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〇 節

　　 墜落。

　　 這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了一樣。

　　 飛濺的玻璃碎片，閃爍的霓虹燈，入雲的高樓，以及，剛剛擊中了自己的，那把手槍。

　　 金屬撞擊聲連帶著汽車的警報一同響起，在格蕾菲亞帝國平靜的水面上掀起了一陣不斷蔓延的波瀾。

　　 帝國歷1203年 8月27日，距離帝都槍擊案已經過去了兩年，陳亮坐在臥室的窗前，借著台燈跟月光清點著最近一周的委托。

　　 公園里失蹤的小貓，尋找只有一面之緣的旅行者，維修地下水道的泄露.....

　　 唐突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考，陳亮合上紀錄委托的冊子，走過去打開了臥室的門。

　　 [嗯？凝霜，這麼晚了還沒睡嗎。 ]

　　 [哥哥，剛才姐姐聯系我，說她最近一段時間要回縱雲城，她還說讓你別接一些奇怪的委托]

　　 若凝霜穿著睡衣站在門口，看起來是被強行叫醒的。在心里感嘆了一下她們姐妹心靈相通能力的方便，陳亮摸了摸凝霜的頭。

　　 [我知道了，接著去睡吧。]

　　 凝霜打了個哈欠，朝陳亮說了聲晚安就帶上門走了。

　　 縱雲城啊，看來若氏最近有大動作了。

　　 他邊走邊想，在桌前坐下時忽然瞥見了夾在筆記本里的一個突出的頁腳。

　　 [這是個......委托書？內容是，在明天國立異能學院開學時偽裝成學生混進去...僅此而已...？]

　　 國立異能學院從一年前就在陳亮所在的G7區建立了一所分校。而且據陳亮所知，他們打算把大部分的資源全部挪到這個新校區，甚至是[執行官]也將議政處轉移了過去。

　　 [異能者]，是在五十年前突然出現的，大部分異能者是突然覺醒了能力，而且就如同傳染病一樣，逐漸蔓延開來，各個國家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能力者。帝國的議會決定對這些能力者進行統一管控。經歷了幾十年異能者統計之後，由評級最高的一眾能力者組成的[十一席執行官]逐漸取代了原本議會的位置。

　　 這些執行官全部都是頂級的7級能力者，甚至有幾席實力更是突破了7級。通過在全國各地建立異能學院，各路異能者近乎都納入了帝國的管控，並且投入了帝國的建設里。

　　 整理完委托之後，陳亮靠著椅子，盯著沒有遮擋的明月。他在退學之前，跟當下執行官第七席[Netsah]打過一段時間交道。雖然不知道對方怎麼想，陳亮只是把那位洛氏集團的大少爺[洛南汐]當做朋友。

　　 他自己跟洛家雖有一些父輩留下的瑣事，但還是接受了性格開朗的洛南汐，就如同他對場的操控一樣，洛南汐周圍的人無不能感受到他的熱情帶來的正能量，甚至可以打動一向不願與人來往的陳亮。

　　 不過自從退學去郊區開辦偵探事務所之後，陳亮幾乎沒見過洛南汐，對於他的印象也停留在了學生時期。

　　 想了一些事情之後，陳亮也睡下了。

　　 第 壹 節

　　 作為G7區直屬巡警隊的隊長，若凝霜每天早晨都會在陳亮的鬧鍾響之前做好早飯自己去警署准備一天的事項，但是今天她卻看到陳亮在桌上給他留了 不用做我早飯 的字條。

　　 [看來是有要緊的委托吧。]

　　 這樣想著，凝霜拿出了烤爐里的面包，夾了兩根火腿腸草草吃下，取上了執法證就打算前去警署。

　　 G7區的懸浮交通還沒起色，不過由於今天是異能學院開學的日子，天上的汽車倒是有一些，稀疏的車流沿著規劃好的路线逐步匯集到不遠處空中的一個豪華的建築群上。

　　 站在房頂看著郊區與鄰近城市樓房層次的落錯，若凝霜調整好氣息，重力不再束縛身體的感覺，她再熟悉不過了。

　　 嬌小的身影在高低不同的樓房上空掠過，被當地人稱作[斜影]的她雖然只有20歲，卻已經在警署工作兩年了，這片曾經不被帝國重視的G7郊區如今可能會成為未來的第二帝都，對此凝霜很是高興。她有擔心治安會比以前更難，但有自己跟名偵探陳亮在，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看著遠處跳躍的小身影逐漸消失，陳亮扯了扯將將合身的校服，他已經有些時日沒穿了，上次似乎是為了偽裝成別人的男友。

　　 跟著頭頂愈發疏密的車流向前進，抬頭便可以看到那所與當地氣氛格格不入的建築。這座嶄新的空中庭園從外觀來看就足以讓人感到震撼，不知是不是將議會設置在此的緣故，盯著它看久了還會感到些許肅穆。

　　 [多久沒去過學校了呢]

　　 陳亮一邊朝著學院前進，一邊思考著昨晚看到的委托。

　　 除了在開學當天打扮成學生前去學院以外，就沒有任何可以用的消息留給他，也沒有任何要求。

　　 直覺告訴陳亮，自己可能已經踏上了深淵的一角。

　　 不一會他就走到了學院的面前。雖然在縱雲城項目成功之後，這樣的大型反重力建築已經進入了人們的生活，但第一次面對占據1/5城市面積的浮空大物，未免會想到其摔落地面會造成的慘狀。但好在由洛氏集團開發的這一技術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任何問題，哪怕是一整座城市。

　　 大部分學生都是從空中交通而來，學院也為步行的學生提供了電梯。站在電梯內，陳亮向遠方望去，G7區的全貌逐漸收入他的眼底。

　　 電梯用了一點時間才到達學院的地面。就像大部分開學的學校一般，學生們按照學院布置的流程以此前去辦理。陳亮早就准備好了文件，退學生的身份給他在各種學校處理委托提供了不少的便利。

　　 走在廣場上看著遠處的高樓，陳亮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洛南汐會不會就坐在哪棟樓里，即使在做私家偵探的期間結識了不少人，但對於學生時期的舊友，陳亮還是認為沒跟他們道別是個遺憾，以至於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那份委托書就是洛南汐給他的。

　　 跟著人群走到了辦公樓前，身後忽然傳來一些騷動。陳亮好奇地看了一眼，似乎是有什麼人來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一邊注意著，一邊裝作普通學生一樣。

　　 那個引起騷動的人越來越近了，陳亮聽那邊的對話似乎是什麼公眾人物，大家都在跟他打招呼。就在陳亮想瞥一眼那個人時，有人把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沒想到能在這里碰到你啊，陳亮]

　　 陳亮很是驚訝，這每個字都散發著朝氣的聲音他不會聽錯。第七席執行官 Netsah 也就是洛南汐本人，正站在他背後。陳亮回過頭，懷著復雜的心情打量著數年未見的朋友。洛南汐跟陳亮記憶中的幾乎完全沒有區別，標志性的藍色瞳孔，永遠掛在臉上的笑容，以及他身邊那種，讓人精神抖擻的氣場。

　　 [我也沒想到，居然有需要執行官本人下場處理的事情。]

　　 陳亮其實心知肚明，洛南汐這樣的性格，基本上屬於執行官中用來面對大眾視野的專用角色，盡管也有一些行事高調的執行官，但他們相比洛南汐還是略遜一籌。

　　 [好久沒見，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繃著臉。]

　　 [你不也一樣掛著笑麼。]

　　 昔日好友久違的擁抱在了一起，周圍人群開始碎碎念叨起來。

　　 [對了，非異能者在另一邊報道，我帶你過去吧。]

　　 沒有理會交談的人群，洛南汐支開了跟在身邊的管家，帶著陳亮走向一邊人少的地方。陳亮心中一緊，自己來的時候心事重重，居然沒有注意到這點，走入了異能者的隊伍。

　　 [怎麼，你看起來像是有心事。]

　　 實際上從陳亮的表情只跟平時有細微的差異，但陳亮沒有在意，敷衍道

　　 [啊，沒事，只是最近委托很多，需要休息罷了。]

　　 [那來學院，也是委托吧。]

　　 陳亮還沒編好理由，就被洛南汐一語道破。

　　 [還是什麼事都瞞不過你。]

　　 陳亮頓了頓，從四周察覺到了一些微妙的違和，並沒有把事情全都告訴洛南汐。

　　 [原來如此，真是個奇怪的委托。不過來看看也沒什麼不好啊。]

　　 洛南汐走向了樓邊的一個自動販賣機，點了幾下，從中拿了罐咖啡遞給陳亮。

　　 邊走邊聊了一會，洛南汐查看了下四周，看著陳亮道

　　 [事實上，我來這邊也是有件給你的委托。]

　　 [找......我？]

　　 陳亮一頭霧水。洛氏家族手眼通天，有什麼事情是需要他這個身在郊區的小偵去做的。

　　 [來我辦公室，我們——]

　　 沒等洛南汐說完，剛剛他們離開的人群方向忽然傳來了尖叫聲。

　　 一個沒穿著校服，很強壯的男人拽著另一個男學生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強壯男人的身體周圍有一股奇怪的氣場，不知是哪種異能，但被他拎起的男生表情非常的痛苦。

　　 [你小子居然騙我！]

　　 [什...麼...我，咕...完全不認識你...]

　　 被拎起的男生好像正在被什麼東西擠壓，臉上已經浮現出了血絲。而強壯男依舊抓著他不放。

　　 [這位先生，請你放開我們的學生。]

　　 洛南汐很快趕到，他並不是奔跑，而是雙腳離地漂浮而來，陳亮跟在他身後跑著。

　　 [你就是管事的對吧，]

　　 強壯男把奄奄一息的男生甩到一邊，衝著洛南汐走了過來。雖然在體型上處於劣勢，洛南汐依舊沒有絲毫波動。

　　 [你們這些帝國的混蛋，現在連我們這樣的小鎮都不放過了嗎！]

　　 男人說著，朝洛南汐重重的揮出了一拳。但是他的拳頭只是打在洛南汐面前的空氣上就被什麼東西擋住了，洛南汐甚至沒有眨一下眼。

　　 [我知道你們一直對占用資源這件事耿耿於懷，但是我相信行政隊一定會給出答復。]

　　 洛南汐甩了甩手，強壯男像是被風吹動一樣退後了幾步。同時陳亮也喘著氣跑來了洛南汐身邊。

　　 [如果用這種方式來報復，只能給自己徒增罪名。]

　　 [你放屁！說什麼開發用地，劃走了我們的房子之後就一直沒有答復，害的我們露宿街頭！]

　　 男人的身體里爆發出異樣的氣場，震裂了他腳底的地面。

　　 [我今天是來討公道的！]

　　 他空著手把一團凝聚的空氣擲向了洛南汐的方向。陳亮下意識地抬起手防御，而洛南汐只是一瞪，那團空氣波被反彈了回去，劃過正在衝過來的男人肩頭，並在即將擊中圍觀群眾時消散在空中。

　　 是【內宗】，陳亮心想。能在“地面上”看到仍在修行【武學】的人，在四大宗派全部都以縱雲城當做據點之後就很難了，僅剩的也只是一些小武館。

　　 男人衝到了洛南汐面前，高高躍起，還沒等他發力，就像是被車創了一般憑空飛向了一邊，男人的身體又被無形的力量提起，摔落在地。來回被摔了三四次之後，男人終於暈了過去，他滿身傷，嘴角流下一縷鮮血。

　　 洛南汐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上下移動的男人。陳亮不記得，上次看到洛南汐運用能力是什麼時候了。

　　 [壞場]，身為7級能力者，洛南汐可以操控一定范圍內的【場】，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對於力場的操控能力遠大於電場以及磁場，但來產生大范圍的電磁紊亂還是輕而易舉。

　　 陳亮走近，端詳著不省人事的強壯男，一樣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男人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帶著一個入耳式的耳機，被來回甩動竟然也沒有掉落。洛南汐正在聯系安保人員，陳亮暗想，是時候出手了。

　　 陳亮嘗試去取下那個耳機，發現似乎卡在了耳朵里，他用力一拽，在男人的耳朵上劃出了一個傷口。從外觀上看，那確實是個耳機，但是在里面卻有一個機關，被觸發後電極一樣的東西就會刺入人的耳朵里。

　　 實際上，這個耳機是由入口的工作人員發放給所有人的，陳亮自然也有一個，但是陳亮一直不喜歡入耳式的無线耳機，所以就沒有使用。剛剛與洛南汐聊天時陳亮就注意到了，帶著耳機的一些人的眼神略顯空洞。他拿出給自己的耳機，並沒有發現類似突出機關。

　　 陳亮陷入沉思，這件事如果通知洛南汐，勢必會把事情鬧大，但若瞞在心里有可能還會出現其他狀況。

　　 [陳亮，我們走。]

　　 洛南汐已經通知了安保科，遠處也有穿著保安制服的人乘坐浮空板趕來，陳亮藏起了兩個耳機，站起來應道

　　 [嗯...你說有委托給我對吧]

　　 [是的。你剛剛發現了什麼]

　　 [沒什麼，這個人......總覺得很奇怪，去你的辦公室詳談吧]

　　 第 貳 節

　　 經過潔淨的教室走廊，轉過兩個彎，門後面的裝飾與教學樓完全不同，肅穆的木質感桌椅與立柱，用吸音材料制成的牆壁讓辦公區異常安靜，就連走路的聲音也讓人不禁發抖。

　　 來到洛南汐辦公室前，門上赫然寫著“執行官”，下面用飄逸但清晰的筆法簽著他的代號 Netsah。全方面驗證之後，洛南汐領著陳亮走了進去。

　　 出人意料，辦公室內竟然有些淳朴，簡單的辦公桌，皮椅，放著書本與文件的書架旁有用來會客的茶幾跟椅子，在窗戶旁放著一瓶簡簡單單的插花，在某個角落的音響中放著令人舒適的音樂。

　　 陳亮沒想到他身為執行官，辦公室卻如此平常，不如說，“平常的令人發指”。在房間里還有有一股清香，不知道是不是那束花發出來的。驚訝褪去之後，是與辦公區完全相反的舒暢，似乎在這里可以無所不談。

　　 洛南汐輕車熟路的坐在了辦公桌後，從抽屜里拿出幾張文件。陳亮也跟著坐在了桌前，他想到了一些事，但是腦子似乎被什麼卡住了，只能這樣坐在椅子上。

　　 [剛剛那個人說的，都是真的？]

　　 洛南汐忽然朝陳亮問，陳亮反應了幾秒，緩緩應道

　　 [大概是，我之前就聽說行政隊有搶占公民資源的行為，不過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

　　 不大的房間似乎可以讓聲音產生回響，洛南汐的言語之間也夾雜著奇怪的波動。

　　 [原來如此，陳亮，那你，有沒有在那個男人身上發現什麼]

　　 在陳亮的感覺里，洛南汐的話直接傳進了他的大腦，而他卻沒有反對的余地。

　　 [我......

　　 什麼都沒發現......]

　　 洛南汐凝視著陳亮無神的眼睛。洛氏的科技與自己的能力相結合，在這個房間里，沒有人能說謊。

　　 [那就好，來說說委托吧。]

　　 洛南汐把手里的文件遞了過去，陳亮緩緩抬起手結過查看。

　　 [兩年前的那個事件，我代表家主感謝你。如果不是嶄露頭角的你插手調查，就不會有如今的洛氏集團，所以，，，把上面列出的東西全部告訴我......]

　　 回過神時，陳亮已經站在了辦公樓的出口。

　　 怎，怎麼回事，自己居然打了個瞌睡。他用手拍了兩下太陽穴，逐漸清醒。

　　 [居然是跟那次事件有關的委托啊，有點難辦，得找凝霜去取案底了。]

　　 陳亮自言自語著，離開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