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4章
星期一一上班,任憑接到了市委張書記電話,要他過去一趟。
他不知是什麼事,但是這不容多想,必須馬上過去。
任憑隨便跟處里其他同志打個招呼,喊著徐風就下樓了。
任憑知道,自己從調研局一名副處長直接調到城建局任處長,那絕不是自己的能力很大,也不是自己的業務非常熟練,自己是搞調研的,從大面上說各行各業可能都懂一點,但是什麼也懂得不多,況且城建局是一個業務性很強的地方,不是搞幾年調研就能搞得通的。
如果是像招考公務員那樣招考他現在這位置,假如有兩個人競爭,那個人的其他條件和他相似,但就是懂業務,那麼任憑就會落選。
但是任憑卻當上了這個處長,而且是無可爭辯的升調,這全是這個張書記的的功勞。
任憑認識張書記,那是幾年前的事了。
那時任憑正在調研局工作,有一天局里開會說,市政府給調研局八套房子,大家看看這八套房子怎麼分配,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開了。
因為房子是個大事,現如今找房子比找對象難得多,諾大一個城市,找個立錐之地是非常之難。
所以任憑也不敢造次,據理力爭。
當下就分成了老年派和青年派兩派。
老年派是那些進局比較早的五十歲以上的人,這些人大都有了住房,但是房子普遍較小較舊,所以有機會還想再要一套。
他們的優勢就是工齡長,資格老。
所以在分房的主張上表現為“人人有份,按工齡劃分”。
而像任憑這樣的年輕人,大多是工齡短、無住房。
所以主張分房劃分應該傾向於無房戶,無房戶應該優先考慮。
結果兩派吵得面紅耳赤,甚至動了肝火。
當時的領導知道不好決定,因為兩派都不好得罪,年老的曾經為革命事業作過貢獻,不能把他們忘了;年輕的現在正是中堅力量,更是離不了。
思前想後還是在兩派之間進行調和。
事情往往都是這樣,就像是兩國之間的談判,互相讓讓步才能達成協議。
結果弄了個雙方都可接受的方案,那就是老同志也可參加分房,但必須把舊房交出來參加分配。
任憑算了算自己的排名,約摸著可以分到新房,但是需要拿錢,大概需要四五萬元。
這個錢當時對任憑來說是個天文數字,沒辦法就借,咬著牙厚著臉皮去找親戚朋友,求爺爺告奶奶地說買房需要錢,請求幫忙,過後一定重謝。
但是現實卻將任憑的夢想打得粉碎。
很多都是平時不錯的朋友或者老鄉,但是一說到借錢的事,都是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
任憑跑十家八家也沒任何收獲。
但功夫還是不負有心人的,這天晚上八點多,任憑終於從一個老鄉那里借了五千塊錢出來,他騎上自行車,一路哼著小曲准備回家給喬靜報喜,這時天上飄起了雪花,打到臉上涼涼的。
天已經冷了,鳥有巢,人有家,自己也該有個房子了。
他走到一個較背的街道,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好像是個人蜷曲在地上,他好奇地下車,用腳踢了踢,那人哼了哼,看來還活著,他用手摸了摸,手上粘粘的,任憑心里“咯噔”一下,這人肯定是出了車禍,肇事司機怕負責任逃跑了。
自己雖說窮,但是也不能見死不救。
任憑也沒有多想,立刻跑到旁邊的公用電話亭打了120急救電話,十幾分鍾後,救護車來了,把那人從血泊中救起來,並對傷口進行了簡單的處理。
當時圍觀的有十幾個人,大夫問誰是家屬?
沒人回答。
又問是誰打的急救電話?
任憑說是自己。
那人說那就麻煩你跟我們去一下,你救人救到底吧。
任憑將自行車向路邊一放,跟著也上了急救車。
任憑在車上看了看傷者,那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頭發花白,臉上布滿了皺紋,打扮得不土不洋,上穿一件紅色的皮襖,下穿黑色棉褲。
他的頭部和胳膊受到了重創,可能是傷得太重的緣故,他依然雙目緊閉,好像睡著了的樣子。
車到了醫院,眾醫生七手八腳將老者抬到急診室,其中一個大夫拿著幾張單子對任憑說:“請你去辦個住院手續吧。”任憑當時思想上進行了激烈的斗爭,自己身上是有幾千塊錢,但那是自己剛剛借的,況且是買房子的錢,後天單位就要交房款了,如果墊上要不回來怎麼辦?
但現在這老者的家屬不知道,如果通知了他的家屬,人家肯定把自己的錢還上。
況且現在是救人的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想到這里他就將單子接了過來,到醫院住院窗口交了押金五千元,正好是自己借錢的數。
見到押金單子的醫生,馬上對老漢的傷口進行了手術。
結果證明是顱骨和右臂骨折。
手術進行了兩個多小時,老漢終於脫離了危險,任憑跟著推出的手術車到了病房,他沒有離去,也不能離去了,他交了錢就和這位病人緊緊聯系在一起了。
任憑不是大富翁,要是那樣就可以做個大好事,全當這五千塊錢捐給這位老人了。
任憑還在等著這老者的醒來,因為只要他一醒來,就可以和他的家屬聯系,趕快將自己的五千塊錢置換出來,自己就可以脫身了。
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一點,老者還沒有醒來的跡象,護士也來查過幾次房,任憑曾問護士小姐,這位的病情怎麼樣?
護士說已經沒有什麼生命危險了,可能是因為驚嚇等原因,暫時還在昏睡,請耐心等待。
任憑想起自己家中的妻子,她肯定該著急了,但是自己住的是民房,房東也沒有安裝電話,沒辦法和她聯系,現在自己要是回家,又不放心這位老者。
還是等等吧。
他隨便在醫院門口的小商店里買了點食品胡亂吃了,就在病房里默默地守護著那位老者。任憑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身上也沒有帶任何證件,所以無法和他的家人取得聯系。任憑想著兩只眼皮就打起架來了,他坐在一之小板凳上靠在床頭睡著了。他做了個夢,夢見了自己的心吊在胸腔的外面,看著很嚇人,但也沒什麼痛苦。這時來了一位身穿金屢衣的菩薩,笑著牽他的手,並對他說:“你想要什麼?你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任憑說:“我什麼也不要,我只要你把我這顆心裝回到他原來的位置吧。菩薩照他說的辦了。他便感到安靜了。菩薩又問:“想想還需要什麼。”任憑想了半天,想到了最近單位分房子的事,說想要一套住房。菩薩說你把眼睛閉上,任憑照辦了。菩薩口中念念有詞,叫聲“變”,就讓任憑掙開眼睛。任憑驚訝地發現眼前是一棟漂亮的別墅,還有兩個漂亮的女仆人。任憑高興地走進去,發現里面各種家具齊全,高級席夢思床上布置得像婚床一樣。任憑高興地躺了上去,結果被彈起了好高,重重的摔在地上,這時就醒了過來,看看自己仍在病房里,哪有席夢思床的影子!這時老者嘴里咕咕噥噥說著什麼,但自己聽不清楚。他動了動身子又睡去了。
天明的時候,老者終於醒來了。
他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驚奇地問任憑:“我怎麼在這里?”
任憑說:“你回憶一下,昨天是怎麼回事?”
老者眼睛努力地眨了眨,好像回憶一個古老的故事一樣,忽然他說:“我知道了,我被汽車撞了。昨天我從一個朋友那里出來,走在馬路邊上的時候,後邊突然就來了輛車,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撞倒了。是你救的我嗎?”
任憑說:“是我把你送到這里的。撞你的汽車跑了。”
老者折身就想起來,任憑把他按住了。
他激動起來,嘴巴顫顫的,最後還是說出來了:“咋感謝你呢?我的恩人!”
任憑將他按住說:“沒什麼,對於一個好胳膊好腿的人來說,這算不了啥。人誰沒有難的時候?我說的對不對,大爺?”
“對對。你真是個大好人哪!是你給了我一條命。”老者依然很激動,顫動著嘴唇說。
“你在哪里住呢?”任憑問。
“我在東郊。我兒子在省政府,我沒工作。”老者說。
老者接著告訴了任憑兒子的聯系方式。
任憑在醫院里的IC卡電話上和老者的兒子取得了聯系,他接電話後問清了地點,說馬上趕過來。
據老人自我介紹,他姓張,老伴去世得早,自己一人在中州市跟著兒子生活。
他沒讓兒子養活自己,而是獨立自主又找了活干。
他的兒子叫張國璽,現在是某省長的秘書。
任憑吃驚地看著眼前這個普通的老者,他的兒子竟是本省最高行政長官的秘書!
任憑和老者聊起他的兒子來,原來他的兒子大學畢業分到了省政府辦公廳,不久就被一位副省長挑去當秘書去了,幾年來,這位副省長升任了省長,張國璽自然而然地成了省長秘書。
自己在老家本來過得很好,也不想進到城里來,但不幸老伴又去了,兒子是他的獨子,所以不得不跟著兒子。
任憑對老人問寒問暖,老人很感動,發感慨說,怪不得人家說城里人人情薄,怎麼能不薄呢?
自己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子卻不在面前,要是自己死了恐怕兒子幾天都不會知道消息。
任憑勸他說,城里也不是人情都薄,現在不是將你救到醫院了嗎?
再說,城市里的人四面八方的都有,不像農村鄉里鄉親的,十里八里大家都互相認識,也有個照應。
二人閒聊著,張國璽就來了,兩口一塊來的,後面還跟了個年輕小伙,估計是他的司機。
張國璽中等個頭,有四十歲上下,濃眉大眼,穿一件灰色風衣,很有風度,妻子有三十多歲,嬌小玲瓏。
張國璽握著任憑的手,激動地說著一些感謝的話,也問了工作單位和姓名,任憑如實說了。
他沒有搞那種救了人又不留姓名的高尚之舉,因為一則他沒有想起來,二則他還掛念著他的五千元錢。
張妻伏在床前問老人病情,不住地抹眼淚。
張國璽知道任憑墊了五千元錢後,當即要那個年輕人從黑皮包中掏出一打人民幣地給任憑,任憑看那錢上的白色封條還在,估計是剛從銀行取的,看樣子是一萬元。
任憑也沒有客氣,即從里面抽出五千元,剩下的又遞回去。
張國璽讓他把那錢都拿去,就算是酬勞。
並且硬往任憑的懷里塞,任憑如何肯收?
說我又不是做生意的,我是憑著自己的良心才將大爺送到醫院的,要是那樣我成了什麼人了?
我現在要緊的是得趕快回家一趟,老婆在家恐怕正急著呢。
張國璽說,那你就先回去,中午請你吃個飯,表示一下謝意總可以吧。
任憑也沒有多想,說行吧。
張國璽安排那位年輕人去送任憑,又專門在那人的耳邊交待了幾句。
任憑對老人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老人折身要起來送他,被他按住了。
他辭別了張國璽夫婦,跟著男司機坐上了那輛黑色奧迪汽車,先到昨天老者出事的地方去騎自己的自行車,但是到了那里卻不見了自行車的影子。
這才想起來,當時由於自己緊張,忘了上鎖。
這年頭稍細一點的鎖都擋不住小偷的鐵鉗,更何況是自行車沒有上鎖,簡直就等於是開門揖盜。
丟了就丟了吧,也值不了幾個錢,還是趕快去見妻子要緊。
任憑坐上車匆匆向家里駛去。
任憑當時在一個都市村莊里居住,租的是一間半住房。
司機送到村口,任憑就讓他停下來,但是他不依,非要送他到家門口。
車子在村里窄窄的街道上像蝸牛一樣前行,任憑心里想還不如下車自己走得快。
這時他忽然就看見了喬靜,她在街道一旁的一家商店門口站著向遠處翹望,任憑知道她是在焦急地等待著自己,趕忙讓司機停了車,車子正好滑行到喬靜的面前,喬靜見任憑從汽車里猛地鑽出來出現在自己面前,感到又驚又喜,也不顧街上的行人,伏在任憑的懷里就哭起來,邊哭邊用小拳頭在任憑的胸前雨點似地擂,任憑一邊解釋著,一邊說回家吧回家吧。
喬靜說,她一夜沒睡,電話打到那位老鄉家,那位老鄉說任憑早就走了。
於是她越發著急起來,一會兒想著任憑出了車禍,滿世界地找,都快發瘋了。
一會兒又想到任憑可能拿的有錢,遇見了搶劫的歹徒,就打110報了警,警察來後見是這種情況,也無可奈何地走了。
任憑沒想到自己一夜不歸竟給妻子帶來這麼大的擔憂,自己當時只是想到家里沒電話,沒辦法聯系,也沒想到向那位老鄉家里打個電話。
他將昨天的事說了一遍,妻子這才明白過來,說救人是應該的,只是自行車丟了,上下班怎麼辦呢?
那位司機在任憑的門口停了車,下車跟著任憑夫婦就向里走,任憑讓他回去,他卻說送人就要送到家里,任憑估摸著是張國璽交待的,人家省長秘書辦事真周全,肯定是讓司機親自到任憑家里看看,下次再來就能找到了。
任憑送走了那位司機,安慰了一會兒妻子,就出門去上班了。
到單位的時候是上午九點多鍾,大家正在為著分房的事吵吵著,方案已經定了,但是具體到劃分就又爭執起來,因為方案決定的是能不能分到房子,具體的劃分標准決定的是分到什麼樣的房子,大家什麼工作都不干了,聚集到一間大的辦公室里熱烈地討論。
局長看這樣下去不行,就又商討著成立個分房委員會。
由分房委員會決定劃分標准。
但這樣一來問題又來了,分房委員會成員都是要分房的人,免不了為了自己的利益說話,所以制定的標准都對自己非常有利。
別的人提了一大堆意見,下一稿的時候,依然如故。
出了幾稿後,領導也不耐煩了,說好壞就按這個標准了,沒有絕對的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