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罐子沒有糧：沉睡的小王子與公爵騎士，第九回！

　　 上回說到，克萊恩與阿蒙不約而同地回憶起了當年的事——盡管這回憶如此沉重而痛苦，而如今，克萊恩的靈魂雖然囿於稻草人中，可他覺得，自己真正地感受到了自由

　　 深春的麥田綠油油一片，克萊恩看著白色的菜蝶停留在自己的鼻尖上，悠閒地坐在田坎上吹風

　　 ——數日前，他依據【愚人之言】幫助過的商人的提示走捷徑穿過了橫貫整個王國的森林，比王國騎兵快了大半個月來到王國南部的與這森林接壤的城鎮

　　 難得可以休息一會兒，願望的魔鏡好不容易勸住了想立刻趕往下一個城市的小王子，讓他暫且先在這鎮子休息兩天

　　 當然，阿羅德斯說得相當冠冕堂皇

　　 【我親愛的主人，您或許應該在這城市逗留幾天——王國南部與王都隔著大片森林，森林又多瘴氣野獸，您要是用您的軀體走到這里，怕是會生一場大病……如今您的靈魂寄宿在【愚人身】之上，不正好是親眼看看您的王國的大好機會嗎？】

　　 ——阿羅德斯說得對

　　 也許是這場被迫而來的長途旅行讓克萊恩好好放松了一把，也許是阿羅德斯說得確實很有道理——十五歲的小王子只有這時才露出一點平日收斂良好的，屬於少年的心境

　　 【阿羅德斯，【愚人身】不可以吃東西嗎？】

　　 【抱歉，我親愛的主人……【願望之體】本質上是為物體通靈的魔術，一般來說，這類魔術是屬於【詛咒】，【巫術】存在，盡管阿羅德斯已經修改了其中屬於詛咒的部分，但一般而言，寄宿者總是混混沌沌……只是您的【願望】格外沉重，靈魂也難以想象地強韌——所以才能夠清醒地寄宿在稻草人身上】

　　 【……王國的阿羅德斯，倒也不必特地解釋這麼多】

　　 【【愚人身】的風險，你在施行【願望】的時候，不就已經全部告訴我了嗎？我並不怪你……只是春日的南方如此熱鬧而生機勃勃……我卻除了觸摸與觀察，聞不見鎮子里的集市上燉肉的味道，聞不見麥葉的清香……有些遺憾而已】

　　 【我親愛的主人啊，這是阿羅德斯的疏忽——】

　　 【作為補償，我親愛的主人，您或許會喜歡——在您與此地教會主教見面那天，我聽見一旁的衛兵閒談，就在今晚，伯爵將舉辦春季酒會——而與之相對的，城中也會有祭春慶典】

　　 【是嗎？王國南部的城鎮，比我想得富裕平靜得多啊……是好事，阿羅德斯】

　　 【當然是好事，我親愛的主人】

　　 ——夜幕很快就降臨下來

　　 張燈結彩的城市最亮最華麗的，是此地伯爵的城堡——但城市大道上，集市的攤子也早就支了起來

　　 克萊恩只有很小很小的時候，被老國王與大王子帶著參加王宮里的春日祭典舞會的記憶……平民是如何慶祝春日祭的，小王子並不清楚——後來，他連參加王宮舞會的權力，也被阿蒙一句輕飄飄的“殿下體弱”剝奪了

　　 ——好在如今他可以自己看

　　 他看見流動的攤販吆喝著帶來了更南方那個陌生國度的特產糖果，好幾個小孩圍著他，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麼，看見吟游詩人坐在石板上，眼里是有些簡陋破舊的台子上的游方舞女，而她的脖子和手腕上，銅質裝飾在閃著光

　　 ——原本，這些都足夠有趣，足夠特別，足夠讓克萊恩駐足了

　　 假使他沒有注意到隔著半條街，從石質階梯向下……似乎通往下城區的巷道里傳來的低微呻吟的話

　　 注意到了，於是沒辦法視而不見

　　 克萊恩裹了裹將自己完全包裹的黑色斗篷，快步跑了過去

　　 在魔鏡的眼中，原本興高采烈一直和它說著話的小王子，驀地，頓住了。

　　 【阿羅德斯】

　　 【主人，我在聽】

　　 【他們為什麼，睡在這里？】

　　 ——阿羅德斯知道，小王子在兩個單詞之間猶豫

　　 ——阿羅德斯知道他猶豫了很久，還是溫柔地選擇了【睡眠】

　　 【我親愛的主人，您為何不上前，詢問他們本身？】

　　 ——那是與上城區的集市截然相反的情景，與不遠處的城堡更是天差地別

　　 男人還是女人？老人還是孩子？克萊恩難以從他們的臉型與身形上分辨出來——瘦得幾乎脫離人型的人們根本無法被良好的分辨……他們七零八落地堆疊在一起，只有面上那層才有一點微弱的動靜……

　　 克萊恩想要往階梯下走去

　　 ——他被一旁巡邏逛街的衛兵攔住了

　　 “小朋友，你家大人呢？”這衛兵似乎還算個好心的家伙，他甚至蹲了下來讓自己能夠與被裹得嚴嚴實實，甚至買了集市上的面具擋臉的稻草人平視，“你應該也知道，‘魔鬼’街不能隨便進的吧？”

　　 克萊恩支支吾吾地搖搖頭

　　 “真是，”這衛兵長著一幅凶神惡煞的樣子，但還是好言好語地拍了拍克萊恩的腦袋，“不要亂跑……那條街道上都是些坑蒙拐騙的混蛋——哪怕是看起來像你這樣大的孩子也是畜牲一樣的家伙……”

　　 ——衛兵還在喋喋不休地對著克萊恩說教，就看見一個黑影從那街道拐角處猛衝出來！

　　 衛兵還在和克萊恩說著話，手中就拿起了自己的配槍，一個橫掃，將那黑影掀翻在地！

　　 “……‘魔鬼’狗，滾回你該去的地方！”

　　 ——與和克萊恩說話的時候，判若兩人

　　 哪怕克萊恩看清楚了，那是個看起來比他還小還瘦的，看起來不到十歲，但根據這下城區的平均體型看也許十二三歲的小家伙——他被衛兵一槍掃翻在地，不爽地呲了呲牙……慢慢地縮到了那七零八落的人堆里，在夜色中看不清了

　　 【我親愛的主人，您在憤怒嗎？】

　　 【——不，阿羅德斯，比起憤怒，我更多的是疑惑，我疑惑他們犯了王國的什麼罪，我疑惑他們覺得他們犯了什麼罪，我疑惑為何他們會被厭惡，我疑惑他們為何厭惡】

　　 【我親愛的主人，您覺得呢？】

　　 【阿羅德斯，我不知道】

　　 【那麼，去看，去問，去調查——阿羅德斯說過，【好奇心】是願望的要素，阿羅德斯如今說，【疑惑】是願望的土壤】

　　 【您何不問問您那位商人主教？】

　　 【您何不問問那些【魔鬼街人】？】

　　 【您何不問問衛兵，問問農夫……問問那位伯爵呢？】

　　 【按平日的速度，王國的絞殺令還有一周才會來到這里，我親愛的主人啊，您有一周的時間——尋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