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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四章 露西妲

觸手怪的漫長旅途 terren goo 9358 2023-11-20 17:15

  第二天。

   當萊狄李婭醒來時,觸手怪還在沉睡。

   她輕輕一笑,小心翼翼地掙開身上的觸手,盡量不打擾觸手怪的睡眠。

   盡管理論上已經不需要睡覺,但觸手怪此時似乎睡得很沉。

   也許是因為只有熟悉的柔軟肌膚在窸窸窣窣地挪動,讓他安心的同時警戒系統沒有絲毫的觸動吧。

   終於從他懷里掙脫的萊狄李婭微笑著摸了摸理論上是臉的位置,轉過身開始穿衣著甲。

   懷里空空蕩蕩的觸手怪像做了噩夢一樣,拼命地四處摸索。

   “萊狄李婭...?”還沒完全清醒,他就發現懷里的萊狄李婭不見了。

   “怎麼了,特雷迪烏斯?”

   他順著聲音的來源看去。

   然後,一個激靈,模糊的意識變得清明。

   在他眼前的,是扎起了長發,披掛完畢的萊狄李婭。

   一如既往的兩層甲,鵝黃色罩袍,臉上也未施粉黛,完全素面朝天。

   但,總感覺有什麼不同。

   他很難形容那種感覺。

   就好像於薄霧中氤氳,打進露珠,一圈圈暈成金環的晨曦,如夢似幻,卻又有著蓬勃的朝氣。

   此時的萊狄李婭就是這樣,神采奕奕,容光煥發,燦然若天神。

   “特雷迪烏斯?”見觸手怪沒有反應,她又喊了一聲。

   觸手怪這才恍然驚覺,回過神來。

   “沒什麼。”他搖了搖頭,“只是感覺你今天格外的...精神。”

   “當然了,因為昨晚我格外的...舒服嘛。”萊狄李婭露出燦爛的笑容,眸子里仿佛閃出粉色的光,身體向側面微傾,展露出遮掩在衣甲下的秀美曲线。

   觸手怪在心里咽了口唾沫,也不知道是對昨日過於辛勤的耕耘感到心有余悸,還是為這動人的風情而口干舌燥。

   起床號響起,一人一怪若無其事地分開視线。

   但眼神中,卻都有一分惱怒。

   真是不解風情!

   睡在另一邊的法蘭娜揉著睡眼惺忪的小眼睛,看向他們,雖然仍睡眼迷蒙,但仍露出微笑行了個禮。

   “主人...觸手主人...早上好...”

   萊狄李婭愛憐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早,法蘭娜。快去准備准備吧,今天還要行軍。”

   法蘭娜乖巧地點了點頭。

   更衣洗漱之後,她才又來到萊狄李婭身邊。

   此時的法蘭娜幾乎和三個多月前判若兩人,如果忽略那仍然帶著點褐色的皮膚的話,可以稱得上粉雕玉琢了。她的穿著也考究了許多,頭上別著一根黃銅制的蝴蝶發簪,與美麗的燦金色長發相得益彰。身上穿的則是一件特質的束腰外衣,或者稱為連衣裙更合適。潔白的底色襯托出兒童的天真,細膩的面料和長長的裙擺則彰顯著它的價格。萊狄李婭還特地找裁縫給這件衣服繡上了嫩綠色的花邊,進一步凸顯法蘭娜的與眾不同。這一身衣物與幼小可愛的形貌相得益彰,讓她看起來不像是個奴隸,反而像是殷實人家受寵的女兒。

   如此一來,任何人都能看出這不是一位普通的奴隸,招惹她就是挑釁她的主人。

   她現在待人接物也成熟了許多,眸子里多出了幾分自信。

   萊狄李婭很高興看到法蘭娜的這些變化。唯一不滿意的地方就是,法蘭娜現在對她還是過度恭謹和謙卑,怎麼說都改不了。

   軍隊很快啟程了。

   十羅里對沒有輜重的急行軍隊伍來說並不是多長的距離。

   短短兩個小時後,大軍就已經能隱隱看到韋德人軍陣的輪廓了,此時阿曼托爾(九大神之一,火與太陽之神)尚未將他的偉大造物推上中天。

   當親眼目睹了他們陣型的全貌後,中軍的皮里蓋烏斯不禁哈哈大笑。

   “看來那位主母果然不諳行伍之事啊。”他輕蔑地道,“竟然為了些許物資,在這樣的地形擺出空心大方陣?難道她竟孤陋寡聞到這種地步,甚至沒有聽說過克拉蘇在帕提亞的慘敗?”

   所謂空心大方陣,就是披甲步兵以大隊為單位列成方陣,彼此相連,組成一個空心正方形,正方形中間則是持弓的輕步兵和輜重車輛。

   這種陣型缺乏縱深,又笨重缺乏變通,尤其是中心有大量輜重的情況下。據說路穆那位著名的敗軍之將,被灌下金汁死去的克拉蘇,就是因為舍不得他攜帶的三千塔倫特,才擺下了空心大方陣守護自己的財產。結果整支軍隊被帕提亞人如蝗如雨的箭矢射得人仰馬翻,自己卻動彈不得,最終慘敗。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這讓熟習兵法的皮里蓋烏斯如何能不發笑?

   “閣下,空心大方陣慘敗過並不代表它真的不適用。事實上克拉蘇的慘敗不僅因為他的貪婪和患得患失,也因為帕提亞人強大的弓騎手和事先儲備的箭矢,而這兩者都是我軍所不具備的。”克里圖特提醒道。

   被一個行省出身的土財主兜頭潑了盆冷水,皮里蓋烏斯顯得有點掃興。於是他反唇相譏:“帕提亞人精於騎射,但我們卻有精銳的海德曼騎兵和瑞特射手。而克拉蘇率領的是足足七個軍團的精銳之師,我們面對的卻只是野蠻的韋德人。他們不僅沒有過協同作戰的經歷,穿著的也是路穆鄉下的農民看了都會發笑的簡陋衣甲,手里抓著的則是柳條和皮革制成的小圓盾,這樣的烏合之眾,憑什麼能擋住我們鋒利的箭頭?”

   “我無意冒犯,只希望閣下銘記這支軍隊的詭異難測,不要單因一個陣型就確信了勝利。”克里圖特平靜地說道。

   這句話讓皮里蓋烏斯想起了之前那兩次匪夷所思的慘敗。被提及尚還新鮮的恥辱令他有點惱怒,但也讓他冷靜了下來。細細斟酌了一番後,他向烏里留斯提議,以拔岳者軍團為中軍,第三十三“達尼契斯”軍團守護右翼,“白雲石”軍團及其輔助軍團則負責左翼。

   而具體的陣型,也頗為保守,不因為對方是笨重的空心大方陣而只重視正面,側面也留守了相當數量的重步兵,以防不測。

   盡管感覺這方案有點過於保守了,烏里留斯還是秉持著“我菜我不說話”的優良作風,在和其他人商量後,將皮里蓋烏斯的建議作為最終決定傳了下去。

   軍隊立即擺好了陣型,同時騎兵們傾巢出動,准備用弓箭騷擾韋德人笨重的軍陣。

   另一邊,韋德人也擺好了架勢。約莫六七千騎兵衝出來和路穆騎兵廝殺起來,不給他們射擊步兵方陣的機會。

   “不對勁。”塔里曼圖斯看著遠方纏斗在一起的騎兵,皺起了眉,“他們為什麼都會把騎兵都押在阻撓騎射手上?我們的陣型足夠靈活可以支援騎兵,他們可只能在原地守著物資。”

   他身邊的皮里蓋烏斯也有了不好的預感。

   雖然很想說也許這是那位主母沒考慮到,但吃了這麼多次癟,即便是驕傲的皮里蓋烏斯,也不得不給予對方最大的尊重,事事都考慮最壞的情況。

   但,如果主母這麼做是另有所圖,她圖什麼?

   皮里蓋烏斯百思不得其解。

   “我們要上去打那群騎兵麼?”烏里留斯看著已經距離不遠的騎兵戰場,無奈地打斷了皮里蓋烏斯的思考。

   “不,不去!”皮里蓋烏斯突然面色猙獰地站了起來,嚇得烏里留斯往後退了一步,“就算主母沒有任何詭計,我們不去支援騎兵戰場最多也只是多死點人。但如果她真有拖延時間的企圖,這樣就正中她的要害了!”

   “不錯,哪怕把那批補給燒了,韋德人也會不攻自破。而我軍卻可以退守玫德李長城,等待運輸隊的到來。”克里圖特點了點頭。

   聞言,烏里留斯不再猶豫,下達了直撲大方陣的命令。

   見路穆的步兵直撲向己方步兵方陣,竟然有些韋德騎兵試圖掉轉過頭支援。

   這堅定了所有人的想法:主母一定是想拖時間整幺蛾子!

   右翼的達尼契斯軍團靠著路穆人常備的八腕尺長的長槍(一腕尺約46cm)輕易將趕來的韋德騎兵擋在了外面,後排的輕步兵則拉開弓開始射箭。步弓的磅數本來就高,路穆人用的還是鐵質錐形箭頭,韋德人的硬皮甲和鎖子甲相比之下簡直就是紙糊的一樣,紛紛中箭落馬。

   只是用最基本的反騎兵戰術,達尼契斯軍團就成功擊退了企圖來援的韋德騎兵,反而讓韋德人自亂了陣腳,原本就一團亂麻的騎兵戰場越發混亂。

   見敵人直撲自己,騎兵又拿刺蝟一樣的路穆方陣無能為力,韋德步兵們只能硬著頭皮迎上來。

   但在那之前,他們就先迎上了路穆人的標槍和箭矢。

   兩波齊射後,兩軍短兵相接,廝殺在一起。

   這邊金鐵交鳴,殺聲震天時,騎兵們也是血戰正酣。

   路穆早就不流行單挑了,羅慕路斯陣前斬獲敵將,為朱庇特獻上貢品的榮耀,早已不再。

   並非因為路穆人不復勇武,只是因為...這樣做不經濟。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何況軍官和將軍呢?

   這樣的人每死一個,都會讓勝利的天平劇烈地搖晃。

   更何況,打了六千年的仗,路穆人早就已經看透了。即便有超自然力量的加持,個人的勇武依然是細枝末節。傳奇都不一定能憑一己之力獨擋一軍,何況傳奇作為一國之底牌是不能隨意出手的,淨金就已經是極限。

   這樣的狀況下,陣前單挑的浪漫哪比得上實實在在的勝利呢?四平八穩的路穆方陣才是戰場上真正的答案。

   哪怕是忒厄里,這樣身負軍團鷹旗加護的淨金,不也要依賴拔岳者中隊提供儀式的協助和煉魔的補充,才能折斷篤里安山脈的一座山頭麼?

   可惜,那樣穩重的路穆人,是當不了騎兵的。

   現在在這里的,不是來自豪留和塔盾要塞北方的瑞特人,就是家鄉在更東方,一生都要在馬背上與幻獸搏殺的海德曼人。

   路穆人不懂的浪漫,他們懂!

   現在戰場的正中,就有兩個人在肆意地揮灑毀滅。

   騎乘長有硬質甲殼的異形戰馬,身披千鈞重甲的山犀騎士肆意蹂躪著大地。這個職業背後的神祇早已灰飛煙滅,連名諱也不曾留下,但祂宏偉的身軀和無上的蠻力卻為路穆人所銘記,化為了這恐怖的鋼鐵巨獸。

   另一邊,肩掛獸皮的牧神長子高舉自己彎曲的手杖,無數翠綠的獸影浮現於他身邊。他是沐浴神恩的貴血,是緹比斯最忠誠的子孫,承蒙先祖的恩澤,放牧一切草原與森林中的獸群。

   浮汞全力施為的威勢令所有人畏懼,但這宛如神話中英雄對決的華麗戰斗,卻又喚起了他們胸中的熱血。

   路穆人早已遺忘了何為單挑。他們對這曾在四海大地都閃耀過光彩的古老儀式嗤之以鼻,比起依靠這野蠻的方式打擊敵人的軍心,明顯是經驗豐富的指揮官帶領訓練有素的軍團正面擊潰對方的陣型更穩妥有效。

   最好的證據就是,已經有兩千年不曾有路穆將軍獲得親手斬獲敵將的榮耀了。

   但,這里是騎兵戰場。這里站著的都不是土生土長的路穆人,而是瑞特人,海德曼人,他們自幼與狂暴的自然斗智斗勇,成長後也保留著那份銘刻在骨髓里的狂野。簡單,直接,原始,暢快,單挑符合他們對暴力的所有審美。

   常年經受訓練的軍團騎兵還好,但其余人此時都已經紅了眼,顧不上什麼隊列陣型,只是死死盯著自己認准的對手,各自為戰。

   新近組建的白雲石軍團也是如此,二百人的陣列已經七零八落。就連全部由風騎士組成的第一中隊,都已經是一盤散沙。

   對一支軍隊來說,這是噩夢一樣的事情,組織和紀律蕩然無存後,身為軍隊的戰斗力自然將所剩無幾。

   但對某些個人來說,這卻是一場狂歡。

   縱情揮灑才能與力量,收割榮譽和崇拜的狂歡。

   譬如此時,萊狄李婭就對上了一位同為柔錫的女性騎兵。

   “萊狄李婭,這家伙肯定不簡單,盡力把她拿下。”觸手怪提醒道。

   “她有什麼特別嗎?”萊狄李婭看著還在上百尺外的敵人,用心合問道。

   “柔錫,女性,這特征非常明顯了。”觸手怪說道。

   “啊,你是說...首席和次席?”萊狄李婭立即明白了過來。

   那是亞爾蘭娜提過的,主母侍衛中唯二的柔錫。

   “不錯,而且我判斷,她應該是次席。”觸手怪直接下了論斷。這位次席叫做露西妲,在主母侍衛中相當特立獨行,給亞爾蘭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為什麼?”萊狄李婭有點奇怪。

   “你想想我這幾天告訴你的事呀...”觸手怪嘆了口氣。這段時間他又從亞爾蘭娜那里套出了不少零碎的信息,並分享給了萊狄李婭。利用這些信息不難猜出眼前這位少女的身份,但想解釋卻頗要費一番口舌。

   “嗯...”萊狄李婭陷入了思考。

   “別想了,她來了!”觸手怪高聲提醒。

   萊狄李婭猛然驚覺,抬頭望向前方。

   露西妲此時已經來到了百尺之外。

   觸手怪此時才依稀看清她的面貌。

   這是一位仿佛鋼鐵本身的少女。

   鋼鐵疊成的魚鱗甲,鋼鐵鍛成的瑞特盔,鋼鐵嵌成的馬具。

   仿佛這一人一馬,都是鋼鐵澆鑄成的雕塑。

   銀色的甲胄閃爍著凜冽的寒光,映襯著頭盔之下動人的嬌顏。那明麗的面龐上帶著鐵一樣的威嚴和冷峻,與周身的鋼鐵渾然一體。湛藍的雙眸緊緊地鎖定了萊狄李婭,凌厲的目光鋒銳更勝刀劍。手中的長矛直指前方,矛尖的閃光冷漠地反射出敵人的身影。

   那凜然又昂揚的身姿,似鋼鐵般冰冷無情,讓人只是直視便脖頸生寒。但又如黃金般耀眼奪目,讓人無論如何都挪不開雙眼。

   四周的騎兵自然而然地避開了這朵鋒利的帶刺玫瑰。

   但面對這樣咄咄逼人的敵人,萊狄李婭只是微微一笑。

   隨後,舉起了劍。

   不閃不避,只是抬劍,出劍。

   青嵐裹挾劍刃,毫不畏懼地迎向槍鋒。

   “滋——”

   狂風啃嚙著槍鋒,發出令人牙酸的尖銳蜂鳴。

   而那勢不可擋的衝鋒,卻被舉重若輕地接下。

   露西妲臉色微變,卷出一朵槍花,撥開了狂怒的風刃。

   隨即,一夾馬腹,便要拉開距離。

   但萊狄李婭的劍鋒卻不依不饒地追上,直指露西妲的眉心。

   露西妲挺起長矛,乳白色的煉魔閃過。

   這一下,才是真正的硬碰硬!

   槍劍再度劍鋒。

   煉魔彼此激烈地碰撞,發出一聲聲爆鳴。

   氣浪暴起,將雙方生生分開。

   萊狄李婭面不改色,小手輕輕一抖,略微有點暗淡的青嵐寒鋒發出一聲清亮的劍鳴,再度亮起蒼翠的光芒。

   而露西妲,卻面色蒼白,微微氣喘,長矛上的煉魔已蕩然無存。

   明明居於劣勢,但她卻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路穆的騎士,汝之英勇值得余之贊譽。”

   鋼鐵般的少女如是贊許。

   “余之名露西妲.厄切斯特。報上汝之名諱,傾力與余決一死戰吧。”

   此言一出,萊狄李婭眼前一亮。這讓她想起了在伯羅尼撒宮廷里看到的傳奇故事,和覲見的詩人們詠唱的英雄史詩。這讓她心潮澎湃,仿佛自己此時就是書中的英雄,叱咤於沙場,睥睨群雄。

   觸手怪卻在嘀咕,得,又是個中二少女,病情還更重。也不知道她和萊狄李婭湊一塊會擦出什麼奇葩的火花。這話講的也是真別扭,雖然是路穆古語,但是口音怪異,磕磕巴巴,硬要形容的話,就和他當初聽印式英語一個感受。

   從她的名字看,她是出身自第一大氏族厄切斯特的本家,算得上出身高貴。

   想想倒也合理,小部落的貴族怕是還享受不了什麼東西,自然也教不出這種仿佛剛從史詩里走出來的女兒。

   面對露西妲的詢問,萊狄李婭優雅地行了一禮。

   顯然,她的中二之魂也被徹底點燃了。

   “我叫萊希亞。銘記這個名字吧,露西妲。因為它是戰勝你的人的名字,終將銘刻於你的墓碑。”她舉起長劍,指向露西妲,傲然道。

   觸手怪在心里做了個捂臉的姿勢。他現在好想要台攝影機,等十年二十年後再把這幕放給萊狄李婭,看看她會是什麼反應。

   “那麼,余拭目以待!”露西妲勒起了韁繩,目光炯炯。

   於是,白色的煉魔和青色的狂風再度交纏。

   兩人兩騎,如翩飛蝴蝶般穿梭於戰場。

   露西妲堪稱膂力驚人,披著一身重甲也將長矛使得如游蛇般靈活毒辣。

   相反,輕裝上陣的萊狄李婭卻是大開大合,將長劍舞得虎虎生風。

   她們身周的戰場上,殺聲震天,血流滿地。

   但她們卻毫不在意,只是在鐵與煉魔的碰撞中揮灑熱情。

   悸動,歡笑,贊頌。

   贊頌神靈的仁慈,為自己送上這樣的對手...

   不知不覺間,她們走出了混亂的戰場。

   一路向東,從路穆軍的左翼,打到了右翼。

   堅韌的鱗甲已坑坑窪窪,其下的鏈甲早已被層層斬斷,露出鮮血淋漓的傷口。

   環片甲也已斑駁不堪,兩邊的護腕更是傷痕累累,其下的藕臂上滿是細小的傷痕。

   但它們的主人,卻毫不在意。

   這有什麼所謂呢?

   眼下之事,當然是要分出高下...

   全心全力,享受廝殺!

   馭使著狂風,萊狄李婭揮舞大劍。

   露西妲大口喘著氣,抬矛欲擋。

   但她已經耗盡了體力,反應和力量都在下滑,甫一抬起,便發現已來不及。

   千鈞一發之際,她聚起最後的煉魔,擋在了面前。

   “轟!”

   借著煉魔碰撞的爆炸,她縱身一躍,跳離了馬背。

   既然已被纏上,滯留馬上也不過死路一條。但若壯士斷腕,還可爭得片刻的喘息...

   理論上是這樣。

   但她剛喘了一口氣,耳邊便傳來刺骨的冰寒。

   “嗤”。

   利刃沒入了她耳側的土地。

   她抬頭,入眼的是萊狄李婭傾世的嬌顏。

   有著霧金色長發的少女背對太陽,半跪著俯下在她身側。

   纖長的玉指倒握長劍,劍鋒沒入露西妲另一側的土地里。

   金色的陽光灑在她背上,霧金色的長發熠熠閃光。

   那一刻,露西妲產生了一種錯覺。

   也許眼前的少女就是史詩中俊美的英豪,神話里無暇的天神。

   她憐憫自己,於是來到這里,賜予自己最榮耀的死亡。

   於是,拋棄了家族,渴望追尋英雄足跡的少女,釋然地笑了。

   “嘆為觀止...”

   她閉上雙眼,輕聲贊嘆。

   “真是輝煌且耀眼啊,萊希亞。”

   “是余敗了,徹徹底底,毫無借口可言。”

   她嘆了口氣,語氣中卻並無一絲遺憾。

   “余已孑然一身,並無它事可以懇求...”

   “所以,余可以懇求汝...”

   她睜開了雙眼,眉目間滿是狂熱。

   “賜予余應得的死亡嗎?”

   面對這樣的請求,萊狄李婭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

   看著求死的少女,她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她選擇搖人。

   “特雷迪烏斯!特雷迪烏斯!我該怎麼辦?”

   “怎麼,你不想殺她?”

   “我只是覺得...這樣高貴的靈魂,不應該葬送在一場愚蠢的戰爭里。”

   觸手怪心里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他的想法很功利。據亞爾蘭娜所說,露西妲在主母侍衛中相當特立獨行,追求榮譽的她與主母格格不入,雖然最後依然因為過人的天資被提拔為次席,但是真實地位甚至不如亞爾蘭娜這樣受寵的小隊長。

   甚至於那位同為柔錫的首席,資質在所有侍衛中不過中上,卻因為主母的寵愛,硬生生被灌頂到柔錫,還當了首席,連名份上都穩壓露西妲一頭。

   這似乎讓她對主母非常失望,從此只是要求上戰場,也很少再和其他侍衛接觸了。

   這簡直是絕佳的牆角,不挖都對不起自己。

   “嗯...我確實想了一套說辭,但能不能說服她只能看運氣...”觸手怪斟酌著說道。

   “你真可靠,特雷迪烏斯!”萊狄李婭似乎完全忽略了後半句話。

   ...觸手怪總感覺她對自己的信任有點太盲目了。這樣沉甸甸的信賴讓他感覺有點壓力山大。

   他們在心鏈里說這些話,也不過一兩秒時間。此時露西妲剛剛摘下她的頭盔,仰起頭,將雪白的脖頸完全暴露在萊狄李婭面前。

   就這樣,引頸就戮,欣然接受即將到來的死亡。

   但那期待的神情里,卻分明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但劍刃並未如期而至。

   伸到她面前的,是一只小巧而有力的手。

   她愕然抬頭,看到的卻是萊狄李婭的笑顏。

   年輕的風騎士笑著,向她伸出了手。

   就像對垂死者伸出救贖之手的聖徒。

   “起來吧,露西妲。”她柔聲道。

   看著眼前如同日光鑄成的絕美少女,露西妲竟然失神了。

   她痴痴的盯著萊狄李婭,什麼也沒有說。

   “露西妲,你說過要一場榮耀的死亡的,對吧?”萊狄李婭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只是以“可榮耀的死亡,不僅在於你的美德和勇武,也不僅在於敵手的高貴和強大。它需要有偉大的事業,宏大的戰爭,亦或一位值得侍奉的主人,來作為你人生最華美的背景,讓你在熱血流盡之時可以含著笑說,我的人生是無憾的,我配得上這光輝的終結。”

   “所以,露西妲,你現在的事業,值得你奮斗終生麼?如今的這場戰爭,值得你血灑疆場麼?那位所為的主母,值得你奉獻生命侍奉麼?”

   “我……”她接連的追問讓露西妲啞口無言。

   她還太年輕,沒有找到自己願意為之奮斗的事業。

   而眼前這場戰爭,也來得莫名其妙,既非出於自衛,也不為捍衛榮譽,全靠肮髒的貪欲和野心驅使。

   至於主母……

   一想到要讓那個女人作自己人生的背景板,露西妲就惡心的想吐。

   萊狄李婭臉上的笑容愈發明媚。她將手又向前遞出一點,輕聲道:“所以,為什麼不起來呢,露西妲?去尋找屬於你的事業,去打一場史詩般的戰爭,去效忠一位配得上你忠誠的主人。”

   她的聲音輕柔卻富於誘惑,就像拂過耳邊的輕風,讓人不自主地卸下心防。

   露西妲凝視著她,如痴如醉。於她,天地間仿佛只余下一個有意義的實體,那便是萊狄李婭。她的心髒悸動著,靈魂在異樣的情緒中顫抖。

   她不知道自己會把什麼事業當作目標,也不知道自己會願意死在怎樣的一場戰爭里。

   但她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那位值得托付生命的人。

   於是,沒有絲毫猶豫,她伸出了手。

   浸沒於黑暗的靈魂,抓住了突然浮現的光。

   腦海中似乎劃過一聲脆響,什麼東西斷了。

   但露西妲毫不在意。

   只是,順著那只柔滑的小手,撲入萊狄李婭溫暖的懷抱。

   厄切斯特,韋德,主母,都已成為過往。

   她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歸宿,再不是孤單一人了。

  

   tips:克拉蘇...我想大概是不用多解釋了()文中提到的部分依然來自普魯塔克的《希臘羅馬名人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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