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茲戴爾周邊 廢棄基站】
“十點鍾方向,發現沙蟲群的蹤跡,正在向二隊靠近,預計接觸時間3分鍾!”極境的聲音從耳朵上佩戴著的通訊器中傳出,平時大大咧咧的聲音現在充滿嚴肅與緊張,表明著情況的不容樂觀。
棘刺將刀從地上的蠻獸的屍體上拔出,將刀刃上殘留的血液隨意地擦在衣袖上——這個動作從開戰開始已經重復了無數次,沾血的刀會變鈍,而戰局的緊迫不由得棘刺去想沾在衣服上的血液該怎麼洗掉。
“極境干員,從你的位置後退200米,避開殺蟲群的正面衝擊;棘刺,帶領二隊利用地勢差鞏固防线,不能讓它們突破;術士和狙擊小隊給予遠程打擊,消減殺蟲群的第一波勢頭。”博士冷靜的指揮幾乎在得到偵查員的情報後一瞬間就到達,清晰理智的聲音讓棘刺打起了精神,他一向相信博士,這個男人只要許諾了勝利,就一定不會食言。
這是在卡茲戴爾周邊的一片荒漠,惡劣的環境寸草不生,徒有干裂的大地訴說著苦難的尾聲。羅德島經過一段時間的航行到達了卡茲戴爾,為了配合新魔王更好地復興卡茲戴爾,目前正在逐步解決卡茲戴爾堆積多年的遺留問題:棘刺身後300米處矗立的那座廢棄的基站就是其中之一。
這座基站是既能用於通訊也能用於構築防衛线,只有將卡茲戴爾周邊的一圈基站全部激活,才能形成一個完整的防衛圈和通訊網,而這將成為卡茲戴爾復興的第一步。大概80%的基站都由薩卡茲雇傭兵們激活,但是剩余的基站都處於相對惡劣的環境下,不懂得專業防護知識的人無法進入,於是羅德島接手了其中的一部分基站——眼下這座基站是接手的那批里最後一座,也是最艱難的一座。
這座基站周圍是源石濃度偏高的荒漠,通訊在這里收到了極大的干擾,無法進行遠程掃描以及指揮,這導致博士只能親臨戰場,在後方的基站里,通過特制的短距離通訊器和三個偵察小隊的配合,才能達成戰場指揮調度;更麻煩的是這里的野獸都被源石引發了變異,激發了它們的狂躁性,而激活中的基站散發出的波動又吸引著它們無休無止地對基站衝鋒;若不能將基站完全激活,利用基站的屏蔽立場驅逐這些野獸,戰斗將無窮無盡。
羅德島的三個作戰小隊協同三隊薩卡茲雇傭兵在六個方向建立起防线,護住中央的基站;狙擊和術士小隊在基站周圍建立陣线,在圓心同時支援多路;工程師干員正在基站里爭分奪秒,他們知道自己如果快一秒激活基站,或許小隊里就能少犧牲一個人。
“轟——!”腳下地面的震動讓棘刺深吸一口氣,視野里滾動的沙塵讓他知道殺蟲群已經近在眼前了。這種野獸身長接近一米,能在沙地里高速移動,盡管腳下的干裂土地對它們而言不是最佳的行動環境,但是一只沙蟲的全力撞擊還是可以把一輛小型運輸車撞的一個趔趄,更別提眼前這少說也有80只往上的沙蟲群。棘刺看了看自己周圍架著盾的干員,16名近戰干員在山坡上建立了防线,但是面對數量差距大到令人絕望的敵軍,這個防线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但是隊伍里每個人都抑制住發抖的手,他們都知道現在不能後退,沙蟲的速度遠超普通人的逃跑速度,只有基站激活,他們才有逃脫的希望。
“發射。”隨著博士的指示落下,無數弩箭和法術飛過棘刺的頭頂,轟向對面如奔流一般的沙蟲群;衝在最前面的沙蟲幾乎瞬間被打的粉碎,肉塊與飛起的塵土混雜在一起,再被後面的沙蟲衝散,碾碎,土黃色的奔流染上了一層猩紅。
第一波攻擊削減了大約20只沙蟲,也讓他們的勢頭減緩不少;緊接著,隨著轟鳴聲陡然增大,劇烈的衝擊傳來——第二小隊的防线與沙蟲群正面碰撞。重裝干員硬扛著從盾牌上穿透過來的衝擊力,腳後跟死死抵住地面,誓不後退半步。近衛干員從盾牌的縫隙中刺出長槍和刀刃,收割著一只只沙蟲的生命。
隨著沙蟲屍體在陣线前方堆積,後續的沙蟲以此為踏板,居然憑借著爆發力從盾牌上方躍過,但是馬上被黃色的刀光斬成兩段。
“重裝干員盡可能清理屍體,避免屍體堆積成踏板,近衛干員加大進攻頻率,在撐過一波就能等來第二次遠程支援了。”棘刺再次揮刀殺死了一只漏網之魚,並且對自己的小隊下達指示。幾乎在他話音剛落之時,第二波弩箭和法術就隨之而來,法術精准地砸在離陣线20米的地方,余波正好停在重裝干員身前,給了沙蟲群後方致命打擊。
在這兩波攻勢之下,這群沙蟲終於十不存一,棘刺一邊游走戰場清殺著剩下的沙蟲,一邊指示隊伍抓緊時間休整,然後重新建立防线。就在這時,通訊器里傳出了極境焦急的聲音:“不好,剛剛的沙蟲群是煙幕彈,它們用自己前進的腳步聲隱藏了地底的更大的動靜!真正的攻擊現在才到來,就在二隊前方50米,要出現了——!”
伴隨著大地的劇烈震動,眼前的地面破開了一個大口,從中涌現出又一群沙蟲,這群沙蟲比剛才那群個頭都大,顯然它們利用同伴的行軍做掩護,成功瞞過了偵察干員的聆聽。看見最後鑽出那個大口的“那個“,棘刺目瞪口呆——那是一只將近10米長的巨型沙蟲,估計是這個種群的統領,這個沙蟲扭動著自己的軀體,眼中反射著狡詐的光芒,它為自己的計謀得逞而興奮,而它下一步將用自己的軀體碾碎眼前的這些兩腳獸。
“第二小隊後撤!狙擊術士小隊為他們做掩護,第一三小隊派出一半人手支援!隨時做好撤離准備,這次任務可能無法完成!“博士冷靜的聲音里也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焦躁,完全意料之外的強敵讓陣线馬上崩潰,此時只有保存實力撤離才是最優解。但是——棘刺看著眼前舒展著龐大軀體的沙蟲王,握緊了手中的刀刃;他知道這個距離,想要全身而退相當困難,不說這個連緊接而來的法術和弩箭都沒能擊破其表皮的沙蟲王,單是那些明顯更加健碩的沙蟲群,都能在第二小隊背對它們的一瞬間從背後將他們撕碎。
看來要栽在這里了,棘刺嘴角露出苦笑,至少要多讓一個隊員撤離才行。出身伊比利亞的劍術大師雙手握住刀柄,擺出了一個奇特的架勢——這個架勢在他的家鄉被稱為至高之術,是一種融入了計算的戰斗技巧;棘刺盯著眼前的沙蟲群,努力計算著該怎麼揮刀才能在死前多收掉一條沙蟲的性命。
基站內,博士看著傳來的通訊報告,握緊了拳頭,一三小隊的支援無法那麼快到達,敵人出現的過於突然,而且選擇了第二小隊剛剛戰斗完的疲軟時間;基站的激活最少還需要5分鍾,但是這個時間已經足夠沙蟲群穿透第二防线,將激活中的基站碾成齏粉。事已至此,只能撤退了,要求薩卡茲雇傭兵開鑿一條突圍的道路,其余小隊和工程干員即刻撤離,但是第二小隊就真的凶多吉少了——正在男人的大腦高速運轉的時候,視野中顯示屏上術士小隊的一個光點突然朝著第二小隊移動,而光點上熟悉的名字讓男人的呼吸一滯:
“干員蔓德拉,你在做什麼,快退後!“
蔓德拉沒有聽從通訊器里博士的怒吼,只能事後再道歉了,少女心想。她在腳下凝聚出石板,利用近地懸浮的移動方式從基站腳下趕往第二小隊所在的陣线,極高的移動速度甚至讓沙蟲望塵莫及。菲林少女知道現在的情況很不樂觀,當博士下達撤退命令的時候就能說明前方的防线出了問題,自己作為羅德島干員此時應該聽從命令,發出法術支援前线的同時做好撤離的准備。但是——
“我能做到,博士,請相信我。“伸手按住通訊器的通話按鈕,少女對電子信號流另一端的他留下了這句話語。她知道博士沒有將她安排去前线只是因為不想她陷入危險,畢竟這只是她第三次出任務,但這並不代表她沒有力量做點什麼;蔓德拉知道在這片荒地上自己的源石技藝能發揮到什麼程度,也知道自己能救下第二小隊的干員們——能夠做到跟以前的自己截然相反的事情。
通訊器的另一邊沒有回應,蔓德拉能想象到博士僵硬的臉,肯定讓他擔心了,但是理智的他在這個時候肯定會相信自己的能力,正如自己毫不懷疑博士的每一個指令那樣。視野中,面對著她逃往基站的第二小隊成員的臉越發清晰,他們的臉上滿是沮喪和疲憊,但是渾濁的視线在看見與他們急速縮短距離的黑色菲林少女的時候,立馬恢復了明亮。
“小姑娘,你要做什麼?!快回去!前面很危險,不能往那里去!“
與逃跑的小隊成員擦肩而過,蔓德拉將他們驚愕的勸阻聲拋在腦後,佇立在陣线最前方的持刀男人的背影也越來越近;在干員們驚愕的視线中,菲林少女舉起了手中的法杖。感受到從自己身體里蔓延出的线條“碰到“了面前的土地,蔓德拉覺得岩石和土壤似乎與自己產生了共鳴,它們如同自己的手腳一般,每一個角落都能隨著自己的意志而行動;盯著持刀男人身前的那一波衝刺的沙蟲,菲林少女猛的抬起手掌——
大地立起來了。
仿佛被人用手扯起來一樣,厚重的石牆從棘刺和沙蟲群之間拔地而起,前衝的沙蟲群直直撞上了石牆,被衝擊力擠成一團爛肉,後續跟進的沙蟲撞在同胞的殘軀上,夾雜著破碎的血肉再次釘在牆上,霎時間石牆的對面血肉模糊。
棘刺還沒有從這個場面回過神來,剛剛自己都打算拼死攔住幾只沙蟲,為隊員的撤退爭取機會,而這突然擋下沙蟲群的石牆讓他覺得自己似乎在夢里。“傻子,你還愣著干什麼!“熟悉的嗓音讓棘刺回過神,他看見了氣喘吁吁的極境,這個昔日最在意形象的損友此時身上沾滿泥土,引以為傲的頭發也雜亂不堪。
“我就知道你這個傻子會留下來斷後,幸好我趕過來了,“極境還沒順過氣,但是也拿起旗幟站到棘刺身邊,”博士說援軍來了,這個石牆就是她的手筆,這下有救了,我們一起支援她,搞定這個大家伙!“
仿佛印證這句話,幾根岩槍從兩人頭頂飛過,將幾只翻過石牆的沙蟲扎穿。棘刺回頭,看見了站在石板上的黑色菲林少女,她身下地面上的石塊一個個飄到她身側,然後像凝膠一樣拉長伸展,最後凝結成一杆岩槍,仿佛浮游炮一樣瞬間加速發射出去。
石牆凝聚成半圓形,引導著沙蟲群向中心聚集成一團,少女的岩槍如雨一般對著這團野獸發射,猩紅的肉塊翻天覆地,仿佛屠宰場一樣。棘刺有些震驚,那些勢不可擋的沙蟲在這名術士的手底下仿佛待宰的羔羊一樣,簡直可以說是一邊倒的蹂躪,她難道是羅德島的精英干員?
“兩位前輩,我的法術網並不完備,還請你們協助清理一下漏網之魚。“雖然對這個”前輩“稱呼感到奇怪,但是棘刺也反應過來這還是嚴肅的戰場。極境發動源石技藝,四周的聲音以可視化的形式傳入了棘刺的眼中,他揮動刀刃,在身旁地面里的沙蟲鑽出地表的一瞬間精准地將刀刃刺進它甲殼的縫隙里,斬斷了它的中樞神經。
“小心,那個大塊頭要來了,這些石牆困不住它!“伴隨著極境的警告,堅不可摧的石牆上傳來了撞擊聲。在撞擊傳來第二下的時候,石牆碎裂,巨大的沙蟲王咆哮著直起身體,身上的黑色的甲殼在太陽光下閃閃發亮。蔓德拉一揮手,三發岩槍射向巨大的軀體,但是伴隨著清脆的碎裂聲,岩槍被堅硬的甲殼崩成碎塊,而巨大的身軀完好無損。
“這麼硬嗎…“菲林少女低喃。而剛剛的攻擊讓沙蟲王發覺了這個浮在空中的小不點是造出石牆,殺死它眾多同胞的罪魁禍首,它發出咆哮,扭動著巨大的身軀向著蔓德拉衝了過去。沒有了石牆的阻擋,剩余的沙蟲群又開始向前推進。棘刺和極境都架起武器准備迎接衝擊和即將到來的惡戰。
“擾亂它們的陣型,“蔓德拉再次運轉法術,在沙蟲群前進的路上一下子樹立起一根根石柱,直直前衝的沙蟲群闖進了石柱的陣列里,整齊的陣型被分割開來,還時不時會撞倒石柱,砸倒自己的同胞。看著勢頭大減的沙蟲群,棘刺和極境再不猶豫,他們衝進石柱群里,利用石柱當掩體,收割著暈頭轉向的沙蟲的生命。
沙蟲王看著被困在石柱里的同胞,無能狂怒,這次它不能像推倒石牆一樣幫助沙蟲群——蠻橫地掃蕩石柱會誤傷更多的同胞,於是它開始加速衝向菲林少女,它認為只要撕碎眼前這個古怪的兩腳獸,那些石柱就會自己消失掉。
“衝過來了嗎?剛好,“蔓德拉向左伸出手,伴隨著黃色的法術光芒,一根青黑色的岩槍從虛空中慢慢生成,岩槍被塑造成標准的流线型,身上被塑刻了螺旋的紋路,”那就來看看這一招能不能把你那層厚實的表皮刺穿吧。“
岩槍開始旋轉,四周的空氣都被這極高的轉速攪動,在蔓德拉左側產生了氣流的漩渦,菲林少女的制服被這氣流吹動,在風中獵獵作響。還需要10秒,按這個速度,在它碰到我之前,這把槍就能刺中它!
隱隱感受到威脅的沙蟲王怒吼一聲,竟然一下子停下前進的勢頭——它將身體驟然收緊,然後隨著一聲崩碎聲,它強健的後足猛地踩踏地面,整個身軀如同利箭一般射出,菲林少女和巨大身軀之間的距離驟然拉近。
沒想到對方居然能有這種爆發性的加速,現在可能自己的岩槍要在對方撞上自己的時候才能發射出去,但是如果此時躲避的話岩槍的蓄力就要停下來,下一次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蓄力。蔓德拉咬緊牙關,壓榨著所剩無幾的法力在身體表面生成一層石制甲殼,打算硬抗這一記衝擊。
視野里沙蟲王的利齒越來越大,耳朵里的聲音似乎也一點點消失了,在這幾乎靜止的時間里,少女只能感受到身旁空氣被卷動的感覺。被戰斗的炙熱掩蓋的死亡的恐懼慢慢復蘇,順著她的脊柱一點點爬了上來。
啊,這次可能凶多吉少了。
我還是有些衝動了啊,不該就這麼傻乎乎地跟這大塊頭對槍的。
如果我死掉的話,博士應該會傷心的吧,對不起啊。
但是,至少,在死前要把這根岩槍——
突然,猛烈前衝的沙蟲王似乎被什麼射中了一樣,前進的勢頭一頓。
與此同時菲林少女的大腦一下子冷靜下來,視野重新開闊,四周的聲音一下子回到耳朵里。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她知道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蔓德拉沒有放過這個機會,蓄力完成的岩槍刺穿空氣。
伴隨著切開空氣的尖銳鳴叫,高速旋轉的岩槍與黑色甲殼發生碰撞,然後——在一陣刺耳的摩擦聲過後,岩槍挖開沙蟲王的體表,深深地刺進它的身體里。猩紅的血液從傷口處噴出,如同一場血雨。痛苦的野獸在地上瘋狂打滾,試圖鑽回地底逃生。
蔓德拉用源石技藝“抓住“那根刺進巨體里的岩槍,將沙蟲王牢牢扯住。從她身後飛略而來的弩箭和法術一齊轟擊在負傷的野獸身上,成功阻止了它的逃亡。菲林少女感覺自己的法力已經枯竭,是時候使出最後一擊了。她將左手慢慢握緊,又猛地張開——扎根在沙蟲王體內的岩槍瞬間如同樹木發芽一般,分裂出無數枝椏,在沙蟲王體內瘋狂穿刺,蔓延,攪動。
巨大的野獸發出淒厲的咆哮,隨後抽搐了幾下,終於躺在地上不再動作。
基站頂部,博士虛弱地靠著牆倒下,他的鼻子,眼睛和嘴里都流出了鮮血。男人從口袋里掏出一只針劑,他胡亂地扯開胸口的衣服,將針管對著心髒的位置猛地扎下;隨著針管里的藥劑逐漸注射進體內,男人的呼吸漸漸平復下來。
“同時使用查絲汀娜的聽風和阿米婭的情緒吸收果然還是有點勉強了。“他咽下嘴里的淤血,望了眼遠處的戰場:剛才戰場上沙蟲王一瞬間的破綻正是出自博士的手筆,他復制了遠牙騎士通過風來感知遠處敵人的源石技藝”聽風“,鎖定了300米外的沙蟲王,然後射出了利用情緒吸收制成的無形之矢,將”冷靜“這一情緒射了出去;由於距離過於接近,情緒之矢同時波及了蔓德拉和沙蟲王,但是強制冷靜的情緒顯然只會讓瘋狂的沙蟲王陷入一瞬間的迷茫,這一迷茫奠定了蔓德拉的勝利。
同時復制兩種源石技藝,盡管是在極短時間內使用,依舊對博士的身體造成了極大負擔,他按住自己跳動的心髒——在那顆血肉組成的心髒之中,還嵌有一顆純白的源石。這顆源石一方面維持著他的身體活動,讓他這個上一時代的遺民能夠在泰拉大陸正常生存,甚至賦予他對源石的高親和度,即復制他人源石技藝的能力;然而另一方面,這顆白色源石對他身體的侵蝕也決定了他的生命是一個倒計時的過程,每一次過度使用復制的能力都會消耗他本就所剩無幾的時間。
“這次…還好,應該沒有消耗時間,“過了10秒,終於緩過勁的男人打開對講機,切換到公共頻道,”通告全隊,基站已經激活成功,請所有人往基站集合,醫療干員會在半路接應傷者,退到距離基站100米的范圍就能保證安全。“
“任務成功,辛苦各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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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德拉緩緩降落到地面上,這里已經是離基站100米之內。基站中央發射出的藍色光线射向半空,再分展成光幕緩緩落下。真像一把打開的傘啊,菲林少女心想。藍色的光幕隔絕了危險,那些野獸是不會靠近這散發著波動的光幕的;基站激活成功了,任務結束了。
少女制作出一個石墩,一屁股坐在上面。真累啊,這次幾乎是把全部法力都押上去了,之前那些石牆,岩槍,石柱,和最後一擊定勝負的必殺技;真是好險,只差一步,自己的結局可能就完全不同了。蔓德拉回憶起在生死一瞬間,自己的突然冷靜,還有沙蟲王的破綻;肯定發生了什麼,是誰用什麼方式幫了自己嗎?在那種情況下,300米外的狙擊和術士不會在一定會波及到自己的情況下進行支援,那麼剩下的可能性就是——
“您好,這位小姐,感謝您剛才救了我我這個傻瓜兄弟,不然他就沒命了。“大大咧咧的聲音擾亂了蔓德拉的思考,她看見剛剛的兩個干員前輩勾肩搭背地向自己走過來,其中白色頭發的黎博利摟著一臉尷尬的黑皮膚阿戈爾人對自己道謝。
“確實感謝,剛剛那種情況我已經做好死亡的心理准備了,“阿戈爾男性盡管有點郁悶,但還是老老實實道謝,”你的法術相當干練,請問你是羅德島的精英干員嗎?可以告訴我你的代號嗎?“
“不用不用,我也是違背了博士的命令,一時熱血上頭才衝了出來,待會說不定要挨罵…“菲林少女笑著回答,但是說著說著臉色就僵硬了下來,想到自己的行為肯定免不了一頓罰,她的耳朵就耷拉了下來,”……而,而且,前輩們誤會了,我不是精英干員,我是剛剛加入羅德島半個月的新人,我的代號是蔓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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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助?不,不是我們,說來慚愧,那個時候我們在石柱里清理沙蟲群,那個距離並不允許我們進行支援。“在慢慢走回基站的路上,已經稍微跟兩名前輩混熟的蔓德拉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剛剛戰斗中支援自己的是不是他們,但是極境的回答讓她頓時又陷入迷茫。
“根據你的描述,支援你的人肯定擁有極遠的鎖定能力,而且照你受到波及的反應看來,應該不是實質性的攻擊手段,更像是精神類的攻擊。“棘刺顯然更加理智,從蔓德拉簡短的描述里就能分析出很多信息。
他們兩個一個活潑一個冷靜,真是一對好搭檔,蔓德拉看著兩個前輩的互動,嘴角悄悄翹起一絲微笑,但是這抹微笑馬上就凍結了——她看見了站在前方,一臉冰冷的博士。
“………“黑發男人一句話不說,只是冷漠地安撫了棘刺和極境,然後安排醫療干員將二者帶下去做檢查。兩個伊比利亞人臨走前似乎想幫蔓德拉說幾句好話,但是對上博士冰冷的目光又馬上放棄了,只能給蔓德拉留下一個”加油,好自為之“的表情,然後轉身趕緊逃離這緊繃的氣氛。
博士把蔓德拉帶到一個醫療帳篷里,親手給她做起身體檢查。先是用儀器掃描了她體內的大致情況,在用采血器小心地取血進行分析。蔓德拉偷偷看著博士冷淡的面孔,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知道自己犯了錯,也知道博士肯定又生氣又擔心,但是博士既不罵她也不罰她,只是這麼一言不發地檢查她有沒有受傷,讓她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還不如狠狠罵我一頓呢,菲林少女這麼心想,好看的眉毛皺成一團。
看著儀器上一排排羅列出的數據,男人的眉毛挑了起來,他“哼“的冷笑一聲:”真厲害,法力幾乎都耗盡了,體內的血液源石結晶密度又上升了,你還真是拼啊。“
“我…我……對不起……我不該擅離職守的,還不遵守命令……“蔓德拉剛想出言說些什麼,但是還是慢慢開始道歉,她真的想讓博士罵她一頓消消氣,總比這樣冷冰冰的要好。
但是博士並沒有如她所願,只是給她取來了一些恢復精神的藥物讓她服下,並問到:“有沒有受什麼外傷?“
蔓德拉搖搖頭,同時吞下藥片,然後大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博士。現在的她哪里看得見方才戰場上一人力挽狂瀾的豪氣,更像是一只小心翼翼揣摩主人脾氣的小貓咪。
“博士……你不要這樣嘛…你罵我一頓也好…不要不理我呀,我知道錯了……“見博士還是一臉復雜地整理情報,蔓德拉終於受不了開始向博士搭話,語氣也漸漸帶上了哭腔。
男人轉頭,看見已經蓄滿了淚水的琥珀色眼睛,嘆了口氣,坐到蔓德拉身邊。他用手輕輕撫摸著少女的腦袋,慢慢地說到:“蔓德拉,我一時半會沒有理會你的原因其一是我還沒決定好如何評價你的行為。“
“你違抗了命令,擅自離開自己的陣地,這是作為干員的大忌;但是最終的結果也表示了那個場合下你的決策是正確的,你的行動拯救了第二小隊的隊長和隊員們,所以我無法武斷地對你進行批評或者表揚,“博士揉了揉少女的耳朵,蔓德拉抽了抽鼻子,繼續聽博士說下去,”這種情況也有一半是我的責任,我並沒有完全發揮你的實力,所以才導致了這個結果,如果我一開始就讓你去往能充分發揮你的潛力的場合,或許一切就能順理成章的發展。“
蔓德拉剛想開口表示這不是博士的錯,男人就豎起手指打斷了她:“現在我明白了,你已經充分成長了,我不需要再小心地保護你,把你放在安全的角落里,你可以應付這種級別的戰場;之後我也不會再約束你的實力,會讓你前往適合你的場合。“
“但是,我不理會你的第二個原因是我確實有點生氣,你應該更注意保護自己才行,那種戰斗方式實在太危險了,只身一人深入敵陣,作為一個術士來說是很蠢的行為。”
“我……我知道了,對不起啦,下次肯定會注意的!”
“還有,面對那個衝過來的巨型沙蟲居然躲都不躲?!你知不知道那一下子連羅德島的甲板都不一定能抗住,你真的是跟死亡擦肩而過!”
“當…當時我想著錯過那個機會就沒法打倒它了…我會反省的………唉,等等……”
基站激活之前,這片戰場上都無法進行正常的通信,無人機之類的裝置在這個濃度的源石環境中無法正常傳遞信號,全都是靠短距離的通訊器和偵察干員才能勉強掌握戰場的情況,因此指揮官最多也只能通過屏幕上的光點掌握戰場的情況,信息的搜集相當模糊。
那個情況下,博士最多看見屏幕上代表自己的光點深入敵陣,為什麼連戰斗的細節都會知道的這麼清楚?為什麼知道當時那個巨型沙蟲向著自己衝了過來?
蔓德拉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她猛地抬頭看向博士,眼睛里的委屈和不安變成了犀利。發覺失言的博士一個戰栗,就要起身趕緊離開。
“嗯…蔓德拉你好好休息一下,我還要去善後一些事情。”
“等一下,博士,剛剛你是不是…”
“抱歉,現在還有很多事要處理,這些話題之後有時間再說吧。”
“等等!不要跑,回答我的問題呀!”
菲林少女抓住想要離開的博士的胳膊,不得不說她這段時間的體能訓練很有效果,博士並沒能掙脫少女的拉扯,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尷尬的氣氛蔓延開來。
蔓德拉剛想接著追問,但是突然感覺到手上有種濕滑的觸感,她松開一只抓著博士胳膊的手,看向手掌心——殷紅的血跡刺入了她的眼眸。
糟了,博士心想。之前用袖子草草擦掉臉上的血,沒想到這里留下了破綻。
“博士你受傷了嗎?!為什麼流了這麼多血!”蔓德拉一下子跳了起來,語氣無比混亂,她手忙腳亂地拿起手邊的急救箱,但是卻無從下手,“快把上衣脫了!哪里受傷了!快讓我看看!”
看見菲林少女慌了神,完全把之前想問的事情拋在腦後,博士感覺又好笑又過意不去;這丫頭太在乎自己了,自己可能受傷的事實居然讓她慌亂到這個地步,估計她受傷了都不會慌成這樣吧。
“沒事的,蔓德拉,這些血不是我的,我沒受傷,”博士撒了個小謊,因為不想讓蔓德拉過於擔心,自己身體的秘密目前也不好對她透露,於是他打算先揭過這個話題。
“真的嗎?博士你不要騙我啊!你真的沒事嗎!”少女顯然沒有完全放下心,還是在博士身上東摸摸西摸摸,試圖確認博士確實沒有外傷。
“真沒事,好了好了放開我,嗯!?”正在馬上就能把小貓蒙混過去的時候,博士的心髒一陣抽動,伴隨著一股腥甜涌上喉嚨。
臥槽,後遺症還沒結束嗎?博士心里一陣苦笑,隨後一聲咳嗽,淤血從嘴里噴出,濺到身前的床單上。
這只是之前復制的後遺症,身體里的淤血終於排了出來,四舍五入可以算是好事;但是好死不死發生在這個節骨眼,在菲林少女看來,博士就跟要死了一個樣子——鮮紅的血液從嘴里流出,整個人臉色蒼白,還在對她苦笑。
“嗚哇哇哇哇———博士別死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會不聽您的話了,不要死啊——”蔓德拉的眼淚頓時就繃不住了,菲林少女失控地哭泣起來,手中的醫療箱子也掉在地上,她手忙腳亂的把博士扶到床上,然後轉身跑到帳篷門口,“醫療干員,醫療干員快來啊!博士要死了——嗚哇哇哇!”
啊,完蛋了。博士一拍腦門,放棄思考地閉上眼睛,聽見帳篷周圍的人群躁動起來,然後就是醫療干員蘇蘇洛焦急的叫喊:“博士在哪!?快讓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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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德島醫療部 凱爾希辦公室】
綠色的菲林醫生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體檢報告書,好看的眉毛挑了起來,她“哼”的冷笑一聲:“真厲害啊,同時復制兩種源石技藝,把身體糟蹋成這個樣子,你還真是拼啊。”
“是不是如果這事不被捅破,你就打算一直瞞著?”
面對著凱爾希冰冷的調侃,博士只得陪笑到:“唉,這不是沒出啥大事嗎?我自己的身體我還不清楚嗎,真有問題哪敢瞞著你?”
見博士還敢狡辯,凱爾希雙目一瞪,在博士背後待命的M3直接把博士拎了起來,發出威脅的嘶鳴。
“哎哎哎,別動手別動手,我這可是為了羅德島才這麼拼命的,這次任務可是完成的十分圓滿,你不能這麼對待功臣!”
“我是因為這個才生氣的嗎!我氣的是你不惜命!你知不知道你每用一次復制就會有減少壽命的危險!上次在倫蒂尼姆你用了那個龍女的火,是打贏了血魔大君,但是結果呢,還不是搭進去一年的命!你以為自己還有幾個一年!?”
聽見凱爾希突然的情緒失控,博士也收斂起了嬉皮笑臉,他知道凱爾希是真的有點不安了,就跟他看著蔓德拉不顧自身安危去戰斗時的不安一樣。
博士抬頭撇了M3一眼,後者識趣地放下他。男人走到菲林醫生身前,靜靜地抱住她,女人顫抖的肩膀和急促的呼吸在熟悉的懷抱中慢慢平靜。這個一向冷靜到讓人害怕的女人極少表露出情緒,而只有涉及到博士的問題,這種情緒的表露才會最大——這樣歇斯底里的爭吵在二人間進行過不少次,但是他們都知道這是沒有意義的,為了前進,他們都必須竭盡全力。
“放開我。”凱爾希吸了吸鼻子,強自讓聲音恢復冷淡。博士聞言立馬離開菲林醫生的身體,走回去坐回椅子上。
“阿米婭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男人巧妙地換了個話題,他知道剛剛那個話題不適合再聊下去。
“等到卡茲戴爾的復興步入正軌,她就能暫時離開王座,”凱爾希走向書架,把手上的體檢報告夾在一本厚重的書里,再把書插回書架,“按照目前的情況,大約還有1個月就能回來,當然,你要是想見她一面,也隨時可以去卡茲戴爾,沒有薩卡茲會阻攔你。”
“………”博士點了點頭,作為魔王,阿米婭有自己的使命,自己只需要支持她就好。
“那個菲林女孩,最近的表現怎麼樣?”凱爾希喝了一口變涼的咖啡,問到蔓德拉的現狀。
“她成長了很多,實力強大,也交到了不少朋友,”博士伸手拿過凱爾希手里的杯子,走到洗手台將冷掉的咖啡倒掉,然後拿起開水壺開始衝泡一杯新的,凱爾希並沒有阻止他。
“看來你的‘賭注’也初見成效,”凱爾希轉動著手中的鋼筆,“什麼時候告訴她一切?”
“現在還不行,知道太多對她沒好處,”博士將咖啡粉末倒進杯子里,用熱水將其衝開,水流在杯子里打著旋,“如果她知道了我們對她的期待,結果到最後發現自己無法完成,那只會徒增她的絕望;在她成長到足以承擔一切之前,還是盡可能不要透露給她過多信息。”
“………”凱爾希這次沒有搭話,也沒有再提問。她只是看著博士衝泡咖啡的背影,這個背影她曾經看了許多年,許多年,時間長到她曾以為會一直看下去。但是現實很殘酷,男人剩下的壽命已經可以扳著手指頭計算,這樣看著他給自己泡咖啡的機會也所剩無幾了。
“我覺得是時候讓她見一見那個人了。”博士將熱氣騰騰的咖啡放在凱爾希身前,杯子與桌面碰撞的聲音讓菲林醫生回過神來。
“……你是指,小丘郡的那個幸存者?”凱爾希捧起那杯咖啡,感受著手心里傳來的滾燙的溫度,“那個深池的‘傀儡’?你覺得是時候了嗎?”
“是時候了,我相信蔓德拉,這是她必須邁過去的坎,如果她想與作為深池的自己徹底做個了斷,這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凱爾希抿了一口咖啡,感受著熟悉的苦澀在嘴里蔓延。
“你既然覺得是時候了,就去安排吧,出了風險你自己負責。”
聽見凱爾希放棄似的回答,博士笑了笑,起身伸了個懶腰。
“那我就先走了,還有一堆文件要處理,你也注意休息,別老是用咖啡提神,該休息還是要休息。”
男人順手把桌上的一只嶄新的針劑揣進懷里,轉身開門出去了。
凱爾希把咖啡杯放回桌上,怔怔的看著一絲絲熱氣從杯口冒出,然後消散在空氣里。
M3站在她身側的陰影里,一聲不吭,仿佛一座雕塑。
不知過了多久,菲林醫生從思考中回過神來,才發現室內已經一片漆黑,時間已經不知不覺中從黃昏到了夜晚。
她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再次抿了一口,里面的咖啡理所當然的沒有了溫度。
“又冷了啊…”輕輕的呢喃,融化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