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回
一個罐子沒有糧:沉睡的小王子與公爵騎士,十一回!
上回說到,克萊恩依據阿羅德斯的指導,在這灰白之森南方的城市之中展開了關於下城區,被當地人稱作“魔鬼街”的街道成因的調查——越調查,越困惑,越調查,越好奇……在衛兵口中反復出現的伯爵似乎就是這一切的根源?是時候接觸那位伯爵了。
克萊恩原本還在想自己該以什麼名目去拜訪伯爵,願望的魔鏡卻在他的腦海之中笑了起來
【我親愛的主人,您現在是子爵的侍從——您把這重身份忘記了嗎?】
【代表北方的子爵覲見伯爵閣下,是應有之意】
【阿羅德斯,我如今寄宿於稻草人中——如何能光明正大地提出覲見?】
——魔鏡被這問題問住了
克萊恩依稀聽見願望的魔鏡似乎清了清嗓子,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提出了第二個建議
【我親愛的主人,這里有一個魔術……也許可以幫到您】
【哦?】
——王都,公爵府邸
沉睡的王子顯然無法負擔王國繁重的政務,監國的公爵騎士輕巧又溫和地將一切事務接過,並且再也沒有還給那位病弱的王子——王都的貴族都知道這位榮譽騎士長,被偷偷稱作“黑大公”的公爵閣下毫不掩飾他明目張膽的野心,但卻無人敢於挑戰阿蒙的權威
——高效,冷靜,殘忍
這就是所有覲見阿蒙能夠活著走出公爵府的人能夠想到的詞語
假若有老國王時期的人回憶當年,也許會提到“黑大公”還未繼承老公爵之位時,是王都交口稱贊的天才——冷靜又溫和,狡黠又聰慧,是王都所有貴女傾慕的對象,也是當年吟游詩人們編纂故事時青睞的角色
那位海瑟琳小姐,不也是深陷那些早日的故事之中,才會代替父親奔赴王都,求一個覲見嗎?
“——所有人都被他騙了,”南方的伯爵搖晃著從遠東而來的水晶杯,深紅的酒液在晶瑩的杯壁留下一點痕跡,又被璀璨奪目的城堡吊燈所照耀得泛起一點紅紫的光,這位克萊恩還未登門拜訪的伯爵抿了一口泛著濃香的酒液,和自己深深信任著的騎士長閒談,“該說幸運還是不幸呢?——那還是幸運吧。我有幸在那位公爵少年時與他見過一面。”
“羅斯特啊,我的騎士,你知道嗎?當時,那位‘黑大公’才十來歲的年紀……我在老大公的舞會上看到了沒有去舞池尋找貴女跳舞的,帶著水晶制的,鑲著金邊的單片眼鏡的那孩子,那時候,那位‘黑大公’表面看起來可不像如今這樣——我當然會好奇他是誰的孩子,於是我順理成章地走近他的身邊,和他搭話。”
“我的好朋友,我親愛的羅斯特,你要知道——你與我相識的時候,也只是十多歲,你還是騎士侍從呢?……十多歲的我們還在暢想夢想和冒險——我們不是還決定了要去尋找那些失落的寶藏?”
“——多麼正常啊,十來歲的少年人,除了繼承家業,也就想些這些東西了。”
“可那位公爵閣下……”伯爵先生將那精美絕倫的水晶杯輕輕放在了手邊的小幾上,他的手指不自覺地顫抖……也許是伯爵閣下已經開始邁向老年,也許是伯爵閣下情緒過於激動——他顫抖著,緩緩回憶,“我在舞會上與他攀談……那些無意義的寒暄之後,我們談到了封地和統治,羅斯特,好笑嗎?我如今想起來,甚至不敢用考校之類的單詞來描述我與他的談話。”
“不,羅斯特,我怎麼能和他比,”伯爵笑了起來,他總結道,“王國的榮譽騎士長,‘無形之手’,‘黑之公爵’,那位權傾朝野的大公……哪怕是少年時期,也是一等一的……怪物。”
“‘如何讓民眾愛戴你?’,”伯爵不自覺地模仿起了當年那個十來歲的少年繼承人的腔調,平靜,冷漠,帶著淡淡的鄙夷,“‘多好笑的問題啊,斯科特伯爵——您知道‘人柱’嗎?’”
“我為我的無知向那位少年致以歉意,於是他便說了——那怪物便說了。”
“‘王國建立之前,如今成為王都的聚落中有著這樣的傳統:他們會在每一個冬令時到來之際,選出國中最不受待見的人——他們會將他削掉四肢,綁在榆木柱上。斯科特伯爵,那是,【承載所有痛苦與罪孽的人】。’”
“‘您知道嗎?所有人都可以唾棄他,所有人都可以厭惡他,所有人都可以鞭打他——因他承載著部落所有的【罪孽】’”
“‘部落因此團結而幸福強盛,所以,您明白嗎?……民眾並不需要幸福——他們只是需要,比其他人幸福罷了。’”
“我親愛的斯科特,這便是……那【怪物】所提出的——行之有效的,精巧而簡約的,哪怕是最善最高的統治者也無法拒絕的……辦法。”
“也是……魔鬼街的,誕生。”
“——那智慧令我恐懼,那故事令我汗毛乍起,我如被魔鬼與蛇誘惑吃下禁果的亞當……我親愛的羅斯特,我難道不明白那下城區的居民,也如上城區一般是人嗎?……但假如犧牲一小部分人,就可以換取絕大多數人的幸福——你會拒絕嗎?,假如你拉下繩索,只需要一人死亡,就可以換取其他人活著——你會拉下那禁忌之繩嗎?”
——伯爵的騎士長沉默不語
他當然不會言語
——伯爵的目光看向了城堡下首,那橡木的長條型棺材仍安安穩穩地放在那里,似乎可以永遠放下去
“是啊,”伯爵端起酒杯,慢悠悠走近了那口橡木棺材,將杯中剩余的酒液倒在了那刷了桐油的棺材上,隨手將那杯子扔在了地上,“羅斯特,你不會拉。”
“所以你是騎士,”伯爵搖了搖鈴鐺,招來侍女打掃干淨,回到了自己的書房,“……我是伯爵。”
“哈姆那小子比你蠢……但蠢貨才不會死,老朋友。”
那口明顯越制了騎士階的橡木棺材旁,一點不明顯的心跳聲咚咚響起,在伯爵終於離開這里之後,那心跳聲便迅速消失——出現在了城堡之外。
【阿羅德斯,要是那位伯爵再近一點,隱身魔術就無效化了!】
【我親愛的主人……不用害怕,您沒有被發現——這是結果】
【竟然……是那樣】
【我親愛的主人,您有什麼想說的嗎?】
——在那日小王子從魔鏡處學到了隱身魔術之後,他與哈姆的友情也漸漸升溫,在哈姆無意之間提到自己的長官去世後被榮耀地越制哀悼,並將在三年後王國新王登基前安葬在王都時,克萊恩就發現了不對——哈姆並不知道自己的長官是怎麼死去的,他只是說因為完成伯爵的任務才死去……並且在哈姆的描述中,長官的棺材竟然還放在城堡之中!
哈姆也許不了解貴族,但克萊恩本身就是貴族,他敏銳地察覺到,延後那位騎士長下葬並扣留棺槨的,一定是伯爵本人
在第一次使用隱身魔術進入城堡並見到伯爵時,阿羅德斯感知到那位伯爵身上,有著濃烈的【遺憾】味道
——克萊恩斗膽猜測那遺憾正是因為這棺中之人
於是他第二次隱身進入城堡時,將棺槨弄出了一些聲響誘使伯爵查看
第三天,克萊恩扮做神棍來到城堡外大聲招攬生意
並說自己是因為感受到了愧疚和痛苦才會前來為人解惑
第四天,也是克萊恩到達這個城市的第六天,他在棺材旁,聽見了伯爵那番喃喃自語。
——謎團,解開了。
該說果然還是竟然呢?
克萊恩想
假如是阿蒙提出的辦法……那倒也不奇怪。
——人們只是需要比其他人幸福……嗎?
【王國的阿羅德斯】
【阿羅德斯在聽】
【雖然,不得不承認阿蒙的辦法也許是會有一些效果,不得不承認快速凝聚民眾的伯爵閣下的選擇沒有錯】
【但是,阿羅德斯】
【我認為,我的心,在大聲地說著一件事】
【——犧牲,是捷徑】
【犧牲一小部分人換取一大部分人的幸福,這樣的做法——是捷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