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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4章

一個處長和他的女人們 丘平 4535 2024-02-29 23:18

  任憑和妻子喬靜就這樣靜靜地坐在手術室門口的長椅上,兩人誰也沒說話,都在沉默著琢磨各自的心事。

  其實任憑最怕和妻子這樣默默相挨而坐,因為每當這時自己就覺得不自在。

  說點什麼吧,實在是沒什麼說的。

  在一起耳鬢廝磨近十年,太熟悉了,熟悉得甚至連誰身上哪兒長顆瘊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說點什麼吧,明明是夫妻,夫妻什麼話都不說那還叫什麼夫妻呀?!

  自己心里都過不去,總還想找點話題聊一聊,但左思右想就是沒什麼話題,自己的心事沒辦法和妻子交流,要是跟妻子說想這個女人想那個女人妻子不把自己活剝了才怪。

  恐怕活剝了再將自己一塊一塊地吃下去都不會解恨。

  這事不能說,千萬不能說,打死也不能說。

  那麼單位的一些事呢?

  象東方建築公司這事,也沒法說。

  且不說現在這錢已經用了,下一步怎麼辦任憑還很矛盾,要是跟妻子說了,妻子肯定還想著剩下的那部分,這樣自己就更被動了。

  再說,婦人不能參與自己的政事,否則綱常必亂,這是任憑的為政原則。

  與妻子聊一聊天氣什麼的實在沒勁,有那口氣還不如暖暖肚子。

  不說話腦子就想,想過去現在和未來,胡思亂想,苦思冥想。

  任憑和妻子是同鄉,雖是同鄉,相距不過二里,但十年前誰也不認識誰,任憑大學畢業分配到郊縣,喬靜也大學畢業分配到郊縣,不同的是喬靜到了縣中學,任憑到了縣調研局,兩個人的單位僅一牆之隔,但還是相互不認識。

  直到有一年春節任憑回老家,媒人上門提親,說是某某村有個喬靜,也在某某縣工作,長得美麗大方,任憑才知道有這麼個人,工作單位又挨得那麼近。

  任憑看是個好媒,父親也這麼認為,於是就見了面。

  任憑看喬靜長得面白目朗,舉止高雅,說話細聲細氣,個子不高不低,身段婀娜多姿,於是心里就有了八九分歡喜;喬靜見任憑雖然個子不高,但眉清目秀,談吐幽默,舉止大方,又是大學中文系畢業,將來前途無量,是自己心儀已久的白馬王子,心中自然也有了那個意思。

  於是二人回去上班後就開始頻頻約會,花前月下,定下終身,兩人很快就結婚了。

  在外人看來,這兩口真是天配的一對,地配的一雙,郎才女貌,夫唱婦隨,家里也門當戶對。

  但是正應了一句俗話說的:婚姻是一雙鞋子,穿在腳上舒服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

  結婚後二人有過一段美好的日子,他們雖然很窮,房子也不大,只有一室一廳,但是上班下班,總算有了個窩。

  喬靜的工作單位不是很忙,天天回家得很早,做好飯就等著任憑下班回來。

  任憑回家,熱熱乎乎地吃了飯,打著飽嗝去刷鍋碗瓢勺,二人配合默契,其樂融融。

  但時間一長二人之間的性格衝突就暴露出來了。

  任憑是一個內向但又思想活躍的人,性格剛柔相濟,但柔多於剛,又具有文人氣質,喜春傷秋,不拘小節。

  但自尊心很強,有時也很任性,特別是自己認准的東西,輕易不願放棄。

  而喬靜是一個非常理智的人,性格又任性又要強,凡事必爭個高低。

  所以二人經常因為一些小事各執己見,互不相讓,以至於刀兵相見。

  常常是二人干一仗,就象是場馬拉松戰爭,戰爭初期兩軍交兵,實力相當,形成拉鋸之勢,你方唱罷我登場;中間階段,各自疲憊,據守陣地,雖有叫罵,卻都不出戰;最後才進入了長長的冷戰,就象戰後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兩大對立陣營。

  冷戰最長的能達數月,最短的也在一周以上。

  這樣的戰爭也不知爆發了多少次,每爆發一次,戰爭結束後的兩國關系就會遠一步,以至於一年以後就發展到冷若冰霜了,原有的感情就象是戰爭儲備物資,隨著戰爭的頻繁發生而用之殆盡,只剩下兩個空空的倉庫而已。

  於是兩國間就展開談判,要進入宣布絕交階段。

  兩人都信誓旦旦地說再也不能維持下去了,一致同意逃出圍城。

  可正在這時,有一件不幸的事情發生了,是這件事打亂了整個逃出圍城的計劃,喬靜發現自己懷孕了。

  當時任憑一聽是這情況就讓喬靜去做掉,喬靜也很贊成。

  但到醫院看醫生,醫生說千萬不能做,根據當時的情況,如果做了就會導致終身不育。

  二人都傻眼了,誰願意自己一輩子不能生孩子呢?

  那樣即使離了婚,自己就再也嫁不出去了。

  任憑的心也軟了,畢竟那是自己的親骨肉呢。

  任憑覺得兩個人結婚就好像是兩棵樹栽在了一起,剛開始互不甩乎,各長各的,但時間長了樹根就長到一塊去了,相互勾連,難解難分,再想把其中的一棵移開那就難了。

  於是二人重新調整戰略,暫時不提離婚的事了。

  喬靜一懷孕,兩個月後就出現了劇烈的反映,惡心得差點連腸子都吐出來,幾天吃不進飯,連喝水都吐。

  任憑的慈悲心被激發出來了,甚至連脾氣都改變了很多,別說是自己的合法妻子,就是路人也得看上兩眼吧?

  所以直到生孩子,二人基本上沒有發生過大的戰事。

  孩子半歲時,任憑就調到了市里,當時單位沒房子,只好四處遷徙,喬靜自己帶個孩子,非常艱難,任憑剛調到市里,工作上很努力,只想比別人干得更好,所以就沒時間顧家。

  這樣就有了戰爭的導火索,兩人又開始三天一大戰,五天一小戰了。

  有一次喬靜的奶水還氣了回去,粟粟沒奶吃,餓得小手放到嘴里哭。

  後來吃了好幾劑中藥,才恢復了奶水的供應。

  那時二人又開始考慮絕交的事,協議書都寫好了。

  但是兩人走到民政局門口,看到嗷嗷待哺的孩子,二人也不知誰就回頭了,一個人回頭,另一人好像受了感染,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回家了。

  孩子對於夫妻,就象是戰國時代各國之間的人質,誰也不想傷害他們,因為他們牽涉到雙方的利益。

  任憑和喬靜到家後抱頭大哭了一場,任憑說誰讓咱們是冤家呢?

  人家說不是冤家不聚頭,看來是分不開的了,過吧。

  這樣鬧著鬧著孩子慢慢地就長大了,轉眼間喬靜已過了三十,任憑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

  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

  都成了豆腐渣了,還鬧騰什麼?

  喬靜也不再提離婚這檔子事了,況且任性的性格也改變了不少。

  任憑呢,學會了忍耐,知道了沉默是金。

  但是這樣一來卻沒有了交流,各自抱著葫蘆不開瓢。

  時間一長,就各自封閉起來。

  有一次喬靜問任憑,你到底愛不愛我?

  任憑說,不愛。

  喬靜又問:那你為什麼和我結婚?

  任憑說,結婚時愛,後來不愛了。

  這話讓喬靜傷心地哭了一個晚上。

  但第二天兩人照樣象往常一樣生活,一樣管孩子。

  也可能二人把婚姻看作了一種契約,一種兩人共同生活、共同撫養孩子、共同過性生活的契約。

  說起性生活,任憑現在漸漸覺得自己老了,他覺得自己和妻子的性能力就像股市上的熊市和牛市,自己是熊市,妻子是牛市。

  任憑二十多歲時整天雄赳赳氣昂昂,一晚上最少做兩次愛,第二天還不影響正常工作。

  到了快三十的時候,一晚一次也做不了了。

  現在一個月也做不了幾次。

  上一次任憑看到報紙上有一篇文章說,現在的中年男性很多是無性婚姻,就是說只有婚姻沒有性生活。

  據分析原因很多,感情、工作壓力、身體衰老都是重要原因。

  而喬靜則正好相反,二十多歲時是被動應付,三十出頭時就開始有點反應了,最近更是高潮迭起,還常常主動改變姿勢,以求得更大的滿足,現在倒成了任憑是被動應付的了。

  人說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真是言符其實。

  但是任憑做愛總是不喜歡接吻,平時也沒有和妻子接過吻。

  最近他讀到一篇女作家夏菲討論男人接吻的文章,說男人接吻跟愛情有關,如果一個男人對吻一個女人感到非常厭倦,一定是他不愛她了,但他照樣可以跟她做愛,這說明男人的性愛和愛情沒有多大關系,更多的是本能的反映。

  那麼任憑跟妻子做愛是不是夏菲說的這種情況呢?

  兩個小時過後,躺著喬躍的手術車推出來了,手術進行得很成功,賴大夫說等一個星期拆线後就可以下床了。

  現在關鍵問題是喬躍需要人陪護,而喬靜還有工作,還要照看孩子,實在是忙不過來,只好打電話讓岳母來陪護。

  任憑在醫院待了幾個小時,但實在是待不住,傳呼手機一個勁響,單位辦事的人不住地催,弄得他心急火燎的,喬靜說她在醫院看護,讓任憑先走,但有一個光榮任務,那就是晚上去接孩子。

  任憑領了任務走了。

  徐風已經來了,正在樓下等,他已經從電話里知道了任憑內弟患病的情況,並抱怨說怎麼沒有給他打電話,以至於讓領導降格坐出租車。

  下午李南山沒有打電話,但這個事任憑並沒有停止思索。

  現在是越陷越深了,這錢任憑拿去時沒有多想,因為當時情況緊急,人命關天的事,當然就不顧一切。

  現在這一萬元已經花去了六千元,還不知道夠不夠。

  真不敢想象,當時自己如果手頭沒這個錢呢?

  那該如何是好?

  看來錢的作用是不可低估的,關鍵時能夠買命啊!

  一些文人說“視金錢如糞土”,那一定是他掙了足夠的錢,不再需要錢了。

  有句話說,金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

  這話真是千真萬確。

  生活在現代的都市里,沒錢簡直寸步難行。

  吃喝拉灑睡哪一樣不需要錢呢?

  如今上個公共廁所,高者五角,低者三角,如果是大便需要手紙,那麼對不起,請再加兩角。

  唉,不說也罷。

  下午成雁去上班了,是任憑走到她的辦公室門口的時候,順便進去看到的。

  任憑看到她的眼睛紅紅的,心里就隱隱的疼。

  估計是昨天喝酒喝的了,任憑關心地問了幾句,因為有徐風在場,他不好意思和她多聊,說了幾句就走了。

  本來下午任憑去得就晚,沒一會兒就下班了。

  直到女兒打來電話,他才明白自己還有光榮任務,趕忙喊了徐風去。

  女兒已經在學校門口等了好久,一見面就責怪起任憑來。

  現在城市里的孩子都是獨生子女,在家里就是小皇帝,根本不把父母親放在眼里,所以他們比大人過得還瀟灑,想責備誰就責備誰,從來不壓抑自己。

  不像任憑小時候,見父親就像老鼠見了貓,離老遠就不敢再說話了。

  但現在的孩子也有怕的人,那就是老師。

  任憑小時候則相反,最不怕的就是老師,那時候老師是臭老九,學生可以趾高氣昂地批判他們,貼他們的大字報,向他們開炮。

  學習不好是好樣的,“白卷先生”張鐵生是大家的榜樣。

  粟粟坐到車里,將沉重的書包摘下來,拉開拉鏈翻著什麼。

  然後掏出了一打試卷。

  “爸爸,這是老師讓我復印的試卷,後天上午交。”粟粟說著,將試卷遞給了任憑。

  任憑接過來看了看,是高等教育自學考試模擬試卷,知道是老師自己的事。

  “要多少份?”任憑問女兒。

  “五十份。”女兒瞪著一雙大眼睛說,“就這還是我爭過來的呢。當時我們班有兩個人舉手,老師選中我了,因為老師知道媽媽在單位管復印機。”女兒說著這話的時候,臉上自豪極了,象是做了一件極其崇高的事。

  孩子真是天真無邪,自己被當成了工具,還滿心歡喜,希望自己的努力能換得老師廉價的表揚。

  這年頭,連老師都在利用自己的權力謀取蠅頭小利,況且還是連環套,這肯定是老師在上自學考試時候的老老師分配的任務,老師自己不想花錢到街上去印,然後又動用自己的權威,吩咐自己班的學生去印。

  五十份,八開紙,街上復印一張就是八角錢,任憑估計至少得復印五百張,五百張就是四百元,乖乖,抵一個下崗職工兩個月的工資!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用到現在的社會真合適,當醫生的吃病人,當法官的吃原告被告,當交警的就吃司機,當老師的就吃學生,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整個社會就象是生物界的食物鏈條,你以我為生,我以他為生,他再以你為生,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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