拿著跌打藥，在後面幫師兄處理紅腫淤青的部位。

　　 “哎，就當也是一種鍛煉吧。”

　　 強大的防御都建立在堅實的身體基礎之上。招式如龍一般收放自如的少年，身體在同齡人中稱得上健壯，只是平時被衣裳遮蔽並不那麼容易看出來，此時因為需要上藥顯露了出來。

　　 不過對於橙毛小鬼來說，他更感興趣的還是什麼樣的人能夠和師兄戰成不分勝負，讓師兄滿身是傷，回來了心情還如此喜悅。

　　 “啊？是那天把咱給架起來的那個家伙！？”

　　 “嗯，他叫夏海。”

　　 橙毛小鬼坐在了師兄的身邊，小腦袋一歪，雙手繞到後面扎緊了花色的頭巾。

　　 “師兄，咱也想和他打一次！”男孩捏緊拳頭橫在身前。

　　 小辰顯得特別驚訝，雖然師弟的武藝在這個年齡已經算是難得了，卻還是比較幼稚，面對小海的話那還真是很艱難。

　　 “喂喂，他可是和我差不多厲害的家伙哦。”

　　 “越強就越有意思呀，大俠就是要和高手打！”

　　 看著眼眸中燃燒著熊熊斗志的師弟，本來想勸說師弟不要抱著挑戰小海打算的他，卻笑著點了點頭。斗士不能不戰就退縮，越遇到難以逾越的障壁，就越要鼓起勇氣。這一點上，師弟的意志要比自己更加強烈。

　　 那麼，加油吧，讓人瞧瞧狄門傳人的實力。

　　 而且是唯一的血脈。

　　 “你拉我來干什麼？”

　　 綠眸男孩沉默地看著自己面前的班長，自己平時並不喜歡理會這個煩人的女孩子，但是今天她一臉認真的模樣，並不是跟自己開玩笑的樣子。

　　 “班主任通知說今天要多叫幾個值日生去打掃器材室，我把你們倆的名字報上去了。”

　　 雙手插在口袋里，小海擰緊雙眉，只想扭頭就走。

　　 “你就打算一直這樣麼，”長馬尾一甩女孩子直接逼了上來，“就這樣不和小迪說話麼？早該消氣了吧。”

　　 “不是我...”

　　 “你這樣當哥哥也太過分了吧。”

　　 雖然知道茜茜好像誤會了什麼，訥言的小海也不知道怎麼解釋。

　　 “因為一直坐在你們後面，所以還是能發現的。你總是讓小迪很困擾。”

　　 這樣的責怪，小海倒是沒有什麼反駁的理由了。是啊，自己做事情沒有那麼細心，所以很多時候都是弟弟照顧著自己。越是因為這樣，心里守護弟弟的想法就越強烈。然而，自己終究還是讓弟弟傷心了。

　　 關於兄弟倆賭氣的傳聞也越鬧越遠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小海和弟弟吵了一大架的事情。全校唯一的雙子沒有一起走著來上學，餓著肚子還遲到了的哥哥沒有被弟弟叫醒，結果被批評教育。

　　 之後一連好幾天，兄弟倆的情況都是令人擔憂的沉默。

　　 茜茜看著面前同桌的兄弟倆，一條界线分明的粉筆线筆直畫在正中，弟弟還離线分開來坐了一些。現在的情況，簡直就像是小迪單方面給哥哥的，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單純是要表達對哥哥的不滿。悶葫蘆一樣的哥哥更加沉默了，不辯解不道歉不求原諒。

　　 怎麼會鬧成這樣，班長大人不知道怎麼辦。

　　 其實她最不願意看到的，還是小迪那憂傷的表情，何況自己就在他的身後。

　　 怎麼說他們倆也是班級中的一員，班級成員間這樣鬧冷戰真的影響不好。而且小武也來找她幫忙了。

　　 “怎麼勸都不管用，不如我們多找幾個人一起想辦法。”

　　 嗯，要解決這種事情，還是交給能召集很多人手的班長來做比較合適啦。

　　 “看看這個啦。”

　　 鐵盒輕輕撞上了下巴，低著頭的小海嚇了一跳。

　　 “茉莉建議的，大家的心意，就趁今天送你們。”

　　 “唔...我不喜歡這個。”

　　 是《天空傳說》人物主題的紀念餅干，自己不太喜歡的甜食啊，小海搖搖頭，木然拿過盒子，結果茜茜的抱怨聲如期而至。

　　 “真是，比我想象中還遲鈍。要和小迪和解又找不到機會搭話，有禮物會不會容易一點？”

　　 “哦...”還是毫無波瀾的表情，但起碼是有點領悟的樣子。

　　 “我可不想幫你，只是不想看到小迪因為你難過的樣子。總之，看你這呆瓜也不知道怎麼送禮物，道具先放我這里，看你自己今天找不找得到時機和小迪和好，然後我們會把這個拿出來，一切就成功了。記得，器材室見。”

　　 一副無奈的表情，把餅干盒搶了回去，扎高馬尾的女孩子扭頭就走。身後的小海抬頭朝著女孩子離去的方向喊：“喂，等等。”

　　 “還有什麼要說麼，笨蛋？”

　　 “謝謝了，愛管閒事的家伙。”

　　 咦，為什麼，那個總是凶巴巴的家伙會衝著自己笑呢？

　　 茜茜心里沒來由的一慌，綠眼睛的男生衝著自己微笑著呢，雖然那個微笑還是比普通人來得要淺。

　　 什麼啊，明明自己不是那麼喜歡他，他是個不合群、裝酷、一天到晚讓小迪擔心，總之就是很差勁的男生。

　　 但是現在茜茜也不得不承認，夏海笑起來是很好看的，一點都不輸給弟弟。能夠猜想到他小時候和弟弟是一樣的，只是在成長的路途上不知道因為什麼而變成了今天疏離群體的個性。

　　 如果你能和大家好好交朋友的話，那該多好，小迪也會省點心啊。所以，我並不會放棄讓你融入大家之中的努力。

　　 “別...別謝我，要感謝你去找茉莉...”

　　 班長第一次因為小迪以外的人，臉紅了。

　　 看著茜茜羞著跑掉，小海的表情卻很快褪去了轉瞬的快樂。現在還笑不出來，還有另自己難過的事情沒有塵埃落定。

　　 而且已經到最後關頭，是時候不再遲疑了。

　　 從教學樓的台階，到有著彩色磚牆的校門口，經過傳達室的時候無視了新人保安熱情的招呼，徑直向外走去。小海的步伐還是有些遲滯，上次的傷表面上好起來，其實因為和舊傷疊加在一起，還是給自己的生活造成了影響。也許再忍一陣子，就會重新好起來。自從開始練搏擊，每次小海都是這麼想的。

　　 但這只是對自己而言，對於小迪呢？小迪心里的傷痕也許不是那麼快能愈合的。這幾天互相沒有理睬，就是因為如此。

　　 可是自己不能後退，當威脅弟弟安全的事情襲來，自己絲毫不害怕為弟弟擋下一切。

　　 綠眸少年握緊了雙拳，向電話亭走去。不出所料，依靠著電話亭門口的另一個少年抬起桀驁的臉龐，不懷好意的笑容讓他變得無比邪惡。

　　 “這麼准時，很好。”

　　 灰鯊扯扯汗濕的背心，伸個懶腰，和來到旁邊的小海面對面站著，把外套系在充滿力量的腰上，紫色的眼睛里全是惡劣的挑逗之情。真是令人感到嘆息，天生擁有這樣帥氣的面容和紫水晶一樣的美麗眼眸，以及從小就鍛煉出的結實身體，竟然是個恃強凌弱的不良少年。一肚子壞水，用什麼詭異的伎倆，一直在向小海施壓，以至於小海這樣堅強的少年竟然不得不就范。

　　 “你怎麼不說話？”灰鯊撓撓沾滿汗珠的眉心，似乎因為這炎熱的天氣而感到厭煩，“給你的時間期限就到今天，本大爺拜托你做的事情到底怎麼樣了？不要拿找不到來搪塞我呀。”

　　 小海面無表情，凝望著面前有些急迫的灰發少年，嘴角忽然扯起一個微妙的弧度。

　　 “啊，你是說，要我幫忙在期限里找出...你追的那個人的蹤跡對吧。”

　　 “沒錯。實話說，都是你多管閒事的錯，如果不是你在那個雨天壞老子的事情，讓那小鬼跑掉的話，本大爺根本不想為難你這樣的弱雞。所以，你得為自己的愚蠢負責。敢不聽話，那我只好對你親愛的弟弟動手了...嗯，他可是你的死穴啊哈哈哈哈哈！”

　　 仰頭大笑了幾聲，灰鯊有些焦躁的表情並沒有減緩多少。誰都看得出來，這個壞小子已經開始嗅到事情有變的味道了。

　　 “你該不會，想違背和我約好的事情？”

　　 “我沒有去用你的线索找那個人。”小海不緊不慢地逼近灰鯊，“我也不後悔雨天救了他。雖然他丟下我跑掉了，但如果我幫你去抓他，不是在打自己的臉嗎？你聽好了，我不會幫你做壞事的。”

　　 灰鯊見到情況好像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掌控，連忙收起了笑容，換成了凶狠而咄咄逼人的表情，與小海交鋒。

　　 “我明白了，你答應我會去幫我找，是在拖延時間，起碼知道在我沒得到准信兒之前不會對你弟弟動手，對吧？”

　　 “沒錯，就是用這短短的時間，我變得更強了。灰鯊，你永遠不會有機會傷害小迪，我一直會保護他！”

　　 空曠無風的正午，熱辣的陽光澆在堅毅的少年身上，綠色的眸子忽然充滿了殺戮的氣息，周圍的燥熱的空氣竟然瞬間變得寒冽起來。小海的臉上展露出來的竟然是一個不屑的笑，就這麼死死對上灰鯊惱怒的表情，碰撞在一起，絲毫沒有退縮。

　　 “你敢違抗老子！你是在做夢還是腦子傻了？”灰鯊惡狠狠地一抽嘴角，雙手重重往小海肩膀上壓去，卻不料小海的右手抬起，把灰鯊的手臂狠狠甩了回去。這力道大得讓灰鯊有點小小的驚訝。小海確實變強了，那天也是在這電話亭旁邊，被捏著卻絲毫不還手，是為了不讓灰鯊察覺。

　　 灰鯊對自己准得離譜的直覺一向自負。不過小海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還跟更厲害的高手切磋過的事實，灰鯊他知道嗎？

　　 “夏海！你覺得惹毛我的後果，你自己吞得下去麼？”

　　 “我根本不想理你，來這里只是想警告你，不要再做那些事情了，不准打小迪的主意！不然下次見面，直接用拳頭教訓你！”

　　 小海離去的背影變得比以前堅實得多，灰鯊咬牙切齒，一拳捶在電話亭的門把手上。

　　 “喂，老大，他這是翻臉了，干嘛不搞他啊？”

　　 “要是你們幾個中用一點的話，老子也不用這麼麻煩。”

　　 灰鯊向身後慢慢走出來的一幫人發出不屑的哂笑，右手拇指在九宮格鍵盤上來回穿梭。

　　 “而且這一切都被你料到了，哼。”

　　 你想當守護弟弟的英雄，我成全你。而且要你知道反抗我的後果，絕對比你身上那些磨練出來的傷痕還要痛一百倍。

　　 [newpage]

　　 [chapter:【Red】Stage6.懸念]

　　 下課時分，小迪倚靠著教室外的牆壁，望向陽光照進走廊的朦朧色彩，藍眸的男孩怔怔出神。

　　 今天是發現哥哥出去打架受傷以後的第五天了。這些日子里，小迪和哥哥沒有說一句話，做什麼事情都不在一起，早上分別起床，上下學也自己走，仿佛是陌生人一樣，即使坐在同一張課桌邊也不理會對方。

　　 看上去是吵架了，但真正的原因小迪自己心里知道。

　　 “茉莉知道的，小迪少爺在想什麼。”

　　 從模糊的陽光中，走出披著燦爛金色長發的女孩子，雙手背在後面，凝視著驚訝的小迪。

　　 “茉莉同學，我沒事啦...真的...還有別叫少爺啦，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叫我和哥哥。”

　　 “其實不是在賭氣，只是不知道怎麼說上第一句話，對吧？”

　　 說對了，不愧是觀察細致的茉莉。自己不是在和哥哥賭氣，而是不願意面對哥哥，害怕自己的莽撞又給哥哥帶去更多的傷害。

　　 那天哥哥背上流血的傷痕，被自己的狠命按壓給撕裂了，哥哥是忍受著怎樣的痛苦，還依然不還手的，自己想起來心里還是內疚，怎麼好意思和哥哥說話呢？

　　 “那個童話還記得嗎。”

　　 當然，那可是自己最喜歡的連載童話呀。

　　 那個故事的主人公，是名叫“朝顏”和“夕顏”的兄弟。和小迪與哥哥一樣是雙生子，他們的父親和母親都是那片大陸上最偉大的冒險家。但是，故事的開始，雙生子便分離了，哥哥被本家帶走撫養，而弟弟留在了村子里被父親的戰友們照顧。一開始就定下了不同成長基調，所以長到少年時，兄弟倆是以敵人的身份見面的。

　　 經過了長時間的互相敵對，戰斗，未來變得撲朔迷離。

　　 “可是你們和故事里那兩個可怖一樣，從一開始就是相處很好的，茉莉不希望看到你們兩個變成反過來的...從親密變成互相傷害。”

　　 “那只是別人寫的故事而已，茉莉別當真，沒有那麼嚴重啦...但是，我也確實給哥哥帶去了很多不快樂...所以是不是應該暫時遠離哥哥呢？”

　　 “如果他也是這麼想的，那你們倆都不會先開口。小迪少爺，那書里不是寫著嗎，雙生花不是一朵開著另一朵就必須犧牲的花，哥哥和弟弟沒有一個需要互相為對方承擔什麼，應該是互相面對困難才對呀。”

　　 對呀，做兄弟的本分，本來就應該是有事情一起商量，互相理解才對。可能是因為十一年里從來沒出分歧，一旦有波折發生，兩個人都慌了手腳，都想著自己應該多承擔什麼責任，結果變成了互相疏遠。

　　 也許，自己應該主動點去了解哥哥的想法了。

　　 “嗯，我會盡量。”

　　 “我就知道，我心里的小迪少爺一定是一下子就會明白過來的人，所以，活動課的時候，請到器材室來吧，大伙兒一起打掃。”

　　 “啊？器材室？”

　　 “我們和老師商量好，安排小迪少爺去...抱歉，我就先過去吧。”

　　 “啊，等等...”

　　 真是奇怪了，今天無論是誰都瞞著自己什麼似的。早上和小武來的時候，那個家伙也說放學的時候去器材室。因為小武的門將手套有一副寄存在那里，所以自己以為小武是要自己陪他去取。可是茉莉這樣完全不怎麼運動的嫻靜女孩，怎麼也說要自己去那里呢？

　　 看著金色長發的女孩走下樓梯，小迪雖然有些不理解，卻也問不出來。但她突然回頭走掉的原因卻近在眼前。

　　 “那個轉學的姐姐，真的好漂亮啊。”

　　 迎著光线走出來的是銀發的小校醫，推推反光的眼鏡，朝靠在牆邊的小迪看過來。

　　 “紫星？”

　　 “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她總是叫你少爺，一般的同學之間不會這麼叫吧，這里面還真的說不定有什麼理由呢...”

　　 紫星忽然收緊了輕松的表情，他嗅到了一股戒備的氣息，雖然面前的小迪笑著，卻仍然能感受到有威壓從他身上滲出來。

　　 “原來是這樣，不明白的事情，你都想弄懂，所以你才比大家都更聰明...不過，請你以後先考慮別人的感受再說話可以嗎？我覺得對於你來說，不是什麼事情都要弄清楚的。”

　　 “對不起，小海的事我都知道了。”

　　 “你不用再知道了。”學著哥哥一樣，邊走邊抬起一邊手向身後的銀發少年示意，忽然爆發似的說出斬釘截鐵的話語。

　　 那一刻小迪不知道，自己的背影和哥哥簡直一模一樣。

　　 “請你以後少打聽我和哥哥的事情！”

　　 “好的，我以後會注意的。”

　　 看著小迪從身旁走過，慢慢往台階走下去，紫星的大眼鏡被陽光遮蔽了。

　　 “那麼，‘兄弟和解計劃’只差最後這一步了，大家辛苦了哦！”

　　 體育場器材室後面的花壇旁，茜茜欣慰地看著圍繞著自己的同學們，那其中有小武和茉莉。“問題應對小組”的成員們從那個兄弟倆沒有一起來上學的周一開始，就在一起商量如何讓兄弟倆和好的計劃。

　　 茜茜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金發的大小姐，心里忽然覺得還是可以和這個女孩子成為伙伴的。就當是臨時的合作吧，不過心里可不會讓她總是在小迪面前出風頭的哦。

　　 “啊，小海過來了。”

　　 眼尖的男同學輕輕提醒一聲，大家都呼啦下子躲進了花壇里。茉莉的長裙差點勾在了灌木上，幸虧小武手快把樹枝撩開了。

　　 綠眸的男孩只是靜靜地向倉庫走來，提著水桶和抹布。足球場旁邊的小屋子，對自己來說確實是很特別的地方。每當弟弟要訓練了，自己都會把他送到這里拿器材，然後自己扭頭轉身走掉，從來沒有想過弟弟在不在乎。並不是有意要成為冷漠的兄長，只是不怎麼懂得表達罷了。

　　 清掃被踏髒的地板，把球收拾進網兜，准備整理積下薄薄一層灰塵的器材架。然後少年的眉頭越來越緊了，舊傷復發了，隨著自己的動作而牽拉到的。那個討厭的傷，自己已經快忍到極限了。

　　 那些家伙說好會來幫自己和小迪，現在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留身上帶舊傷的自己一個人在這里干活。

　　 “手舉不起來吧？抹布給我。”

　　 冰冷的翡翠色瞳孔緊緊收縮，心跳也隨之加速狂奔起來。在這小小的房間里無人打擾的情況下，與身後的人獨處，是一種羞恥與快樂交匯的感覺。

　　 這個世界上只有夏迪能讓夏海心慌。

　　 “你在偷懶吧。” 一把拽下哥哥手里的抹布，小迪踮起腳擦拭著架子，小海張開的嘴唇無法說出半個字，默默退到了一邊。

　　 但是現在，誰也開不了這個口。

　　 “那個，對不起。”

　　 “你好像看見我就只會說這句話了的樣子。”小迪並不回頭看窘迫異常的哥哥，還在試著跳起來往擦不到的地方夠。

　　 “拿梯子給你？”

　　 “不用。”

　　 平淡到忘掉濃烈情感的日子里，能互相表達心情的場合少之又少，越是親密的兄弟，反而越是沒話可聊。除非出現了非常激烈的分歧，才會渴求對方能夠傾聽自己的心情，希望得到理解。

　　 木門外面人頭攢動悉悉索索，門外的人比門里的人急，明明都給了這麼好的獨處機會，這兩兄弟一點也不知道爭取。

　　 “那里不用打掃的。”

　　 “你管我？”

　　 小迪看起來像是賭氣，其實並沒有，煩躁也僅僅只是覺得無法順利跟哥哥和解而已。

　　 “小迪，我錯了。”

　　 終於還是忍不住這樣尷尬的氣氛，小海捏緊拳頭主動說了出來，讓背對哥哥的小迪怔住了，握著抹布的手也遲疑在半空中。

　　 “...嗯？”

　　 “那天騙了你，出去跟人比試。因為對手是個很厲害的人，可能這次不比就沒有機會了，但我怕你不同意。”

　　 “那我倒是挺想見見那是什麼人呢，我生氣的地方不是哥哥去跟人打架，是因為哥哥你不告訴我。”

　　 “那我今天說了的話，小迪會原諒我嗎？”

　　 “每天晚回家是因為去了哪里，周末不見影子去了哪里，你最近跟誰打電話，你瞞著我的事，通通都願意告訴我嗎？”

　　 “嗯。”

　　 還沒來得及問下去，不善言談的哥哥就用臂膀攏住了小迪的背，緊緊抱住。手足無措的小迪臉羞得通紅，他很久很久沒被這樣完全抱進哥哥懷里了，可是這個笨蛋哥哥啊，在這種地方，萬一被人看見了怎麼辦。

　　 小迪一慌張，在濕滑的地面上沒能踩穩。

　　 “啊！”

　　 叫聲未落，器材室的大門被砰然撞開，急切著想要查看發生什麼事情的孩子們也全數往前倒去，都栽在門前了。

　　 “痛...痛死了！”

　　 “裙子，被踩到了...”

　　 “都說了叫你們不要往前啊！”

　　 一團人堆里茜茜艱難地爬了出來，然後和其他掙扎出來的同學一樣，都因為面前的場面而臉紅耳赤了。手握抹布的小迪仰面躺在哥哥的懷中，屁股坐在哥哥的兩腿之間，不知所措地喘著氣，驚魂未定。身下是疼得臉都快擰在一起的肉墊哥哥。旁邊的水桶被打翻了，兄弟倆的身體都濺了不少水，濕答答的從兩人金色的發絲上滴下來。

　　 似乎是有些會讓人誤會的畫面呢，雖然這回兩邊人都互相解釋不清楚的樣子。

　　 “你們...”

　　 “小迪，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的...”

　　 “夠了，你們是跟哥哥串通好的吧，一個個的，就這麼想給大騙子哥哥開脫，這跟你們有什麼關系啊？”

　　 那個溫柔禮貌的少年，班上的學習委員，好多女生心中的偶像，此時此刻卻爆發似地喊出一連串的委屈，覺得被所有人捉弄，又被看到這樣難堪場面的他，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傷心。

　　 “小...小迪，沒事吧。”

　　 身後的哥哥忽然伸手拉住紅衣少年的衣服，雖然傷口破裂疼徹肺腑，他的心里依舊牽掛著弟弟。然而突然的變數讓弟弟一貫冷靜的內心失去了平衡，被憤怒蒙蔽。小迪一把甩開哥哥的手，向屋外飛奔而去。

　　 “小迪！嗚...”

　　 在內疚的大家都往門外看去的時刻，夏海終於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在了一片狼藉的地上。

　　 但他堅持著要站起來，因為自己跟灰鯊攤牌了，從現在開始絕對不可以讓小迪離開自己的視线才對啊！

　　 “金色頭發，金色頭發，金色頭發...哼嗚，沒有嘛。”

　　 樹蔭下嬌小的影子漸漸在夕陽中消失，男孩子的身板依舊挺得直直。橙紅色的長馬尾用花色的頭巾扎起，在綠色小褂的下擺左右晃啊晃的，手在頭上抓抓撓撓，一副閒不住的樣子。

　　 什麼破學校，放學時間都過了好久了，還是像守株待兔一樣沒有結果。師兄說的很厲害的家伙，還是沒出現。年幼的男孩狄飛鴻，憧憬著師兄，也想成為強大的勇者。即使可能是比自己強很多的對手，自己也偏要試著挑戰。

　　 金發畢竟是很少人有的吧，所以即使不用知道其他特征也能一下子認出來。只有八歲的小飛鴻這樣想著，撅著小嘴巴望著人越來越少的校門。

　　 “哇！那是誰呀？”

　　 嘴越翹越高的時候，迎面忽然飛奔出一個紅色衣服的人來，連一向冒失衝撞的飛鴻都快給這速度嚇壞了。再定睛一看，竟然是金色頭發的孩子。久等的內心頓時涌入十足的驚喜。

　　 那一定是和師兄打過的人，叫夏什麼來著...不管啦，攔住他！

　　 “喂喂！”

　　 背書包的紅衣少年噙著淚水自顧自地跑著，足球隊前鋒的速度可真心不是開玩笑。卻沒想到門口有這麼一位小小的伏兵張開雙臂阻擋，生怕撞到他的少年急急刹住了腳步，打量著面前圓圓的小臉。

　　 “終於等到你啦！夏...呃，叫什麼來著。”

　　 “你是誰。”

　　 “咱叫狄飛鴻，長大了要成為大俠的人！師兄上次跟你打過，說你超厲害的，怎麼樣，和我打一場吧？”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雖然面前的小鬼聒噪得要命，可小迪根本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只覺得糾纏不清，便一個人往旁邊閃去。不料年幼的飛鴻卻絲毫不覺自己認錯了人，反而有些生氣起來了。

　　 “喂，你是不是覺得打不過咱就想逃呀？”

　　 “對不起飛鴻，我覺得你可能搞錯了什麼。”

　　 “哼，不行，今天咱一定要跟你比一比！”

　　 橙毛的小鬼往小迪面前一橫，擺出威猛的架勢。不過小迪根本不理睬，往一邊的林蔭道走去。

　　 “喂喂，你這家伙，連大俠狄飛鴻的挑戰都不敢接麼！”

　　 一身是水的金發少年忽然停住了腳步，飛鴻見狀以為說的話奏效了，轉而笑起來。

　　 “一定，又是哥哥干的好事吧。”

　　 小迪很快就心有所悟，從小到大跟哥哥一起被人搞錯的事情實在太多，已經習慣了去解釋究竟誰是誰。即使哥哥性格和自己是那麼不一樣，可明擺著相似的外表讓他們都擺脫不了對方的影子，那是雙生血脈賜予的共同印記，本來就可以互相成為合乎對方的契。

　　 如今的哥哥跟自己，已經漸行漸遠了吧。越來越不讓人省心，越來越像大笨蛋，喜歡打架，只會讓自己整天擔驚受怕。面前這小子說的，大概就是哥哥上個星期丟下自己去干的好事。呵，和別人私下約架，受那種毫無意義的傷，簡直是不可饒恕！

　　 “對不起，我叫夏迪，你要找的是我哥哥夏海。等會兒他就會從里頭出來了，請你替我好好教訓他。再見。”

　　 “啊對，就是這名字！”飛鴻激動地往小迪身上蹭，但沒一會兒就馬上擰起了眉頭，“哼，編個哥哥出來就可以騙得了咱了嗎？”

　　 “小迪！”

　　 急切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小迪恨不得鑽到地里去逃離這個身影的追隨。那是從一生下來就沒有分離出去的影子，而今讓自己無比難過。紅衣的少年勒緊書包的帶子，向對面的道路跑去。小飛鴻看著接下來匆匆踉蹌著趕著跟上去的另一個金發少年，和他身後接連略過的一群伙伴，頓時目瞪口呆。

　　 “哇，真的是兄弟兩個誒。”

　　 “你亂跑什麼！”飛鴻橙紅的小腦袋後面突然冒出了曉辰的怒容，龍之少年叉腰站立，一邊胳膊還挽著幾乎清空的木制外賣箱子。

　　 “不要嚇咱啊，師兄。”

　　 “是你在嚇我，只是帶你來熟一下送餐路线就給我溜不見了。”單手掐著飛鴻肩胛骨的弱處，虎口稍微施點力道，小鬼就疼得哇哇大叫了。調皮搗蛋鬼不給師兄省心，趁著一起出來送餐的機會居然跑來了凌翔的門口，真是啼笑皆非。

　　 “啊啊，咱錯啦師兄！”

　　 “說吧，來這里做什麼呢？”

　　 “……嗚，來找師兄的對手比試。”

　　 “你說的是夏海啊？”曉辰忍不住把外賣箱擱在人行道上，雙手輕輕一撥就把嬌小的飛鴻調轉過來面朝自己，“他…還好吧？”

　　 “好像之前的不是……哎，原來後面那個才是他！咱該攔著他才對。”

　　 曉辰抬頭朝遠處望去，卻正好注意到被行道樹掩飾的另一邊，粗重灰色的大鐵門面前，兩個黑白校服的凶神惡煞朝著小迪的方向悄悄跟去，對危險的敏感讓龍之少年有所警惕。

　　 “最後一單拜托你了飛鴻，找不到地方就多問別人。”

　　 “哎師兄，怎麼了嘛！”

　　 “小迪，等等我啊...”

　　 從校門一路追過來的小海已經快跑不動了，舊傷發作讓他跟丟了弟弟，只能扶著破舊的磚牆閉眼呻吟。

　　 和解的好機會被自己的慌張搞砸了，如果那個時候不那樣抱著他的話，還不至於如此。

　　 “這...這是！”

　　 一個眼熟的紅色書包孤零零掉落在狹窄的巷口，不安如同電流穿過小海全身，麻痹了思考。小迪怎麼可能會把東西丟在這里，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

　　 “別發呆了，和你猜的一樣，我叫人把你弟抓走了。”

　　 聽見戲謔，彎腰撿起書包蒼狼般的少年的牙齒緊咬，渾身爆發出可怕的殺氣。灰鯊帶著幾個城東的孩子，從兩個方向包圍了小海。

　　 “你真的敢做這種事！”雖然預料到攤牌會被灰鯊報復，沒想到來得這麼突然，更何況還不衝著自己來，而是直接傷害自己最重要的人。

　　 “中午找我的時候那麼急，我這邊都還沒攤完牌你就先跑了，想這樣就了事，門都沒有，帶他走。”

　　 “你！”

　　 “像我之前說的一樣，只要你乖乖配合，就不會為難你弟。”

　　 小海緊攥拳頭卻不能揮出，帶著對弟弟的擔心，他只能低垂下倔強的頭，被灰鯊和一群小弟裹挾著往未知的危險走去。

　　 [newpage]

　　 [chapter:【Red】Final stage]

　　 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的源頭，發生在雨里。

　　 與雙生花萌芽的那天不同，雖也是個大雨天，並不陰晦，天空甚至透出了清亮的色彩。

　　 走出搏擊館的少年在屋檐下把手中皺巴巴的紙幣胡亂疊成一堆，用報紙隨便裹起來，連同一塑料袋叮鈴作響的硬幣塞進鼓囊的書包，就這麼習慣單肩背著，撐開黑色的折疊傘，早就浸濕的運動鞋又踏進了遍地的水窪里。他瑩綠的眼睛目光隱忍，稍許透出些苦惱。

　　 他的請求沒有被這家已經有些老舊的搏擊俱樂部的店主接受，第二次存下來的零用錢對於想變得更強的自己而言不過是杯水車薪。畢竟是小孩子，哪來那麼多零花錢，還要瞞著阿姨和小迪。阿姨同意自己去學，但只是去上入門教程。憑借努力，他早已經在同齡人里顯得出眾了，想變得更強的時候，卻沒有地方能讓他進步了。

　　 所以被那個懶散的店主笑話的時候他也沒有多吭氣，沒有賴在那里哀求，只是帶著羨慕的眼光望向牆上花花綠綠的海報。正中間的是少年最崇拜的格斗家，格斗界的傳奇人物“斗犬”，是個即使已經不在人世也依舊被很多人敬仰的男子漢。

　　 三歲那年在倉庫的慘痛記憶給他留下了非常深的陰影，那以後小海的性格大變，慢慢成長為一個待人冷漠不善交往的男孩。成為“斗犬”那樣強大的男人，用自己的本事制止一切欺凌弱小的事情，這就是小海的夢想。

　　 夢想經常是難以為繼的。

　　 “以後就自己練。給小迪帶點吃的回家...”小海甚至想放棄了，安慰自己說本來就被弟弟反對，現在學不下去了，就干脆還像以前那樣在公園里借器材鍛煉吧。

　　 從這里走回家會路過星期天空曠的學園街，行道樹默默隔開了對峙的凌翔學園與城東附小，雨勢和風勢變大了，單手穩不住傘。天氣很壞，本該早一點回家才行，這樣不會讓阿姨和小迪擔心自己。

　　 但如果再給夏海一次機會呢，他會在這樣的天氣里，還選擇去幫助素不相識的逃亡者嗎？

　　 他看見了飄飛的頭巾與水藍的頭發，看見一個眼睛藏在劉海下面看不清的嬌小男孩，後面不遠是追趕而來的灰發少年跟他的手下們。

　　 無論這個情景再多少次重復，在現實，在夢中，在幻覺中，夏海都會選擇去擋住那群人。

　　 “呐，灰鯊大哥，這小子怎麼辦？”

　　 雨中，自己體力被耗盡，癱倒在地。淋濕的身體被十幾個壞孩子輪番蹂躪。

　　 “敢壞老子的好事，這個家伙今天絕對逃不掉！”

　　 雖然已經因為誓言而想辦法讓自己變強，但是套路終究還是不成氣候，被更占上風的灰鯊給打倒。結果，自己還是和從前一樣沒有改變，還是任由別人欺凌。

　　 “說啊！下次還敢不敢多管閒事？”灰鯊把自己從地上抓起來，拳頭即將揮下來的時刻，雨水從頭上一直流下來，身體和內心的脆弱已經到了極點。

　　 “哼，盡管來吧...我不會屈服的...”

　　 然而自己的嘴唇微微張開，用只有灰鯊能聽到的話語頂了回去。

　　 “我一定...要變強，能夠...保護小迪！”

　　 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的源頭發生在雨里，命運的轉折也一樣。

　　 “你們都是哪里的小鬼？敢這麼囂張！放開他，否則你們這些臭小子一個都走不掉！”

　　 正義是一定會有回報的，小海隔著大雨看見怒目而立的年輕獅子的時候，覺得自己沒有做錯。

　　 何況倔強的勇者，從來就不該後悔自己做的任何事情。

　　 被那個男人救下的一個星期後，夏海再次踏進了元家的武道場。焰哥救自己的時候說，如果想要得到指導就找他。

　　 “決定好要跟我學了嗎？很辛苦的。因為在你能打之前，我會讓你先學學怎麼挨打。”

　　 “挨打？先想辦法把對手打倒不就可以了嗎？”

　　 扎著綠頭巾的年輕武師一點沒有猶豫，突然沉下身子，一個手肘就猛頂在小海的肚子上，閃避不及的小海硬生生吃下了這一擊，捂著肚子跪在了地上。

　　 “嗚哇！”

　　 “看你這樣子，不要說打倒別人，早都不知道被人補了多少拳了，況且我就只出了兩成力。如果不增強耐力，即使力道不是很大的招式，也會讓你受到重創。”

　　 “那...我應該怎麼做？”

　　 “雖然你身體比一般的小孩要好一些，但耐力還不夠，慢慢來練起來吧。”

　　 慢慢來？現在的情況顯然不行。如果不快點...不快點的話。

　　 “怎麼，想放棄啦？”看著小海低頭捏緊拳頭的模樣，年輕人還以為是他開始打退堂鼓了。

　　 “我想更努力一些。”

　　 “還是那句話，用我的方法鍛煉是很辛苦的，必須堅持到底才行。你覺得自己可以做到嗎？”

　　 “我能做到！”

　　 綠眸男孩從褲兜中掏出那一袋子的硬幣給焰哥看，讓男人稍感意外。大概是這個孩子的所有零花錢吧，想要說些什麼回絕的話，但最後還是沒有。

　　 “那好，別的不說，跟我一起開始吧。”

　　 其實就連小海自己都很想看看，保護弟弟的心意能夠強大到怎樣的程度。

　　 之後的時間里，小海幾乎是分秒必爭地練，周末去焰哥那里，平時放學早的話就和以前一樣去公園的器材上練。在焰哥嚴厲的訓練法之下，他的能力和技巧都得到很大的提升，可隨之而來的受傷還有體力透支，無論怎樣對弟弟隱瞞，都引起弟弟注意。

　　 連師傅焰哥也發現小海過於急切的心情了，小海最近架勢越來越散亂，明明可以輕易躲避的拳，被打趴下了。焰哥生氣了，說狀態不對，如果還不能回到最初那種感覺，就不再要來訓練，接著把他轟了出去。

　　 才剛學沒多久就讓師傅如此失望，本來就心中不安的小海更難過了。

　　 那個中午猶豫再三以後，小海撐著受傷的身體在校門口的電話亭里給師傅打電話。

　　 “先回去上課吧，不想聽你說沒用的話。”

　　 “那這星期...我還可以去嗎？ ”

　　 “說了給你放假就是給你放假，好好調整好自己再說。用力過頭不如不練，心這麼急只會退步的。”

　　 “好，我知道了...”喀拉一聲把話筒擱回去，小海的眼睛直直盯著對面的城東大門，超負荷的苦楚讓他難以站立。

　　 不是不知道訓練要適度的道理，而是時間可能來不及了。

　　 因為雨天阻攔灰鯊以後被纏上了。灰鯊用小迪的安全威脅小海，如果他不幫灰鯊用手頭的线索在三個月內重新找到那個丟失的“獵物”，灰鯊就會直接報復小迪，小海為了小迪只能默默忍受欺辱答應。

　　 誰也想不到，不願與灰鯊同流合汙的小海，決定在最後期限來臨之前努力鍛煉自己，變得強大起來保護弟弟。然而焰哥突然暫停了自己的訓練，小海心情更加急迫。

　　 這該怎麼辦是好？

　　 “快走！”

　　 小海被灰鯊和不良少年們押著，來到了眼前並不陌生的地點。

　　 劇場的舊車庫是灰鯊他們那群壞蛋少年聚會的地方之一，他們很喜歡挑這種無人問津的僻靜場所當秘密基地，逃課、打游戲、聚餐，當然也會把目標脅迫到這里勒索錢財。不良少年們自以為的弟兄情誼都建立在這些荒唐的事情上。

　　 夏海覺得這里很熟悉，因為碰巧是自己最初萌生變強想法的地方。三歲的時候和弟弟一起在這里被不良少年欺負。過去了這麼多年，好像一切都沒有變化。

　　 本來打算今天就這樣跟灰鯊攤牌，以後保護小迪寸步不離，卻因為器材室的事情急轉直下，直接讓灰鯊乘虛而入。那群可惡的家伙把小迪挾持到這里來了，如果自己磨蹭，小迪就會受到那幫家伙更多的折磨，想到這里小海急躁難耐。

　　 灰鯊一腳踢開滿是鐵鏽的大門，那歪斜的門吱呀了一聲往一旁打開。

　　 “老大。”

　　 “辛苦了，干得不錯。”

　　 倉庫里確實有灰鯊的其他小弟已經回來了，正出來迎接他們的老大。

　　 小海擔心小迪的安危，忍不住朝灰鯊怒喊：“小迪在哪？”

　　 “你急什麼呀，我們的弟兄好好伺候著他，絕對不會傷他。可你要是敢反抗，那就不好說了。”灰鯊說著曖昧的話語，挑動小海已經氣血上涌的心。

　　 “你要怎樣。”

　　 紫色的眼眸飄過一絲陰狠，灰鯊冷笑了起來。“我要你變成我的人。”

　　 “什麼？！”

　　 “哎，你這人真是笨誒。喂，里面的你們幾個聽好了，先把他弟弟給扒了。”

　　 “灰鯊！”憤怒的蒼狼幾乎咬碎牙齒，想都沒想就朝面前那個乖戾的灰色身影撲了過去。

　　 啪。

　　 灰發少年一打響指，小海的兩側竄出來兩個嘍囉，手中攥著裝了白色石灰粉的紙包，朝少年的臉上直接丟了過來，小海下意識用手臂去擋，視线都看不清了。

　　 糟糕！

　　 張不開眼睛的小海看不到周圍，突然被很大的力量撲倒在地，是幾個壞孩子用一張網把倔強的少年牢牢罩住，讓他再也不能動彈。

　　 “不懂更好，我可以教你懂啊！”

　　 黑布蒙上雙眼，粗繩把四肢牢牢捆在水管上，上衣也被剝去，露出所有因為這幾個月的鍛煉而添上的傷痕，和以之為代價換來的強健體格。可憐的少年被這些曾經與他交過手的小弟們蹂躪了許久，畢竟有舊怨。上回小海讓他們吃了不少苦頭，灰鯊卻不准他們隨便出手，如今都沒了顧忌，對小海瘋狂報復起來。他們輪番毆打凌虐小海遍體鱗傷的身軀，但小海毫不屈服。

　　 “嗚...咳！你放了小迪！”

　　 “你不守約定在先，說好要幫我找人卻又不做。怎麼了？中午跟我攤牌的時候不是傲得很嘛？現在囂張不起來了吧！”

　　 灰鯊灼熱的氣息吹到小海的脖子上，手慢慢撫上困獸般的男孩堅硬的腹肌，每拂弄一次都能讓小海全身發顫。

　　 “不跟你繞彎子，再給你三個月你也找不回來被你搞丟的人。但你以為這事就這麼算了嗎？我會把你送給阿叔，帶你去個好地方。”

　　 “...誰？”

　　 “你這麼愛打架，那邊正好需要你這樣的家伙去專門打拳給大人看，多好啊。”

　　 “呵，你自己怎麼不去？”

　　 砰咚一聲，灰鯊的剛拳猛抽在小海毫無防備的腹部，小海咬住牙齒不發出呻吟，只是全身抖動。灰鯊剛要衝著韌性十足的肌肉再發一拳，手機響起了短信的鈴音，城東的校霸唇角上揚。

　　 “今天你們早點回去吧。誰都不准把這事說出去，知道了嗎？”灰鯊揮手示意幾個小弟出去，另一只手的拇指在手機鍵盤上繼續打字回信。

　　 “老大...為什麼？”

　　 灰鯊紫色的眸子對著副頭領般的人物使一個眼色，那個黃毛少年馬上就有所領悟：“行行行，聽老大的，大家回去吧。”

　　 把小弟們目送出門，灰鯊才蹲下來慢慢貼近視覺被剝奪，不斷掙扎的被縛男孩。

　　 “放了小迪...”

　　 “你在跟誰說話呢？捆得跟個球一樣，這麼囂張。”

　　 得意膨脹到了極點，灰鯊知道小海只有遇到跟弟弟有關的事情時才會失去理智，可惜再倔強也只能乖乖任自己擺弄。

　　 “你到底要做什麼...”

　　 “當然是把你送給阿叔以前好好玩你一頓，然後把你弟弟牽出來欣賞你的樣子呀。就說你求我帶你去地下打黑拳，又喜歡被虐，所以每個周末都自願來給我玩啊。反正你也被你弟弟以為這樣了不是麼？那來個假戲真做吧。”

　　 沒能反駁，嘴唇就被強硬堵上了，灰鯊干裂的唇瓣顯示飢渴的他等待此刻已經許久。小海奮力掙扎，把頭用力一偏，牙齒磕到灰鯊的上唇，頓時讓這個惡魔暴跳如雷。

　　 “哈哈哈，你夠倔！”青筋浮起的有力手掌攫住小海下身，用力擰捏，“你去找別人學打架的事我早知道了，元家少主人哦？確實不好惹。懂為什麼我不阻止你嗎？”

　　 “...啊！！”

　　 灰鯊的手狠命擠捏受難少年的下身，慘烈的痛苦讓小海終於喊出了聲，他想夾緊雙腿，但已經被繩子捆在兩邊了。隨著掙扎，後背不免撞到水管，終究不能劇烈扭動。大滴的汗水接連滑落，心理已然完全扭曲的灰鯊伸出舌頭在小海的胸膛上肆意舔弄，把咸澀的汗水故意卷到傷痕上面，舌頭用力按壓傷口，痛得少年的臉繃成一團。接著舌頭來到小海微微堅硬的胸前，打了兩個轉，然後再用牙齒輕輕摩擦敏感的小點。滿是擊打過後紅痕的腹部塊壘分明，灰鯊忍不住又狠狠擂了幾拳那精實的腹肌，欣賞金發男孩忍耐的表情，陶醉於那帶著劇烈喘息的呻吟。

　　 “因為老子就是喜歡折磨你這種家伙！你變強了口味不就更棒了嘛！ ”

　　 灰鯊擦擦口水，目光落在被自己的手抓住的小海下身，那里已經鼓脹起來，讓褲子顯得更礙事了。想著想著，手就松開了往上移，拽住了小海身上僅剩的短褲打算往下拖。

　　 “灰…灰鯊！！”

　　 “怎麼？害怕被弟弟看到？求我呀！求我就可以考慮放了他呀！”

　　 再勇猛的反抗也敵不過一句對心中重要的人的威脅，小海停住了掙扎，隱忍著一切屈辱。

　　 “只要你放過小迪...我就答應你。”

　　 “你這是在求我放了他的態度嗎？拿出點誠意來呀！”撥弄耳朵作傾聽狀，灰鯊搖頭。

　　 “求你……放了小迪！你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本來只是挑逗而已，卻沒想到小海真的在求自己，灰鯊反而有些害怕起來。

　　 他心里期望看到小海哪天受不了放棄的樣子，卻始終沒有等到。就算如今他在自己眼前求饒，也不是真的屈服。

　　 “答應去阿叔那里打拳嗎？”

　　 看著小海狼狽的臉繃得死緊，不情願地點了兩下頭。灰鯊心里暗爽，挑逗到這一程度就足夠了，再往下反而是反效果了。

　　 “終於肯識相了呢，行啊，我可以放了你弟。”灰鯊露出滿口利齒猙獰大笑，毛躁的手伸入小海的褲腰帶，“不過，不能現在放。”

　　 “什麼！？”

　　 “我根本沒有抓他，怎麼放了他呢？”

　　 “你這家伙...？”

　　 “急什麼急，他自己會送上門來的。”

　　 “不准你欺負我哥哥！”

　　 身後傳來和小海幾乎一模一樣的聲音，灰鯊頭也不回，表情更狂妄了。

　　 “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宛若回到幼年時，一切事情的最初。

　　 我很小的時候就清楚，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哥哥和阿姨，是最親的親人。其他的親戚，看都不看我們一眼，也許和爸爸媽媽的事情有關，要說為什麼，我也不想去知道。

　　 然後哥哥又是和我一起出生的，最重要的人。

　　 不知道是為什麼，只要我們有誰生病或者難受，都會感覺得到。所以哥哥再怎麼逃避，我都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這個哥哥，真是讓人擔心啊。

　　 三歲的那件事情，想起來就難過。

　　 上學以後，我突然發現他會把零花錢一點一點攢起來，不放進我們小時候一起用的存錢罐。

　　 哥哥抱著那個罐子，去了我想不到的地方。

　　 我和阿姨也是後來才知道，哥哥去求少兒搏擊班的教練能收下他，可是那一點可憐的錢根本就不用想了。他不敢來求阿姨，知道我討厭他去學打架。說起來那件事以後的哥哥越來越沉默，有話就是說不出來，只能一個人在那里難過。

　　 我拉著他去跟阿姨說個清楚，阿姨說如果是可以鍛煉身體的話也沒有什麼不好，還讓他去學。我心里卻覺得好不服氣，再怎麼懂得保護自己的人練這種東西都是會受傷的吧。

　　 而且他才不止是為了讓身體壯起來才去學搏擊的...和我想的一樣，他學到點本事以後，就經常愛管閒事，救那些被欺負的人，然後就打起來，雖然基本都能贏，嚇走幾個不會打的，但多多少少都會有點小傷，從那時候起我就非常害怕，怕看見哥哥被打成三歲的時候那樣。

　　 結果從大概幾個月以前開始，事情越來越嚴重。

　　 我從外面回來，因為沒敲門，第一回看見了渾身都是傷的哥哥正在急忙尋找紗布，我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幫好像因為我突然回來嚇得不輕的他處理傷口。

　　 “哥哥，答應我，這是最後一次了。”

　　 我說了這樣的話，他點頭了。但之後他受傷的次數更多了，很多時候都是瞞著我偷偷拿藥箱自己弄的。哥哥真粗心，一點都反應不過來，那些紗布和繃帶用完了，是誰悄悄給他再買新的補充進去。

　　 我討厭這樣子的他，他怎麼可以這樣不講信用的！

　　 但我對他沒辦法。我們都在慢慢長大，哥哥也有自己的世界，不會再和我分享。好難過，但是我不想去勉強哥哥來跟我說個明白。

　　 直到紫星的話，讓我一直以來對哥哥的不滿，一下子都冒出來了。哥哥最近究竟在干什麼，我很想弄清楚。結果因為這樣，讓哥哥更受傷......

　　 真想回到那件事以前，我們那樣親密的時候。如果可以的話，我會試著選擇理解他的想法。

　　 還會有那樣的機會嗎？

　　 “不准你欺負我哥哥！”

　　 小海疼痛的身體一個激靈，連他也無法相信庫房的大門口會傳來小迪的聲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如果他能看見小迪此時的模樣，也許會一直記在腦海里。背書包的金發孩子就站在沒有門的倉庫前，殘陽余暉穿過雲層落在他的身上，往常乖巧的神色變得憤怒。

　　 小海不想讓自己這般狼狽樣子被小迪盡收眼底，身為哥哥最後的尊嚴也沒能保住。

　　 “別過來！嗚！”

　　 “怕什麼？蠢貨，不就綁起來給你弟看見嘛。”灰鯊又是一拳讓小海收聲，一點都不擔心被捆得牢牢且什麼都看不見的他，不忘對小海嘲笑一番。

　　 “怎麼找到這里來的？別跟我講你們兄弟有感應呀。”灰鯊朝小迪的方向看去。

　　 “你怕我突然回頭找哥哥，叫了兩個人跟著我，被我注意到了。”

　　 “原來如此，被你發現了啊。”

　　 不繼續回應城東的校霸，小迪徑直就要往哥哥的方向過去，灰鯊撿起腳邊的棍子抵在滿身是傷的小海肩膀上。

　　 “給我乖乖站那兒，不然我現在就卸了他一條胳膊！”

　　 “為什麼，要跟我和哥哥過不去？”

　　 “放跑我想抓的人，又耍賴不幫我找。不過，對我來說還有一件事，小時候這家伙為了給你出氣，把那麼硬的板凳直接砸在我身上，瘀血了好久都沒消掉呢。”

　　 “你是...？”

　　 小迪和小海都震顫了，面前的灰鯊，就是幼兒園的時候那個跟他們搶食打架的孩子王，造成了兄弟倆最初一次慘劇的關鍵。就因為他，兄弟倆被一群陌生少年擄到劇院後面的這個倉庫里，慘遭厄運。沒想到多年以後，因緣再次匯聚於此地了。

　　 “看見你哥的時候，我也吃了一驚呢，所以才會想出這麼多花樣慢慢折騰你們兄弟呀。”

　　 “小輝，你很過分。”

　　 “嘴上叫得厲害，不過人都送上門來了，就一個都逃不掉。”

　　 “快走啊！小迪！”

　　 不顧灰鯊手中的木棍在自己肩胛骨上摩擦的疼痛，被蒙住雙眼的小海聽到很多從倉庫外面迫近的腳步聲。灰鯊這個混蛋還有後手。小海拼盡力氣喊出聲，然而為時已晚，如他的判斷一樣，先前暫時離開的灰鯊的同伴們竟然都殺了回來。

　　 “你會被引到這里來，預料之中啊。”灰鯊的另一只手掏出手機晃了晃，“直接抓你太顯眼了，被大人看見多不好，只有這個辦法才會讓你乖乖到這里。哦？夏海，你在干什麼呢？”

　　 繩索拽動鋼管的聲音十分激烈。即使手腕因為繩索摩擦已經破皮，被剝奪視覺的小海也想奮力掙脫束縛去保護弟弟，憤怒和自責讓他拼命抗爭，但根本無濟於事。灰鯊仔細欣賞著小海徒勞的行為，困獸的絕望令布置下重重陷阱的獵人興奮不已。此刻灰鯊也希望看到小迪露出一樣的表情，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對兄弟互相牽掛的感情報以最無情的嘲笑。

　　 “知道你哥為什麼這樣嗎？因為我只是拿了一個跟你一樣的書包給他看，他就相信我抓了你，乖乖跟我來這里了。真不愧是兄弟，都是一樣的笨蛋，只要用一個就能讓另一個上鈎...”

　　 哥哥，是因為自己才變成這樣的...

　　 晴天霹靂過後，連耳邊灰鯊挑逗的話語也漸漸模糊。刺目的鮮血與痛楚的往事在小迪眼前浮現，少年的拳頭越攥越緊。

　　 “不可原諒！”

　　 “怎麼樣？只要你勸他乖乖聽話，就讓他少受點苦。”

　　 “放了我哥哥！”

　　 絕境之中的小迪竟然沒有被嚇跑，眼中燃起熾烈的怒火跟灰鯊對峙。灰鯊的眼睛一瞬產生了錯覺，竟然把他看成了小海，身體忍不住向後倒了一步。連眼前一片黑暗的小海都感受到了一股令人戰栗的怒意，比那天壓住自己的氣場還要強烈。

　　 灰鯊心底一陣怒火上冒，夏迪這個家伙哪來的自信，他哥哥都被抓在自己手里，還敢這樣挑釁自己？

　　 “沒打架的本事在那里跩個屁！”

　　 糟糕，不要啊！

　　 小海聽見了拳頭打在身體上的聲響，眼前漆黑一片的他幾乎全身血管都要爆裂。一直以來這麼努力和忍耐，都是為了保護小迪，可因為自己太笨了，非要找灰鯊攤什麼牌，才讓小迪也被牽扯進來了。

　　 “小迪！！！”

　　 如果讓弟弟受哪怕一點傷，就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沒事的，哥哥。”

　　 小海慌亂自責幾乎發狂的時候，黑布被突然摘掉，溫暖的暮光匯入瑩綠雙眸，透過自己四溢的淚水看見了弟弟的微笑，隨後無法動彈的身體就被弟弟的懷抱給牢牢扣住。

　　 “...小迪？”

　　 “別亂動，這繩子好難解。”

　　 小海還無法接受這一突然的轉折，被金色包圍的他還在尋找那夢魘一般的灰色，卻發現灰鯊的前面出現了意外的身影，惡魔的剛拳擊中了那個少年的身體。

　　 “你的本事就是這樣而已嗎？”黑發束成小辮的武術少年如此發問，語氣雖不慍怒，卻充滿了龍的威嚴。

　　 “李曉辰！”小海驚喜地叫出聲來。

　　 “是他抓住了後面跟著我的人，從那兩個家伙那里問出來哥哥被綁到這里，所以我帶他一起過來找哥哥。”小迪用鑰匙一點點割纏在哥哥手腕上的繩子。哥哥腳上的束縛倒是很快解開，手上的卻因為哥哥之前一直在掙扎反而越來越緊了。

　　 灰鯊大喊一聲可惡，本來只是想嚇唬一下夏迪而已才做勢要向他撲去，不知道哪里衝過來這樣一個礙事家伙擋在夏迪前面，自己的拳撞在對方剛硬如磐石的身體上，別說力道散沒了，手都疼的厲害。想要把手抽回來，卻給對方反扣住了右臂。灰鯊冷汗直冒，論體格並不輸給小辰的他，竟然整個人被迫轉過來掙脫不開擒拿。他絕望地意識到他跟這小辮子之間實力懸殊，這個家伙比認真起來的夏海還難對付。

　　 “快救老大，大家一起上！”

　　 灰鯊的弟兄們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們的老大已經被突然出現的少年牢牢制住，趕忙互相招呼著，他們從來就是仗著人數優勢行動，這次也不例外，張牙舞爪的他們妄圖撲向黑發少年和兄弟倆。不料眼前的武術少年氣定神閒，那個副頭領似的黃毛還沒回過神來，下巴已經挨了一拳，仰面倒在旁邊的鐵桶上動彈不得。另一個細瘦的小子准備從背後襲擊，被一腳踢到側肋，立即就摔倒在地。這群烏合之眾再也不敢近身去救他們始終掙脫不出來的老大。

　　 “你輸了。”少年繼續制住激烈反抗的惡霸，把他的左手一直定在背上，“給小海他們兄弟倆道個歉。放心，我不會對你下重手的。”

　　 “滾！我才不會輸的！”

　　 看著弟兄們紛紛落敗，看見傷痕累累的夏海眼中無法壓抑的怒意， 灰鯊嘴上強硬，其實知道大勢已去。看上去完美的計劃，卻被瞬間擊破。到底是哪里出亂子了？冒出來這礙事的家伙...

　　 “難道說那兩個家伙……喂！他們怎麼了？”

　　 落得這般田地卻不願意弟兄們受到牽連。不論怎樣，身為老大在這一點上絕不示弱。他被反制的手臂依舊在奮力掙扎，這個校霸的心里也同樣有著自己的倔強。小迪凝視著這樣窮途末路的灰鯊，內心有所顫動。

　　 “別擔心，那兩個人說出這個地方以後，我就放他們回家了。”少年還是保持悠然的微笑。

　　 “你和夏海是一伙的，老子不會相信你！”

　　 “放開他。”

　　 剛剛被松綁的小海難以置信，身後的弟弟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請求。

　　 “小迪？！”

　　 “傷害哥哥當然是他不對，但如果我們報復他，不就和他做一樣的事情了嗎？阿姨一直說我們要和別人好好相處。小輝，如果以後永遠不找哥哥的麻煩，我現在就原諒你。\"

　　 小海從來不會反對弟弟喜歡和平，一貫溫柔的做事准則，盡管對於滿是傷痕的小海而言做不出任何饒恕灰鯊的舉動，也只能別過臉去不說話。灰鯊見狀則露出了一幅啞然失笑的表情。

　　 “那好啊，我以後不找你們兄弟麻煩了，但今天發生的事情，你們要保證都不說出去才行。”

　　 “老大！”黃毛的副頭領顯然無法接受老大要為大家向凌翔的家伙們妥協。

　　 “都是你們太廢了才會變成這樣的，給我滾一邊去！怎麼樣啊夏迪？答應的話我現在就給你哥哥道歉。”

　　 “嗯，我答應你。”

　　 “既然你這麼說了，那就這樣吧。”

　　 龍之少年眉毛微微一蹙，自然也是不太相信灰鯊會妥協，把擒住他左邊胳膊的手一松，推到兄弟倆的面前。小迪見狀決定上去拉灰鯊的手過來，要他跟小海和解。然而小辰突然反應過來他推灰鯊的那個瞬間，自己的腿上磕到了什麼硬物，沉穩的少年頓時慌了。

　　 糟了，光顧著提防他的小弟，都沒注意他的另一只手！

　　 “哈哈哈，蠢貨！去死吧！”

　　 灰鯊徹底露出了計劃得手的猙獰面孔，龍之少年竟然疏忽了灰鯊的右手一直還拿著從廢舊拖把上拆下來的木棍，夾在身側用手臂遮擋住了，此時已經揚了起來，向小迪的身上揮去。卑鄙的灰鯊怎可能承認自己的失敗，無論這一下的後果會多麼嚴重，他現在都只想將憤怒狠狠發泄在讓自己功虧一簣的小迪身上。

　　 砰！

　　 一聲悶響在空氣中停留了很久。

　　 “喂！你...你這家伙！”

　　 寒意從頭到腳流過，這粗重的一擊打在了對方的後背上，那個和夏迪相似但是在磨練中更加結實的背影，把驚得閉上雙眼的弟弟完全保護住。

　　 手中的棍子立即脫手，灰鯊內心已然慌亂。為什麼又是夏海啊！ 和小時候一樣沒變，這家伙究竟能承受多少的痛苦？僅僅只是為了他弟弟。當自己真的觸及他的底线，要被這個倔過頭的家伙迎面痛擊的時候，後果簡直無法想象。本來就喜歡虛張聲勢欺凌弱小的內心，面對一個即將爆發的強大靈魂，被震懾到無法動彈。

　　 “小時候……打在你身上的，這算是還給你了。小迪給你的原諒，也到這為止...現在，該輪到我了。”

　　 極力忍耐硬扛下來的這一棍對身體的衝擊，鋒利的犬齒都已經咬破嘴唇，咸澀的血一下子涌進口腔，然而這只會更加激發少年的怒意，圓睜著瑩綠瞳仁 ，一字一句，對身後呆立的灰鯊宣判著。

　　 “哥哥，不行！”

　　 即使是小迪也攔不住蒼狼的憤怒出擊，箭步而去，在來不及反應的灰鯊面前站定，對准上腹部一陣狂轟，逼得灰鯊只能用手抵擋，重重挨上了幾拳，直到忍不住吐水。還沒等惡棍來得及喘息，小海突然往側後退了一步，穩好重心，右腳猛然高抬，一腳直接踹在校霸驚恐萬分的臉上，在小弟們的驚呼中，灰發少年鼻子里的鮮血飛濺出來，身體結結實實地摔在了水泥地上。

　　 積攢了足足兩三個月的憤怒，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小海剛才還利落的身子，瞬間被痛苦的回潮漲滿。後背疼到幾乎被挖穿了一樣，兩眼一黑，雙腿也跪了下來。聽見小辰跑上來時擔心的呼喊，聽見灰鯊有氣無力的呻吟和小弟們的哭腔，隨後很快只能聽見自己不斷加速的心跳在耳膜里回響，一切能感受外界的知覺都在被慢慢抽離，只是自己憑借著鍛煉的成果並沒有暈過去而已。

　　 難過的是唯獨無法感受到小迪的氣息。

　　 又要讓弟弟回想起幼兒園的事情了，自己真是最差勁的哥哥。想要說話但發不出聲來，只能這樣硬撐著身體什麼也做不了。

　　 真想跟弟弟說聲對不起啊。

　　 還有那樣的機會嗎？

　　 “我會帶些家里的藥給他，小時候我也經常受傷，挺好用的。他的傷你不用擔心，不過也不能一直拖著不管。”

　　 夜幕初降時分，小迪才把伙伴們送出門外。黑發的少年始終展現著他的熱心腸，對剛認識不久的小海很是關心。這次如果沒有他，小迪可能就反應不過來哥哥遇險，更不要說救哥哥了。

　　 波折的最後，小迪沒有顧得上理會那些把灰鯊扛走的小弟們，他著急要想辦法把受盡磨難的哥哥送回家，意外的是當他們走出門口的時候，碰上了來尋找兄弟倆的大伙兒。最後是茉莉家的車送兄弟倆回家的，她曾經拜托管家暗中關注情況，所以也發現了小海他們在倉庫里。如果小迪沒有闖進去，大小姐也有的是辦法能救他們，當然事情能這樣結束就已經很好。

　　 “謝謝你幫我救了哥哥。”

　　 “師兄太壞了，打壞蛋也不帶咱去。”

　　 橙色馬尾的小飛鴻搶在師兄前面說話，撅嘴抱怨師兄當時把沒送完的外賣箱子丟給他，等跟上大家的時候，已經沒有可以展現這小家伙功夫的機會了。

　　 “你要是去的話，被姐姐知道就慘了。”

　　 “哼，咱一個人也能把他們全打趴下。”

　　 與鳳朝軒的師兄弟相比，其他伙伴則稍微窘迫了，尤其是班長始終不太敢跟小迪說話。

　　 “茜茜，那是什麼？”

　　 “茉莉提議我們一起買的...想等你們和好的時候拿出來的。”

　　 班長攥緊鐵盒，是她安排了兄弟在器材室見面，自己總是擔任大家的領袖，自以為了解兄弟倆，希望兄弟倆和好卻給他們帶去了麻煩。

　　 “這是大家的心意，可以的話還是希望小迪能收下。”

　　 紀念款的鐵盒紅藍相間，裝飾是那個故事里的主角兄弟倆的徽章。

　　 “那次聚餐以後第二天是我先去找班長的，主意也是我出的，你別怪她。”回家把書包放下的小武拎著一個塑料袋子走出隔壁的院門，見狀只好出來解釋。

　　 “謝謝茜茜，還有大家。”

　　 小迪伸手接過禮物的時候，小武也把手中的袋子遞過來。

　　 “紫星叫我給你的。”

　　 聽到小校醫的名字，小迪遲疑了片刻還是接了過來，里面是一卷新的繃帶和其他處理傷口的藥物，另一個小包里裝著糖果點心。少年有一點小小的悔意，那個時候紫星來找自己，也許是為了提醒自己小心灰鯊吧，自己卻說他又要攪混水。

　　 “我和哥哥真的已經沒事了，大家有空一起來我們家玩。”

　　 “下次來我們店里吧，我能給你們做些吃的。”龍之少年淺笑著撫摸身邊還是氣鼓鼓的師弟。

　　 “雖然這麼問有點晚了，我知道你的師弟叫飛鴻，可是你還沒說自己叫什麼。”

　　 聽完小迪的話，少年摸摸後腦勺，自己居然忘記了說自己的名字。他急著救下被跟蹤並會被引誘去倉庫的小迪，一起趕赴灰鯊的巢穴，然而始終都沒有機會向小迪介紹自己。

　　 “我叫李曉辰，以後可能會是大家的同學吧。”

　　 “誒！師兄？”飛鴻驚叫出聲，其他人也帶著難以置信的眼神。

　　 “姐姐那邊只好對不起了。那，以後請大家關照咯。”

　　 環顧著同伴們，小迪無言以對。無論哥哥還是自己，一開始都做錯了。因為他們都沒能把心里的想法告訴這些朋友們。

　　 說到底，一起長大的他們，還是習慣了眼里只有對方的日子吧。

　　 今夜滿月，沉靜柔和的月光從窗台進入，灑滿房間的每個角落。一切喧鬧歸於平靜的時分，小迪難以入眠。今天經歷了太多事，波瀾匯聚在心頭，難以舒展。

　　 索性起來，往雙層床的上面看去，不出所料那個被繃帶纏繞的精實背影也沐浴在月色之中，赤著的上身倚靠牆壁，仰望窗外的星空。小迪面對這樣的哥哥，心里又泛起了情緒。

　　 “哥哥...”

　　 “小...小迪。” 總是在別人的不理解之中前行的孤獨戰士，面對弟弟一下慌張起來，卻又無處可逃。

　　 “是該好好躺著...身上好些了嗎？”

　　 “嗯，沒事的。”小海甩了一下左肩勉強笑著，仿佛自己不需要擔心的樣子，“小迪，怎麼了？”

　　 “在學校的時候，有些話不是還沒說完嗎？”

　　 “嗯...”

　　 “哥哥，我上去了。”

　　 小迪爬上階梯，靠近哥哥的身體。四周寂靜，只能聽到背對背的兄弟倆輕微吐息。長這麼大，兄弟倆第一次這樣貼緊，在只有他們的世界里交換內心深處的聲音。空氣也阻滯了一樣，等待著兄弟倆開啟心扉的瞬間。

　　 “我討厭哥哥。”

　　 小海的表情雖然沒什麼變化，可心頭卻被這樣的話重重一擊。

　　 “哥哥是個自以為是的笨蛋，偷偷找了師傅不告訴我，偷偷去找人比試不告訴我，受傷了不告訴我，被那種壞蛋威脅了也不告訴我...那你還剩什麼可以告訴我的？”

　　 “對不起。”

　　 “哥哥真的以為，什麼都不告訴我就是在保護我了嗎？以為一切結束以後再向我道歉，我就肯定會原諒你嗎？哥哥你想錯了，這次我不能原諒哥哥。”

　　 “嗯，我聽小迪的。現在不原諒的話，我也會等的。”

　　 小海回應弟弟的依然是平靜如常的話語和微笑。卻沒想到，換來的是弟弟突如其來的抽噎。

　　 “求你了，哥哥...我求你別這樣子了好嗎...”

　　 一頭扎進小海懷里的小迪，淚水頃刻決堤。那是從發現哥哥不對勁的第一天開始，壓抑了好長時間的擔心和難過啊。即使是小迪自己勉強想止住流淚，都再也停不下來了。

　　 “小...小迪？”小海這才有些擔心，一直以來，內心無所畏懼的少年唯一害怕的，就是弟弟的眼淚。

　　 “就不能不這樣硬撐著嗎？受傷了能喊個疼嗎？為什麼...不管我怎麼責怪哥哥，你都扛著呢？那天...被我壓到傷口的時候也是...”

　　 “沒事的，小迪。”綠眸少年把弟弟抱在懷中，笨拙地用手擦拭著弟弟眼角的淚水，安撫那如泉涌而出的滿腔感情。小海不善表達太復雜的感情，他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去安慰小迪。

　　 “看見哥哥被綁在倉庫里的樣子，被那家伙的棍子打到身上的樣子，然後這麼多天我又都在誤會哥哥，真的好心疼！哥哥以後不要再招惹什麼壞蛋，不要再打架了好嗎？最重要的是，不要一個人忍著不肯告訴別人...”

　　 “不可以。”

　　 “...為什麼啊？！”

　　 “想要變強，保護小迪，保護自己，還要讓更多人不被欺負……因為我是哥哥。”

　　 “我不要這樣的哥哥！不想看你再遇到這麼危險的事！”

　　 包著繃帶的掌心輕輕撫過弟弟比自己要綿軟的金色發絲，小海的語氣溫柔。

　　 “小時候，我是看著小迪保護我的樣子，才決定要成為哥哥的。”

　　 “我？我哪里做過那種事...”小迪從哥哥懷里猛地脫出紅著臉否認，可是眼前卻浮現出幼兒園里被欺負的時候，真的一直是自己擋在哥哥前面，被小灰丟了一身的餅干渣也是，被那個壞蛋先抓住衣領拎起來也是。

　　 而且，小辰說要去救哥哥的時候，自己堅持要一起去。跟灰鯊對峙的時候，脫口而出了那樣的話。

　　 不准欺負我哥哥……

　　 自己沒有哥哥那樣打架的本事也敢面對壞蛋說出這樣的話，即便不是因為武藝高強的小辰在身後悄悄保護自己，也一定會說出一樣的話。因為是雙生兄弟，心里沉眠著相同的正義感，化為守護對方的動力，這就是兄弟凝於血中的羈絆。

　　 “就算這樣也不行。”小迪的口氣已經軟了很多。

　　 “那以後，我遇到這些事，一定先告訴小迪。”

　　 “不行，哥哥說話從來不算數，那天在球場就跑掉了，我以後怎麼相信哥哥？”

　　 如同小海沒料到弟弟的淚水一樣，小迪也沒有想到哥哥接下來的舉動。

　　 “你，你干什麼...”

　　 帶著兄長溫度的嘴唇，在小迪的臉頰上蜻蜓點水般劃過。小迪淚痕未干的臉燙到快要燒起來，幾乎不敢相信哥哥會做出這麼驚人的舉動，不過殘留在臉頰那里的溫度卻是那樣真實。

　　 “說到做到。”

　　 小迪終於認輸，他無法爭辯過哥哥的意志，更重要的是敵不過曾經做出發自內心舉動的自己，還有哥哥那長久不變的溫柔。

　　 “笨蛋哥哥，最後，信你一次。”

　　 不知不覺中，兄弟倆已經相擁著躺下，手腳交疊。小迪和小海心中都彼此得到了解脫。兄弟互相守護的感情，天生而來，是不用特別去強求的。只要坦誠傾訴，就能和好如初。

　　 “那...早點睡吧。”

　　 “嗯...”

　　 耳朵緊貼在小海劇烈起伏著的胸前，撲通撲通的節奏重重敲在小迪的心上，兄長隨著鍛煉而寬厚起來的背影在腦海中浮現，盡管哥哥的身影總是遍體鱗傷，卻始終屹立不倒庇護著自己。

　　 小迪想起自己和很多人都愛看的雙生子的那個童話，寫下那文字的人究竟是誰自己也不得而知，但冥冥之中，故事里的兄弟，卻那麼像現在的自己和哥哥。

　　 “他隱約記起來自己萌發的那個時候，有兩顆種子同時迸發的聲響。”

　　 “沒有命運的垂憐，就一起扶持著，在這個世間走下去吧。”

　　 “...直到，驕傲綻放的時刻。”

　　 盡管五月的天空還會是那樣捉摸不定，時而晴時而雨。但生活中順利與坎坷交替，才讓五月出生的少年們的成長路途變得如此多彩。

　　 如果這風雨，能讓這份不僅僅基於血緣的羈絆變得更加牢固的話。能讓雙生之花愈加盛開的話。

　　 未嘗不是好事呢...

　　 那，之後的故事，就留待下一次花朵綻放的時刻，再來書寫吧。

　　 【Red Ending 終】

　　 （初版完成時間：2014.5.24）

　　 （重修完成時間：2017.4.22）

　　 [newpage]

　　 “可惡...”

　　 深更半夜在小巷蹣跚前行的桀驁少年抬頭張望天色，月光把黝黑的肌膚映襯得發亮，卻也讓那些染血的繃帶更加明顯了。周圍偶爾能聽見幾聲狗吠，更給有住處也難回的少年增添了一絲狼狽。忍痛加快速度走出這狹小的地方，直到眼前學園街的馬路豁然開朗。

　　 如果不是在這里出亂子的話，就沒這麼多事了。

　　 兩個月前，阿叔那里傳來了指示，要幫忙抓住一個經常出現在古街的藍頭發的“獵物”。這關系到阿叔的一筆大買賣，幕後的雇主來頭不小出手闊綽，但不知為何就只是想抓住一個奇怪的小孩子。

　　 頭腦簡單的他懶得管後面究竟是什麼原因，反正事後自己能分到不少零花錢，於是他叫上一幫自己學阿叔用錢拉攏的“兄弟”一塊行動，終於在這里快追上那個逃竄的家伙。

　　 不料，卻被那個最愛多管閒事的夏海給攪壞了事，與這對從小討厭的兩兄弟糾纏起來真是麻煩透頂。

　　 即使這麼晚了，自己也不敢回阿叔那邊，會被揍的。然而自己早就無家可回。平時外表凶惡的灰發少年只能無精打采慢慢挪動腳步，拖著飢腸轆轆的帶傷身體，默然踏上歸途。

　　 總會有下一場更加緊迫的狩獵游戲，在等待著這無比囂張又幼稚懵懂的少年，只要他一天不走上正道。

　　 但當灰鯊抬頭的時候，一股震悚擊穿了他的內心。

　　 “喂，你！你是...”

　　 城東的灰色大門前站著一個鬼魅的影子，那不就是那天遇到的，阿叔要自己去抓的“獵物”嗎！？他怎麼又出現了...

　　 “站...站住！”

　　 對方並不回答，從袍袖中伸出的右手擺弄著精巧的透明骰子，衝著他露出了個攝人的笑容，憐憫如此落魄的他，看得凶暴的少年腳底一軟。

　　 夏夜的涼風吹拂起青紗頭巾和寬大無比的袖子，水藍色頭發下面什麼表情都看不見的奇怪孩子聲音很細小。

　　 “...最後一次，也不原諒你。”

　　 (End)

　　 【Vol.2 凜然綻放 解鎖】

　　 （初版完成時間：2014.5.24）

　　 （重修完成時間：2017.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